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84章

(88106 www.88106.info)    冷静回到扬州市区的宾馆，已是翌日早晨。

    他一觉醒来，发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顿时吓了一跳——

    林业正直挺挺地坐在床上，对着电视机发愣呢！

    因为房间是林业为他开的，所以他随时可以进来的。

    ——“林兄早啊！”冷静满脸歉意地说。“不好意思，睡着了。现在几点了？”

    “十点吧。”林业说。“唉，我是来躲个清静的。”

    冷静猜测，昨天晚上林业回家大概又讨了个没趣，现在找我倾诉来了。

    ——昨天晚上我回到家，发现老婆不在家里，手机也关机……

    林业果然又倾诉上了——

    （１６３）

    这情况以前也发生过，她也有她的应酬。但毕竟早上吵过架的，见不到人，通不上消息，心里总有点不踏实。

    我站在阳台上，心神不宁地朝外面张望。楼下是个小停车场，停满了大大小小的汽车。除了几只鬼火似的路灯，四处一片黑暗。风不算太大，因为夜深人静，所以能听见呜呜的声音。

    这时，我看见鬼火似的路灯下走来一个人，很像我老婆。我于是把头伸出去仔细看，越看越像。只见她神情茫然、慢香香地走着，很孤单、凄凉的样子。就在这一刻，我心里一软，决定原谅她了。决定再对她好一点。把她当作一个病人来对待，来照顾，不就解决了吗？或者哄哄她，骗骗她，把她哄高兴了，骗高兴了，不就没事了吗？……

    其实，这样的想法，这样的决心，我也不是头一回有，头一回下了。就像一个戒毒的人，每打一针，都发誓这是最后一针了。到了最后，他也数不清这已是多少次发誓了。

    不久，我听见了钥匙开防盗门的声音。当时我还站在阳台上，面朝外瞭望着什么，没有转过身来。听动静，她走到了客厅，应该看见我的背影了……

    ——这和解的第一个照面，第一句话，为什么就这么难呢？都难了二十年了。

    我是很想回过头对她说声对不起的，说，中午我不应该和你吵，请你原谅。说声对不起，认个错，身上又不少一块肉，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呢？我还想对她说，你是个好妻子，二十年来勤勤恳恳，任劳任怨，里里外外一把手，辛苦了一辈子，累了一身的病，真是难为你了；现在儿子长大了，读高中了，你也该轻松轻松，享享福了，我应该更多的关心你，照顾你，你心里有什么气，有什么火，朝我身上发发也是正常的，应该的，发掉了就好了，身体就健康了；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地过日子呢？……

    可我的身体就像是一根木桩，而且是一根被铁钉钉死的木桩，直直地立在阳台上，立在原地，动都没有动一下。也没有发生一点声音，哪怕是一声咳嗽。只是两只耳朵像兔子那样竖着，捕捉着身后她的一举一动……

    她好像是进了卫生间，在洗澡。我终于活动了一下僵直的脖子，转过身来。我觉得口渴得厉害，于是去厨房倒水，泡茶。

    卫生间的门没有关，我端着茶杯路过时，不经意地朝里面瞟了一眼，里面的景象不禁让我大吃一惊：她裸露的背上，像被皮鞭狠狠抽打过一样，暴露出七八条鲜红的伤痕！……

    ——啊，你身上怎么回事？我脱口问道。

    没什么，刮痧的。她轻描淡写地说。

    ——刮痧？哪个、让你刮的？

    医生呗。

    ——刮、刮到现在啊？

    ……

    然后她就不再说话了。

    总算开了个头。心里那块石头总算落了地。总算能睡个囫囵觉了，我想。

    自从儿子住校，我总是睡儿子的那个小房间。从明天起，还是睡大房间，和她睡一个床吧。我想。俗话说，少年夫妻老来伴。俗话还说，点灯说话，吹灯做伴。是这么说的吧？……

    ……一夜无话。

    今天星期天一早，我就被老婆拖地板、晾衣服的声音吵醒了。迷迷糊糊的。然后就听见她喊了一嗓子：

    ——起来！买菜去！

    这是星期天的老规矩，陪她到菜场买上几大包菜，够吃好几天的。菜场那个脏，那个臭，那个乱，想起来就怕。可这就是生活，有什么办法呢？我不过是躲在一旁帮她拎拎包罢了。想想几十年如一日，都是她冲杀在脏臭乱的第一线，然后再将其转化成色香味俱全的一日三餐，也够难为她了。想想昨天下的决心，要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

    于是我一咬牙一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洗漱一番后，我说，老婆啊，走吧，买菜去。

    ——还买菜呢，你看看几点钟了？她喊道。我早就买回来了！等你这时候去买狗屎啊？！

    辛苦了辛苦了。我好容易说了一句表扬的话。

    辛苦小事哦，你少骂我两句就行了！她一边呼啦呼啦拖地，一边喊道。告诉你，你的好日子快到头了！

    有数，有数。我说话已经很勉强了。

    马上我还要去超市，你要买什么？她大声问。

    就买……一瓶葡萄酒，一瓶酸Nai。

    ——拿钱来！

    ——什么？

    酒和酸Nai都是你吃，我又不吃。她说。

    我的钱不都在卡上，都给你了吗？我说。我哪里还有钱？

    那你衣服里的钱是哪来的？她说。你不拿钱，我就不代你买，你自己买去。

    我身上就几十元零花钱，你还要算计？我终于火了：你是不是要把男人身上搜得一分钱不剩，你就称心了？你就光荣了？你就有面子了？刚结婚的时候，你就干过这种事，偷偷地把我身上的钱都掏光了，掏得一分钱不剩，我都不知道，害得我骑自行车骑到半路，胎瘪了，打个气，连一毛钱都掏不出来，被修车的人骂瘪三，活丢人啊！这就是你作的孽！我永远都记得这件事！告诉你，就算我死了，变成了鬼，都会记得这件事，都会恨你一个洞！……

    “砰”……！老婆在外面狠狠地撞上了防盗门。

    ……

    ——“你看，我就是这个样子，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总是事与愿违。”林业颇为沮丧地说。“冷静你帮我分析分析，我是不是心理上也有毛病？”

    ——“怀疑自己心理有问题的人，往往是健康的。”冷静笑着安慰他说。“其实，按照国际健康标准，７８％的中国人都处于‘亚健康’状态。谁没有一点毛病呢？没毛病反而就不正常了。”

    “我知道，我知道，这些道理，我也知道，可就是……”

    林业喃喃地，神情呆滞地看着窗外，欲言又止。

    冷静很想帮他，帮帮他这位可怜的朋友。可是，在这种事上，他连自己都帮不了，又怎样来帮别人呢？

    从昨天到现在，哪怕在睡梦中，他都在不停地想：要不要把老婆**的事情告诉他？也许，当他看到比自己更不幸的人，就会为自己“幸存的”生活感到庆幸了……88106 www.88106.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