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等死

(88106 www.88106.info)    广陵城，城主府。

    苏琼脸色苍白的吓人，整个人无力的躺在床上。

    年逾古稀的李悬壶捋着花白的胡须，正在为他号脉，看他脸色就觉得情形不太妙：“统领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床边，还站着一位器宇轩昂的中年人，腰挂长剑，身披星芒战甲。

    “李叔有话直说无妨，琼儿的病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我等下还要出城。”苏斩河表情生硬，不见太多关切，反倒像是有些不耐烦。

    “这个……”李悬壶看了苏琼一眼，略显犹豫。

    苏琼懂事的说：“李爷爷您直说吧，我能承受得起。”

    李悬壶叹了口气：“那好，老头子就不绕弯子了，长公子身体恶化的程度比想象的还要厉害，余日怕是无多了！”

    苏琼并不觉得意外，他本来就只剩两三年寿命：“无多是多少？”

    李悬壶最终没忍心说出口，而是伸出一根食指。

    “一年？！”

    “一个月！”

    苏琼浑身打了个激灵，如同被五雷轰顶，虽然他料定自己的生命所剩无几，却也没想到死亡竟会来的如此之快！

    苏斩河也很意外：“这么少，只剩一个月了吗？”

    李悬壶道：“长公子的体脉本就虚弱，比常人还要差了百倍，体内又没有乾坤池化解侵入体内的剑气，本就面临崩溃的边缘。更何况小公子天资冠绝，修的乃是恐怖剑芒，就连虹照剑士都无法承受，一个月其实已是往满了说……”

    “好了，知道了。”

    苏斩河的表情很快恢复平静，得知自己的大儿子快要死了，他的眉头都没皱一下，反倒略带嗔怪的对苏琼道：“琼儿你也是，明知道自己身子骨不好，却偏偏要在你弟弟练剑的时候去打扰。害了自己不说，还扰了你弟弟的清静……”

    苏琼面无表情，喃喃道：“父亲责怪的是，是琼儿错了。”

    “嗯，既然伤了，就不要你四处乱跑了，好生养着吧。”说完，苏斩河便要转身离去。

    “统领，老头子该如何施救？”

    “该怎么救，就怎么救。”

    “可是，长公子体内的脉象脆弱的像是布满裂纹的瓷器，随时会崩乱，若按照以往的医法，老头子担心会用力过猛适得其反，但若不用猛药吊住生机，眼下的情况即便用药也于事无补……”

    “我明日一早就会回城，先医着，具体情形到时再说！”苏斩河却头也不回的走了。

    “父亲走好！”

    李悬壶神情尴尬，为苏斩河开脱道：“长公子，统领肩负重任……”

    苏琼打断他：“这个我自然知道，父亲身居统领要职，广陵城几十万百姓都指望着他呢，怎能因为我的身体一时不舒服就误了城关大事，无需李爷爷多说。”他的语气游魂似的，还沉浸在死亡即将降临的晴天霹雳中，听不出半点怨怼，但同样也不含任何情感。

    李悬壶沉吟一下，小心道：“长公子，方才为何不把实情告知统领大人？”

    广陵神医的名号不是白给的，李悬壶的剑道修为不怎么样，但多年的行医经验和见识怎会看不出，苏琼体内的剑芒绝不是无意造成的，因为剑芒何其霸道，苏琼大风都能吹倒的体格哪里承受的了，正因为分寸拿捏的很准，他才没有当场暴毙！

    城主府水太深，伤人的和被伤的都是统领大人的儿子，老神医不敢直说。

    苏琼自嘲一笑，没有回答。

    以父亲大人的英明神武，是不是故意的他会不清楚？

    自己只不过是从剑堂外面走过而已，里面顿时泄出一股霸道至极的剑芒，怎么会那么巧？但因为对方是苏昊，是比自己小了七岁同父异母的弟弟，更是广陵城最耀眼的剑道天才，自己的一万条命加起来，恐怕也抵不过那一条，所以说了也是白说。

    “李爷爷，琼儿累了，没什么事您请先回吧，方子开好后教给紫曦就行，恕晚辈不能起身相送。”

    李悬壶怏然告退，觉得眼前的少年十分可怜，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让他乱动。世间不能修剑的人多了，但他们只需做好自己的本分也不是不能活，因为他们不是广陵城主的长子长孙。

    贫贱命，何苦生在了富贵家。

    李悬壶走后不一会儿，贴身丫鬟紫曦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药汤。可人儿的脸蛋却没有丝毫笑意，只是小心的将苏琼搀起，用汤匙搅动瓷碗，放在朱唇边吹过几下，试过不烫后才递到苏琼嘴边，“少爷，药汤熬好了，趁热喝吧。”

    苏琼盯着这位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玲珑女子，道：“刚才在门外偷听了多少？”

    紫曦不答，脸上犹自挂着两行未完全拭去的泪痕，明显是偷偷哭过了。

    榻前人螓首蛾眉，肤如凝脂，虽只是府上的一介丫鬟，却生的国色天香，是标准的美人胚子，放在整座广陵城也排的上号。由于苏琼不能修剑，母亲又在临盆时难产而死，所以从小到大的饮食起居都是由她照顾，堪称无微不至，比起那位高高在上、连见面次数都屈指可数的父亲大人，整座苏府，仿佛只有紫曦更像是他唯一的亲人。

    “哎，等我死了，你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不许瞎说！”

    紫曦强忍着眼眶中的泪水，模样楚楚可怜，“前些天城里来了位算命的先生，人们都说他的卦可灵了，曦儿今早特意去求了一卦，算卦先生说少爷吉人自有天相，最起码能活到一百岁！”

    “你告诉我摊子在哪，我保证不砸……”一勺苦药赶紧灌进了他的嘴里，生怕他再说出什么不吉利的话。

    皱着眉头把药喝完，苏琼想要起身，急忙被紫曦制止。

    “李神医多次吩咐，少爷可不许乱动，必须老老实实在床上躺着！”

    “躺着等死？”

    命由天定，对于自己的凄惨命运他已有些认了，但却不想把最后的生命都耗在一张床上。

    “少爷想干什么？”

    苏琼道：“想写字了，研墨去。”

    紫曦却不依：“不行，听书可以，曦儿可以读给少爷听，想写什么字曦儿也可以替少爷写！”

    卧室十分宽敞，毕竟身份摆在这里，就算是十足的废物，府上也还不至于把他关进小黑屋。除了一张床外，整间屋子几乎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大多是娘亲留下的遗物。由于自幼体质羸弱不堪，不仅不能修剑，就连剧烈的运动也不行，只要外面的天气稍有寒冷，苏琼就会大病一场，大半的童年几乎都是在这间卧室渡过的，养成的唯一爱好就是读书和写字。

    苏琼苦笑，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可失去的？

    他心中郁郁，似乎有无尽的苦楚要释放出去，唯有通过写字才能缓解。见紫曦不肯，便挣扎着想要自行起身。紫曦神色慌乱，急忙俯身上前轻轻把他压了回去，似乎又在害怕不小心弄伤了他。此时的苏琼手无缚鸡之力，连一个孩童都不如。

    软玉温香紧贴胸膛，那种暖意似乎能将人世间最寒冷的事物彻底融化！

    彼此的心跳清晰可闻，有如鹿撞。

    美人“嘤咛”一声，脸色绯红。

    苏琼一阵莫名躁动，他不禁悲哀的想到，自己这不完整的一生真是失败透顶，到死都还没尝过女人滋味。

    “少爷？”

    “嗯？”

    “你想不想……”

    紫曦心中其实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少爷就要死了，伤成这个样子换成谁来也救不活。

    最后这段日子里，她想把自己最珍贵的事物奉献给眼前的少年，不想让他带着遗憾离开，这是她唯一有能力做到的。但苏琼心中却是一警，他就要死了，等到他死后，紫曦必然会找一个如意郎君嫁了，这是她应得的，自己又何必胡思乱想！

    “曦儿，别闹。”

    苏琼将心底的冲动压制下去，半开玩笑道：“你好重，身上的两个大馒头压得我都喘不上气了，快去给少爷研墨，不然等过几天我真的动弹不了了，连字都写不成，恐怕就真的死不瞑目了。”虽是玩笑，可他的眼中已带上了恳求。

    ……

    案上压着一摞上好的宣纸，墨已研好，满屋墨香。

    在紫曦的搀扶下，苏琼才勉强站稳，他提着手中的狼毫笔杆，却怔怔地不知如何落笔。

    人世间，剑道独尊，可是为何自己的体内偏偏没有乾坤池？没有就没有吧，最起码还能庸碌一生，做个安分守己的平凡人。但体脉又为何细的像发丝，天生死脉，哪怕连初生的婴儿都比他强。上苍就这样不待见自己吗？像这种体质，连广陵神医李悬壶都闻所未闻。

    笔尖悬垂，墨迹滴落，在宣纸上荫开。

    就着这一点墨迹，苏琼心潮涌动如海，信手写下一个放荡不羁的大字——活。

    尽管他不能修剑，尽管苏府上下都把他当做苏家的耻辱，甚至几十万广陵子民都巴不得城里最有名的废物早死早托生，来世做牛做马也别生在城主府，可是他想活下去。

    谁不想？

    一个字，紫曦嚎啕大哭。[WWW.kanshu.com]88106 www.88106.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