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章

(88106 www.88106.info)    （６６）

    晚上七点差十分，马路生和娇妻一起出门了。坐的是方圆的那辆蓝鸟。

    55岁的马路生很喜欢看30岁的娇妻驾车时的风姿。他喜欢把这种时刻，看成是自己成功人生的极乐享受。

    海滨的音乐广场上已是灯火辉煌，人山人海。数不清的少男少女们都在为晚上即将亮相的几个港台歌星而发狂。

    马路生让方圆将车直接停在了公安局大院内。下车后，马路生挽着娇妻，挤过马路及广场上狂欢的人群，先将方圆送进了主席台旁的贵宾厅，然后再折回头，向广场马路对面的公安局大楼走去。

    老马走进大队长办公室时，看见焦大正在里面摆弄着一台手提摄像机。两人还轻松地开了几句玩笑。毕竟是老同学、老朋友了。

    不久，办公室里又进来一名警官，正是上次在他家里录证词的那个腾飞。焦大介绍说，腾飞是某公安大学的研究生，来局里工作快一年了。“这位是老马，马主任，你们已经认识了吧。”焦大对腾飞说。

    马主任礼节Xing地向腾警官伸出手，对方却假装没有看见。马主任一时很尴尬，只好将伸出去的手摸到了桌上的一台电脑上，开玩笑地说，这台电脑不会是４８６吧？也该换个新的了。

    ——“怎么？马主任打算给我们一笔赞助吗？”腾飞的话音里带有明显的讥讽。

    马主任心里很不喜欢眼前这个自以为是、骄傲自大的年轻人。这种刚出校门的所谓“高材生”，自以为满腹经纶，急于立功表现，因而咄咄逼人。他们看什么人都是犯罪嫌疑，恨不得三分钟破掉两个案，真是脑子坏掉了……

    只是看在老朋友焦大的面子上，马主任才没有发作。

    “我们抓紧时间，言归正传吧。”

    焦大换了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腾警官也坐在桌边，摆好了一副助手兼记录员的架势。

    两人的表情都很严峻。

    “老马，昨天傍晚，你发现黎小丽的尸体时，还有别人在场吗？”

    焦大一边翻看老马的报案记录及书面证词，一边冷静地询问。

    “没有。”老马说。“当时山上有很多跑步锻炼的人，但尸体是在山上一处小杂树林的草丛里，在正常的山道上无法看见。为了保护现场，当时我没有声张，没有叫别人过来看。怎么，我做错了吗？”

    ——“既然在正常的山道上无法看见，你又是怎么发现那个隐藏得很好的尸体的呢？”

    旁边的腾飞腾警官忍不住插进来问道。

    他一定以为他的这句问话如同匕首，一下就刺中了对方的要害。

    马主任很讨厌腾飞问话时的语气和神态。因为他的语气和神态里充满了怀疑和敌意，好像自己成了一个嫌疑犯，而不是一个勇于牺牲自己的精力和时间，来帮助警方破案的热心好市民，好老板。

    “我记得我上次在证词里已经说过了，当时我正在山上跑步、溜狗，是狗先发现了那具尸体，又跳又叫的，我感到有些异常，就跑过去看，这才发现那儿躺着一具女孩的尸体。——腾警官，难道这些内容你没有记录下来吗？”

    末了，马主任也忍不住刺了他一句。

    ——“溜狗？你溜的是谁的狗？”

    腾警官依然咄咄逼人。

    “我一个邻居家的狗。怎么，这个对你们破案很重要吗？”

    不知不觉地，马主任的语气里讥讽的成份也多了起来。

    ——“到底是谁发现了尸体？狗还是人？”

    腾警官还是揪住这个问题不放。

    “先是狗，后是人。怎么，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马主任已经越来越不耐烦了。

    “那狗叫什么名字？它的主人叫什么名字？”腾警官依然紧追不舍。

    马主任不以为然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腾飞：“真有意思，你认为狗叫什么名字对你的破案很帮助？”

    马主任说罢，随即将目光投向焦大，仿佛在请求他的支持。

    焦大却不动声色地说：“这个问题，如果你知道，就请回答，如果你不知道，就回答说不知道。”

    马主任做了一个无奈的手势，重新坐下来，摇了摇头，说：“既然你们认为有必要，那我就满足你们。那狗的名字嘛，我们都叫它警长。狗的主人嘛，是我的一个邻居，姓何，我们都叫他何胖子，具体他叫什么名字我一时还真想不起来，等我想起来，一定奉告。”

    “谢谢。”焦大还是一副不急不燥、公事公办的样子。“你能确定，发现尸体时，你正在溜狗，你正和那只叫警长的狗在一起？”

    ——“你还要我说多少遍？”马主任真的有点恼了，呼的一下又站起身来。“这和狗有什么关系？难道是狗咬死了那个可怜的小姑娘？你们是不是想这样来结案？嗯？”

    马主任平时向别人发号施令惯了，他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不，简直就是愚弄嘛！

    ——“你是说，你在跑步、发现尸体、然后回家报案的过程中，那只叫警长的狗，始终和你在一起？”腾飞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

    “看，你终于有点开窍了。”马主任毫不掩饰地刺了他一句。

    说罢，马主任抬起手，看了一眼腕上的劳力士，再抬起眼睛看着桌对面的焦大：

    “对不起，焦大，时间快到了，我要去开会了，市长在等我呢。失陪了。”

    ——“对不起，你还不能走。我们还没有完。”焦大说。

    “还没有完？关于狗，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直接去问它的主人何胖子好了，干嘛要揪住我不放？”马主任不满地说。

    “问题就出在这里。”焦大依然不紧不慢地说。“据我们调查，狗的主人、就是你说的何胖子，何跃进，他昨天并不记得你曾去他家带狗。其他几个邻居也说昨天没看见你溜狗。你说我该相信谁呢？”

    “不记得？没看见？你居然相信他们的这些含糊其辞！焦大，你是不是怀疑我在说谎？”马主任的脸忽然拉长了。

    焦大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你的意思，是邻居们联合起来诬陷你？为什么？”

    马主任耸了耸肩膀：“我怎么知道？也许是因为我比他们有钱，房子、车子比他们好，老婆比他们的年轻、漂亮……我的轿车停在外面，一不留神，就会被人划上几道伤痕，你能告诉我是谁干的吗？又是为什么？”

    焦大并不理会他的这一连串发问，说：“我们别扯得太远，抓紧时间，谈正题。”

    ——“我们在案发现场并没有发现狗的脚印。”旁边的腾飞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马主任感到他这个问题很可笑：“山上遍地是草和落叶，你怎么会找到狗的脚印？”

    “那么，老马，有谁证明你在溜狗吗？你别着急，你好好想想。”焦大打圆场似地说。

    马主任又耸了耸他的肩膀，硬是挤出些许笑容：“看来，只有狗才能洗清我的罪名了，这事真是荒唐……”

    突然，老马的笑容在脸上僵住了，显然他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对了，等等，让我仔细想一想……该死，我想起来了，昨天下午我是在跑步的半路上碰到那条狗的，我一叫它，它就向我跑了过来，然后它就跟着我一起跑步……”

    腾飞的眼神里，充满了讽刺：“你看，刚才差点就让你骗过去了！”

    马主任自知理亏，只好忍气香声，虎着脸，不去理睬他。

    焦大又发问了：“当时你看到那个小姑娘，就是黎小丽，躺在草丛中，你怎么知道她死了？”

    “我摸了她，”马主任脱口而出，又立即改口：“不，我只是用手指靠了靠她的鼻孔，发现她没有气了……”

    ——“你还摸了她哪里？”腾飞有点不怀好意地问。

    马主任这下气坏了，几乎从沙发上蹦了起来：“我发现这件事越来越荒唐了！你们明明把我当成了嫌疑犯在这儿审问，是吗？难道我发现了尸体，我报了案，倒有罪过了？就成了凶手了？也许在我之前，早就有人看见了那具尸体，他们为了避免麻烦而没有报案，我却傻乎乎地向你们警方报案！早知道报案会引来这么多的麻烦，我他妈就不管这件闲事了！”

    马主任克服了多少年的Chu口都滑溜出来了。

    沉默了几秒钟后，焦大再次发问：“老马啊，你冷静一下，我们也是公事公办。我问你：你说你回到家才报案，为什么要拖那么长时间，走那么远？”

    马主任答道：“当时我在跑步，身上没有带手机，附近也没有电话，难道你希望我大喊大叫，把大家都引过来破坏现场？”

    ……

    （６７）

    贵宾室里，“贵宾”们陆陆续续地到了。

    这些“贵宾”，他们属于这个城市的上层社会，经常在这类体面的场合碰面，相互都很熟悉。

    方圆穿着一件深紫色的低胸晚礼服，翩若惊鸿，显得雍容华贵，光彩照人，成了贵宾室里一道靓丽的风景。

    她手里端着一杯弥猴桃果汁，主动和熟人打着招呼，开一些轻松的玩笑。几乎每个人都会问她同一个问题：“你家先生呢？”或者是：“马主任呢？”她都会不厌其烦地微笑着回答：“他和我一起来的，刚才有事去了，一会儿就来。”

    （６８）

    公安局大楼里，问讯还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地点已经从焦大的办公室转移到了隔壁的1号监审室。

    看来问题越问越多了。

    焦大：“老马，下面我们要按规定的程序对你进行正式的录像取证，你反对吗？你要不要请你的律师到场？”

    马主任先是表示惊讶，然后是愤怒：“见你的鬼！我现在不用请律师。我又没做亏心事，怕什么？请你快一点，我的时间很宝贵的，你看，离大会开幕的时间不到一刻钟了，耽误了开幕，市长会好好奖赏你的。焦大啊焦大，你想升职的话，也不难，只要我向市长说一句就行了，你何必这样像疯狗似的乱咬人？现在我就可以向市长打个电话，让他先表彰你一下！……”

    马主任果然踱到一边，用手机和市长聊了起来。声音很轻，警官们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他们也无权不让他打电话，只有先忍着。

    等马主任的电话打完，焦大也气得变了脸色。

    腾飞早已打开了录像机，将镜头对准了马主任的座位，待他重新坐下来后，腾飞急忙按下了录像键。

    焦大问话的声音明显有些发颤：

    ——“现在是2004年9月19号晚上19点17分；地点，公安局重案大队1号监审室；问讯人，焦石，腾飞。被问讯人，请报出你的姓名Xing别年龄职业和住址。”

    马主任感到有些可笑：“我看你是疯了，纯粹在浪费时间。”

    ——“被问讯人，请报出你的姓名Xing别年龄职业和住址。”焦大机械得像一部机器。

    “好吧，随你便”。马主任无可奈何地点了支烟，然后慢香香地一一报上：“马路生，男，５５岁，麻将城市慈善会会长，腾飞建筑承包总公司管委会主任，住本市帝豪庄园１号别墅。”

    ——“婚姻状况？”

    “已婚。”

    ——“配偶的姓名年龄职业住址？”

    “方圆，３０岁，麻将城市电视台工作，住址同上。”

    ——“你们结婚多长时间了？”

    “４年。”

    ——“有没有孩子？”

    “没有。”

    ——“为什么没有？”

    “你管得着吗？”

    ——“为什么没有？请回答。”

    “我们不想生，行吗？”

    ——“谁不想生？”

    “我们，我和我老婆都不想生，你管得着吗？”老马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污辱，不知不觉Chu口也出来了：“你上管天下管地，中间还管人家的生殖器？！”

    ——“你爱好电脑上网吗？”焦大换了个问题。

    “谈不上爱好。偶尔为之吧。”老马不以为然。

    ——“你爱好摄影吗？”

    ——“可以这么说吧。”老马很不耐烦。

    ……

    焦大突然拿出一张女孩的尸体照片对着老马，问：“她叫黎小丽。你有没有拍下她的照片？”

    马主任气得脸色发青：“你这是什么意思？焦大啊焦大，这么多年，我待你不薄吧？你这是什么意思？想陷害我？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们不过是在例行公事。你只需要回答是或不是，不必发火。”焦大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再问一遍，马路生，你从来没有拍过黎小丽的照片吗？”

    马主任摇了摇头。

    “好吧，我们还是从昨天、你报案这件事说起。”

    焦大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继续问道：“昨天下午，警方接到你的报案，腾飞警官赶到你家时，发现你正穿着睡衣，是这样吗？”

    马主任：“我跑步回家后，冲了个澡。”

    焦大：“据腾飞警官说，他赶到你家里时，你妻子并不知道你报案的事？”

    马主任：“可能吧。当时她在卧室里。我没有惊动她。”

    焦大：“你不是在卧室里打的报警电话吗？”

    马主任：“是的。我是在我的卧室里打的电话。”

    焦大：“你们夫妻平时都分房睡的吗？”

    马主任：“这有什么奇怪？西方有钱人家、有条件的夫妻，都分房睡，这是文明的表现懂嘛你？”

    马主任说着说着又激动起来。

    对方却在不动声色地在等他说下去。言多必失嘛。

    ——“分房睡怎么了？不管你们怎么猜测，我一直都对老婆很好的，我的梦想就是和她一起生儿育女，过一辈子幸福的生活。”

    ——“可你刚才还说，你不想生孩子。”焦大逮着了一个小漏洞。

    ——“不是我，是她！”

    这句话一出口，马主任就后悔了。可为时已晚，收不回来了。

    ——“你妻子为什么不愿意和你生孩子？”焦大乘机追击。

    马主任不由得拍案而起：“这和案件有何相干？你们无权打听我的隐私！”

    ……

    “那好，我们先来谈一下十天前的那件三陪女谋杀案。”

    焦大轻轻地将马主任重新按回到椅子上，并拍了拍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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