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比翼单飞余生尽 逼宫夺位父女仇

(88106 www.88106.info)    飞雪更大，我看着他们拼杀在一起，看着夏友明被云欢的长枪冠胸刺透，也看着云欢被夏友明刺透。

    所有人都愣在原地，明帝也是，他松了口气，手上的力道也松了，我甩开他的手跑过去，百步之远，却让我无论如何都到不了云欢身边。

    夏友明倒在地上，顺带着拔出了云欢身上的长枪，血流飞跃，云欢跪倒在地，身边蔓延出一大片的腥红，他费力地转过来，朝我伸着手。

    我跌在他面前被他一把抱住，他浑身冰凉颤抖，却紧紧地抱着我，似乎抱住绝世珍宝一般。

    “慢一点，小心...身子。”

    我抱住他的脖颈，用衣袖去堵他身上的血口，却无济于事。

    我大声的嘶吼：“太医，太医，求你们救救他，我求你们救救他。”

    云欢一开口就是血水：“小千，你要好好的，和孩子，都要好好的。”

    我绝望的哭喊，紧紧地抱着他，除了无助再无其他：“不，你说了会一直陪着我的，你说了会与我白头的，我们的孩子还没有出世呢，我们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没有做呢，你不能走，不能离开我。”

    他越来越重，头靠在我肩上，气虚轻叹：“傻子，你这样，我如何放心。”

    他覆上我的肚子，眼泪将脸上的污渍冲出两道白净，扯起笑意：“你生生世世，都是我的，来生，我们，早一点，遇见，不做公主，不做驸马，不做将军，不做，皇帝。”

    他在我身上变重，我死死的抱着他不让他滑下，他没走，他不会离开我的。

    我的嗓子被封住一般发不出声音，就如同当初被毒哑了一样，我恨，我恨，我恨自己为何生在帝王家，我恨自己为何遇见他，更恨自己为何要抢皇位。

    我不要皇位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我想他回来，我要他活着。

    我的丈夫，我此生唯一爱过的男人。

    你不能走，不能。

    我仰望天空，看着雾蒙蒙的天空，胸腔里的愤恨悉数爆发，穿心入骨之痛只能化作一声长啸。

    心肝俱碎！

    玄月和盈风挣扎着过来，也是满脸泪痕。

    “公主。”

    “公主。”

    我转头看着成云殿，明帝依旧站在那里，他满脸的冷漠，没有心痛，更没有愧疚，帝王之心，如千尺寒冰。

    我抱着云欢想站起来：“我们回家，回家。”

    玄月和盈风帮着我把他扶起来，蒙江和韩集扶着墙起来，也来扶着云欢。

    我们出去，踏过泥泞的雪地，跨过满地的尸体，长安街还在燃烧，熊熊烈火成了冰天雪地里唯一的温暖。

    但我的心，冰寒一片。

    府里还有人，也都是大哭一片，我扶着云欢去卧房，扶着他躺在床上。

    “都出去。”

    小丫鬟们哭成一片：“公主。”

    我很平静，爆发之前危险的平静：“出去。”

    她们还在哭，谁都不走。

    我拿起花瓶砸在地上：“滚，都给我滚。”

    我把她们都赶了出去，关进了房门，跌跌撞撞的跑到床边，云欢静静的躺在床上，没有半分生气，但他还在这，他还在这里。

    我把自己给他做的衣服拿出来，去浴房打了水，脱去他身上满是血污的衣服，拧了帕子给他擦身，我换了很多盆水，也换了许多张帕子。

    “夫君，你爱干净，我马上就给你擦干净了，马上。”

    “你饿不饿，王嬷嬷做了你最爱吃的菜呢，等你睡醒了就可以吃了。”

    “对了，梁文墨来找你，他又要带你去长欢阁，你不能和他去，不然我会生气的。”

    “哎呀，你怎么有那么多的伤口啊？你忍一忍啊，我给你上药，现在就给你上药。”

    我把药都翻了出来，小心的撒在他身上，取了纱布仔细的包扎。

    “你忍一忍啊，马上就好，很快就会好的。”

    终于包好了，我忙拿了衣服给他穿上：“别冻着了，你看你的手脚都凉了，你是不是很冷？我也好冷，你抱着我睡吧，我也累了。”

    我把床帐放下来，拉了被子盖在身上，紧紧地抱着他。

    “马上就热乎了，很快的，我抱着你，很快就热乎了。”

    我睁大了眼睛，看着屋内变暗又变亮，明暗几番交替，该是过了许久了吧，我哭干了眼泪，哭哑了嗓子，心痛到麻木。

    我想自欺欺人，可我却骗不了自己。

    自欺欺人，竟也无能为力。

    外面一直有人敲门，他们在哭，在喊，我缩在云欢身边躲着。

    我不想听见她们的声音，不想出去，不见任何人。

    该是过了许多天吧，我觉得自己离云欢很近很近，肚子里孩子很乖，许久没有动静了。

    一声大响，似乎有人撞开了门，我紧紧的抱住云欢不敢出来。

    床帐被人掀开，透进一丝丝光亮。

    “大姐，姐姐。”

    这个声音好熟悉，她叫我姐姐？

    我悄悄钻出来看，是昌荣，她满脸的泪痕，死死地咬着下唇，朝我伸出手，说的很小心：“你出来，你的孩子饿了，你得让他吃点东西啊。”

    我摇摇头，继续缩在云欢身边，我不想离开他，不想。

    昌荣挂起床帐，轻声说道：“你饿着自己，饿到你们的孩子，大姐夫会生气的，你出来，吃点东西。”

    云欢会生气？对，他会生气的，他不让我饿着自己，也不让我饿到孩子，我还有孩子呢。

    我想坐起来，但我已经没力气了，昌荣立马扶着我，有小丫鬟立马给我穿鞋，拿了大裘盖在我身上。

    她们扶着我出去，但我脚步虚软站不住，路过妆台，我看见铜镜里的自己，蓬头垢面，目光呆滞，瘦弱如纸，哪有往日半分神采。

    她们扶了我坐下，立马进来了好多人，她们围着我，给我擦脸，给我把脉，我很安静，心如死灰的安静。

    秦章说道：“幸好幸好，腹中胎儿还能救，臣这就去煎药。”

    昌荣给我梳头，又拿了热粥喂到我嘴边，哭得比我还要惨：“吃一点，为了孩子，你也要吃东西，你要让这个孩子生下来，他是大姐夫留给你的念想，是他生命的延续，是你们的孩子。”

    眼泪混在粥里被我哽咽咽下，为了孩子，我和云欢孩子。

    秦章端来一碗黑乎乎的药：“公主，这是安胎药，快喝了，孩子还能救。”

    我听话的喝了，往日苦到让我作呕的汤药却没有半分味道，心比口苦，如何得知是苦是甜？

    他们都在围着我哭，围着劝我，我很安静，我不想说话，一句话都不愿意说。

    昌荣日夜不离的照顾了我多日，云欢入殓的前一晚，她与我一起为他换衣。

    我小心的给他擦手，很平静的说道：“当初，他在漠北出事，父皇说，他是带走我的真心的那个人，我不信，却没想到是真的，十五岁那年的六月二十五，是我们初见的日子，那时的他，憨憨傻傻，懵懂无知，却喜欢粘着我。”

    “大姐夫那时，的确很傻。”

    我扯起嘴角笑了笑：“是啊，他太傻了，我说什么他都信，追着我小千小千的叫个不停，就跟条尾巴一样，甩都甩不开，我们初见，他就为我挡了一刀，那时，梁文墨还说，他是欠我的，他怎么会欠我呢？明明是我欠他的才对啊。”

    昌荣眼泪汪汪的看着我，别开脸不说话。

    擦好了，我伏下身抱住他，我舍不得，可不得不舍得。

    云欢的丧礼，是按亲王的规制办的，百官尽到，我一身缟素，挺着六个月大的肚子，由昌荣扶着去前堂，看着他们把云欢放进棺木之中，封棺的长钉没入，那里面装的不止是云欢，还是我此生的爱情，刻骨铭心的爱情。

    若知今朝，斯年任君离去多好。

    若知今朝，与君相忘江湖多好。

    若知今朝，愿与君此生不遇。

    云欢安葬之后，昌荣还是陪着我，所有人都小心的看着我，她们怕我想不开追随云欢而去。

    我把手里的梅花尽数放进陶罐中，撒上酒曲才说道：“你不用这么紧张的看着我，为了我和云欢的孩子，我也不会追随他而去，我还好好活着，把我们的孩子养大。”

    昌荣握住我的手：“虽然，你自小就很能忍，但是，我不希望你把丧夫之痛忍下去。”

    “你放心吧，我自有打算。”

    有一片雪花落在我衣服上，我接住细看：“快除夕了，是吧？”

    昌荣点点头：“还有五天。”

    “五天，够了。”

    夜里，孩子动了动，我靠在引枕上轻轻摸着肚子：“璃儿，你是不是待不住了？你这个孩子，还有三个月你才出来呢，就这么着急了？真是太调皮了。”

    小狐狸跳到我手边，蹭了蹭我的肚子，哼哼了两声，我笑了笑，揉着它的小脑袋：“怎么？你也想快些让璃儿出来吗？快了，很快。”

    小狐狸拱拱我身边的枕头，朝我哼哼，听着似乎在哭泣。

    那个温暖踏实的胸膛，现在只剩下冰凉凉的空荡。

    临近除夕，本是早该封印停朝的，但是一场战乱之后，处处需要修整，明帝一如既往的上朝处置善后诸事。

    腊月二十八，我早早的起来收拾，一身素衣，鬓边一朵白花，手上是云欢给我的银镯，披了白狐裘，一身素白，让玄月和盈风扶着我去皇宫，马车缓缓驶过长安街，与往日一样的繁华，除了正在整修的房屋，哪还看得出半点叛乱的痕迹。

    我到宫门口的时候，恰好朝鼓响起，百官已经列队，玄月扶着我从车上下来，他们都转过来看着我，我走着过去，他们一路让开。

    宫门大开，我可以看见大殿的琉璃顶，汉白玉柱依旧白净，似乎没被那日的血污沾染，一切都如同平常，哪还有那场厮杀的半点模样。

    我声音不大，但能让每个人都听见：“今日早朝免了，都回吧。”

    玄月和盈风扶着我进去，蒙江和韩集迎面跑过来，朝我抱拳道：“公主，都安排好了。”

    我点点头，往长阶走去，禁军迅速跑上长阶，先我一步到达大殿之外，我站在殿外，可以看见明帝坐在龙椅之上，静静的看着我，他身边的宫女内侍一片慌乱，个个忐忑不安。

    我摆摆手让玄月和盈风停住，扶着腰进去，走到往日我站的地方看着明帝。

    “都出去，本宫要和皇上说几句。”

    元庆看看我又看看明帝，招招手带着人都出去，还将殿门关上，殿内一片昏暗，只有零散的光线从窗格里透进来。

    明帝淡淡的开口：“你还是来了。”

    我也很淡然：“其实我早该来了。”

    明帝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我，满是叹息遗憾：“舒华，你终究让朕失望了。”

    “是吗？那父皇肯定会更失望。”

    我没有下跪，只是抱拳见礼：“儿臣，请父皇退位。”

    明帝慢慢笑起来，带了些森然的味道：“逼朕退位的事，你早就想做了是吧？”

    我直起来看着他：“是与不是都不重要了。”

    明帝看着我，目光如往常一般犀利：“是啊，你都走到这一步了，不管你以前有没有心思，都不重要了，可是你别忘了，你的一切，包括你的命，都是朕给的，若朕不退，你能如何？”

    “儿臣的一切都是父皇给的，但都不是我想要的，你想要皇位，就把刚出生的我推到了风口浪尖，因为一句龙生凤胎，我自幼数次险些丧命，你们都把我往皇位推，谁都不曾问我愿不愿意，你给了我荣华富贵，也让我身心俱伤，云欢死的那一刻，我们就两清了。”

    明帝厉声尖叫起来：“云欢云欢，他就是你的劫，你是我大顺的储君，怎能儿女情长，他配不上你，从一开始他就配不上你。”

    我静静地看着他，语气冷然：“劫？是，他是我的劫，你也是我的劫，你是不是以为你给我的身份是我的骄傲？错了，我告诉你，我此生最恨之事，就是生在帝王家，做了你们的女儿，我恨你和母后，你们剥夺了我自己想要的一切。”

    明帝本就积病已久，现在被我一番话气的捂住心口，猛咳一阵，嘴角流出血迹，该是气急伤身了吧！

    我滑下眼泪：“你放心，我不会杀你，你是我父皇，是你给了我生命，我会尊你为太上皇，自此以后，你去骊山安享晚年吧，我不愿意再见到你，对了，你看不上云欢，那我和云欢的孩子，你心心念念的外孙，你也不会见到，好好尝尝孤家寡人的滋味。”

    我转身离开，殿门立马推开，阳光射进来，将昏暗的大殿照亮，我踏出门槛，明帝在我身后一阵猛咳，打翻了许多的东西，而我，半分回头看一眼的心思都没有。

    我仰头看着满天飞雪，将眼泪忍下，往长阶走去，长阶之下，百官肃立，三公领头揽袍跪下，他们身后的百官，长阶上下的禁军，宫墙上的禁军也都统统跪下朝我大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玄月和盈风扶着我走下长阶，走出宫门，走进长安街拥挤的人流之中。

    长安街繁华依旧，但我自己的故事，却成了物是人非。

    那些我所期待过的美好岁月，还没开始，便已结束。

    沉浮余生，自此，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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