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言文行远

(88106 www.88106.info)叶求知心道：“这些字果然是我人类所留，看来我所料不差。可这‘此去祸福，犹未可知’却是何意，难道从此出去，还会有什么祸事吗？”不解其意，又往下看。下面文字却是一篇小文，开篇写道：“余自有日突发异想，于端发处反观其道，至今千余年矣，久耽于阴阳之道不得出耳……”

    叶求知看到此处，心头一震，提出“于端发处反观其道”这一异想的，普天之下也只杜尊使口中的那位奇人，他怎会到了妖界？但想这位前辈绝世惊艳，天纵奇才，也即释然，凭他手段，天地六合何处不可去，来此妖界又算什么！

    于是不禁好奇，往下看去：“今观之妖界，忽思量天地万物先人而出，道何独钟人焉？禽兽之属与人似，皆有血气而能知，何人能得道，禽兽弗能焉？余惑而观之，禽兽终日为食，不思生产，此智不及人也。然兽化为妖，智力与人相若，何仍不能耶？”

    这一疑问正好触动了叶求知一直存疑不决之事，想道：“对啊，要说禽兽之流未开化前，犹可说智力不及人类，可成妖之后，那赤鷩龟妖哪一个不是老奸巨滑，工于心计，可为什么仍不能掌握天地之道，运乎于法？”料他下文会有答案，再看下去：“余久思之，终不得解。一日，神游出窍，始醒恍悟：万物禀天地阴阳之气以生也，自以阴阳之气相应也，然妖界物物呼应不及人间，何也？在于人也。人可临空摄物，画符做法，御使外物，盖因可纳天地之气入体，又使神气离体出窍，与外物呼应强耳。何致人能而妖弗能耶？肉身形器也。阴阳之气赋形为物，人兽亦属其一，妖兽筋骨固强，亦为之弊也，闭关锁元，拘气蔽体，神魂难离窍外，致内外阴阳难通，与外物呼应不强，此非智不及耳，先天所限也，更遑论草木金石之流。”

    叶求知看罢这段，恍如一道电光划过脑际，劈开心头重重迷雾，恍悟道：“难怪妖族们千方百计摆脱原形，化身为人，原来这与智力无关，而是在于他们的身体。他们身体固强，但也是妨碍他们成道的弊端。我等修炼在于一个气字，无论服气导气运气，都与气有关。气讲流通，而妖族身体坚固，便如这位前辈所讲的‘闭关锁元，拘气蔽体’，纵悟得妙运法门，也行之无效，要想改变此状，唯有化人。”

    然人也非皆可成道，纵观开去，千万人中也即一两个可堪造就，余者与妖族无异，究其原因，还在形体。正如斯言：“肉身形器也。”容气之器也，若容器太过坚固，气何以通？叶求知忖道：“道经有言‘阴神闭而不开，唯以阳气冲开，故能得道。’阴神者，魄也，形体之灵也，可见妖族之限不在知见，而在肉身。”他想通此节，心道：“难怪都说肉身是臭皮囊，概因如此。”又接着去看：“余一朝解惑，阴阳之道亦得矣，飞升之举，迫在眉睫。”

    叶求知看到“飞升”二字，心神剧震，举霞飞升是修道之人梦寐以求之事，跨过此步，便是真正的长生不老，羽化登仙。这位前辈能臻至此境，看来他反其道而行并非虚妄。叶求知一颗心呯呯而跳，此道既有人成功，他为何不可随迹跟循！遂想这其中有何关窍，给了这位前辈启示，让他一朝顿悟，飞升在即？说不定也能让自己大有裨益。

    当下埋头苦思，可思来思去毫无头绪，虽知万物禀阴阳二气而生，妖族之所以如此，实与之大有干系，可何致于此，却茫然不解，暗骂自己道：“你才多大道行，就想窥破天机，当真不知天高地厚。他老人家之所以能成，是他才资卓绝，浸淫此道多年，功深圆满之故，你凭什么一时半刻就想领悟，趁早打消这番念想。”忙收敛心神，戒惧道：“上次已得杜尊使提醒，怎么又冒出这般妄想。”须知杂念贪欲，触景而生，难以摒除，其害不见形，日久乃现。便如叶求知这样，若不及时而醒，自不量力，沉陷其中，最后不免自误终生。

    叶求知静坐了会儿，待得内心沉寂，方睁开眼再看，下文写道：“余亦喜亦忧，喜者，万道归一有望，忧者，竟无渡劫之地。应劫最佳者，非人间莫属，然余生长于斯，实不忍为。妖界囚地以封，败落久矣，物物呼应，大道牵连，不及人间远甚，非渡劫善地。且人妖何异，皆天地之灵也，余不忍伤人，何忍伤妖耶？此亦人困苦于妖界余所不救也，人驱妖于此界，断其道路，犹苦也。”

    叶求知不以为然，心道：“这位前辈为免太过仁慈，妖族岂能与我人类相提并论。他们是我人类的大敌，势同水火，没有将他们赶尽杀绝，已算好事，封印了又怎能说苦。”

    他自投师以来，便被教导人妖不两立，斩妖除魔，流落妖界以来，遇上的大妖无不对他抱有觊觎之心，你抢我夺，更见了莫孑影族人的遭遇，对妖族深恶痛绝，实无好感，看了这位前辈的留书大谬不然，心想：“若我人类与妖族形转势易，我等处境不是死绝就是如孑影族人一般，哪会驱逐了了事。这位前辈有此大能耐，眼见孑影族人深受其苦，却不为所动，还言人妖何异，实有些敌我不分！”

    他毕竟年纪幼小，境界未到，不明前人的心境，见之不由得有些不忿，又想：“这位前辈来妖界原来是为了渡劫，却又为何说不忍伤人，也不愿伤妖等语？难道他渡劫会波及甚广？”想想也即了然，普通人渡劫尚波及四周，像他这种集万道于一身者，一渡起劫来那还了得，怎不石破天惊，牵连无数。可他说人间是更佳的渡劫善地倒有些不懂了，渡劫何分地点呢？当下心想：“这些道理我尚不能理解，多想无益，且回去问师父。”又往下看：”然天降大石，贯穿两界，此不为天兆乎，余遂施法，以星力开道，通往彼岸，以俟有缘之人，伐尽妖气，回归人间。

    余修行经年，以为早太上忘情，超然物外，而今思之，犹未能也。天降大石，自然之理也，余强以天兆之说，实偏私于人也。妖役人，人驱妖，皆出于私也，何言错也？余妄言窥尽大道，亦莫能解也。复观自身，弃大道以全苍生，或舍苍生以全自己，至公，至私？余茫然矣。是故留此一文，以期贤能观之，解余惘思。”后面是四个小字：遄飞留字。

    叶求知终于看完全文，看罢大喜，原来该通道并非当日封印妖族之处，而是这位叫遄飞的前辈以一人之力开辟。文中明确言道通往人间，怎不叫他欣喜若狂。他对这位门中长辈既敬且佩，心道：“他虽说人妖何异，但毕竟还是向着人类一些，借口天兆之说，用星辰之力为孑影的族人开辟了一条通往人间的大道。可惜他们妖化已深，无法通过光山，只有少数人离开。”

    叶求知不胜唏嘘，想不到这条为孑影族人而留的后路，今日竟成全了他，这估计是那位前辈始料未及的。他合计道：“这位前辈连妖族尚且不愿伤，实是个大仁大爱之人，又岂会数典忘祖，背叛师门，遗命他的传人暗算故宗，那些反五行之人定非奉他之命，而是另有原因。”

    该文并未交待这位前辈最后如何，也不知他究竟有无找到合适的渡劫之地，渡劫是否成功，想来此文是他渡劫前所留。但看文中未段，他正处于天人交战，个人与苍生的取舍中。

    叶求知忖道：“为何他与苍生之间只能存其一，是什么让他陷入两难，难道是因渡劫？可大千世界，无人的荒僻之地所在多有，这劫威力纵然再大，难道还能毁天灭地，将这世界抹除了？”实想不通其中原因，便往通道走去，他得知能重返人间，一刻也不想多留，恨不得一步跨回介赑门。

    他踏上通道时，心想：“这位前辈学究天人，胸中丘壑，包罗万象，可说当世第一人，他犹陷入两难之中，难以委决，别人又何以教他。他之所以留书，想必是心中踌躇苦恼之极，因而抒发所写，要不然留在此处，又有多少人能够看到！他要真是为苍生之故不能渡劫，那实是莫大的悲哀，一生努力尽付与流水。”想到一边是自己苦心追求的大道触手在即，一边是黎民苍生，自己处于此境，也难决绝。88106 www.88106.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