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葬月 第二十三章 九清山下事

(88106 www.88106.info)    白衣女子闭上双眼，手捏兰花印，吃力地放在自己的额头上，一朵微弱的，淡蓝色的火焰从她的眉心溢出来，燃烧在她的指尖，随风摇曳。

    “这火焰就当做你替我照顾小猛的报酬好了！”白衣女子轻轻一弹，那朵蓝色的火焰便离开她的手指，直接打在我的眉心上，一股暖流缓缓地流变我的全身，不一会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此时此刻白衣女子已经脱力了，豆大的汗珠在她苍白的脸上缓缓流下，长发贴在脸颊，一双黑宝石般的眼睛也渐渐地失去了生机，变得昏昏沉沉。

    “把……我……扔，扔下去！”在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白衣女子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黑色小蛇的头不断地触碰着白衣女子的手指，似乎是想将它的主人唤醒。

    我抱起白衣女子，她就像是睡在我的怀里一样，再也没有了那种憔悴的病态，而是安静，温柔，美丽。

    黑色小蛇盘坐在我的肩膀上，深深地看着白衣女子的面庞，这也许是见她主人的最后一面。

    下一刻，她们也永远地分离了。????白衣女子安详地飘落在深渊，我想那玉带一定是连着那块情定三生的三生石，然而此刻，她已经走向了幸福的路上。

    我没有理会黄衫少女，因为我现在心里很乱，我不知道这么做到底对不对，为什么世人吃鸡鸭鱼肉就是顺应天道，妖怪吃人就是罪无可恕？我不明白这世间为什么一定要分出个对错，难道这世间正邪一定能分得清吗。

    “喂，荆水寒！”黄衫女子叫住了我，“你要去哪？”

    我没有回头，而是继续向前走。

    “喂，我师父说妖魔已经入世了，必须找到天机神印才能化解，她已经上了九清山了，我也要去找师父了！”

    我没有回答她，依旧继续向前走，直到走了很远只能听到黄衫女子微弱的声音:“喂，荆水寒，我叫红妆，记住啊……”

    自打白衣女子将黑色小蛇交给我照顾之后，似乎从里没见它吃过什么东西，只是盘坐在我的肩膀上，整天眯着眼，像是在打瞌睡。

    红妆说她去九清山与师父汇合，我本来并不在意，可是似乎所有的门派，在得知葬月出现后，第一时间都上了九清山。

    如今我也踏上了前往剑宫的路，并不是因为我要依附剑宫的力量，而是剑宫召开了一场盛大规模的试剑大会。

    我曾在剑冢前立誓，以各位祖师的剑魂为引，重振昆仑，这机会对我来说再好不过。

    试剑大会本是剑宫十二年一次的派内比试，由年轻一脉的弟子参加，目的是为了督促年轻一代的弟子勤练道法。而本次试剑大会不光由剑宫的弟子组成，还融合了神犀寺，澜水阁等其他门派年轻一辈的翘楚。

    九清山脉巍峨耸立，连绵百里，虎踞中原，扼天下之咽喉。山阳处有大河“淮水”，山阴处是万丈深渊，人称“天堑”。

    我到达淮水河畔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傍晚，淮水之大是不能用宽广来形容的，一望无际的碧水蓝天相接，火红的霞光与河面连成一片。近岸处有渔船几艘，船上垂钓的老者带着草帽，喝着水酒，怡然自乐。

    河对岸的九清山层峦叠嶂，在橘黄色的阳光下显得山高水长，山腰处有薄雾弥漫，山峰直插如云。天空中不时地出现几位修道者御空而行，留下彩色的残影如同一道绚丽的彩虹架在长空之上，偶尔能听到几声鹤鸣，带着几分祥和，让人心旷神怡。

    我坐在河岸一旁的茶摊，茶摊一旁还坐着五个歇脚的人，看起来风尘仆仆。其中一个女子，一身黑衣，面带黑纱，细细的眉看起来熟悉的很，看到我的时候眉头一皱，便扭过头去，再也没回过来。

    这些人的服饰怪异，使用的法宝也各不相同，看起来不像是中原门派的修道中人，倒像是魔教的使徒。

    我喝了一口茶，走到这些人面前，道:“请问几位前辈是打算上九清山吗？”

    其中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扯着嗓门呼喊道:“九清山算什么，一群欺世盗名之辈，咱们才不去那种地方！”这大汉的嗓音如同他本人一样的粗狂，精壮的上身露在外面，瓦砾一般的肌肉镶嵌在身上，一把半人高的大剪刀带着森森锯齿散发着寒光。

    魁梧大汉身旁的一位面无血色的青年站起来，绕着我走了一圈，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落在我肩头的黑色小蛇上，盯了很久，道:“这蛇有古怪！”这是一种几乎沙哑到无声的感觉，就像是每一个尖锐的声音都磨平在嗓子里。

    “岂止是蛇有问题！”一个极为苍老的声音，一个极为苍老的人，这人的头发几乎都是白色的，犹带几根青丝也逐渐成雪，他的眼是疲倦的，灰色的瞳孔几乎奄奄一息，让人乏力。

    我从未如此真切的感觉过生命的衰落，那种凋零的感觉比夏末的残花，秋天的落叶更加毫无生机。

    “一把煞气内敛的剑，一个阴气入心的人，若是被那些所谓的正道中人看见，不斩了才怪！”苍老的话语每一字都打在我的心上。

    “小兄弟，你可是魔教中人？”一个身穿锦衣玉袍的中年人走过来，与那毫无生机的老人比起来，这是一位极为和善的人，他的眼带着笑意，他就像是一位乐善好施的贵人，可不知为何，我却在他的身上感到了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冷。

    “不是！”

    “那你是正道的？”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正如那老人所说的，如今的我在正道人的眼中俨然就是一个邪魔外道，我反问道:“为什么一定分出一个正道与邪魔，难道这世间真的有正有邪？”

    那个苍老的人走到我的面前，一张布满皱纹的脸紧紧地贴着我，道:“你一定要分出个正邪！”

    肩头的黑色小蛇似乎感到了危险，一双淡黄色的眼仁盯着那个苍老的人，不时地吐着信子。

    那老人瞥了一眼黑色小蛇，道:“果然是龙中极品，就看你这一世有没有这个造化了。”

    这老人再也逼问我，而这群人也在他说完最后一句话之后起身就走，只有那个面带黑纱的女子不时地回头看我一眼，皱着眉头。

    淮水中央驶过一艘小舟，舟上垂钓的老者唱着这个地方独有的山歌，怡然自乐。九清山下一片祥和，在这样与世无争的世界里，又有谁会想到即将要发生的天灾人祸。

    “小伙子，可是要去河对岸的九清山？”垂钓老者问。不等我回话便自言自语起来，“很少有像你这样的年轻人肯坐船过河了，好像多年前有一位。”

    他老了摇头，感慨道:“哎……时间太久了，记不清了！”

    “小伙子，要不我渡你过去吧！”

    从始至终我没有说一句话，不是因为这老人说话实在太快，不给人接话的机会，而是在这青山绿水悠悠岁月之间，自语仿佛已经成了这老人身体的一部分，一个人最恐惧的便是孤独。

    船头有一块黑色的石块，方方正正，孤零零地躺在那里，我实在想不通这黑色石块到底是做什么的，便指着问道:“老人家，这黑色的石块是做什么的？”

    那老人笑了一声，花白的胡子随着嘴唇而动:“好像几十年前也有人和你一样问过这个问题，磨剑石放在这里几十年，船都换了几条了，可是它风吹日晒依旧如初。”

    “磨剑石？”

    老人停下桨，直起腰歇了一会，道:“曾经也有一个佩剑的修士，年纪应该长你几岁，左手持酒，右手佩剑，意气风发，潇洒至极，看这黑色石块静卧船头便问此为何物。”

    “修士不等我答话，便神手触摸，这黑色石块坚硬无比，冰冷异常，只见那修士扬天大笑，解剑磨之，还道，‘若我得胜归来，你便有了用途！’我当时见这修士如此狂傲，心想必败无疑，哪知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又一次见到了他。”

    “再见到他时，他已经没有了初来时那样的意气风发，取而代之的是伤心与落拓，我本想给他一壶酒以作安慰，哪知他见到我，第一举动便是指着这黑色石块，道‘从今以后，你便是我古余恨的磨剑石！’直到那个时候，我才明白一个骄傲的人所说出的话必定是言出必行的！”

    老人的话字字萦绕在我的耳边，想不到师父曾经竟是这样的一个人，可是为何在下了九清山之后，就变得如此落拓。

    老人又弯起腰，慢悠悠地开始摇桨，而他的话也随着这被荡开的河水缓缓而游:“从那以后，这磨剑石一直放在我的船头，几十年来，岁月变迁，几条船都因为时间的流逝腐朽凋零，可它一直静卧在这，风雨不动，也许就是在等另一位有缘人，解剑，磨剑！”

    我依稀能够看到磨剑石上的痕迹，那是一种凌厉的，带着汹涌的战意与豪放，几乎迫人眉睫的磨痕，即使过了很多年，这磨痕依旧如初，摄人心魄，这本就是一件很玄的事，恐怕只有像我一样亲眼看过的人才懂。

    于是我解剑，磨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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