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落 寞之声 （铮宣）星空交响曲１，２，３

(88106 www.88106.info)    1.

    我忘记那是什么时候了，我睁开眼睛，看见的是隔着木板的窗户，如果可以称之为窗户的话，破落的月光透过缝隙散落进来，我活动了一下身体，听到了一阵“咯吱咯吱”的响声。

    “呦，小少爷，你怎么在这个时候醒了？”一声压低了的惊呼，那个女孩像是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般推开小木屋的门看着我。

    我摇摇头，看着她说“我不知道。”

    她眨巴着眼睛看着我，突然笑了笑，伸出手抱着我走出了木屋“小少爷你的眼睛真漂亮，跟天上的星星一样。”

    星星？我仰起头，看见满天的繁星在我的头顶闪烁，它们占据了天空大部分的位置，比月亮更加耀眼。

    “像星星？”

    “嗯，像星星一样。”女孩看着我，笑容是那样的温柔。

    那段记忆可能是我最早的记忆了，再往后，就会出现大片大片的空白。我记得我坐在花园的草坪上，女孩坐在我旁边，抓着我的手轻轻的在我手心里写字。

    “这个字年计，这个字念宣。计宣，是你的名字。”

    “名字？”我仰起头看她“我有名字？”

    “是啊。”女孩点点头“我专门问过管家的，他告诉我这就是你的名字。”

    “他们叫我，小杂种。”我认认真真的看着她，把今天早上刚刚从一个女佣口中听到的新称呼告诉了她。

    女孩惊讶的瞪大眼睛，过了好久，无奈地笑了笑“小少爷，你叫计宣，不是什么小杂种，这个词也不是什么好词。”

    “为什么只有你叫我小少爷？”

    “因为我很喜欢你啊。”女孩低下头在我脸颊上亲了亲“我以后要是能生一个像小少爷这样漂亮的孩子，那就心满意足啦。”

    我看着她，张了张嘴，模仿她的样子，咧开嘴笑了。

    女孩可能被我的笑容吓住了，愣了很久，才轻轻揉了揉我的脸颊“你啊，笑太夸张了啦。”

    那时候我还很小很小，处于什么都不懂的年龄，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呆在这么大的院子里，为什么别人都可以进那栋漂亮的大别墅而我只能睡在外面的小木屋里，我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可以做到对我视而不见，我不知道为什么每天只有她一个人陪着我。

    她给我讲故事，教我写字，教我唱歌，她陪我睡在简陋的小木屋里，陪我吃难以下咽的饭菜，她温柔的看着我笑，她每天都会抱着我入眠。

    那样的日子持续了三年，直到有一天，我在院子里乱跑的时候听见了一阵哭声，小心翼翼的凑过去之后，我看见她趴在一个保安的肩上哭的正伤心。

    “我受够了。”我听见她说。

    “每个人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生活，凭什么我要陪着那个小杂种。”眼泪使她的声音变得颤抖“工资高又怎样，每天睡在那样的房子里，我真的受不了了。”

    我安静的听着。

    “我真的受不了了，我要辞职，我一定要辞职。再这样下去我会疯的。”她依旧啜泣着，那个保安紧紧的抱住她，轻声安慰道“别伤心，那孩子长大了，也差不多可以生活自理了，你现在去辞职董事长应该不会说什么。”

    “真的吗？”她抬起头泪眼婆娑的看向保安，同时她也看见了我。

    我站的位置刚好正对她，我看见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讶，但紧接着，就是无法抑制的愤怒和鄙夷。

    “你讨厌我吗？”我仰起头大声问。

    她皱着眉头看着我，冷冷的笑了“是的，我讨厌你。”

    我看着她，想要从她脸上努力捕捉到一丝往日的温柔，但是我失败了，那张熟悉的脸上除了厌恶，什么也没有。

    这就是讨厌啊，我恍然大悟的想，原来她一直都是这样讨厌我啊。

    可是……“可是你以前说过你喜欢我啊。”我睁大眼睛看着她，依旧大声的说。

    “哈哈哈哈……”她仿佛听见了全天下最大的笑话一般笑的直不起腰来，她拉着保安走到我面前，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我是骗你的。”

    我是骗你的。

    我看着她完全陌生的双眼，第一次感到了心痛的滋味。

    原来心痛就是在你还沉浸在美好的回忆里的时候，一把将你拉扯出来，然后狠狠的扇你两巴掌，再贴在你的耳边说“我讨厌你，我是骗你的。”

    是的，我讨厌你……

    我是骗你的……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2

    女孩走后没多久的一天，我被一个女佣拉扯着走进了那间大房子，那是我第一次走进那里，女佣带着我上了楼，敲开了书房的门后恭恭敬敬的说“老爷，他来了。”

    我第一次正式见到玄铮，就是那个时候。

    他是个相当英俊的男人，很有威严的端坐在书桌前，抬起头看了我一眼，那饱含恨意的眼神让我顿时打了个哆嗦，紧接着，他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到我面前，躬下身捏住我的下巴，盯着我的眼睛，过了很久，牵起嘴角笑了。

    “真是让人痛恨的蓝眼睛啊。”

    这就是玄铮跟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永远忘不了他那时的眼神，我不明白是有多么痛恨一个人才能露出那样的眼神，但是很快他便转过身不看我，而是冷冷的对那个女佣说“训练他做家务，让他跟小姐一起读书。”

    “是。”女佣毕恭毕敬的鞠了个躬，再次粗暴的拉着我离开了，我回头看了一眼玄铮的背影，突然很想让他再看我一眼。

    他的眼神带给我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感受，那种感觉，似乎就是存在感。

    随后的日子慢慢变得紧张了起来，我跟着玄朵一起上课后渐渐明白了很多东西，比如说讨厌是什么意思，比如说厌恶是什么意思，甚至于小杂种是什么意思。

    玄铮每天最多给我一顿饭，这还要看当天的剩饭情况，如果哪个仆人想多吃一碗那么我那一天就只有挨饿的份儿。每天早晨天还没亮我就会被拉起来干活儿，到了上课时间之后便被赶到书房上课，好多次在课堂上晕倒也没有人理会我，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一年，终于有一天，玄铮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眼神里依旧是让人发抖的恨意，语气也保持他一贯的冰冷。

    “从今天起你不用去上课了。”

    我不解的看着他，随后看见他拿出一个项圈，躬下身小心翼翼的套在了我的脖子上后，看着我满意的笑了。

    他站直后挡住了我面前的阳光，使他自己也变成了一个黑暗的轮廓，声音像是啐了毒，冰冷的进入我的耳朵“计宣，从今天开始你就呆在这里，你要记得，你是我们玄家最低等的生物。”

    我仰起头想要看清他的脸，却看见他的手指微微转了转，在我身旁站着那只巨大的阿拉斯加，那只高傲的狗居然也看着我露出了同情的眼神，玄铮特有的冰冷声音被阳光照射后变成了一种矛盾的温度，像是灼烧一般刺痛了我的耳朵。

    “你连它都不如。”

    很快，我就发现了我为什么不如它。

    我被拴在狗屋的旁边，铁链锁住了我的手脚，那些曾经无视我的仆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看我的目光里多了一层悲悯，他们把手中的剩饭剩菜倒在我面前，然后看着我一点一点的舔干净后，往往都会发出一声无奈地叹息。

    “真无法想象啊，这就是那个老爷曾经如此疼爱的小少爷。”

    “呸，小点声，你还想不想在玄家继续干下去了啊。”

    “唉……怪可怜的……”

    “谁让他是个杂种呢。”

    杂种……我闭上眼睛努力回想着这个词的意思，却一点也没有办法把它与我联系起来，在我看来，杂种虽然不是什么好词，但是却是在被当作是一种存在而对待的。

    可是我算什么，人不是人，畜生不是畜生。我每天晚上被冻醒的时候都会看着天空静静的思考，我到底算是什么。

    如果真的能算是杂种就好了。我这样奢侈的想着。

    如果真的能算是杂种，那么就会有很多很多人，对我笑了吧。

    3.

    我在那只阿拉斯加悲悯的目光下生活了两年，吃了两年不知道到底算是泥土还算是饭菜的食物，莫名其妙的活了下来。在玄铮解开我锁链的那一天，我用了很长时间才回想起要怎么走路。

    那一年我八岁，我忘记是谁告诉我的，总之那一年我开始正式上学，不是跟着玄朵一起上私人教师，而是真正的背着书包去学校。

    每天上下学都有人监视我，回去之后依旧是无止尽的家务活。佣人们似乎也发现了我这个免费劳力，经常把繁重的工作退给我，我来这不拒，因为我知道拒了也没什么用。玄铮那两年的禁锢让我学会了像狗一样生活，勤勤恳恳一声不吭，认命的接受这些安排或许会让你活的舒服一点。

    我渐渐被当作人对待，闲下来的时候也有人会找我聊天，也许是因为我是个孩子，而且是一个总是默不作声的孩子，他们习惯什么事情都跟我说，无论是男孩子不好好学习还是女孩子早恋，他们总喜欢絮絮叨叨的在我耳边说着，完全不顾我像个木头一样毫无反应。

    玄朵也许是受了玄铮的叮嘱从来不跟我说话，每次看见我都自动忽略，这样也好，我不用顺应她的大小姐脾气，反正很多人都当我不存在，我本来就是可有可无。

    这个世界上唯一让我有存在感的人就是玄铮，每一次看见他我都无比犯贱的希望他多看我一眼，哪怕是厌恶是愤怒是痛恨，我都希望他看我。

    只不过这么贱的愿望真的很少实现，事实上我也很少见他，我开始思考我在这个家的作用是什么，慢慢的我觉得用一个词来形容我非常贴切——玩具。

    嗯对，就是玩具，也许每个家里都有这样一个玩具，生气时可以用来调剂情绪，高兴时可以用来逗乐，我想我就是用来干这个的，我只是他们无聊时的消遣品。

    “啊，就是那个大少爷，今天老爷貌似又去看他了，大少爷真可怜呦，被那个人折腾的天天吃不饱饭。”那天我去厨房帮忙的时候听见一个女佣在我身后说。

    “还不都是因为这个小杂种。”另一个女佣的声音很尖利“要不是因为他，哪有这么多事情。”

    我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和他们口中的“小杂种”联系在一起，只不过我确定这是我第一次听说玄家还有一个大少爷。

    “大少爷在哪里？为什么从来没见过他？”我回过头问。

    “切……”女佣瞪了我一眼，很不屑的回答“你当然没见过，我们都没见过几次，大少爷三岁的时候就被送走了，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这个贱……”

    “好了，别说了。”另一个女佣冷冷的阻止了她“计宣，切菜，不关你的事不要问那么多。”

    我听话的回过头继续干活，但是心里却开始涌出一些疑惑。

    我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以前那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我知道她们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这一切跟我有关，跟玄铮有关，也跟那个大少爷有关。

    我开始有意无意的打探有关于玄家大少爷的消息，渐渐的我知道了那个人叫玄翊，三岁的时候被送走了，而他在外面生活的名字，叫计宣。

    计宣？我看着那个给我透露消息的保安露出惊讶的表情，保安有趣的看着我说“别傻了，就是跟你一样的名字，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我只是被老爷派过去保护过他几次而已。”

    越来越多的疑问充斥了我的头脑，几乎要将我逼疯。

    玄翊也叫计宣，那么我是什么？

    我到底算是什么？我在玄家生活了这么多年，被欺骗被侮辱被折磨，我以为我是一个叫计宣的玩具，但是现在居然连这个名字都不是只属于我的。

    那我为什么要被这样对待，我究竟是什么？

    在那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我第一次哭了出来，无论是之前挨饿还是受冻，我都没有哭过，但是这一次，却莫名其妙的落下了眼泪。

    我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存活的价值，我除了供人消遣之外没有任何用处，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谁需要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究竟有没有人在乎我。

    其实后两个问题我思考了一下便知道了答案，那就是没有。

    我是被唾弃的，被讨厌的，被痛恨的，在这个世界上也许有的人会为了一条狗而哭泣，但是没有人会为了我而哭。

    永远，都不会有。

    那个夜晚或许是第一次有人为我落泪，当事人是我，落泪者也是我。

    自己为自己悲鸣的人生，根本没有一点意义。88106 www.88106.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