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楚有后；涅槃！ 146、所谓爱情（3000）

(88106 www.88106.info)    夕若突然说见过这个已经死去十几年、名叫柳如眉的女子，这听起来简直就像一个无聊的玩笑。

    “呵”最先回应她的居然是北冥锐翔，他冷笑一声反问道：“你觉得我看上去像二愣子还是像个傻子？如眉的下葬我是亲眼看着的，你说见过她？在哪？在梦里吗？”

    夕若看了看楚奕，他的脸色是异样的苍白，垂在两边的手臂微微颤抖，一双瞳孔黑的看不见底，直直看着夕若，像是要透过她的肉体看出她的灵魂。

    既然已经说了这么多，索性便全撂了吧。楚奕并不是温室的花朵，他有足够的韧性支撑他走下去。

    夕若如此想着，终于抬头对楚奕露出一抹微笑，带头往冷宫后院走去。“跟我来吧，你会看到你想要的。”她是这么说的。

    楚奕犹豫着站在原地没动，北冥锐翔却是鄙夷的看了他一眼，毫不犹豫的跟着夕若往里面走去，他根本就不相信夕若见过柳如眉，这一点倒是很符合他刚愎自用的个性。

    两人的背影一前一后的走入庭院之中，楚奕吸了口气，手指缩的极紧，终是迈步走了过去。

    四月，正是春暖花开的时间，处处都遗漏着蓬勃的生机，但这冷宫的时间像是已经被禁锢在寒冬中无可动弹，和煦的风到了这里也陡然变得尖锐，腐败的空气满布细小的尘土，呛的人喉咙发痒，眼睛沙疼。

    推开最后一道房门，夕阳无意识的飘落进来，夕若停下脚步，空气中只有北冥锐翔脚踝上铁链撞击地面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像一道破碎的呻吟，悠然而惋惜。

    一老一少两个男子终于走了过来，一左一右站立在夕若身侧，顺着她的目光，两人看到那空荡荒凉的院落中，孤零零立着一座荒坟，小小的土堆在夕阳赤红的光芒下显得格外灰败而黯淡，一时间，凄凉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是”楚奕茫然的上前一步，看着那孤坟，喃喃道。

    夕若走到那坟前，看着那小坟上枯黄的土堆亦如当日一般，这里面埋葬着一个美丽的女子，她坎坷而悲伤的命运几乎牵动了整个南楚，而她自己却像被时光遗忘一般。她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很多年，她在这里望了盼了很多年，最终再分不清现实与梦幻，在末日的失望中，死在夕若怀里。

    “楚奕，你还记不记得曾经我触怒了你，你把我打入冷宫的事。”夕若看着那坟墓缓缓道：“你以为这座冷宫是无人居住的，但其实，这里住着一个女人。我不知道她在这里被关了多久，以至于神智都开始了模糊了，她身中剧毒，在我被打入冷宫的第二天清晨离开了人世。我将她埋在这里，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她的名字。”

    夕若用力将头抬起来，声音平静的几近残酷：“你知道她是谁吗？”

    楚奕的身子突然颤抖起来，惊恐的看着那堆寂静的坟墓，就像在看一只吃人的猛兽，一个祸国的罪孽。夕若转头看向北冥锐翔，用一模一样的语气问道：“你知道她是谁吗？”

    北冥锐翔脸上沉寂了许久，终于缓缓出现惊慌的表情，看向坟墓的眼神竟然和楚奕一般，一老一少两个叱咤风云的男子，用那样恐慌的目光看着那堆已经了无生机的黄土，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不知道吗？没关系，我可以告诉你。”夕若僵硬的动了动唇，扯出一道生硬的弧线：“她就是柳如眉，你们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女人！”

    “别说了！”北冥锐翔突然一把抱住脑袋，咆哮一般嘶吼：“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我亲眼看着如眉下葬的，她怎么可能在这里？怎么可能在这里？！！”

    突然，他抬起头来，双眼猩红如同厉鬼，猛地伸手掐住夕若的脖子，疯狂的咆哮：“是你！是你在骗人对不对？你在骗我！如眉已经死了十四年了，你怎么可能见到她？！你怎么可能见到她？！你这贱人！！是谁派你来的，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你说啊你说啊！”

    他发疯一样紧紧掐住夕若的脖子，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几乎要把她脖颈掐断的力道。看着夕若的脸色由白转红，由又红发青，楚奕心头一跳，猛地上前一把推开北冥锐翔。夕若顿时脱力，弯下身子剧烈咳嗽。

    “哈哈哈哈哈——”北冥锐翔被楚奕推倒在地，居然还在大笑，看着夕若咳的涨红的脸，面目扭曲如同厉鬼：“你个贱人，这样就想骗我吗？简直就是做梦！！”

    “她没有死。”夕若好不容易抚顺了气息，却毫不在意脖子上渐渐发青的掐伤，直起身子依然淡淡的说道：“虽然我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很明显，有人将她去世的假消息放出去，又将她关在这冷宫中整整十四年。”

    十四年，足已改变太多的事情，先皇死了，太后也死了，楚奕长大了，北冥锐翔也变了。一个女子能有多少十四年？她最美好的人生就被禁锢在这片冷宫之中，孤寂而荒芜。

    夕若说：“北冥锐翔，你这么恨楚奕和他的父皇，并不是他们夺走你的如眉，而是柳如眉在进宫之后背叛了你。她爱上了楚奕的父皇，证据就是她所住的柳园种的不是铃兰而是柳树。”

    夕若说：“你知道柳如眉背叛了你，你无法原谅她，所以决定放弃。可是你毕竟深爱过她，所以在她去世的消息传出来后，你痛不欲生，你怨恨自己为什么要放弃她，你无法原谅自己，所以你极端怨恨楚奕，你把对自己的怨恨全部嫁接到他的身上。”

    夕若说：“你谋反，你试图推翻南楚，你要将你的痛苦一一从楚奕身上得到解放，但是你却是一个太自私的人，你只顾着自己在痛，便疯狂的想要转移这种痛苦。你大肆娶妻生子，只要是和柳如眉相似的女子，不管对方愿不愿意你都要抢过来。你娶了她们却又不爱她们，你毁掉了太多的东西。”

    夕若说：“我枉死的娘，我失去的自由和幸福，锋儿的童年和快乐，那十六个女子对人生的美好期盼，你处心积虑的恨了二十二年，整个北冥家在你的怨恨下变成了一座毫无亲情可言的空城，一朝谋反便毁掉了十几万人的生命。”

    夕若说：“一场怨恨牵连了两代的人的命运，可是北冥锐翔，你真的爱柳如眉吗？她临时前看我的目光，对着我说怀恋，你的怨恨让她一辈子都没能安宁，你恨她早已经超过了你对她的爱，因为从始至终你都不明白，爱应该是让人幸福的存在，不该作为禁锢和怨恨的理由。”

    北冥锐翔依然在大笑，嘴里嗤嗤的笑声，越来越大，几乎无可抑制，他哆嗦着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往坟墓走。可还没走到那坟墓的边缘，他便无力再走下去，抱住自己的身体剧烈的颤抖，夕若再也分不清他是在哭还是在笑。火一般的夕阳照得他的身形瘦小而悲呛，像一只流离的小兽，发出呜呜的吼声。

    远处的琉璃瓦明亮而刺目，他终于跪在地上，脸上仍是瑟瑟地抖，面皮浮肿颤动仿佛随时都会脱落，青筋红丝的一张真面目，皱纹像一条条丑陋的蠕虫在他脸上斑驳肆虐，血肉模糊，狰狞如鬼。这一瞬间，他所有的骄傲坚持、冷静自持再没有支撑下去的理由。

    他极力捂住脸颊，绝望的嘶吼从指缝中不断溢出，瑟瑟发抖的身体，往日一切所谓的坚持怨恨，在耳旁喀拉拉毁了一地。这么多年了，他一遍一遍的重复着自己的怨恨，重复到自己都坚信不疑的地步。他以为如铁墙一般仇恨，毁灭竟只需要轻轻一指，一个人，一段话，一座孤坟，便裂开斑驳残痕，再没有堆砌的可能性。

    还爱着吗？他高傲的脊背已经弯曲，紧紧敷贴在地上，原本低头渺小不已的孤坟瞬间变得高不可攀，他徒劳的伸出手，却怎么也触碰不到了。幸福、爱情、家庭、快乐全部湮灭了，化作尘土无可复原。

    而他也终于累了，再没有力气支撑下去。

    夕若说，爱应该是让人幸福的存在，不该作为禁锢和怨恨的理由。

    他那么强势的爱了一辈子，恨了一辈子，争了一辈子，到头来，却连一个简单的理由都不明白。

    夕若默默的站在原地，她突然想起在在去到北冥府之前的晚上，她做的那个梦。梦里的背景是赤红夕阳，如火如荼，像一朵开到极致的茶靡花，泅染光线将整个世界蒙上了一层红纱。

    她从未见过如此红艳的夕阳，宛若血一般的颜色，让人从心底里发出沉重的不安。她和楚奕站在一起，身后是满目的荒凉废墟，暗灰的影子被拉的极长，离他们不远处，跪着一个白色身影，残光照射他凌乱的长发，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听到他唇齿间发出像野兽一般痛苦绝望的悲鸣。

    那梦中的一切，和此刻的场景重叠在一起，竟无半点偏差。88106 www.88106.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