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七、画雕梁 钩房檐

(88106 www.88106.info)    说话间零露和云晨已回到房里，见桌上竟已摆上了精美的饭菜。零露看了一眼云晨，笑道：“倒是比咱们府里更加周到了。坐下吃吧。”

    “不用了，我一会儿去楼下吃。你又忘了，我们是主仆。”云晨笑笑说。

    “这么美味的菜肴你不跟我一起吃偏要守些规矩，那可不要怪我不够义气啦。”湘西的菜肴麻辣皆具，脆嫩爽口。配上清汤米饭，绝佳。零露吃得极为舒坦，仿佛忘记了自己是身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之中，而是在一家非常完美的酒家里，享受着佳肴。

    “云晨你也下楼去吃些东西罢。我出去随便走走。”零露此话一说，青青从外走进来，向说道：“我家公子在楼下恭候小姐多时了，小姐若是想出去随处走走，正好与公子作伴。”

    零露轻笑一声，“还怕我迷路了不成？告诉你家公子，若是逼我姚零露做不想做的事，那他得好好想想怎么向我爹交代。”零露看着青青面上表情一僵，便又说道：“不过跟他一起出去走走还是可以的。”

    青青松了一口气，说道：“奴婢知道了。零露小姐请。”

    零露对了云晨吐了吐舌头，又是骄傲地一笑。

    云晨知道她是有意给这位青青姑娘一个下马威，也跟着笑了笑。

    零露走下楼梯，见到慕容琪负手而立，背影看上去倒也风度翩翩。想是听见了零露的脚步声，于是转过来看着她，说道：“难得零露小姐有好兴致，在下无上荣幸。小姐，请。”

    此时已近黄昏，柳枝随风招展。村庄中升起的袅袅炊烟，似乎要将整个村子都笼罩在一片金色的薄雾中——那是夕阳将下山时的馈赠。这是一场怎样的美景！

    零露与慕容琪并肩走在田间小路上，她身着茜素青色的罗裙，因着美景当前，走路也缓慢，比起她平时蹦蹦跳跳的样子，倒也别有一番态度。有忙碌了一天的农夫回家，看见田间有两位神仙一般的人物漫步田间，不禁愣神了。又忽见天色渐晚，匆匆回家去了。

    零露似乎被眼前的景色醉住了。说道：“唯独大自然怎样都是美的。”像是说给慕容琪听，又更是像说给自己听的。慕容琪回道：“那是你没有见过大自然对人的惩罚。”

    “你这是什么意思？”零露转过头来看着他，俊俏的小脸上写满了不屑：“也对，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懂大自然有多么美呢。”

    “你不信便罢了。日后你自会明白。”慕容琪淡淡答道，继续向前走。

    “每次都是日后！现在我不想知道了。我累了，先回去了，你慢逛。”零露知道他什么也不会告诉自己，说着便往回走，因是心中有些不痛快，便走得快些。慕容琪也转身往回走，他倒也不着急跟，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着，慕容琪却喃喃道：“若是你见过山洪爆发，饿殍遍野，便对这自然不只是赞美，而是敬畏了。”零露自然听不见他的话，直直地走向客栈，回房歇着了。

    慕容琪走到后院，又让客栈小厮取了酒，备了几碟小菜，在后院石桌上对月独酌。

    初春的月色明亮，寒气也减了不少。“若是人心也如月光一般明净……”慕容琪似乎有些微醉了。

    他似乎又记起了多年前的那个月夜，记忆中那天晚上的月亮也总是那般明亮。可是为什么，那样明亮的月色竟未将罪恶驱散？为什么这样明亮的月光会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

    “母后……母后，琪儿忘记你的话好不好，好不好？儿臣这些年好累……算了，怎么可以忘记母后的嘱托呢。是儿臣错了……”

    青青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一件披风披在慕容琪身上，扶起趴在桌上的慕容琪说道：“公子，夜里凉，青青扶公子回去休息吧。”慕容琪抬起头来看着青青，说道：“是青青啊，我再喝会儿，就一会儿……”“公子忘了，明日得带上零露小姐上路了，公子若是喝得太多，怕是会耽搁明天的行程。”慕容琪一听零露，说道：“回房。你也早些休息罢。”

    说罢径直走上回廊，回房去了。青青兀自收拾着石桌上的东西，看着他离去时的背影如此清朗，哪里还有一丝醉意？“醉也她，醒也她。公子，你可知你上一次这样失态已是十年前了？”

    云晨在楼上，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下午她沐浴完了之后，四处查看了一番。慕容琪身边有六名随从，丫鬟却只有青青一个。加上白日里她的态度，倒愈发衬得她身份不一般。而这家客栈掌柜对慕容琪似乎是恭敬多于疼爱。这绝不是一个客栈掌柜对客人该有的。慕容琪对他也客客气气，虽不至亲密，但也绝对是极为敬重的。况且这家客栈位置如此偏僻，根本就不会有客人来投宿，也就是不会有收入来源。初来之时还在疑虑它是靠什么维持运转的，如今看来，定是慕容琪在暗中投入财物了。

    看他的行径，定不是一般的商人，而富贵之人非商即仕。笒云城里存在这般人物，城主家怎么能容得下！除非……除非是令城主也忌惮的！云晨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个寒颤。

    回房看见零露睡得宁静而安详，知是自己在这令她放心了。当下微微一笑，也上床睡了。

    蔓竹居里忙忙碌碌，院子里的姚老爷正与大小姐清扬指挥着府中上下，加强戒备。这对于素来清净的蔓竹居来说，实在是太难的事情了。若是此时零露在家，定会觉得这是自己出游的好时机。

    “爹爹，真是他要来了么？”“除了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第二人会用‘百花雨夜’。当年爹也是看你娘亲的面上饶过他，你娘亲也因此而死。这些你都是知道的。如今蔓竹居这般光景，他是最愿意看到的了。”

    “爹不是说他已经消失很多年了吗？怎会又回来的？”清扬还是不解。

    十四年前，姚蔺之受邀为百花庄里的一大户人家诊病。那家的女主人中了奇毒，姚蔺之虽说不知那毒为何物，但也不是无法可解。他的夫人——嫁与他之前曾无意间得了一种奇药，服用了那药之后百毒不侵。她的血液自然也就有了解百毒的奇效。然彼时姚夫人正怀着零露，眼看就要临盆了，又怎么经得起放血救人这样的大伤元气之事？

    那家人不知在哪儿得知了这个消息，全府人在蔓竹居前跪着，非是逼着姚蔺之救人不可。姚蔺之那时也年轻气盛，命人大闭府门不许相迎。可姚夫人生性善良，又想着为肚子里的孩子积点德，不想她一出生就背着人命债，也想让姚蔺之救人。姚蔺之一开始自然不肯，然夫人百般说辞，眼泪连连，甚至就要拿起刀来自己放血了。姚蔺之无奈之下出门相迎，答应为她解毒。

    可那解毒时却出了岔子。姚夫人刚的血刚流出一点，肚子却是疼痛起来——羊水已破，定是要生了。此时姚蔺之已然慌神，血怎么止也止不住，只好遵从夫人的原意，保住孩子。千般不愿让孩子背上人命债，却是由母亲将这债抵了。

    本来此事到这也该结束了，然而那家女主人服用了姚夫人的血之后却归西了。姚蔺之伤心欲绝，自然是没有心情去查看一二。似乎一夜之间，那家人在一把大火之中化为灰烬。连带仆人也未逃过。城主派官兵去查看时，独独少了小少爷。

    那年，百花庄里的所有人都中了毒，与那妇人一模一样。偏偏所有人都死得很安静！

    百花雨夜。

    “十四年了，也该结束了。”姚蔺之说道。

    这个夜晚注定本就不宁谧。

    第二日一早，青青便来敲门，说是今日便要启程回帝都了，让零露小姐起床梳洗用饭云云。云晨自是很快就醒来了，只是零露竟把这客栈当成了蔓竹居，又赖了好一会儿才起。如此一番等零露都收拾妥当了之后，已是辰时三刻了。

    慕容琪早已在客栈前等候，见零露下来，便问道：“昨夜睡得还好么？”零露心里还留着些昨日的愤懑，只轻轻应了声便作罢。

    “请上车吧。你与云晨小姐同乘这辆。”

    零露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终究是没有说出。转身便上了马车。云晨思考一番，也未将昨夜慕容琪的情况说给零露听，依着她的性子，就算是她说的“知道分寸”，怕是对慕容琪一番冷嘲热讽是少不了的。若是那样，怕是以后的行动会受到诸多限制了。

    马车虽是行走在官道上，却也诸多颠簸。零露索性在车上睡起觉来。慕容琪倒也细心，车里有薄棉被，将坐的木板展开些铺上薄毯，虽不及床宽广，睡觉也舒服很多。

    慕容琪是单独的马车。青青虽有意与他同乘，也被他拒绝了。经昨晚的事之后，他似乎有些烦闷，不愿与人多讲话——虽然一直以来他都不喜说话，但今日那种不愿说话的情绪却是所有人都感觉到了的。88106 www.88106.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