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情归 068 俘虏营闻兄死讯

(88106 www.88106.info)    当天晚上，李大田遇到一个614军的俘虏，他是大田哥哥李大方和堂哥李大鑫同一个连队的炊事兵。他告诉李大田一个噩耗：你的两位兄长已经在南京城内战死。

    这是李大田一直提心吊胆最怕听到的一个消息！

    原来国民党反动政府为了垂死挣扎，将李大方和李大鑫所属的614军从江浙一带，调过来拱卫南京。兄弟仨所属部队，一个驻守城内，一个驻守城外。

    战前大方和大鑫打听到了李大田的消息，专程跑去城外看望过李大田，都生龙活虎的，三人还一起喝过酒呢。

    四月二十二日这天清晨，大方和大鑫所在部队阵地突然被带着尖锐哨笛声呼啸而来的炮弹，覆盖了足足半个多小时。

    一听，就知道共军打过来的是美式7141系列榴弹炮。炮弹威力惊人，每一发炮弹飞来，地面就会开一个炸开一个数米见方的大坑。炮声停下后，阵地千疮百孔，硝烟弥漫，大方和大鑫所在部队几百号人几乎都变成了炮灰。

    炊事兵们将热气腾腾的饭菜送上阵地时，阵地死寂一片，吆喝了大半天，没有一个士兵跑过来吃饭。……

    听到大方和大鑫的死讯，李大田悲痛欲绝。

    当天晚上他和李才信共拥着一床被子睡在一块木板上。一闭上眼，他满脑子都是被赌债逼得走投无路投河而死的父亲苍白的脸，和哥哥被五花大绑抓走时的情景。

    这些年来，他每次都能逢凶化吉，从来没有想到过死亡。但当晚他突然害怕打仗了，——或者说怕死了。他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要好好活下去，决不能让父亲的血脉在他这里断了根！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令他魂牵梦萦的，还有家乡夫夷河畔的那五亩的水稻田。出生入死打了快十年的仗，从大处说，是为了党国，从小处说，不就是为了这几亩水稻田吗？多想亲眼看看稻田里的水稻现在长势如何了，多想亲吻一下那块用生命换来的黑色的土地！

    被俘的第二天上午，集合号响起，三千多号俘虏就被紧急召集到中学的操场上开会。

    “什么事？”大田一边穿衣服，一边向李才信打听。

    “据说共党的一位高官要来做思想工作。现在前线吃紧，双方死伤都不少，解放军急着补充兵员。我们这些国民党俘虏，成了他们最理想的人选。现在共军中六七成都是被俘的国民党士兵转化而来。可见他们不但深得民心，而且还有雄才大略，特别是在思想动员方面很有一套。”李才信娓娓道来，似乎早已下了一番功夫研究此事。

    “你不会真的归顺共军吧？”大田问。

    “归顺也没什么不好，到时再看吧。”李才信卖起了关子，不想讲话说死。

    “你呢？”才信直视着李大田的眼睛，但他很快失望了，在大田深邃的哀伤的眼神里，才信读到了自己不想要的另一种答案。

    “我不会，我只想回家。”李大田怃然地说，眼睛转向了其他地方，故意避开了才信的眼睛。

    操场上挤满了黑压压的徒手的人群，他们都是被俘的国民党官兵。

    一个大官模样的解放军首长站在台上，用浓厚的四川腔调的普通话，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革命道理。很多话都说到了国民党官兵的心坎上。比如，他说，国民党反动政府代表着官僚、资本家和地主的利益，而共党则代表着人民的利益，代表着穷苦人民的而利益。解放区现在都在搞土改，将地主和富农的土地分给穷苦的农民。

    他说为了天下每一个穷苦百姓分到自己的田地，就要彻底推翻反动的国民党政府，建立起人民的政权。

    最后他说，中国人民解放军队伍是向你们每一位敞开着的，要你们可以自由地选择站边——

    “往左站，表示愿投奔人民的怀抱，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我们热烈的欢迎。马上更换军装，原来在军队里当什么现在还当什么。往右站呢，即表示愿意被遣散回家，我们也欢迎，一律开证明，且送你们路费：每人四块现大洋。”

    李才信虽然在国民党部队的担任连长，但几次大战下来，国民党军一败再败，对国民党已彻底绝望。他认定，得民心者得天下，内战最后的赢家是**。他二话没说就跑到了左边。绝大多数俘虏也都跟着他跑去了左边。

    不一会儿，操场左边站满了黑压压的人群。操场右边，孤零零站着李大田等一百来个战俘。

    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的李才信，后来跟随刘邓的二野，攻城拔寨，过关斩将，一直杀到了大西南。因战功显赫，不到两年的时间就升为团长。解放后还出任了四川一个行署的军区副司令员。

    第二天是李大田等战俘被遣散的日子。一大早他们就吃了早饭，白生生的馒头堆了一桌子，稀饭也随便喝，反正管饱。而且还特意准备了一坛好酒，每个战俘分了一大碗，一碗足足有七八两。整个房间里飘着浓郁的酒香。

    其他的战俘，小口小口的喝，李大田则捧起酒碗，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

    一个年轻的共军士兵马上又给他斟满了一碗。

    大田仰首又喝了个底朝天。

    共军士兵回头看着自己的排长，排长点头示意，便又给大田添了一碗酒。

    屋内所有人的目光一齐聚焦李大田和桌上的这碗酒。

    李大田舌头舔了一下嘴唇，端起了酒，看了看，似乎在欣赏一个艺术品，然后一口气又把它干掉了……

    吃完饭，按照惯例，解放军的干部们找这些被遣散的士兵谈最后一次话，了解他们的最新思想动态，也最后一次争取他们。

    找李大田谈话的解放军军官李大田见过，就是那位在南京城门口，安排他们投降的虎背熊腰的解放军军官。他是东北汉子，姓林，是团参谋。

    林参谋见李大田身材如此魁梧英俊，且是机枪连连长，显然是我军眼下的征战非常需要的人物，颇有些惺惺相惜。

    他问李大田，可否改变主意，留在解放军队伍里，为人民的解放事业贡献力量。李大田给了一个非常明确的答复：“想回老家种田，不想再打仗了。”

    “你老家在哪里？”林参谋问。

    “湖南宝庆。”

    “现在国民党反动政权正在土崩瓦解，不用多久湖南就会被我们打下来。你不会再跑到国民党部队里去，又和我们解放军兵戎相见吧？”林参谋笑着说。

    战时这种情况确实司空见惯，见怪不怪。

    “请长官绝对放心，我李大田只想回到老家种田，不会再为国民党卖命。”大田非常认真地说。

    “那咱们湖南见！”见李大田主意已定，林参谋只好打消劝说的念头。

    “湖南见！”

    两人击掌相视而笑。88106 www.88106.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