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一百二十二 阿苏的人生相谈

(88106 www.88106.info)    “......”

    “这...”加沙干笑了几声，“这就挺尴尬了...”

    “不尴尬，至少现在想起来我不觉得尴尬了，”

    阿苏叹了一口气，回忆总是令人百感交集，

    “都是自家兄弟，我也不瞒你，那时我们还只是初出茅庐的小卒子，别说现在帝都众这个名号了，我们那会儿穷到晋阶都没钱换装备...年轻人最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啊，大半夜的从天而降一个妹子——哪怕以我现在的审美，妖鹤也算是国色天香的水准了——要说当时的我心里没想着跟她发生点什么，那是骗人的。毕竟人穷的时候怎么可能讲究呢？”

    “可当我看见她兴高采烈的就跟献宝一样把那几条大鱼举起来给我看的时候，我倒是说不出话来了，她是真的存着我救了她的命、所以要用食物来报答我的想法。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能有化了形还这么单纯的妖鹤，可说真的那地方挺贫瘠的，她找到那些鱼也挺不容易。”

    “三更半夜了，我还是把星潮和三笑都给轰了起来，一帮人揉着眼睛坐起来，把那些鱼炖了汤喝...她坐在我旁边看着，我就看着炉火，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情，”

    阿苏挠了挠头，

    “既然已经是不同的种族了，那么必然存在着很大的差异啊，无论是物质形态还是意识形态来说都是如此，哪怕是同一个世界同一个种族尚且需要求同存异，更何况是其他种族，甚至其他世界呢，”

    “妖鹤只是个例，她在那次完成任务之后倒是跟着我们一块到了千界城，在户枢道租了空间，学了很多千界城的东西，然而逢年过节她还是拎着一大堆的鲜鱼要穿过好几个街区来东来庄看我们，她至今依然对人族地界的金钱没什么概念，对人族的情感也没什么概念，以至于她每次上门我们几个都得连续好几天饭桌上全是鱼...可我这么多年了见过的这样的家伙不止她一个，数以万亿计的异域客生活在千界城，其中的很多甚至是跟我们一个时期的前辈，它们几乎是亲眼看着千界城建立起来，可它们之中还有不少至今无法习惯这里...”

    “...所以芩菱大姐头跟阿苏长跑到现在都还没有个结果呀...”梁胖子插科打诨道。

    然而加沙并没有理会这家伙不着边际的话语。

    他并不是完全不会动脑子，事实上现在的他在某些方面极其敏感，尤其是苏灵回说到的这个话题，

    ——他隐隐约约感觉像是在说自己。

    也不是说觉得苏灵回在含沙射影的暗指自己，只是总觉得，现在的他，好像成为了他话中“它们”的其中之一。

    “你的意思是？”他问。

    苏灵回沉默了一会，才继续发信息道：

    “我并不是说你的婚姻，在千界城，和异族甚至异域客结合的事情并不罕见，户枢道，东来庄都屡见不鲜，甚至我自己也有很大的可能是其中之一，我们从来不在乎种族，无论如何，一样会祝福你们...但...”

    他组织了一会儿语言，

    “但你要知道，不管怎么样，种族之间的隔阂依然是存在的，什么种族，都被自己的本性束缚着，永远无法违背自己的本性，那是出身世界烙印在灵魂里的记忆，它甚至高于个体本身...就好比...就好比现在的你。”

    这次的沉默长一些。

    湿润的海风吹过，远处隐隐约约还能够听见海鸥的鸣叫，只是他已经无法再呼吸那种微咸的苦涩气息了。加沙低垂着头，脸上无喜无悲。

    “加沙，我素未谋面的兄弟，你归属于我们，千界城的星空之中有你的一份位置，我希望你能够明白，我这么说的初衷，而不是让情绪支配你的理智——现在的你，已经不再是人类了，但同时，你也不是一个真正的亡灵，你处在峡谷的底端，两者的交汇点。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对你来说，这并不会意味着双倍的力量，而是双倍的迷茫。”

    “我了解这一点，我在千界城见过很多死后转生的亡灵，我清楚处在冲突的夹缝之中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人族的本能残留着挥之不去，而逐渐浸染的死亡也将慢慢扭曲你的意志，生与死始终是难以逾越的鸿沟...”

    “这一点，我现在已经有了深刻的感受了啊...”

    加沙长叹，他的眼前又浮现出了那些在火海之中挣扎求生的人，他看着被赤红色的烈焰吞没的人形在扭曲崩溃，若是两年前的自己，定然无法直视眼前的地狱，更不用说亲手将火焰降到他们身上。

    可现在的自己亲历那一幕，却不再有半分怜悯，内心深处那块多愁善感的地方，再也没有任何波动，不是坚硬如铁，不是冷然如冰，而是曾经作为人最重要的那一个部分，从他身上消失了。

    亡灵的心脏燃烧着苍蓝色的火焰，它不会跳动，更没有温度。

    但这消失也并不彻底，作为一个亡灵他并不完整，他还会对着被自己亲手杀死的受害者假惺惺的哀悼，而他的人性则更是残缺，他能完全克制人类无法控制的自己的欲望，但他失去了人类拥有的那些美好的感情，尤其是慈悲...

    他处在扭曲的漩涡中央，生者与死者的感情纠缠交错，两者都沾边，却两者都不是。

    “我们了解你矛盾的心绪，因为在我们之中，也有失去了自己原本身份的伙伴，”扛把子说道，他的话语前所未有的正经，“你熟悉的琴恩，曾经也和你一样是一个血统纯正的人族，而如今他选择了为他母星的同胞牺牲，他的身躯和灵魂在虚空熔炉之中崩溃，成为了介于实体与虚态之间的能量生命，灵魂也被重塑了的琴恩也经历过和你一样的迷茫，但他现在找到了自己的方向，踏上了崭新的征途。”

    苏灵回注意到加沙长时间的沉默，知道他现在的心情必然不会太美好，便没有再继续下去。

    “我们都知道，你需要去试着接受现在的自己，这会是一项耗时良久的工作，也许需要的也不仅仅是时间...”

    他简短地为这次的谈话画上了句号，

    “仅仅是以我们的看法，你现在最需要的还是寻找到你自己的道路，在我看来，若是能够达成这个目标，即使是暂时留在原世界，不来千界城，也是很大的收获。”88106 www.88106.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