下部：情归 54-1 被诬陷身陷囹圄

(88106 www.88106.info)    “梅花村，夫夷边，各家各户石板连。梅雨下，浪花喧……”一九五零年七月的一天下午，蒋曼妮正在家里看书，忽然又听到门前石板路上有小孩子唱这首童谣。她跑到窗口时，孩子们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只有一条短尾巴的黄狗，孤零零地走在石板路上，漫无目的地对着空中吼叫了几声。

    当天晚上深夜，漆黑不见五指，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李大田和蒋曼妮从睡梦惊醒，李大田立即抓起了床头的盒子炮，拉开枪机，将子弹推上了膛。

    “谁呀？”李大田跳下了床警惕地问，一边聆听着门外的动静。

    “是我，黄叶明。”外面有人应答。

    这确实是娃娃脸县委副书记黄叶明的话音。

    “李大田，你还不开门？黄书记有急事找你呢。”这是村支记李长顺的声音。

    李大田毫无防备地打开了门，只见眼前是一排黑洞洞的枪口。一队荷枪实弹的解放军冲进了屋，下了他的枪，还想将他的两只手臂反绑起来。

    蒋曼妮从床上窜出来，扑过去挡在李大田身前，大声问道问：“为什么抓人？究竟发生什么事？”她已身怀六甲，肚子像打了气的皮球胀鼓鼓的，只系了条红肚兜，两个肥大的奶子在红肚兜下晃荡着，像两个淘气的孩子差点跑了来了。两个解放军女战士连忙上前将她拉开。

    县委副书记黄叶明当即宣布了县委的决定：县委获群众举报，怀疑你是混进革命队伍的国民党特务，现正式予以逮捕。

    李大田一下子懵了，三天前自己还冒着生命危险，跑到二十多里外的大鞍岭山洞里抓捕恶霸地主张直，怎么转眼间自己倒成了国民党特务啦？他抬起头疑惑不解地望着李长顺，渴望能从他的脸上找到某种答案或帮助。

    但一碰触到大田的眼神，长顺的目光就马上慌乱地逃开了。

    县城，一间戒备森严的审问室里。

    双手反绑的李大田被两名穿解放军战士推了进来，按到一张木椅上坐下。他的对面是一张长方形的小桌子，坐着三个解放军的干部。正中那个三十来岁，戴了一副深度近视眼镜，李大田进入房间后，镜片后面的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就一直在打量着他，仿佛要将他的五脏六腑瞧个明明白白。

    旁边有一个小桌子，有个扎着马尾辫的女战士提着毛笔准备做记录。

    “李大田，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抓你吗？”中间的那个审问员终于开口了。

    “我不知道，我想一定是你们搞错了。”李大田摇摇头，苦恼地笑着。

    “我们搞错啦？李大田，你很狡猾哦。”他拿起桌上的一叠材料拍打了几下桌面，“你看这是什么？都写得清清楚楚。”

    “这是诬告！我绝对不是国民党特务！”李大田被激怒了，站起身来大声地抗辩道。

    “坐下！李大田，下面请你严肃地回答我的问题。第一个问题：你是何时参加国民党军队的？”

    “一九四零年三月。”

    “你在国民党部队里干了些什么？”

    “抗日战争时期我一直在国民党的714军，我们保家卫国，专打日本鬼子和汉奸。”李大田说，“我身上有七处枪伤，在抗战中留下的，要不要脱下来给你看？”

    “不用。后来呢？”

    “一九四五年五月我在对日作战中受了伤。一九四七年三月伤愈后被编进了国民党613军。”

    “解放战争时期你有没有参加反人民的战争？”

    “没有。”李大田回答很干脆。

    “那你一九四九年四月在南京又发生了什么事？你老实一点！”审问者明显强压着怒火。

    “分到613军后我一直在做后勤工作，没有直接对解放军作战。一九四九年四月我们负责守卫南京，但我们还没开枪就被俘虏了。”

    “你是怎么回到湖南的？”审问者核对了一下材料后，话题一转。

    “被俘后，解放军发给我们《被解放军人遣散证》，还发给我们回家的路费。”

    “你的遣散证呢？”

    “烂掉了。我将它缝在衣服里面，回乡的途中被汗水浸泡久了就烂掉了。”

    “谁能证明这些情况？”

    “我们梅村的李才信可以证明。我在714军时，他也在714军。后来我们一起又被分到613军。南京解放后我被遣散回家，他则报名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

    “你有没有和他联系？他现在何处？”

    “不知道，我回到家乡后，一直没有他的消息。”李大田一脸的无可奈何。

    “还有，良士区委的林旭副书记可以证明。”李大田突然想起那位讲起话来声若洪钟的性格耿直的东北大汉，两眼直冒光，好像在茫茫苦海中绝望挣扎的溺水者发现了一块救命的浮木。“在南京被俘后，就是他给我发的遣散证，那时他是解放军部队的团参谋。”

    “你在编故事糊弄我们，你知道我们很难找到他。”审问者非常不满，“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事实是，你拿不出任何证明，找到任何证人证明你说的这一切是真的。”

    原来林旭在区委副书记任上干了不到三个月，就被四野原部队征召回去了。现在不知去了什么地方，或许就在刚刚解放的赤日炎炎的海南岛上挥汗如雨追剿国民党残匪吧。

    “现在我确实拿不出证明，但我说的都是真的。”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萦绕在大田的心头，感觉到双方仿佛都在说绕口令。

    “问你一个问题：你的哥哥李大方和堂哥李大鑫，是不是在一九四九年四月在南京被打死的？”

    “是的。”

    “谁打死他们？”审问者左手撑着桌子，身子前倾，镜片后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李大田的眼睛。

    “他们是在守城时被攻城的解放军打死的。他们错在不应该为国民党反动派卖命，是国民党反动派害了他们。这个道理我知道。”李大田说。

    “所以你对新生的人民政权怀恨在心，一直在等待复仇的机会！”审问者激动地在桌面拍了一掌。因为愤怒，他的脸涨得通红。

    “不！不！我热爱新生的人民政权！”李大田再次站起来大声地抗辩道。

    “坐下！再问你一个问题：你有没有当过土匪？”

    “没有。”

    “你可认识鸡公山的铁司令？他可是你的老朋友啊！”审问者带着戏谑的口气，非常轻蔑地说。

    李大田暗自吃惊，他可从来没和其他人提起过鸡公山的事。

    ……

    三天后，县城的城墙上贴出一张公告，大意是本县一批恶霸地主和隐藏在革命队伍中的敌特分子，作恶多端，民怨极大。经审讯，证据确凿，判处死刑，近期择日予以处决。

    张家村的张直、梅村的李大田赫然名列其上！88106 www.88106.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