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三百九十七 人间地狱

(88106 www.88106.info)    此时此刻，以赛门城，青顶区。

    娜·萨星·薇洛打包好手中这一袋行李，走到窗边，最后一次俯瞰这座她住了十年之久的城市。

    街道两旁，一座座建筑物或大或小的青色圆顶依然像当初她第一次看见时的那样，仿佛永恒不变，如同葱郁的冠盖，又如同碧绿的阳伞，为这座熙熙攘攘的城市增添了几分充满生机的活力。

    她不由得想起当年第一次来到这座城市，赛门那一片片粉刷着各色彩绘涂料的圆顶房屋让她目眩神迷，从记事起开始就不断奔波流亡的日子里，她从未见过这样多元化、对任何一个种族任何一个文明都保持着善意，愿意包容接纳一切的城市，正如同这些风格各异的装饰，仿佛尽情展示着它们的热情...

    但，那也是在从前了。

    如今的以赛门，完全就是一片人间地狱。

    瘟疫席卷了这座城市，曾经由多元化带来的繁荣昌盛是以赛门人对外夸耀的资本，现如今则是所有居民的催命符....

    繁荣代表了人口稠密，多元化意味着混乱滋生，宽松且自由的氛围则导致统治阶级的掌控能力不强——一旦在这样一座数百万人口的大城市发生大规模的动乱事件，又缺乏一个能强有力地控制一切的政府，以赛门的覆灭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庄严肃穆的白顶教会区、富丽堂皇的金顶贵族区、熙熙攘攘的红顶商业区、居住着像她这样热爱人类社会生活的异族的青顶区与蓝顶区.....色彩斑斓的圆顶在往日是这座城市的活力象征，而如今，目光所及之处仅余死寂。

    薇洛的心里仅余挥之不去的哀伤。

    素未谋面的父亲在她出生之前便离她而去了，而母亲又在她降生的那一夜因暴露行迹遭到了鬣狗们的围追堵截，最终在生下她之后死于生命枯竭....从这个半精灵来到世上的第一天起，陪伴着她的就只有忠心耿耿的仆从与所剩无几的侍卫，曾经辉煌不可一世的艾登嘉德王室，如今只剩下大猫小猫三两只。

    而在她成长至今的十余年里，鬣狗们始终没有放弃对她的追杀，侍卫们在一次次冲突与围猎之中接连倒下，老管家塞拉利昂、女侍长莉法...一张张面孔，熟悉的，刻骨铭心的，他们在她生命伊始之时便陪伴在侧，却最终没有陪她走完全程....

    牺牲与鲜血，荣誉与忠诚，唯独没有背叛。

    他们甚至一度成功地将这位末代王女带离了幕后黑手的是视线，萨星家族的血脉自艾登嘉德灭国之后流传至今仅余一支，可居然侥幸的留存到了今天，仿佛冥冥之中还有神明在护佑在她....

    但也到此为止了。

    赛门城的动乱触发了意料之外的事件，她们不幸地暴露了行踪——十年来她们一直伪装成一个无害的人类家庭，在赛门城里用一家医馆作为幌子掩饰了自己的身份，在这座杂乱无章的城市里凡人本身就是最好的掩护色，可瘟疫爆发却撕下了她们的伪装...

    幕后黑手开始起疑了，这是一个不好的兆头。

    ...猎狗很有可能会在不久的将来找上门来，如果她们别无选择用武力抵抗了试探，那么接下来的必然是暴风骤雨的进攻。

    那么为今之计只有逃离这座城市。

    就算没有暴露身份，她们也没办法在这里继续停留了。

    如今的赛门城，完全就是腐尸与秽物堆叠而成的人间地狱.....瘟疫在城里肆虐，无数人死于高热与毒血，那些只能在分子层面上展露形貌的小小病毒根本无法用肉眼察觉，每一滴水，每一寸土壤，甚至每一缕风，都是瘟神肆虐的媒介。

    不懂得消毒，不懂得物理隔离，从不打理个人卫生，贫民龟缩在地窖和草棚，携带鼠疫和血瘟的种种小生物和他们相拥而眠；平民则寄希望于神明与魔法，企图通过无意义的祷告与自我安慰来摆脱病患...但，这有可能行得通吗？

    这场瘟疫如此无限制地扩大本身就是在那几位大神的默许之下才出现的，没有魔祸天下，哪来佛渡苍生？神明需要信仰，需要虔诚的信仰，而一场恐怖的灾难无疑是最好的媒介；当然，其中若是再夹杂着大量信徒的灵魂，那就更好了...若非如此，菲尔兰德土地上的这些真神教会为何会表现得如此不堪？

    无论是圣光教会还是戒律教会，都完全有将混乱扼杀在摇篮中的能力，但他们并没有这么做。

    因为注视着一切发生的神明没有第一时间降下神谕，而是在将近一个月之后才姗姗来迟。

    这个时候，几乎所有的自由贸易城邦都已经开始被肆虐的瘟疫摧残，第一批大规模的伤亡出现在贫民区，恶劣的卫生、治安状况以及资源的缺乏、住民的愚昧联手催生了疫病的温床，瘟疫之神最新的得意之作几乎没有潜伏期，患者在被病毒侵入的第二天就开始出现腺体肿大、高温发热、精神恍惚、胸肺部炎症等等临床症状，随之而来的通常是血瘟，无法愈合的伤口迅速腐败化脓，手指甲盖那么小的一块，便能扩散为恐怖的烂疮...

    凡人一旦染病，几乎没有虎口逃生的可能。

    贫民区在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里就化为死域，腐烂的尸体成为了孕育新一轮病毒的摇篮，往日熙熙攘攘的商业区紧接其后沦陷，平民区也难逃一劫，在有能力逃离的贵族与富商、修行者离开之前，城邦里的人口已经迅速锐减了超过五成。

    无论在以赛门，在唐德哈尔，还是在的诺里斯，街头巷尾的景象看起来都与1665年的伦敦酷肖无二。

    “眷恋的，留念的，难舍难分的，都会消散，”

    望着窗外，薇洛念诵着一句古老的谚语，而对未来的迷茫，则让肯定的意味在她口中变成了问句，

    “那永恒不变的，又在哪里？”

    “吱嘎”一声，房门开了。

    她忠心耿耿的贴身女侍伊丽丝走进来，小心地掩上了门。

    “都准备好了吗，殿下？差不多该出发了。”

    薇洛转过身来：“这么急吗？我以为还能有些让我缅怀过去的时间。”

    “情况有些不对劲，”伊丽丝帮她拾掇着剩下的物件，“布里恩回来的时候说他在市集那边看见了圣光教会的牧师，似乎是从北边的某个教区赶过来的，我们必须提前动身了....”88106 www.88106.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