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7章 刀不快

(88106 www.88106.info)    我不知道母亲对我离开橡胶厂有什么看法。她直到现在没有与我聊过此事。只是，有一次， 我与她一起参加爸爸战友女儿的婚礼，她看到厂长叔叔后悄悄对我说：“你过去打个招呼吧。”当时，她的表情很温和。

    这是母亲一个很显著的特点。每当在这种婚礼呀，葬礼呀，或者小孩子百岁礼呀等等这种场合的时候，她都表现的十分温和，对我也十分照顾和疼爱，不是给我夹菜就是替我占桌椅，简直让我受宠若惊。而且，她不是一个会演戏的人，我知道，做这一切的时候，她都是出于本能。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她是爱我的。天底下，哪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呢？因为爱我，她从来不强迫我干农活，哪怕我为她送饭，她也只是一个劲催我早点回家；因为爱我，她才将我户口迁到了户口，才想方设法将我“变”成了工人，在她眼里，干农活是世界上最累的，而工人，是最轻松、最体面的。

    她不希望我如她一样脸朝黄土背朝天，她希望我能轻轻松松过一生。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她只是粗心，只是不知该如何正确表达爱，不知该如何正确与我们交流，看不到我们真正的需要而已。

    我不知道，母亲当时有没有心急。她是歇不住的，饭店一关门，她就去一家离我们那个镇子比较远的工厂里给工人们烧饭去了。

    但我特别心急，看到母亲为了赚点钱四处打工，我心里特别愧疚，这愧疚让我坐卧不安，何况，一个做外甥的，总住在姥姥家，在我们那里，在道理上，似乎也是说不过去的。虽然舅舅舅妈不计较，但我心里过意不去，总觉得亏欠了他们、拖累了别人似的。

    还好，不久后，小姨给我找了份工作。那是一家饭店，当初开业时，名声特别响亮。不仅因为它有一个特别的名字：“刀不快”，听说，他们的饭店与我们不同，我们一般六七点开门，一直忙到晚上十一二点才休息，他们却是有上下班时间的。

    听说，饭店老板是个女的，她不仅长的风 流潇洒，还能歌善舞，她尤其喜欢跳舞，一到休息时间，就会吩咐人将大厅里的桌子挪开，带领所有的员工们翩翩起舞，这家饭店，在我们那里，曾名噪一时。

    不过，那时已经换了老板。换成了与小姨家并排开着百货商店的老板当老板。

    虽然这样，我还是心里紧张，毕竟是大饭店，那里顾客也应该是有些“档次”的吧，我能交待得了吗？但，我是这样的，宁愿去了不合适被人家赶回来也不愿白白丢失一个机会，于是，我硬着头皮去上班了。

    去了之后才发现。之前在我家饭店当过服务员，一个叫杏儿的姑娘也在那里上班，现在，她已是领班。而另外一个领班，是我的一个同年级同学。她们的存在与微笑，让我瞬间轻松起来。

    毕竟是大饭店，来这里的人，“档次”确实比较高，吃炒菜的比较多。所以，相对来说，我们面案上的人便比较轻松。不过，我还是面临了新的考验，之前，我从来没有蒸过馒头与花卷，而这里，每隔一天，我便要从五点便起来蒸馒头。还好，那老板娘愿意教我，我也很快便上了手。

    “刀不快”是一个五六十岁的男老板开的。他与老婆，还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一个儿媳妇都在这里搞管理。

    他的大女儿我认识，她之前一直是守在与我小姨紧挨着的门市部里的。他的小女儿也在一个学校里见过。他的儿子娶了我一个同学的姑姑，同学的姑姑长的很好看，腰细细的，五官也特别大家闺秀，年纪比我们也就大两三岁，因为之前跟那同学相处还不错，而且，之前也曾见过，便随了她的叫法，也叫她盼姑。

    这里有两个厨师，他们两个是轮流倒班的。一个是五十多岁的老头，一个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老头子不爱多讲话，整天脸上露着微笑，让人觉得特别好处，他也确实很好相处。那个年轻的便讨厌了。他一闲下来，话便特别多，而且大多不堪入目。

    当时，我们面案上有三个人。早晚班时，一个人上，老板娘在一旁会帮衬着。中班时，便由一个叫咏梅的做助手，主要由我与另一个女孩一起上。我跟咏梅，两个人相处极好，我们上班时，配合默契，下班后，一起洗澡，睡觉时也总有聊不完的天。

    她结婚时，我虽然不能去亲临现场，但我还是给她上了礼，但，之后，我们便消失在彼此的生命中了，从此，再也无缘相见。

    但另一个女孩，她便表现的特别独特，她与我们几乎格格不入。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她之所以骄横跋扈，是因为她与老板有一腿。这在饭店里，早已是公开的秘密。

    那个女孩气质的确独特，十分的霸道，目中完全无人，相比之下，那位总是笑意盈盈的真老板娘反而像是打工的。除了她，饭店里，就数年轻厨师最讨厌。

    每次她请假回去，我终于可以长松一口气的时候，那个年轻的厨师便不安份起来。他说是跟另一个厨师聊天，却故意声音大到我们足以听见：“老板肯定一起走的。老板火气旺，他败火去了。不知，这次去的是哪个地方？哎呀，咱也啥时候去败败火呀……”

    说完了，他还会故意看我们的表情。这样的话，我们自然是听到了的，但我们能怎样呢？毕竟还要在一个厨房干活。更何况，他说的又确实跟我们无关。我们就当他只是放了个屁好了，难道一条疯狗向我们扑来，我们也要咬回去不成？

    但有一次，他居然跑到我们面案上来，用面做了一个类似于女性生 殖器的造型的鬼东西，故意让我们看，还恬不知耻的问我们：“这个东西，看看像啥？”我和咏梅当时真是气死了。两个人将手握在一起，捏的彼此都感觉到了疼痛。虽然气愤，但也没有搭理他。这个人嘴脸是很恶心的，好在，他从来也不敢有实际行动。我们便权当他是放屁了。

    杏儿是初中一毕业时便到我家饭店做服务员了。她的父母连同她的兄弟姐妹都长得其貌不扬，但她却出落的挺挺玉立，不仅五官标致，身材还高挑。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这里的，我也没有问过她，但我来时。她对我还是非常客气的，几乎跟从前一样亲切。

    来到这里的第一天我就发现，我那时大声唱歌的“光荣传统”不知何时被她学了去。那种唱歌时仿佛与世隔绝的状态简直与我如出一辙——她不是唯一，学到这一光荣传统的还有大弟。在我们将饭店转让给他人之前，他曾跟我学会几个简单的菜。

    后来，母亲便送他到一家比较大的饭店去学徒了。他学了大约大半年的时候，因为母亲要在镇子上盖房子，便作为家中长子的他叫了回来。曾经，他也曾为别的饭店打过工，但自从自家饭店盖好后，他便自己当老板了。我每次回家，总看到他在一边炒着菜一边大声的唱着歌，那状态，也完全是我的翻版。

    不知他们当初是如何看我的，但他们让我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原来曾是那样的年少轻狂，原来曾经是那么的不管不顾？不过，我确实是爱唱歌，更何况，每当别人让杏儿唱歌时，杏儿便会害羞地向他们推荐我，渐渐的，我的自信来了，我又开始恢复了往日的状态，常常唱歌。

    不久，我还收获了一个超级大粉丝。就是饭店的小老板娘，也就是我的盼姑，她喜欢听我唱歌，她亲切地叫我“百灵鸟。”而且，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叫我，从不吝啬。她的喜欢带却他们全家人对我的喜欢（除了老板），这让我心里特别得意。

    已经忘了当年为何从那里离开了。是因为面案上那个特别让人讨厌的女孩子吗？还是因为别的？忘记了，真的忘记了。但我清清楚楚地记得。在那里上班的时候，我特别想念那个卡车司机。也许是唱歌会动情动心的的原因吧？每次唱歌的时候，我就会想起他。

    他现在在哪里？他也会如我想他一样想我吗？他有没有那么一刻，如我现在一般迫切地，想要见到他般想要见到我，想要靠近他般靠近我，甚至，想要拥有他那样拥有我。

    我知道他每天会从这家饭店门前经过，但他应该不知道我在这里。知道又能怎样，我们有何理由见面呢？见一面又能怎样呢？我知道，我们是无缘的。我们这一辈子是没有机会在一起的。但我还是想他，非常想他，强烈地想他，无法自抑地想他。

    这个时候，我的思想已经成熟一些了。会往更深的地方去想。我会想他是否会为我离婚，我问自己，他会吗？会与一个善良温柔的妻子离婚吗？我不确定，这些从此根本连想都没有想过的。想如果我们不顾一切在一起，他会如何安排我。

    他会如何安排我呢？如面案上那个讨厌的女孩那样吗？隔一段时间与老板出去“旅游”一回？可苟且之后的人生，该怎样过呢？如从前一般，他走他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或者，老死不相往来？想到这里，我的心像被万箭穿过一样的疼痛难忍。

    不，这绝非我要的过程，也绝非我要的结果。不，不行，绝对不行。即使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在一起，我也不愿与他变成仇人。

    何况，第三者也好，情人也好。这是我宁愿去死都不愿充当的角色、做出的行为，我的自尊心会受不了。更何况，在这个镇子上，有我的初恋，那个初二起便与我相互吸引的男孩，他就住在这个镇子上。他跟所有人讲我笑起来真可爱，可是，因为自卑，自始至终，我只是躲着他。

    我躲开了他，但正如他讲的那样，我们也确确实实曾“恋爱”三年。初中时，他把他的喜欢说给所有能传话给我的人听——他甚至是将我在他心里的位置讲给了家里所有人听的，从他的弟弟，他的哥哥甚至他的父亲看我的眼神来判断，至少，他们三个是知道我的，知道他的心的。而我，也将他的名字写满了我的日记本。

    虽然，得知他结婚后，我便再也没有对他抱过一丝希望，没有对他存有过一丝幻想，但在心里，我永远在乎他，为了他，我愿意让自己永远保持一张“可爱”的笑脸，“可爱”的状态。

    就算只是为了他，我也不愿意让自己扮演一个第三者的角色，虽然今生无缘，我也绝不愿让他对我失望。更何况，我的面前就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那个面案女孩与老板的例子让我看到，她的形象是不堪的，是肮脏的，是让人觉得恶心与不耻的。

    是的，当时我是这么想的。的的确确是那么想的。我没有想到，有一天，我的思想也会变化。有一天，潜意识时，我会希望自己能抛开婚姻也好，道德也罢，抛开种种的种种，无所顾忌地爱一回。

    但那时，我既没有勇气来到卡车司机面前，让他用离婚的方式来证明他对我的爱，也不愿意牺牲自己的自尊，放弃自己的底线。所以，我只能一个人默默承受着相思的痛。默默承受，那是我能想到最好的办法，我告诉自己：你活该承受这一切，你必须承受这一切，这是你的劫。88106 www.88106.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