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第九章，青颜未央，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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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终于放晴了。

    这让拉开窗帘就看到那轮久违的太阳有些兴奋。

    从省城回来这些日子，他一直就这么盼着赶快天晴，天晴就可以去找青颜了。

    “默，你去哪？”

    出门的时候母亲从厨房里跑出来叫住他，“这大早上的，你也要吃完饭再出去啦。”

    “我不饿。都快中午了。”

    “怎么不饿，我都打电话叫小语过来一起吃饭了。她还说让你陪她一块儿去琴行呢！你舅妈——”秦晴说。

    “妈我走了。”夏默说着就转身走出去，反手关门。

    “喂默等一，”夏默关掉门，外面是清朗的日光。

    夏默走到枫林小区甬道口的时候差点撞到牵着狗出来的王痴呆，嘴里哼哼唧唧地唱着歌。他正要说不好意思时，王痴呆已经头也不回地从身边走过去，那声“不好意思”刚刚吐出“不”字就吞了回去。

    往里面走了几步就退了回来。

    这样进去会不会很唐突，万一被她爸妈看到她会不会挨批评。

    想着这些他还是觉得在外面等比较妥当。天气这么好，马上又要过年了，他想青颜应该会出来买东西或者游玩之类的。

    一直等到很晚了都没看到青颜。

    准备回家时恍然抬头间看到马路对面的王痴呆。

    他坐在一个竖起来的牌坊上，凝视着远方，旁边蹲着那只大黄狗。

    远远地看过去，在黄昏里像极了两尊雕塑。

    感觉那只狗比较熟悉，才突然想到那个人不是还没到中午就在那里了。

    夏默停在原地注视了他很久，依然是那个遥望的动作，一动不动。

    接下来两天都是那样，几乎和夏默在甬道口碰面，然后径直走到牌坊前，助他的狗狗爬上牌坊，他自己再爬上去。一坐就是一整天。

    “他也是在等什么？”

    “也是等人吗？”

    “或者眺望什么？”

    每天都让夏默生出一大堆疑问来。

    同时也更加增添了他在这里等青颜的信心。

    进出的女人们依然热火朝天地聊着天，夏默唯一熟悉的一句台词是：“快迁了快迁了。”

    回家的时候碰到刚刚下车的薛若曦。

    “夏默，等一下。”薛若曦叫住他。

    夏默停下回头说：“薛姐，有什么事吗？”接着看到她和司机李叔大包小包地往车上拿东西，连忙上前去给她接住，“咦，都是些什么？你去哪儿来？”

    “省城啊！”

    “去省城也不告诉我。难怪这几天都见你家黑灯瞎火的。”

    “去哪儿了？看你心情不错。”

    “没有啊，就是出去溜达溜达。”

    “真的吗？是不是——”薛若曦故意把后面的话省略。

    弄得夏默一阵虚汗，赶紧拎着东西往她家台阶上去。

    “那个，薛姐，从没见你带过这么多东西回来。”夏默岔开话题。

    “我爸让带的。别打岔，”薛若曦将那些东西丢在沙发上，说：“老实回答。”

    “什么？”

    “梨花——”薛若曦后面的两个字压在舌根下，回头去和李叔展开一个会意的笑，李叔之前每天送她上学下学，关于夏默和青颜的是她也略知一二。

    “你们啊！”李叔笑着去忙自己的事去了。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哦！”薛若曦说。

    “好吧，我交代，其实也没见着啦。都等了三天了也没等到她出来。”夏默有些郁闷的语气。

    “等？你没去找她么？”

    “怎么找？”

    “无语你们，那你干嘛还这么高兴？”

    “我怎么知道，不过薛姐，我倒是见到一个人，……”夏默将见到王痴呆

    经过和薛若曦说了，然后说：“作家姐姐，你知识面广，给我解答解答。”

    薛若曦并没有给夏默解答，定定地看着一会儿，然后说：“夏默。你真的变了。变得比以前好了。”

    “又这么说，说得我好像很善变似的。”

    “不是那个意思。是比以前开朗了。不但会关注一个人，而且还产生这么强烈的好奇心。”

    正说着的时候夏默的手机响起来。

    挂了电话，对着薛若曦无奈地耸耸肩。然后走向门口。

    薛若曦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动了动，最后叹息一声，什么也没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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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看你在一天天地趋向明媚，很替你开心。

    如果你知道青颜的事，一定很难过的吧！会不会埋怨我瞒着你？

    其实不是不打算告诉你，不是不想告诉你，是不知道怎么和你说，是怕说出来会让你难过。

    “可是早晚你都要知道的，不是吗？”

    “所有的一切你早晚都要知道，包括梁青颜，包括梁青平，也包括我，不是吗？”

    拿出远视筒，又放下，隔窗朝着对面望了望，然后坐到电脑前写稿去了。要在明年夏天到来之前完成这次的选题，这是父亲说公司要求的。

    写了一会，没什么灵感。

    打开聊天系统。

    久违的头像终于跳动起来。

    “薛姐，听说你也要下省城念书了，真的吗？”这是刚刚在饭桌上母亲说的。

    “可能吧。怎么啦？不想做姐姐的和你在一个学校吗？”

    “当然不是，只是，你去了的话……”后面的文字被省略掉。

    薛若曦莞尔一笑，以同样的省略回信过去，“怎么，怕你的梨花姑娘……？”

    等了一会儿不见夏默回信，换了个话题发过去，“你爸明天手术回来了哦！恭喜！”

    “我下了。”

    夏默离开电脑，走到窗前。

    外面的开始堆起大雾，天空在城市的折射里灰蒙蒙的黄。

    “分手吧，我们不适合，我们之间有太多阻碍。”男声。

    “求求你不要离开我，为了你我愿意付出生命付出一切。”女声带着哭腔。

    “可是我不爱你了。”

    “可是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客厅里电视剧做作又煽情的台词配合着悲伤的音乐。

    这是一个个怎样尖利残酷的复杂世界？

    在路灯撑开的浅黄区域，浓雾里捡垃圾的人佝偻在垃圾堆里掏东西，然后甩进背篓。

    身边的一只狗和一只猫正在为了他掏出来的食物撕咬，似乎影响到了他，挥手去驱赶，没起到任何作用，便不再理会。

    然后猫败给了狗，转身走出去不远就不知去向了。

    背背篓的人也歪歪斜斜地走进大雾深处。

    只剩下浅黄的光照着空荡荡的城市，然后天空下起雨来。

    “怎么下雨了？”青颜放下笔，起身关紧窗户。

    悲伤的人在做梦了吗？痛苦的人有没有睡着呢？流浪的人还在漂泊吧？

    我也该睡了，明天就是新年了。

    “爸，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我会考上好大学，照顾好妈妈。”

    第九章，青颜未央，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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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梅，小梅起床了吗？”

    “起了。”开门声，“哦哟，嫂子，你这是做什么？”

    “我家那小子一大早回来，送来只猪头就带着他女朋友去娘家了。你看，我一个人哪能吃得完，趁着鲜，就给你破一块送来了！”

    青颜猫着眼睛走出房间，母亲和张大妈骑在门口对话，相互推壤着一个大购物袋。

    “哎呀我说小梅，还把不把我当大嫂了？”

    最后张大妈显然生气了，杜梅只得接住袋子，连忙让在一边，“大嫂，那，你进来坐。进来坐。”

    “不了，我这还得回去烧着煮了，大过年的，一会儿那小子回来，又得数落我布家不周了。”张大妈说着就要转身走，看到青颜又停下来，说：“颜颜，大早上多睡一会儿，起这么早，又冷。你爸爸的事不要放在心上，啊，好好学习，将来也让大妈沾沾光。”然后才转身离开。

    张大妈的话说得青颜有些僵直。

    然后注视到愣在原地拎着袋子的母亲，似乎沉重到要将她身体坠弯，回过头来，那张沧桑的脸上悲伤一波覆过一波。

    禁不住一阵阵的揪心。仿佛整个天又那样黑压压地压下来，感觉眼皮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沉重，终于再也支撑不下那份重量，然后就有液体滚出来。

    像是从那大堵大堵厚重浓密的乌云在黑暗里滚下来的雨滴。

    整节课青颜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接近下课的时候，手机在裤兜里没命的挣扎起来，她伸手去触碰到的时候被吓了一跳。

    她看了一眼，上面显示号码署名是爸爸。

    “喂爸。”

    “我不是你爸”是个陌生的男音，“你是梁松的女儿对吧？”

    胸口突然挤进了什么东西，越来越强烈的不详预感，“我。我是他女儿，请问什么事？”

    “是这样的，你爸爸在工地上发生了意外，经抢救……”

    闪电刺破了整个世界，同时传来“轰隆”的巨响。血液被剧烈沸腾翻滚然后倒流，瞬间窒息的心脏。手机轻轻地滑落下来，砸在座位上，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后盖和电池散落到地上。

    恢复的心跳，发出强大声音，那么清晰高昂的声音，似乎全世界将被调成了静音。

    “氯酸盐的漂白原理，是将其加入水中可以产生具有强氧化性的次氯酸根，将有色物质氧化分解，从起到漂白作用。也就是将其它颜色一律变成白色……”老师站在讲台上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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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曾经见过那些白茫茫的游离的光么？

    你曾经面对过那些灾难来临时手足无措悲痛欲绝的疯狂的人么？

    一定是这样的吧！就像一只被剪断尾巴的灰色燕子，世界真的就在那一瞬间塌陷了。

    连路边的行人都害怕你会沾染到他们，早早的挪开身子让出一条道来给你的悲伤狂奔。香樟和法国梧桐是得道高僧，默默地看着你忍受着人间极悲，默默地点头却不给你点化。

    任你悲伤吧！疼痛吧！它见过太多悲欢离合人间疾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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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医院里是浓烈刺鼻的消毒水。

    青颜喘着粗气跑到三楼3—34病房时，满屋子的白色像一根磨得很尖锐的针尖，和着脉搏的跳动一下一下的刺痛了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内脏像是被几只冰凉的大手不停的撕裂了。

    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墙壁和白色的空气。

    床单上深深浅浅的印着许多血迹，母亲瘫软在病房门口。

    黑压压的乌云翻涌在天上，不，是翻涌在头顶上。大片大片的黑色如同一张脸，一张鬼魅的脸，将悲伤铺天盖地网络起来，用力的往下抛，掩埋了青春里那些微弱的白光。不停的啃噬着那些没有闪光的生命，悲伤就那样无休无止的蔓延开来。

    青颜停在门外。

    要张开的嘴发不出一丝声音。

    被冰冻了，被凝固了。

    几个进出的护士不停的对她翻白眼，“请你让开点。”巫婆般的声音，“这里不是什么空闲的地方。”

    “我说你倒是让开啊！”

    拎着大塑料袋走过来的杜梅将青颜唤醒。

    面对面站着，昏暗的屋子，谁也没看清对方的表情。

    “让开了。”杜梅又说，“毛头毛脑的，还不去梳洗。”

    “是。”青颜答应着走去厨房打水。

    母亲在后面说：“赶紧把今天的作业啊练习啊的写了，去外面买些香纸来，都要用光了。”

    “上星期不是才买了两把一打吗？”

    “我说你死，”死丫头跑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我说你是皮皮方方啰嗦什么？见你去你就去了。大过年的多给你爸烧点会怎么了不成？”

    “知道了！”

    杜梅看着青颜在狭窄的厨房里挤着她进洗手间，抬手擦了擦眼睛。然后拿过水壶扭开龙头打水，跑去她房间呆了好一会，才出来点燃煤气烧水洗猪头。

    青颜刚做完一张试卷，厨房里传来母亲剁骨头的声响。

    抽出下一张，便听到母亲的叫喊。

    “梁青颜，你做完没有？没有生姜了，做完了快给我去菜场买一些来。”

    “就好了。”88106 www.88106.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