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0、走险

(88106 www.88106.info)    景龙殿内，门窗紧闭，屋外阳光，不得渗透一丝一毫。

    案台的灯火明灭地闪，扑朔了一夜都未熄灭。案台上仍旧摊着一份还未批阅的奏章，鎏金色的扉页上写着一行字：告假——振边将军慕容翎。

    刘子辰该早就预料到了。几日来，他都未见慕容翎上朝，使了李偲去唤，也不见回音，只说慕容将军闭门不出，谁也不见。难想，莲碧的失踪，竟给他如此大的打击。

    失踪？刘子辰冷冷地笑，想是囚禁吧。

    莲儿真傻，她真的以为她走了之后，便可以让他稳住黄庭之位么？他心底不禁一阵绞痛，莲儿那样冰雪聪明的女子，竟也会如此失策，是因为什么呢？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景龙殿的门突然被打开，一阵心急火燎的脚步声匆匆而来。刘子辰一惊，慌忙合上了奏折站起身：“什么事？”

    来人面色惊惶之至，全身哆嗦不止，一见到刘子辰便“扑通”一声跪倒下来：“太子殿下，大、大事不好了！陛下、陛下他……他他他……”

    *****

    刘子辰只觉得他的神智在那一刻轰然崩溃。

    刘禀躺在龙床上，双目紧闭，眉间沟壑都是深不见底的伤与痛，辉煌幔帐间他煞白的脸色仿佛针扎一般刺眼，一张一合的唇艰难发出的低沉呼吸，似乎顷刻便会断绝殆尽。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刘子辰勃然大怒，愤慨的声音震得寝宫震颤摇移！宫女侍卫们皆惊得一动不动，只是默默站着，神情慌乱地盯着地面，一言不发！

    “说！知情不说者，相当于纵容歹人，做帮凶处置！”刘子辰厉声喝着，星辰般的眼中迸出火花四射，哪里还是曾经温和英毅的王者！众人大惊失色，慌忙“扑通”一声全跪倒下来，眼里含着无尽的挣扎与纠结，却依旧不发一语！

    “辰、辰儿……”

    突然一阵气若游丝的声音摇摇而至，“不要……逼……”

    “父皇！”刘子辰的心刹那地一坠，竟略带跌撞地扑到刘禀身边，“父皇，父皇您快告诉子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父皇，告诉子辰！”

    刘子辰嘶哑地喊着，刘禀却依旧痛苦地摇着头，艰难地从被褥中伸出手，在刘子辰面前费力地摇晃！刘子辰拼命地摇头，为什么宫女侍卫们都瞒着不说？为什么父皇也不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那到底为什么父皇会变成这个样子！

    “太子殿下，您先别着急……”一旁的太医慌忙站出来，小心翼翼地解释道，“陛下是气火攻心，加上原本身体便一直不是很好，故而气血运行不畅，造成头晕昏厥，不会有大碍的，只是……”

    “只是什么？”刘子辰感觉心都悬到了万丈崖边。

    太医顿了一顿，而后，才极轻声地说道：“只是，只是要卧床歇息至少一个多月，期间，期间恐怕只能由殿下您和皇后娘娘共同佐政了……”

    皇后？！

    刘子辰的脑子一轰，一个名词，在他心里激起千层狂浪，能让父皇和这众多侍卫宫女都缄默不言的人，除了她，还能有谁？！

    心里一阵绞痛，他低低地道：“除了太医，其他人都退下。没有本宫的旨意，不许靠近寝宫半步。违者——宫规处置。”

    “……是。”宫规处置。这样的话都下来了，这些在宫中从事已久的侍卫宫女们自然知道其严重程度，便急急做礼退下了。诚然，他们也知道，陛下昏倒的这件事本身，就是严重且极其荒谬的。

    待四下人都退进，刘子辰便抬起眼来望向太医——太医的眼中，含着唯唯诺诺的担忧与害怕。“现在四下都无人了，请你告诉本宫为何父皇会变成这个样子。你身为本朝老臣，本宫自会保证你的安全。”

    刘子辰的眼中是深到地心三尺的极寒，太医不禁打了个冷战。一边是太子胁迫，一边是皇权重压，慢了哪一边都是死路一条。他的心里极度慌乱和紧张，脊背上一股凛冽的寒气在不停地游走，激得他冷汗直冒。

    久久，他才怯怯地行了一礼，走到案台边，将案台下一个火盆端了出来。火盆已被浇灭，然而却还能看得见火盆中那还未烧毁殆尽的东西——一卷金色的布锦，描着五彩斑斓的神龙图画！

    是圣旨！

    刘子辰的心猛地一沉，忙扑上去揪出那份将残未残的圣旨，但见上面已烧得焦黑一片，唯一能隐约辨认出来的字，只有：奉天承……恙，无法……子刘氏子……帝……光，钦此。

    顿时仿佛一道惊雷打下，叫他瞬间崩溃：这份圣旨，就是在皇后生日庆典那天，父皇拟下的那份封他刘子辰为帝的圣旨啊！

    “……谁烧的。”刘子辰头也不抬，然而那声音却阴沉可怖，仿佛即欲喷薄的火山。太医的脑子一轰，顿时感觉浑身都被突然扯直了，莫大的恐惧感，让人无法呼吸。

    “我问，是谁烧的！”刘子辰依旧没有回头，然那声音——那直冲云霄的怒吼，却震得宫室摇晃、人心惊惶！太医扑地一下跪了下来，手指瑟瑟缩缩地抬起来，颤颤巍巍地指向案台后的一张画——

    那是当年皇帝将皇后迎娶进来时，皇后从娘家带来的丝帛画！

    真的是她……居然真的是她！本来他还在找，找一个能让父皇和宫女侍卫们为其隐瞒却不是她的人，还想保持最低的期望，期望她至少念着骨肉亲情，期望她不去伤害爱她的父皇……谁知，现实就是如此残酷和冷漠！刘子辰的身体在那一刻仿佛崩塌了，轰地跌坐在地上，一纸残卷从他指尖滑落，掉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

    “殿下，老臣、老臣请您不要、不要……”太医低低地说着，那声音，倒不像请求，而更像……呻吟。将死未死的呻吟。

    “……”

    仿佛一声扼腕，又似一声心碎，刘子辰的声音刹那间变得干枯低迷：“你，先退下。本宫保证……这件事，一概不追究。”

    追究，又有何用？

    那层纸已经被捅破了……不是被他刘子辰，而是被，皇后！

    那摇摇欲坠的血脉，那连接着的最后的亲情与温馨，那曾经的温和关切、母子相亲，现在，全部断了！他想知道为什么，然而……他不知道。

    他闭上眼，任灼热的泪湿了脸颊，朦胧他的视线。他不愿去想日后的血幕，哪怕这场血幕，已经在皇后烧了那封圣旨之时，徐徐拉开。88106 www.88106.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