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隐》正文 第二章 身若幽萍

(88106 www.88106.info)    深不见底黑潭，一抹妖红紧紧扼住脖子，耳边是刀剑碰撞之声，纭烬猛然睁眼，大口吸气，周遭依然是熟悉的柴房，冷汗已将身上薄衿打湿，不知第几次做这样的噩梦，梦里只有妖艳的鲜红和窒碍的黑色，望窗外，依然墨色深沉。

    墙角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一只老鼠探头探脑的爬出来，东张西望看有没有可以裹腹的食物。纭烬唇角不禁泛起笑意，转身，拿出昨晚放着未吃的干馍，轻轻的丢了出去，啪，干馍掉地的脆响吓得老鼠转身就逃，沉默了许久，小老鼠觉着安全，又探头探脑的衔过食物，一溜烟跑掉。

    望着那笨拙的身形飞快的逃掉，纭烬淡笑。

    远远传来第一声鸡啼，打开门，打水，劈柴，兰姨的房门紧闭，却能准确的知道她有没有在偷懒，已是初冬，身着单衫头顶冒着热气，一刻不敢耽搁的忙碌着。

    记忆中，是兰姨的收留伴随着打骂，做不完的活计和窗户会漏风的柴房，便是她的全部天地。并不抱怨，纭烬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仿佛生来便是为兰姨家做牛做马，只是勉力的活下去，但她知道自己名叫纭烬。

    天已大亮，收拾好园子里的活计，伺候了兰姨洗漱，便抬着大盆衣服出门，晨风轻拂，此刻心情却是轻松，初冬的阳光不算温暖，疲惫的双手在阳光下也却也有一层温柔的光芒。不觉已至百花山的小湖了，这是纭烬最爱的地方，放下木盆，并没有急着洗衣服，坐在石头上，抬头看天空，天空澄澈让人心境大好，靠在树上不觉倒吸一口冷气，竟然忘记昨晚兰姨拿手腕粗的木棍狠狠的打过，背上，手上，全是伤痕。垂眸黯然，起身跪在靠近湖边的石头上，开始浆洗衣衫。

    捶打衣服的木棒一下下敲打在湿衣服上，心底一阵悲哀，昨天，只因兰姨的傻儿子打翻了饭碗，一场毒打可以来的那么简单。浸在水里的双手发红，死命的搓着衣服，是否自己轻贱所以活得要比别人更加辛苦，这个问题问过自己很多遍，没有答案，只求不要挨打，不必挨饿。湖里的倒影破碎，抹去心底一丝伤心，会好的，只要不再犯错，下次更小心，便可安稳度日了。

    纭烬去过京城一次，迷了路误了回家的时辰，兰姨以为她想逃，找了人来，记得那日暮色残阳，不由分说，被兰姨推倒在路中间，拳打脚踢，耳边嗡鸣不绝，只看见围观之人窃窃私语，最后不知如何结束，只在模糊的嘈杂声中隐隐听得纳兰二字。

    今日破例没有洗衣，随兰姨进城给她的傻儿置办冬日的厚衣，心中有些雀跃的，虽是只着一身单衣，冬日寒冷却丝毫不觉，只隐隐按捺住心中的好奇与向往跟着兰姨的软轿一路小跑。

    这一天兰姨收获颇丰，置办了冬衣和些许首饰，纭烬怯怯的等在店门口，觉周遭有奇异的眼光，已是寒冬，才觉脚上一双旧的布鞋已在朝露中打湿，一身的旧衣略显短小，手脚冻得发红，在众人目光探询中，觉着寒冷，小心的移步到兰姨软轿后面避风，打量来往人群。

    忽然一个耳光劈来，面上火辣辣的痛，兰姨出来了，依然骄横。“好你个哑丫头，倒知道享福，躲到这里来了，老娘还以为你跑了呢。”说完一只手便来揪扯她的头发。

    捂着脸护着头发一声不吭任其抓扯，兰姨一直以为纭烬是哑巴，其实不是。在兰姨家做牛做马，说话反而是一种累赘，木然的随其扯引着向前走，突然传来一声呵斥，“不许在此闹事”。兰姨不依不饶“老娘教训下人，想打就打，你是官府也管不着。”话未落音，兰姨被几个人架开，一个五十岁上下一身华服的人对店中人拈须低语“今日三少巡视店情。”言毕，阔步走来，虽是花甲之龄，眼前人精神矍铄，言语中带有一丝不可抗拒的威严“此是纳兰宝号，若夫人要教训下人，也请另觅别处”。纳兰。那日迷糊中听到的是否是这个纳兰呢？忽觉兰姨手中一抖，转身上了软轿，匆匆离开，迷茫之际，转身回头看那位老人，微笑颔首，便随兰姨离开。

    虽然事后不免一顿毒打，却也从兰姨处知道，那便是传闻财力可以买下凌锦半壁江山的纳兰家族。纭烬做梦也想不到，命运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已经默默的将她推向未知的未来。纳兰，纳兰。

    冬雪即融，抬着木盆在百花山上走，一切如往，远远见一身影坐于湖边,许是哪家的小姐，无心多想，手中的木盆似有千斤重，放下木盆,轻轻叹息，微有一时的失神，如此的纭烬才有女子本有的情感，在兰姨的家里一声不响做牛做马的丫鬟谁又会想到那是个女子呢。

    拿出木棒用力敲打起来，春寒料峭，未有多时，双手已是通红泛白，呵气搓手取暖，抬眸见那湖边的身影竟一动不动，那女子似发现了纭烬在看她，相视一笑。纭烬慌忙低下头，却听耳边缓缓道“这般春寒，不冷么？”

    闻言，一怔，不知如何应答，许久未出声，声音低低暗哑“多谢小姐关心。”言毕，无言以对，眼前的女子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吧，声音也是恬然婉转，那眼底却有淡淡的轻愁。埋下头，不再打量，只卖力捶打衣物。

    那恬然的声音夹杂一丝落寞，独自道“我叫茉浅，你叫什么。”手上一滞，低言“纭烬。”相对默然。待洗完一大盆衣物，起身已是双腿发麻。那女子依然未动，踌躇再三，低言“湖边寒凉，茉浅小姐还是早些回去，以免受凉。”，那身影微微讶异，转头淡笑“多谢。”

    转身欲离，却听见扑通一声，似有重物落水。慌忙转身，那身影在水里挣扎，未有丝毫犹豫，纭烬跳下水抱住那挣扎的人儿，待上岸，已经精疲力尽，将茉浅口腹中的积水倒出，却摸到一滩温热，茉浅的头恐是在水里受伤，焦急道“我去给你叫人。”

    茉浅蹙蹙眉头，轻吐“纳兰府，九小姐。”将茉浅的伤口和湿衣稍作处理，便将她扶在一棵树下，急急向山下跑去，“纳兰，纳兰”这二字早已烂熟于心，跑到山下，稍作打听，便寻了去。

    急急上前叩门，一个家丁模样之人拦下，面有不耐之色，焦急万分扯着那家丁的袖子，

    “我要见九小姐。”

    “这里不是要饭的地方，滚。”

    家丁猛然一推，纭烬跌倒在地，湿漉漉的衣裳被冷风一吹，身上寒彻入骨，慌忙起身拉住那家丁，苦苦哀求

    “我要见九小姐。让她救救茉浅小姐”

    “九小姐是你可以随便见的吗？你再在那里胡言乱语，滚开”

    家丁猛然一脚踹在腰上，疼痛难忍，奋力起身绕开家丁急急拍门。那家丁已是不耐之极，上前拖拉。

    “咯吱”大门打开，一十五六岁的清丽女子立于门口，沉声道“何事这般喧嚣？”家丁马上换了一副颜色“禀九小姐，这女子似是疯癫，非要吵嚷着要见你。”

    那女子微微蹙眉，抬眸转向纭烬，纭烬闻那家丁称其为九小姐，抓住那女子的胳膊急急道“请救救茉浅小姐。”那女子吃了一惊，待问明了情形，微微颔首，打量了纭烬一身的湿衣，“到府里换一身干衣。”话未落音，已有仆人引马而来，翻身上马，回眸道“多谢。”言毕，策马而去。

    待匆忙换下湿衣，回到百花山，茉浅小姐已经被九小姐带走了。拾起地上一大盆衣物，已是夕阳薄暮，心下惴惴不安，不知兰姨见久未归会如何。

    尚未迈进，只闻兰姨暴怒的声音，面前一个阴影，本能抬手一挡。只觉左臂似要断掉，尚未反应，棍棒如疾雨落在身上。

    咬唇隐忍，胡乱拾起被打落在地的木盆和湿衣，想要逃开。未及起身，一声巨响之后，剧痛从脑后袭来，眼前发黑，瘫软倒下，模糊中看到地上断成两截的棍子，不省人事。88106 www.88106.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