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战事燃眉 第十一章 燕雀欲成凤 无人知夜风

(88106 www.88106.info)    明月高挂，丝竹凝耳，后宫内艳帐飘舞。

    烛光曈曈照亮了华丽旖旎的宫殿，丽人来去，人影绰绰，舞女的莲足轻踏着锦茵，罗裙飞旋绽放，姿容美艳，意态高雅。

    刻鸾雕凤的红木案上堆满了珍馐，紫驼之峰出翠釜，水晶之盘行素鳞。

    毓贵妃手执犀箸，看着眼前的山珍海味却迟迟下不了筷。皇后去世不久，皇上便大肆来丽秀宫胡吃海喝，寻欢作乐，虽然皇后一事始终秘而不宣，但皇上的作为也着实过分了些。

    “皇上……这……不妥吧？”清艳柔顺的妃子犹豫地放下了象牙筷，小心询问。

    “有何不妥？朕在这儿，爱妃怕什么！”苏昂毫不在意地笑着伸手将她搂入怀中，一边执筷道，“看，这驼峰肉可是朕命人千里迢迢从西域运来的，名贵无比，爱妃快尝尝。”

    毓贵妃勉强吃了一口，却是食不知味。

    祖炎帝不见爱妃笑容委实感到扫兴，但却少见地没有发作，只是大袖一挥，驱散了舞女以及侍从。

    丽人们如潮水般退去，很快丽秀宫内便只剩下了两个人。

    “爱妃为何这样闷闷不乐？”祖炎帝放下筷子，笑着凑近妃子。

    “皇后……皇后娘娘去世不久……皇上您……”毓贵妃迟疑着回答，她早已无力迎合承欢，在后宫中争斗的这些年似乎已经消耗了她一辈子的精力。

    “皇后？那个歹毒的妇人，提她作何？”苏昂不屑地冷哼一声。

    听到‘歹毒的妇人’这几个字，毓贵妃陡然感到一阵窒息，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力不从心，脆弱地靠在帝王怀中。

    “从今以后，你便是朕的皇后。”看着怀中柔纤可人的妃子，一种保护欲自苏昂心中油然而升，于是，他俯身在她耳边低喃，“真要立你为后……”

    “皇上说笑呢……”毓贵妃半合着双目自帝王的怀中坐起，还未坐稳便是一愣，“皇上，您，您刚才说什么？”

    “朕说，等处理完皇后的事，便立你为后！”祖炎帝笑望着她，心想如此一来她的美人总能展颜欢笑了吧？

    “可，可是……太后不会同意的……”妃子茫然地喃喃，一时还未回过神来。

    “那个老女人能做主多久？爱妃要相信朕，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苏昂微微颔首，他确实打算立毓贵妃为后，毕竟后宫之中没有哪个女人能让这么痴迷了。

    “不，不……•”贵妃怔怔地摇了摇头，她不知所措坐在原地，“臣妾是晔国人……怎么可能坐雩之国的皇后？”

    “朕说你是雩之国的人，你就是，不会有人胆敢反驳！”妃子没有露出预想中的甜蜜笑容，这让祖炎帝格外受挫，他不耐烦地扬首，愤愤然。

    “不，不可能……”贵妃的脸色顿时惨白，她颤巍巍地怔了许久后，猛然站起身跪至台阶下，“皇上，臣妾不要做皇后，请皇上收回方才的话！”

    “什么？！”祖炎帝迷惑不解的同时也怒火中烧，他甩着大袖走下台阶，一把捏住妃子的下颔，“在这后宫中有多少女人想要后位而不得，你这是敬酒不吃，要吃罚酒了？”

    “不，不，臣妾不想当皇后！不想！”事到如今，她该做的都已经做好了，再也不用曲意奉迎，也没有力气去迎合着暴躁的帝王。

    “哼！你不想当，真偏要你当！”苏昂挥手将她甩在一边，“你听好了，在丽秀宫好好呆着，朕这就去找母后商议，看谁敢阻止朕！”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丽秀宫，毓贵妃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后，最终摔倒在门边。

    “娘娘！娘娘！”守在宫外多时的明嫣此时见状，立刻跑了过来，“您怎么了？”

    贵妃跌坐在地，久久无言。

    她望着祖炎帝远去的身影，许久，忽然幽幽地笑了起来，继而越笑越大声，越笑越疯狂。

    真是可笑的人生，她一个卑贱的晔国卖花女居然有朝一日能飞上枝头当凤凰！

    如今雩之国的后位简直触手可及！

    美艳的贵妃仰头望向漆黑的长空，笑声在偌大的宫殿内回荡着，夜风吹动了女子瀑布般的长发，笑声未绝，一串泪珠却从她眼中滑落，一直落在内心最深处……

    湖水倒映着繁华，万家灯火星星点点地亮起。

    锦衣华服的人们络绎如云，七香车辚辚而过，车内是盈盈笑语，脂粉浓香，朱阁画楼，彩灯流转，箫声和鼓乐，缠绵而美妙。

    杨柳湖边，丽人娇柔，轻罗小扇扑流萤；罗幔下，美人暗香盈袖，翩翩起舞。

    即使走在人群里，修眉俊目的青年依然出挑，但见周围一双双横波美目，时不时向他瞥去，媚力十足。

    褪下平日的戎装，他难得散下一头乌丝，以玉冠束发，深蓝色的衣袍恍如夜空，冰冷而深沉。

    上昊独自走在行人中，花街柳巷里是诱人的浓香。

    他从不流连烟花之地，但偏偏从小便是从这种地方走出去的。

    不远处，悦音坊依旧旖旎，高高的阁楼内，窗影朦胧，人影也朦胧。

    她在做什么？

    上昊凝望着高阁，在他内心最深处，那张妩媚面具下的真实身份，早已一清二楚，只是他自欺欺人地不肯点破而已。

    然而，自欺欺人终究只是暂时的逃避，有些事无论如何也不能欺骗自己一生。

    如今，他很想知道，皇后的死是否也与她有关？

    念转至此，他笔直走向悦音坊内的阁楼，不紧不慢的走着，最终停在了高阁后的一处暗巷。

    从这里向上看去，她的房内点着灯，窗户半开着，一切与都常日无异。

    上昊顺着高墙掠入楼中，一按窗棂，轻飘飘地落在诗雅的房中，果然，没有任何人在此。

    他环顾着雅致的厢房，忽然伸手开始轻拍四面墙壁。

    东，南，西，北。

    青年的脚步停在南面的墙前，他的手轻轻拂过墙面，表情有一瞬间起了细微而复杂的变化。

    在这面连接着梳妆台的墙上，他的手掌感觉到一条极细极细的裂缝，自墙面一直蔓延到梳妆台的银镜上，肉眼根本无法判别。

    她的秘密……是在这儿么？

    他的手指停在银镜前，向来果断的军人第一次这样摇摆不定。

    停顿许久，上昊猛然闭起眼睛，此时，他对自己突然产生的软弱和拖沓感到厌恶。

    知道了真相又怎样？这是迟早的事，经历了多年的离乱杀伐，他竟连一个小小的决心都下不了么？年转至此，年轻军人剑眉一蹙，仿佛做好了决定，将手伸向银镜慢慢按了下去……

    黑暗的秘道尽头是一处空旷的石室，简陋的烛台上点着一只蜡烛，昏暗的光线隐约照亮了所有人的脸。

    紫色的衣袂飘飘然曳在凹凸不平的石地上，诗雅正静静开口，“我接到了宫内传信，那幅图已经完工，我会想办法尽快将它取出来。”

    “听说太后没收了您的令牌，您打算如何进宫？”银甲白裙的璇霓关切地询问。

    “只能晚上偷偷潜进去了，你们放心，凭我的轻功，应该不会有问题。”诗雅斟酌了一下，冷定回答，继而又道，“等拿到了图，璇霓，你的任务恐怕会很重。”

    “璇霓但闻公主吩咐。”女子恭敬地单膝点地。

    “拿到图后，我会将它送至城外埋伏的大军，对了，黑鹰将军，”说到这儿，诗雅忽然想起了什么，“晔国的部队开始分散向都城行进了么？”

    “开始了，如今已达南州附近。”黑鹰躬身作答。

    “很好，璇霓，进攻皇城那日，你必须假扮黑鹰将军，引开敌军的注意力；而黑鹰将军则负责进宫刺杀祖炎帝。”

    “进宫？如何进得？”黑鹰不解。

    “皇上悬赏南海刺客——船王珲迦，如获珲迦人头可进宫面圣令赏。黑鹰将军，到了那日，你携之人头先入皇宫，璇霓紧随其后，攻打皇城，制造混乱，这样行刺的机会就大了。”

    “是。”两位臣子抱拳领命。

    将所有一切部署完毕，诗雅释然地吐出一口气，悠悠道，“璇霓，长老，还有弟弟，你们先走吧。”

    “是。”三人犹豫着面面相觑，随即转身消失在黑暗里。

    石室里一片安宁，隐约有水滴的声音回荡在潮湿的环境里。

    “黑鹰，”诗雅率先打破沉默，声音低柔，“你这次进宫，是否打算将她带走？”

    “是，我一直有这么打算，”高大的将军缓缓吐出一口气，“上次进宫盗取连璧玺，我曾去找过她，可惜……我看不见……”

    说到这儿，黑鹰忽然慢慢拿下了头盔，他约摸三旬的年纪，容貌英俊而沧桑，紧合的双目意味着盲人的身份。

    没有人能想到，这个战场上纵横捭阖的杀将竟是个盲人！

    诗雅沉默了下去，朱红的嘴唇轻轻动了动，仿佛有些感慨，最终却只是淡淡开口，“这次进宫，我与你同去，你在明，我在暗。将军毕竟是盲人，‘闻声辨位’的功夫再强也无法在人群中准确地杀了祖炎帝，我在，可以暗中助你，在刺杀成功后，也能带你找到她。”

    听到这样的话，将军的脸上有一闪即逝的喜悦和激动，他控制着内心的波澜，低声道，

    “多谢。”

    “不必。”诗雅微微一笑，转身离开，皇城关键的一战就要开始了，这牵连着整个晔国的命运，但愿……能够成功。

    裙袂飘飘的身影顺着漆黑的秘道往回走，暗门豁然开启，诗雅回到了自己的厢房内，身后的秘道之门又悄然合上。

    厢房内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

    可莫名的，她感到一阵不安。

    诗雅环顾四周，所有的陈设都与她离开时一样，就连那窗户开启的角度都未曾有丝毫的变化，可为什么她觉得如此忐忑不安？难道……在她进入秘道的这段时间里，她遗失了什么？88106 www.88106.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