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三百三十九 至高之道

(88106 www.88106.info)    机器人。

    一种很有意思的东西。

    它是一个矛盾的复合体。

    机器，与人。

    理智与情感互相交融，同时也互相排斥，纯粹的人类永远无法获得毫无杂质的理智，而纯粹的机械也永远无法孕育出自由的情感...

    ——机器与人的结合，平衡是重中之重。

    以机械来补足人的不足之处，以机械作为人的意志延伸，来达成人所不能做到的事情，这就是至高之道。

    人该如何去追求至高？

    至高之道本质上是以机械来对人类本身进行补完，它应该做到的是选择缺陷，继而改进缺陷——将人的意识与冰冷的机械相融，也许会失去实体，但是否应该放弃人的意识形态呢？

    人的思想里，有多少是缺陷，又有多少是优点呢？

    以蓝礼如今的智慧，难以作出解答。

    所幸现在的社会需求不至于要他立刻对此着手准备。

    至高之道是人类进行种族晋升的一条道路，但现如今的废土尚未完成社会构建，还不到蓝礼必须要进行抉择的时候...诚然，现在的伊州协约已经拥有了这方面的技术，但说白了，只是打开了通往至高之道的第一道门户而已。

    纯正，和谐，至高。

    保持物质存在的纯粹；将自身融入生存环境；以机械科技补足缺陷。

    三个解答，对应三条道路。

    它们代表的是三种不同的观念，对“人类的未来该何去何从”的三种不同的观念。

    该如何取舍？蓝礼也考虑过很多。

    对废土世界来说，纯正之道无疑是走不通的，他和治下成千上万的子民一样，都只是个普通人，没有超能力，想要脱离人类之身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那么就必须要作出改变，无论以什么样的手段。在这样的情况下纯正之道一开始就是个悖论。

    科技总有一天会改变人的本质，正如同它之前改变社会、改变世界那样，这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可它终究会来临，人不能够为了保持纯正而拒绝改变。

    和谐也不是个好的选择，对环境的适应说白了就是一时的妥协，为了能够在这样的环境之中生存，便改造躯体使之能够强行适应环境...中西部悍马团其实走的就是这样的道路，为了在废土极端恶劣的环境之中生存下来，他们接纳了变异生物，接纳了死爪，甚至试图以人类之身走上同样的道路...蓝礼并不认为这是个合适的结局。

    在他眼里至高才是最合适的选择。

    “为了生存，向环境妥协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至少在我看来它并不是一个合适的选择。诚然，以我们现有的技术，可以移植一套鳃到人体上，从而使其拥有水下呼吸的能力...但那又怎么样呢？假如我们想飞上天，是不是还要移植一双能用的翅膀？到了木星那样的环境里，是不是还要把自己改造成斯蒂芬笔下的那种水母状生命？”

    “人类对适应环境的解答是工具，我们善用工具，用工具补足我们的缺陷。这本来就是至高的理念：补全自身，提升自身。想潜水可以套上水肺，想上天可以背上火箭背包，想深入木星大气，就打造一台能够隔绝高温高压和游离闪电的飞行舱...从另一方面来说这其实也算得上是纯正，另一种意义上的纯正...”

    “只不过，为了更深层次的适应，必须做出更深层次的改变...”

    “想要避免器官老化，就必须植入人工器官；想要逃离衰老与死亡，就干脆更换一副机械身躯；甚至为了追求更高的智慧，更快的思维速度，放弃有机质的大脑，将思维接入无机的处理器...”

    蓝礼撑着窗台，望着窗外深沉的夜空，略显湿润的凉风带来明晰可查的水汽，夜雨近在眼前，

    “为了破除这所谓的‘血肉诅咒’，有些东西我们必须选择放弃。”

    “也包括人性吗？”

    春田在他身后笑着问。

    蓝礼难得一见地陷入了沉默，显然他也不是很清楚该如何作答。

    白天在大会上的时候，蓝礼对“伊州协约将从这次新型合成人的研发成功开始，全面迈入人与智能机械结合的新时代”的发言还是慷慨激昂的，他虽然性格阴沉，在不熟悉的人面前总是沉默寡言，但他似乎天生就有一种天赋，能让一场随心所欲的演说变得诚恳而令人信服，在他的言语之下，到场的所有人对描绘出来的那副未来图景是充满憧憬的。

    ——让拥有智慧的自律机械人来完成那些人类难以执行的任务、以自律机械来填补大量繁重工作的人手缺口，这多么美好啊！将智能自律机械接纳为协约国之中的一个新种族，有益无害，为什么不呢？更不用说人机交互深入开发的美好前景了：如果寿命能够被延长、孱弱的躯体能够被替换、思维的局限能够被解放，谁还会介意由什么样的方式来完成这些事呢？

    这项突破性的技术一出现——或者说高层一决定开展这样的计划——所有人都觉得眼前一片光明，即使是在这样的废土，人们也感受到了希望：了解到了我们并不是在挣扎求生、并不是在庸庸碌碌地捱过一天又一天，而是有一个明确的目标、我们的明天能够过得更美好之后，所有人都会感到兴奋的。

    就连英克雷和悍马团的威胁，也一瞬间淡化了许多。

    对战争的恐惧当然会因此而淡化的，在量子通信卫星网络的覆盖之下，智能生命就是不死不灭的，枪炮、激光、等离子都无法杀死一串光速传播的数据流，君临有完整的生产流水线，有成套的工业体系，损毁了一台自律人形，就重新生产一台；被击坠了一架暴风鸟，就重新生产一架...用已经开始大量产出的物资，以举国之力来和敌人打没有不可恢复的损失的消耗战，跟把命都给搭上去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但蓝礼自己还是有些迷茫，他也看过很多的科幻电影，以及各种相关的文学作品，说实在的，在没有发生之前，谁都不敢断言里面描绘的种种灾难是否确实不存在...

    “...好吧，我只能说那些事情用不着由我来考虑了，但说到底我其实也不太明白以后会怎么样...”

    “啊啦，这可不太像你的作风呢？”

    春田略显轻佻地笑了笑，对着灯光凝视着无名指上璀璨的钻戒，

    “明明今天早上居然那么大胆地当着所有人的面求婚，现在却表现得这么迷茫...当时那副坚定的样子上哪儿去了？”

    “一码归一码，这两件事当然不能相提并论...”

    蓝礼微微有些脸上发烧。

    “‘至高之道’还很长，我现在做出的社会变革，还要有很长的时间才会体现出它的优劣好坏，暂时的举棋不定毫无影响。”

    “但是你...你...我总觉得再不快些下定决心实在对你有所亏欠。总感觉你的姐妹们对我都颇有微词，大概也是这个原因吧...”

    “没有哦，我们其实都很理解你的呢，指·挥·官~”

    “...是只有你自己这么认为吧...”蓝礼苦笑。

    “有些事情一直瞒着你很抱歉，不过明天就职仪式之后，我们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至于今晚...”

    蓝礼转过身来，看见的是春田似笑非笑的脸，海蓝色的丝绸晚礼服水流一般滑下，露出象牙或珍珠一样的莹白肌肤，柔和的灯光之下，几乎让她有种熠熠生辉的感觉。

    “今晚，是我们两个人的时间，对吧？”

    她毫不避讳地将双臂搭上蓝礼的肩，与他额头相抵。

    一股奇妙的电流顺着两人肌肤相贴的地方传来，流过蓝礼的四肢百骸，他有些惊诧地眨了眨眼睛：在那一瞬间，仿佛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将他们连接了起来，看着她的脸，令人感到无比的放松和安心。

    “战术人形和人类有许多不同的地方...想深入了解一下吗？”

    说不想那是骗人的，这么长时间没开荤，蓝礼一下子就有些蠢蠢欲动起来，伸手揽住了春田的腰...

    忽然间他又虎躯一震：

    ——一双手，以同样的方式，从背后揽住了他。

    接着，眼前就出现了三张酷肖无二的脸。

    蓝礼只觉一股凉气从尾椎直上天灵盖。

    从背后抱着他的那个春田轻笑着：

    “一直没有告诉你，我的万能核心虽然是唯一的，机体却不是唯一的呢。一代人形不在了之后，中央处理器能够支撑得起五台机体同时运行的只剩下了我一个，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也就一直没和你说...”

    “毕竟你大概也认不出来，每天陪在你身边的，是哪一个我...对吧？”

    被包围了的蓝礼面色僵硬，心里头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在他身前的春田伸出手来，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

    “待会要加油哦，指·挥·官~”88106 www.88106.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