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卿心难留

(88106 www.88106.info)    绿心是知道后面的故事的。犹记得数百年前，她还只是一个躲在哥哥的庇佑下只知道修炼的树灵，却偶然在黑森林与神川的边界之地发现了一枚灵果。食之不仅修为大进，更开了灵根，眼眸一闭便知天地后事。即便不会太详细，却也知道一个大致结果。

    所以，青儿和火焱、火焱和焰儿、焰儿和桐风，他们四个人的最终归宿她心中早有预料。然而她却不知道，火焱听了她让焰儿遁入轮回的建议之所以会那么生气的真正原因。

    焰儿，也就是那只火鸟，她是他心血凝结之物，充满了火神之气。而聚集在万尺崖上空的历劫天雷对火神之气极为敏感，所以当日她才会成为天雷追击的目标。虽然同样为灵，但是焰儿跟桐风和绿心却有本质上的区别。桐风踏入冥虚幻境最多历六道轮回之苦，而她，可能到不了冥界忘川，就会在天雷的追击下灰飞烟灭。

    那时候，他就将真的失去她了。

    作为不死不衰的火神，他是这片土地上最强的主宰。可是，他却主宰不了她的追逐和感情。

    踏着满地的火热，火焱一步一步走向那熟睡中的人儿。她卧在火石上，始终着一身金色，眼睑轻阖一脸淡然，只是娥眉之间微微蹙着，似是有什么烦心之事。火焱想，即便她一直这样沉睡下去，只要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他也会安心。可是，她的灵力已越来越弱，初生之时他许下的浴火重生本为了保她万世永存，却不想也在她的意念之下失去了作用。

    这个女人，她该是有多绝望？她就非要随那树灵去轮回吗？

    想到这儿，火焱不禁有些生气。赌气似的靠着火石坐着，火焱伸手勾住了焰儿的小指。今天，他是带着杀手锏来的。若这样她还不醒，他便将这个空间封印起来。被封印之物，任由斗转星移沧海桑田，也不会有丝毫改变。她将真正的永存于世，却永世不再醒来。

    “百年了，你倒是睡得安稳，却不知外面的世界已经翻天覆地了。”火焱把玩着焰儿的手自言自语起来。他知道，她是听得见的。

    “现在的神川和以前一样漂亮，但是那些花儿蝶儿，却不再是我用意念幻化而成的。我取了人间的土，问花姑子讨了仙界的花种，费了好些心力才种活。至于那些蝴蝶莺燕，则是在人间受了折磨和苦难心有怨念的灵魂所化，神界的花儿有安魂之力，如此一来也算是善事一件了。

    这一百年，绿心始终坐在万尺崖边上等着，等他哥哥归来。这丫头颇具灵性，想必日后定能有所作为，只是心中有结牵滞了她的修行，实在是可惜。我想，你也和她一样吧，也在等着那树灵得道归来。但是你可知道，凡人想要修炼成灵谈何容易？若无人指引点化或命定机缘，他即便世世轮回也难以得道。你看他现在，和所有的凡夫俗子一样，哪有半点修炼之心？恐怕，等到你和绿心都快忘记为什么而等了，他都还在人间历经生死轮回。”

    火焱幽幽的叹了口气，视线飘忽的望着远方。像是在斟酌什么，火焱隔了良久才继续开口道：“你想知道他在人间的情况吗？你若醒来问我，我便说与你听，如何？”

    语毕，火焱在焰儿额头轻轻烙下一吻，之后便拂袖而去。在他离开之后不久，卧在火石上的美眸缓缓睁开，一时间金光乍现，明晃晃的刺得睁不开眼。金光之中，一只火鸟傲然展翅，引亢长啸直冲云霄，身后拖着数丈长的烈焰尾翎，雍容高贵如神般圣洁。

    沉睡百年之后再次苏醒的火鸟，灵力虽已大不如前，却衍生出了一股君临天下的王者气质。当她落于火焱面前时，火焱也不由得为她的华丽蜕变而感到惊讶。

    似乎，她和以前很不一样了。

    “你说，百年了？”火神殿顶端，焰儿一身红装如浴鲜血。脚下，从神界带回的花儿开得正艳，比之当初火焱以意念幻化的要真实得多。有开有败，这才是生命应有的状态。

    “嗯！”火焱背着风负手而立，妖娆长发被风扯到眼前，却阻拦不了他注视着她的视线。

    “竟是百年了。”焰儿很是感慨，继而又问道：“百年了，你可安好？”

    “……”没有得到回答，火焱已然愣住。他以为，她的第一个问题定是询问那树灵的现状，又或是让他放她走，没想到……她既先关心他，是否证明她已经放下了前尘往事，不再有逃离之心？

    “你在，我便安好！”火焱目光灼灼的望着她，说得万分笃定。焰儿张了张嘴，数次欲言又止。火焱知她有话要说，便安静的听着后文。犹豫再三，焰儿还是决定坦白自己的真实想法。

    “火焱，命运自有定数，我既与桐风相识相知，就表示我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只为自己而活。你说过，若无人指引点化，他即便世世轮回也难以修成正果……我不能看着他在尘世受苦而无动于衷。”

    “你到底想说什么。”火焱往后退了半步，突然就明白了什么。

    “让我也去轮回吧！”焰儿上前拽住火焱的手臂，澄澈的眼眸中满是坚定。火焱强压住心里翻腾的怒气，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臂，嘴角适时浮起一抹嘲讽的笑。

    “呵，你以为你去了，就能点化他吗？一入冥界，孟婆汤一下肚，你自己的记忆也会随之抹去，你如何指引他？”火焱说的是事实，语气中的嘲讽除了说她不自量力，更多的却是自嘲自讽。

    真傻，他以为沉睡百年她就会有所顿悟，他以为自己还能留得住她！

    “我相信宿命，即便我俩成了路人，冥冥之中也自有安排！”焰儿没有再像以前那样歇斯底里，反而安静下来。她知道，不管怎么闹都不可能解决问题，火焱更不会因为她情绪激动就任由她为所欲为。

    “既然如此，你何必再做什么？宿命自会给你一个交代。”火焱沉声说完，一脸冷冽让焰儿忍不住心生寒意。她知道，他生气了，可即便如此，仍旧更改不了她的决定。

    “青儿现在何处？她可还好？”既然一时无法说服火焱，焰儿便换了话题，以免进一步激怒火焱。

    “漠地。”火焱面无表情的回答，焰儿听了却只感觉脑子里“嗡”的一声，犹如晴天霹雳般炸开。

    “为什么？”焰儿颤抖的问，要知道漠地是神界的炼狱，是专门用来处罚待罪之神的地方。漠地之火极烈极燥，虽伤不了神灵根基，灼烧的痛感却是噬骨而生，让被囚之人生不如死。

    火焱，他竟把青儿关在了那里。为什么？

    “她自恃恩宠，明知你前往万尺崖却瞒而不报，受罚是应该的。我念你们姐妹情深，这才手下留情稍稍施以惩戒。”火焱转身背对着焰儿，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却也能听到他话语中的冷漠。

    火焱，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青儿伴他千年，他怎么下得去手？如影相伴数百年，她怎就没看出他心底的残忍和冷漠呢？

    “一切都是我自己要做的，跟青儿无关。你若要罚，罚我便是，何苦拿她撒气？”焰儿忿忿的说道，泪水已在眼眶中打转。她实在不敢去想青儿是如何度过的这一百年。对她来说，百年不过沉沉一梦，可对于青儿，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呀！

    “罚你？别以为我不想罚你。”火焱突然转身，宽大的袖袍被风扬起像一只展翅的鹏鸟，其间透出的强大气势更是让焰儿心中一颤。修长十指用力扣住焰儿的下巴，火焱逼着她直视自己的眼睛。“我告诉你，若不是你恃宠而骄恣意妄为，青儿何以变成现在这样？若不是你铁了心要逃离我身边，我何苦与一个树灵较劲？”

    带着无尽怨愤抽回扣住焰儿下巴的手，火焱忿然转身，焰儿一个脚下不稳跌倒在地。双眼凝泪望着那个颀长的背影，一句在心中酝酿许久的话却始终没能说出口。

    其实，她从未想过要逃离，更不会逃离。对桐风的依赖是情愫心生，对他的依赖却是与生俱来，她如何能逃离这与生俱来的感情？可是这么浅显的道理，火焱为什么不明白？即使她日日去黑森林与桐风绿心相聚，却仍旧会在倦怠时回归神川，倦鸟归巢，他才是她的家呀！

    是真的变了吧，当初的他们坦襟相待彼此完全透明，如今却是心有千言万语却难以开口。焰儿想，这就是宿命吧，就像桐风注定会为了她遁入轮回，就像青儿会因为她的牵连而遭受百年的烈火灼烧之苦。

    宿命难违，她是否该顺应天命，亦或者……

    “火焱……”慢慢起身，焰儿从背后轻轻拥住了火焱，连那声呼唤也柔成了一汪清水。火焱心头一怔，不好的预感顺势而起，却猜不透她到底要做什么。

    “我，由你心生，也终将由你而灭。若是哪天，你再见了焰儿，可否摒弃我由你所生的事实，一切重新来过，可好？”焰儿的声音很轻，轻得风一吹便散了，但她的话还是一字不漏的落入了火焱的耳朵。火焱震惊的回身一抓，却还是没留在去意已决的她，手心里只有一抹缥缈的红色光晕。88106 www.88106.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