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懵懂情怀 第二章 课堂蒙羞

(88106 www.88106.info)    住宿的地方离学校只有五分钟就可以走到，不巧的是我走到中途鞋带儿开了，我蹲下来系鞋带儿那功夫又浪费了几分钟。尽管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儿，早饭也没顾得吃。进得教室后我还是迟到了。规定是六点到校，我看看表，整过了三分钟。

    班主任商老师向我投来的目光让我不寒而栗，要是罚款还好，一块钱交給班长就没事了。可是要像上回那样再给我几下子，我真有些承受不了。别看她是女老师，打人绝对狠。那拳头，专往你胸脯子上落，让我站都站不稳。经历了那么一回，我这单薄的身板儿，还没等她打到我身上，只要她一发威，刚要喊起来，我就先吓得腿发抖了。

    班主任老师叫商玉燕，三十七、八岁左右。听说是个教学能手。以对学生严厉而有名。当初之所以托人要进她这班级，爸爸打听来打听去就相中了老师这点。爸爸怕我大了主意正了就难于管教，所以掂量来去就做了这高明的决定。可是这老师严厉起来，真让学生胆寒呢。别说伸手了，就是撤嗓子那一喊，都让人心里直发毛。

    我站在门旁，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脑门上直冒汗。

    商老师似乎看出了我的恐惧心理，居然没打我。她乜斜着眼睛着问我：“宇天奇，你真是天造奇才啊？昨天写作文，你把辈子的辈，车字都翻到非字上头去了。我真佩服你的想像力，你们家排辈分也是上下颠倒着的么？”说完她率先笑得前仰后合，全班学生也就都跟着哄堂大笑。我的脸红到了耳朵根子上，因为自己的粗心大意，祖宗八代都跟着借光了。

    我抬起的头又低下了，羞愧感使我不敢看向任何人。

    她笑够了并没有打发我回到座位上，接着又说：“你们这些农村孩子，都懒散惯了，早晨到点了也不起来，今儿个迟到，明儿个迟到的，还能有什么大出息？说！你是愿打还是愿罚？”这个班主任，语文课讲得还很着听，就是平素为人嘴太黑了，她这一连损带挖苦，没有几个同学吃得消的。似乎我们农村孩子脑门上都贴了标签，她动辄就拿我们说事儿。我真恨自己为什么就出生在农村？但是有时候心里也不服气，往上推三辈子，谁都是农村人！你在这神气啥呀？

    我是个怯懦的男孩，即便是心里头不乐意，脸上的表情也很羞赧和木然。我不敢表现出自己对老师的不满来。听到她发话，我愣怔了一下，最后只有选择后者。

    我把预备买自动笔的那一块钱自动交給了班长，班长煞有介事地接过来还拿出了笔记本记账。每次罚款老师都说当班费，班费到底一年得多少，只怕是只有这个班长和班主任她们自己知道了。

    说心里话，我最讨厌的就是这个班长了，虽然她是个女的，但是仗着学习好点，仗着老师信任她，给她撑腰，一个劲儿地挤兑我们这些农村生和差生。一看到她那飞扬跋扈的样儿，我就恶心。说话尖声尖气地，就知道为虎作伥。背后我们受过她欺负的学生，都暗地里叫她“母夜叉”。因为她姓孙，我们就想起了《水浒传》里绰号母夜叉的孙二娘，虽然她不是正义的化身，没有人家仗义，但那雅号对她很适用。

    我交了钱就被获准回到座位上。这时班主任老师又开始老生常谈，什么卫生、纪律、学习态度要端正等一大堆，这些个成套路的老话儿，我们背都背得下来了。

    商老师说得吐沫星子翻飞，但是我们却没有几个往心里去的。她大概是看出了我们的灵魂都在出窍，索性放下了她那记事本，开始向我们宣导。她说：“教室里一没有老师你们就群魔乱舞，就知道看着老师的本事。学习咋没那么积极呢？都是些花岗岩脑袋不开窍儿！”说到激动处，她都气呼呼的了。这个时候我们是大气儿都不敢出的，我们怕被她抓了典型，再挨一顿臭收拾，就划不来了。我们都摆出一副认真聆听她训诫的样子，谁都不敢再贼眉鼠眼地四处乱瞟了。好在下早自习的铃声响了，班主任结束了她的演说终于宣布下自习，我们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儿。

    本想去学校操场玩玩，可是想起第一节课是英语，昨天学的单词我还没背扎实，我只好打消了出去玩儿的念头。我拿出了英语课本，一遍一遍地记着本来记得不太准确的英语单词，尽管我昨天放学后折腾到很晚只为了记下这十几个单词，可今天再看时，又觉得忘得差不多了。

    难道真像英语老师说的我是个榆木疙瘩脑袋么？我恨自己的愚笨，有时候我都用拳头捶自己的脑袋，怎么就这样不争气呢？因为背英语单词费劲，我哪次都拖小组成员的后腿，也哪次都挨留挨罚。才开学不到两个月，我都记不清自己有多少回中午没吃上饭了，也记不清一共交了多少回罚款了。我都没法和爸妈报账，总挨罚说出来都砢磣。我真后悔来县里读书，完全不是我想象之中的那个样子。但又不敢和爸爸说回乡下去念，我怕他伤心。想起爸爸忙于农活，早出晚归，我这心里就更多了份负疚感。我是爸爸的期待，是他的精神支柱。想到这里，我眼前浮现出了爸爸的身影，又把我的思绪带回到了两个月前。

    那时我刚考完初中，成绩在班级排名第二，数学、语文都在九十分以上。爸爸看到我的成绩单后，乐得合不拢嘴。他和妈妈商量让我去乡里上学买自行车的事，这时隔壁王菲菲的妈妈蔡婶来了。

    她进门就问爸爸：“你们家天奇打算到哪儿去念中学啊？”爸爸回答说：“去乡里呗。”她因为和我家很熟悉了，进得屋来就径直走到炕沿儿边坐下。然后看向妈妈说：“我想把我家菲菲送到县里去上学。你们想啊，到乡里念也得住宿，听说吃得还不好，一个月也三百多块钱。再我还听说学俄语的学生无论是考学还是以后毕业了就业面都很窄，所以我和你哥商量了几个晚上决定把孩子送到县里去念书。”蔡婶就这样，走路、说话、做事都很麻利。她说完这一大堆话，开始拿过爸爸的烟袋口袋，兀自卷着旱烟抽。

    妈妈听到王菲菲妈妈的话，也一时没了主意，她看向爸爸。

    家里的事，大事都是爸说了算。爸爸沉思了一会儿，似乎觉得蔡婶的话说得很有道理。就说：“那就去县里念吧。既然背着抱着都是一边儿沉，那还是人往高出走吧。县里的老师怎么也比农村的老师有水平，能教得更好。再说还学英语，别因为咱们没有见识而耽误了孩子的前程。”

    这时我正在帮妈妈掐豆角，听到爸爸的话，既感动又兴奋。我早都对县里孩子的学习生活向往已久了。我听说他们早上顿顿吃馒头、卷子。一周洗一次澡，上课还有微机室。学生在学校就可以有机会接触到电脑。我很想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但却没有勇气和爸妈提出那要求，我听说去县里读书花钱太多，怕加重爸妈的负担。那时我真很感激王菲菲的妈妈蔡婶，鬼使神差地，她替我说出了我的想法。她那一口黄牙，老不刷牙，这次她坐到我的对面对着我呼气，我竞没有再闻到她嘴里发出的难闻气味。后来爸妈就和王菲菲的妈妈商定，还把两个孩子送同一所学校去，以后也好有个照应。

    那个王菲菲一直和我是同学，虽然我比他大两岁，但是她个子高，比男孩子还猛。我们班级里那五、六个男孩子没有敢得罪她的，都怕她发威，没有好果子吃。她只要一抡起大笤帚，谁都畏惧她三分。更何况是好男还不跟女斗呢，说到底就是都让着她。其实要说照顾，我还得仰仗她呢。

    王菲菲的妈妈走了，妈妈下厨房做饭了，但我看出她心事很沉重。我也不好再问什么，只好一个人悄悄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默默地拿起一本作文书看。

    我的小屋就在厨房隔壁。这时我听见爸妈的对话，爸说：“我知道你犯愁了，你是担心孩子去县里念书，费用太高，我们负担不起。”妈说：“咱俩刚盖完房子，欠人家的三万多块钱都没还完，这又供孩子，我怕咱们吃不消啊。”爸说：“孩子他妈，别担心。我们今年再包两晌地，挂锄时我再出去干房活，怎么也能把孩子念书的钱給挣回来。”妈说：“可万一孩子书念不好，钱不都打水飘儿了么？到时候再连給他娶媳妇的钱我们都没有，那时候可是又让人笑话又抓瞎啊。”爸说：“我们儿子不会那么不争气，他有心，也知道自己家什么条件，你就别瞎琢磨了。明天我就去找朋友给儿子借学费”

    妈听了爸的话，不再言语了。我听到了灶坑里柴火呼呼地着得很旺。也暗下决心，一定学出个样来，以报答爸妈的养育之恩。去县里读书，我那时是既有憧憬，又感觉到沉重。

    晚饭时候奶奶上山捡蘑菇回来听了爸妈的决定，也很支持。她领着我回到她自己的房间翻箱子倒柜子，最后拿出一个小包。那小包还里三层外三层地纸包纸裹，奶奶很费事地打开后，她给了我八百块钱。我看到***拿钱的手都在发抖。奶奶说这是爷爷去世时候，邻里乡亲的大家给凑的份子。这么些年过去了，她一直没舍得花。就是想应急的时候用。

    奶奶是爱我的，从小到大，有一口吃的她都会留着给我吃。爷爷在世时候爱喝个烧酒，奶奶都把爷爷的下酒菜哪怕是一个咸鸭蛋，也给我藏起来一半等着我玩耍回来后好吃。因为这，爸妈没少说奶奶。他们说小孩子吃东西日子在后头呢，自己想吃啥就吃啥，别老惦记着孩子，这样惯下去还得了。奶奶自是很喜欢爸妈这样拿她老人家当回事，但是自己的孙子还不能不疼。我也没那么不懂事，吃什么也都和奶奶分着吃，从不敢独享。

    我记忆最深的事是我十一岁那年得了骨结核，我整天在外瞎跑，也没觉得身体哪不舒服。可是左胸部不知道什么时候长了个大包，晚上脱衣服睡觉的时候是奶奶先发现的。她还以为是个粉瘤，说割掉了没事了。可是到了医院大夫说是骨结核，得手术。要拿掉两根软肋梢子。

    那时家里更穷，一时之间没处凑手术费。爸妈一筹莫展，还是奶奶东拼西凑找亲戚朋友借了两千多元的医药费。我住院期间爸妈一直陪着，等我出院回来的时候看到了院里院外都是晾的苫房草，原来奶奶和爷爷一夏天都没闲着，他们为了还我住院的亏空，割苫房草卖钱。

    我那年因为耽误了两个月的功课，就辍学在家休养了。所以我比同班的孩子都大出两岁，一是因为奶奶怕我在学校冬天天冷遭罪，没让我那么早上学。二是因为我生病耽误了整整一年，最后只有留级。

    这些年奶奶省吃俭用，一到关键时候就会帮家里一把。这让爸爸、妈妈和我都很感激。

    上学的钱有了着落，爸爸的脸上也少了阴云。只要收秋后，爸说钱就好整了。他也很感激奶奶，一个劲地要我长大了一定要孝顺奶奶，奶奶都苦了大半辈子，舍不得吃也舍不得穿。他要我将来把奶奶接到城里去享几天清福。奶奶听了爸的话说她活不活到那时候还两说着，只要我能孝敬我爸妈她就知足了。对于爸妈和***话，我只有一个劲地点头。第一次觉得自己真是长大了，似乎肩负什么了不起的责任让我心里很不踏实。

    那些天，家里是快慰着的。尤其是奶奶，逢人便说我要去城里上学了，将来一定会有大出息。她和妈妈忙着给我收拾行李，都是崭新的。妈妈拿出了她结婚时候一直没舍得铺的被褥，又害怕棉花压死了被子盖起来发沉，她们就又重新絮了棉花，再做了一遍。[www.kanshu.coM]

    临上学那天早上，奶奶还起早给我煮了好几个鸡蛋。她说滚时气，我会碰到好人家住宿，好老师教。爸爸忙着起四轮车送我，妈妈去园子摘柿子和花红给我带着。看到全家人都在为我忙乎，我眼睛湿润了。

    我就是这样带着全家人的希望和嘱托来到了城里读书。

    这时上课铃声响了，我沉浸在往事当中心情还有些沉重。

    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那是皮鞋敲击水泥地面发出的噼啪声。我忽然有些担心和恐惧：这堂英语课老师会不会提问到我？88106 www.88106.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