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正文 第四十四章 风起云涌（决战篇）

(88106 www.88106.info)    放任双足，随意地踏上坚实的浮台，似已回到千年之前，苍老的石刻，旋转的命轮，在幽暗与光明交错的心间缓缓转动。生命，在落入这浩浩行云之前便已交给了手中的锈剑，与身后闪烁着暗蓝色光芒的那条苍龙。由年轻变得深邃的目光，轻轻掠过周围的烟云，所有的迷茫似已变得不那么重要，所有的思念也已放置在了心的最深处。

    不远处，迎接他的黑袍男子，优雅地立着，神情安静，刻着咒文的轮在身后缓缓转动，流泻下淡淡的光亮。飘舞的金发，似阳光下的流瀑，却比流瀑更加纯净，不见一丝水花。

    忧离明白，他的敌人，比他更自信，他的自信，只是来源于自己已经放逐了自己的灵魂，舍身不顾。而他的对手，却是真正的自信于自己必然赢了这场赌局然而，这也不重要了，当他踏上这浮台，一切，都已不重要了。

    黑紫色的唇微启，语气温柔平和，如和缓的春风，谁也不相信，这话语是由路西法的口中说出。

    “忧离，已经过了千年了。”

    冰冷的脸上，闪过一丝静谧的怀念，那的确是一种怀念，一种坠入云山之中空旷没落的怀念：“是啊，千年了。”

    “千年前，这里的一切，大概还不是这样。”忧离继续说着，如同梦呓一般，沉沦的思绪越陷越深，“这个地方，叫荒芜之夕，是放逐天界囚徒的所在。”

    “原来，这里就是荒芜之夕。被放逐的神灵在这里逐渐消亡，所以，这里才会灵力如此之强，甚至能够让人类建造起这样的浮台。”路西法道。

    忧离静静地点头，冰凉的风伴随着霜气拂过面颊，仿佛有意将他从记忆的罅隙中拉出，其实或许已根本不需要了，因为他已在现实之中，即使是回忆，也与现实融合在了一起，因为即使到了今天，到了千年之后，他所要面对的，依然是种种回忆的延续。

    千年的诅咒，随着刻命星轮的缓缓转动，已经不知不觉被光阴凿刻了千年，每一刀深深的痕，都毫无掩饰的暴露在他心间，他看得见，看得见那一滴滴鲜血的流淌，却不敢用手去抚慰，因为那伤口，越是抚慰，便越是剧痛。

    路西法随着他的眼神，静静望着天空，道：“你是来杀我的，我也必须杀你，可是，我们却都没有动手。”

    忧离苦笑，他着实只能苦笑，一直以来，他已对多少他不愿动手的人动过手，又有多少他的亲近之人对他横剑相向，本该习惯了吧，可是到了此刻，当他面对这个也许是他最应该杀死的人，他却迟迟不肯出手。

    是一种无名的思念，仿佛只要出手，曾经的记忆，也会随着兵器的相撞而变得支离破碎。

    “曾经，我们是战友，是朋友，在反天战争中出生入死。”路西法微笑着，他的微笑永远是那么平静安详，他的感情永远比任何人隐藏得都好，只是此刻，忧离却听出了一丝淡淡的苦涩，很淡很淡，却淡得让人心痛，“你觉得，我做的有错吗？”

    “你没有错，即使现在，我依然觉得你没有错。”忧离回答，“其实，当初与你并肩作战，也并不仅仅是天界的使命，更是我自己的选择。”

    “所以，一切都是抉择吗？今天，你的抉择让你站在了与我的对立面。”路西法道，“所以，你也必须背负着自己的选择继续走下去。”

    “有人告诉我，抱定自己所认为对的那份‘执着’，总是没有错的。”忧离静静道。

    路西法微微点了点头，目光终于移开了飘飞聚散的行云，缓步离开原本与他并肩而立的忧离，“人类、天神、恶魔，其实终归都是像云一样，有聚有散，总归是要互相错过的。忧离，忧离，你就永远像自己的名字一样，忧愁，离别。若没有了这份执着，你是不是会快乐许多？”

    忧离回过身：“我也想过放下，我甚至不想管你对这世界的戕害，但我明白一点，就是你要牺牲的那部分人里，有我所重视、珍惜的人，所以我绝不会让你这么做。”

    路西法柔和的目光静静扫过忧离的脸庞，微微叹了一口气，道：“或许，忧离你变了，变得我已不认识你，我从未想过，有一天忧离也会为了自己以外的人如此拼命，我以为，他永远只是一个孤独的灵魂，毫无羁绊。”

    “我只是渐渐明白，也许付出并不是一件坏事，即使背叛，至少曾轰轰烈烈的走过。”那一直不肯抬起的手终于抬了起来，这不敢挥出的剑终于指向了前方，指向了这个最终的敌人。

    “你真的要杀我，是为了你所爱的人吗？”路西法的神情，依旧如水一般平静，波澜不惊。

    “也为了我自己的心，我不想丢掉自己的初衷。”

    “呵呵……”路西法摇了摇头，道，“也许我永远都不会懂，因为我不曾做过人类，人类由神所造，却比神复杂得多，矛盾得多。”

    “或许吧。”

    路西法转过身，背对着忧离，道：“你可以不必那么快就向我挥剑，因为我还在等人，等你的帮手。”

    “我的帮手？”忧离也有些疑惑。

    “我想，有些事情，既然一次性能够了结，不如就一起解决了好。”路西法微微抬起头，静静望着天空，“我和哥哥的赌约，今天也该见分晓了。”

    忧离默默收起锈剑，他有些不知所措，他害怕自己动摇，害怕这剑一旦收回就再也无法挥出，虽然他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可是，他却依然那么害怕对故人挥剑相向——为了珍惜的人，就要与另一个同样珍惜之人为敌。

    他甚至不敢掂量眼前的“敌人”和语儿、芸芯在自己心中的份量，他们，是三个不同的人，路西法是他的战友，语儿深爱着他，而芸芯是他千年的恋人，但有一点却是相同的，他们都曾真心实意的陪着他走过了数年。

    没有人知道，这样的人对忧离来说有多珍贵，对一个孤独的灵魂来说有多么难以寻求。

    不知何时，天空中清明的云气中间出现一块淡淡的混沌，接着越来越浓重，宛若平静的湖水中骤然出现的漩涡，漩涡之中，静静投射出一缕光明，温和地洒在浮台上。

    混沌中的光明，显得更加耀眼，更加让人不敢*视。

    “你们来了。”路西法淡淡地笑着，静静望着在光芒之中下降的一对同样拥有六翅的炽天使长。

    圣剑与圣盾，在落地的瞬间渐渐出现在那两位六翅炽天使的手中，一色的战甲，纯净、洁白，闪着圣灵的辉光，这，或许便是天堂的颜色。

    “弟弟，我们已有几千年没有见过面了。”为首的天使缓缓开口，同样的金发，同样深蓝的双眼与高挺的鼻梁，同样平和的语调，只是这位炽天使，却多了几分英气，恍若来自天外的声音，干净，利落，那行动的姿势，仿佛昭示着他原本便是为战而生，他就是米迦勒，号称“与神相似者”的西方炽天使长米迦勒。

    “路西法。”清亮却并不柔婉的语调自另一名天使的口中飘出，同样是一身天界神圣的战甲，却悄悄勾勒着女性柔美的曲线，圣洁而略显冰冷的脸庞上带着不可侵犯的威严，她，便是西方天界卫士团团长，炽天使加百列。

    忧离见过他们，甚至和他们交过手，而交手的时候，加百列并未跻身炽天使行列，还只是一名优秀的大天使战将。

    米迦勒的双眼缓缓掠过路西法，望向他不远的身后，忧离就在那里静静立着，没有战甲束身，没有复杂精致的装扮，仅仅是人间最简单的一身劲装，但此刻，没有人敢小看他，更没有人敢小看身负苍龙剑的他。

    “忧离。”米迦勒有些疑惑，“原来你也在。”

    “我在，因为我和你们一样，也想要终结这千年的恩怨。”忧离道。

    “这一战会是千年来最有趣的一战，不是吗？”路西方微笑着道，“你们三人，与我。”

    忧离低着头，一言不发，显然米迦勒与加百列也一时并未能一时接受他的变化，他们，原本应该是敌人，此刻，却成了战友，而路西法与忧离，本该是最好的战友，此刻却必须挥剑相向。

    “三个对一个，弟弟，你要怎么与我们抗衡？”米迦勒沉默了片刻，道。

    “您还需要为我担心吗？我的哥哥。”路西法淡淡道，说完缓缓来到浮台中间。

    忧离的剑再一次缓缓平举，这一次，他不会再放下，倘若再放下，他也无力举起。闪着圣灵之光的盾和剑，也在这一瞬间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路西法依然微笑着，身后旋转的咒文之轮幻化成三对洁白的羽翼，这纯净的白，在黑袍的映衬下更加白得华丽，白得扎眼。

    “既然一个人打三个人不太公平，那么，我们不如公平一点吧。”路西法道，说罢，双手轻轻抬起，不知名的咒文逐渐散开，不多时，路西法的身体竟分成了三人。

    “这怎么可能？！”加百列失声叫了起来。

    忧离与米迦勒的神情亦完全变了。

    三个人，与路西法一样脸庞的三个人，形态却各不相同，左侧面对加百列的那位路西法，带着蝙蝠般的巨翅，黑袍已经成了满是尖刺的战甲，手中持着怪异而邪恶的妖魔之刃与白骨凝聚而成的盾牌；右边面对米迦勒的路西法，则身着天界圣洁的战甲，手持圣盾与圣剑，俨然便是千年前的那位身经百战无敌手的炽天使长；而中间，面对忧离的路西法，依然是那黑袍的六翅天使，依然是那平静如水的路西法。

    三个路西法，没有幻象，都是本体。

    “这绝不可能……”米迦勒竟不禁退了一步，“三位一体，这是天父才能做到的事。”

    “既然他能，为什么我不能呢？”三个路西法微笑着说道，依然是那样平静。

    “无论如何，开弓没有回头箭。”忧离的剑依然稳定，手依然稳定，也许只因此刻他的心变得纯净，变得全无旁骛，变得不顾生死。

    中间的路西方轻轻将手一挥，空明结界的浮台瞬间已分成三块，左右两侧的石台疾飞而出，与中间顿时已隔出数十丈，而每一座浮台上，三名战士分别对阵着不同形态的路西法。

    “也许这样一对一，会公平许多。”黑袍路西法道。

    忧离没有说话，也不必说什么，战斗已经开始了，没有回头的理由，更没有过多考虑的时间。

    路西法已经出手，苍蓝的火焰，化成震翼而起的野兽，猛扑向忧离，没有丝毫手下留情。忧离横剑而起，锈剑在瞬间被灌入了神灵的真力，死死挡住野兽下压的前爪。

    路西法张开双臂，咒文化作巨大的转轮，无数金黄的长矛由转轮的四周疾驰而出，射向依然被那苍焰所化的野兽压制住的忧离。

    “呀！”忧离一声暴喝，狠命将那苍焰凶兽震向空中，随即急忙旋身而起，长矛如斜打的细雨一般擦过身旁，一时竟在忧离身上划出数道血痕。

    然而路西法的动作仍然没有停止，六翅展动之间，巨大的黄金色十字架浮于身前，落地的忧离后退数步，本想趁着间隙运动真力，然而身形还未站稳，那苍焰凶兽又一次咆哮燃烧着扑上前来，忧离急忙弯腰翻身，凶兽的前爪从他的前胸急速划过，火焰无情地烧灼着皮肤，忧离忍着疼痛，乘势挥剑直刺凶兽暴露在莫璃芸身前的腹部。

    刹那间，焰光四散，一声凄厉的惨呼，凶兽已化作一团浓烟。

    路西法身前的黄金十字架却顿时开始运转，忧离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吸力向浑身袭来，他急忙以剑顿地，由于神灵之力的灌输，那一顿之力竟让剑身过半切入浮台的地面之中。然而即使如此，那剑竟仍在这吸引力之下不停颤动，剑身的周围不断产生出裂痕，仿佛那十字架连地面也要一并吸收过去。

    忧离死死握住剑柄，双脚所踏之处的地面亦开始渐渐崩裂，而路西法身前巨大的十字架上，光芒依然闪动，忧离曾见过路西法施用这种法术，当日，正是这种法术让米迦勒手下数十炽天使战士陷入极度的苦战之中，忧离当然也知道，这金黄的十字架犹如刑具，只要被吸引上去立刻就会受到天罚之焰的炙烤。

    忧离怎么也不会想到，堕入地狱千年的路西法时至今日依然能使出当年炽天使才能使出的魔法。此刻的他，当真已成了光明与黑暗的融合体，恶魔与天神的共同化身。

    终于，站立的双脚不由自主地离开了地面，碎石与持剑的忧离一齐被直吸向那黄金十字架。

    “可恨！”罡风在耳畔尖啸，犹如一把把有灵性的刀刃，想要撕裂被劲装包裹的皮肤。那金黄的光芒越来越耀眼，巨大的十字架也越来越明晰，而对于忧离来说，死亡也越来越近。

    路西法的神情依旧平静，似乎面前所有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但这一切却是由他一手创造，这种平静，正是路西法最恐怖的地方，无论何时，他都能够以最佳的心境面对所有困境，即便是战斗，也战斗地如此自然，如此波澜不惊。

    忧离再也无法抵挡了，手中的锈剑，就算灌注再多的神力，也不足以对抗眼前这即将登临天界之主宝座的地狱魔王。

    “哈！”一声大喝，背后包裹着苍龙剑的布匹瞬间撕裂，随着疾风消散在云气之间。

    “好……”路西法笑道，“你终于肯出手了吗？”

    一声龙啸，一段绚烂的光芒，空气仿佛也为之瞬间的一击而凝固。

    转眼间，苍龙剑已刺在了巨大十字架的中心，剑柄牢牢握在忧离的手中。

    十字架上的天罚之焰开始奔腾起来，苍龙剑的剑光亦顿时变得炽烈，游龙戏水般的光芒流转萦绕，一时已流过了整个十字架，而这光华流转之间，奔腾的烈焰竟被死死压制住了力量，完全无法伤到离十字架不过只有五尺之遥的忧离。

    “真不愧是由圣灵剑碎片与东方神灵之力融合铸造的神剑，也只有这样的神剑，才配与我较量，也只有忧离你，才配用这样的神剑。”路西法道。

    忧离并没有说话，手腕一转，灵力注入剑身，只听一声震天的炸响。

    忧离缓缓落在碎裂的浮台巨石上，十字架轰然倒塌，化作一片无际的烟尘，几乎遮蔽了四周的云霄。

    “看来，我是该认真一些才行了。”路西法缓缓道。88106 www.88106.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