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1 倚梦楼

(88106 www.88106.info)    “小姐你好！请问这DM上刊登的招聘启事还有效吗”

    那天早上，骞豆手里正执着一张过期的海报，很是兴奋又忐忑的站在倚梦楼的大堂口询问那位姑娘。

    倚梦楼坐落在北京宣武区的东北部，因有八角琉璃井而得名，又因亭阁、名树、宝石一条街吸引游客，特别是外国游人，常因慕其历史传承，胡同特色，到了中国，到了中国的京城，必是要来琉璃井打尖下榻，或是住在讲究排场的大宾馆大酒店，或是购买一些颇具情怀的北京特产，也有前来享受地道好吃的北京名菜的，也有故意来买些中国的小商品和一些小玩意儿的。那些执篮子的大妈，卖折扇的青年，销售鲜花的小姑娘，将琉璃井打扮成了一条很是繁华的商业街。不过，琉璃井有一个特色，无论拉车的，卖花的，还是手里攥着一堆布偶糖人的，她们普遍都能用上半生不熟的英文兜售商品，骞豆喜欢琉璃井的热闹，也喜欢这些上进的人群。

    倚梦楼是一家装修格调高档、考究，以迎接外宾食客居多的餐厅。她们发出招聘的海报对骞豆来讲是满满当当的终极幻想，十分诱人，有1000元的工资不说，还能包吃管住，如果能够在这里工作，骞豆就可以从北航家彻底的搬出来了。另一方面，为了保证服务质量，最关键的是还可以让工作人员上一天班休息一天。当然，骞豆几乎没有细看对应聘者的要求和条件。

    18岁至22周岁，身高165、容貌姣好、气质佳、会一口流利的英文、有服务行业经验、北京户口优先。实际上这是在按照旧时的选宫女制度给外国人选妃嘛，等骞豆认真看完招聘要求后发出了感慨。

    除了年满18岁，骞豆一个条件都达不上，况且海报上载明的日期已经过期了。

    那姑娘知道骞豆的来意后便细细的盯着她看，从上到下的打量，骞豆也正看着她，可她们彼此看待对方却是不一样的。骞豆的心里是对那姑娘的羡慕。她想着自己怎么就没能像眼前这位姑娘那样好看呢。想要进到这种服务行业工作，长得好看是必然的，也是人家让你入门的基础，也不知道人家姑娘是怎么长的，骞豆在书报亭也是见识过了不少来来往往漂亮的姑娘，可是，那姑娘面貌儿长得是尤其的好，尤其的出挑，气质早就磨练得入了北京城里大家闺秀般的风流，真的是仅她那样娉婷摇曳的站在倚梦楼的门口，就是一道靓丽风景了。

    那姑娘穿一龚坠地旗袍配貂毛的敞篷，双手垂于腰际之下小腹之上，发鬓高挽，粉黛暗施，朱唇儿娇润艳红，就是这一切也算不得什么，倒是那弯弯的喜眉，和唇角儿的弧度最是恰恰好的，笑容十分可掬，绶带横在白貂和修身的旗袍外面，穿在她身上偏偏没有工作装的媚俗，倒是十分的高雅和受用，她和骞豆差不多大，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却是端庄大方得很了。

    她看着骞豆有那么一阵子不说话。骞豆也不能说话。她想着她是不是正在笑话她呢？笑她就这么大胆？讲话随便标准动听，可一听口音就不是北京人，身高一看就不够格儿，举手投足也是没有娉婷婀娜的范儿和身段。还来这里丢人现眼做什么呢？

    骞豆经过那姑娘左看右看，自己还没等别人说话就已经觉着不行了。可她转念一想，自己为什么要理会这些呢，如果真心不行掉头一走便是，从此天涯海角谁也不认识谁，根本就不用理会，要是理会了，她必是出不得门的，早是上不了火车，早是到不了北京，早是进不了学校的边儿，也没了今天这番见识。骞豆总是在这种情况下有着特别奇怪的自信。她突然想着靠自己那崇高的理想，她开始反问自己。在北京有着多少人同她一样，为了理想而来，虽然她之前都只是为了有个地方吃饭，有个地方落脚睡觉，今天她就是不同了的，为什么不能为了自己的理想而来？她的样貌儿虽是不够漂亮，身段儿不够高挑，也没有北京的户口，可那些都是先决条件无法更改得了的，可她掌握着自今后自个儿的命运，没有四合院、没有如子，也没有北航，没有那么多的不安，那些不安哪有必要来折磨她。她对北航说过，从此以后，她已经长大了，自卑不可能成为脚底下的绊脚石，相反，它应是前进上前的动力头。

    于是骞豆就说话了。她说，如果可以，麻烦姐姐帮我引荐一下，我对工资无所谓。这不，您看我……我就在琉璃井的边儿上读书呢……

    骞豆一边说着一边就用手指着倚梦楼边上的那幢楼，那是一幢专门用来开成人学习班的教学楼。她确实在那幢楼里拿了一张表格，如果这边成功了，骞豆立马就到那楼里去报名读书。

    骞豆看见那姑娘眼睛有些发起光来，她就又接着说，姐姐，我学的正好是成人高教英语专业，就想在倚梦楼练练口语，我虽然不是北京人，时间反倒是都能在班上的，也不存在探亲访友之类的事情耽误了上班……

    那姑娘可能是因为想不到骞豆也在读书。关于上学校读书的事，说来也是奇怪，北京遍地都是学校，但身处北京的男孩和女孩们却偏偏是不喜欢读书，和北航一般的少男少女很多，他们对于读书虽然表现出嗤之以鼻的样子，但又不喜欢自己扶着皇城根的城墙崴了脚脖子，他们非常敬重和喜欢读书，也能够容纳读书的人，那位姑娘兴许也是这样。

    那姑娘就冲骞豆笑了，倒不是完全为着她显摆正在读书有多么上进，而是她后来对骞豆说是因为她喜欢上了她说话的声音和表情，声音非常和风细雨，表情非常亲和自然。实际上，骞豆内心里并不是这样想的，她只是在给她一个信号，她希望她赶紧去楼上报告老板，楼下有个白痴，非常听话非常乖，不要钱也肯干活，而且有可能还愿意无偿加班，人家姑娘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骞豆虽然并不知道，她这样降低自己有什么必要，如果真的没有了工资，她又怎么养活自己。

    但那姑娘就真的对她说，你给我来吧。

    姑娘引骞豆上楼的时候和她说了些闲话，她说这儿对她们这样的女孩来说可能还真是不错的，骞豆虽然并不清楚怎么个不错法，她那话里的“她们这样的”又是个什么意思。但她话里的话骞豆就听出了一些名堂。她接着说“要说工资，这里对新人是真还可以的，但要对我们这些有经验的盼着收到小费的就少得可怜。不过呢平时可以和外国客人先练练嘴儿，下班后还能免费学习五星级酒店方面的服务礼仪，我也就实诚地对你讲，且算是在这里拿不到多少钱，可要等明儿真正提升了气质修养，能够进到五星级的酒店了，那些地儿光小费就得八千一万的，到时候学好了，不要想着不要钱来做事，就是老板再多给你一倍，你且思忖着走呢。”

    姑娘说着话，已经将骞豆领到楼上。骞豆哪有想得那么遥远，虽然有些明白，但毕竟还是经历不够，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以前一直替人家300元一个月的工资做着，三年下来没涨钱不说，走的时候还对如子感恩戴德的谢过又谢过，虽然身处北京，自是不知道除永定门外北京还有另外的行情，更是不知道倚梦楼只是这些美丽姑娘们施展手腕的一个跳板，呆得一个月、两个月下来，手上端稳了盘子、头上顶得牢苹果，屁股上夹得住铜钱，人的美貌底子又在那里，哪有不想着飞到更高的枝头儿上去的，这个倚梦楼的流动性反倒是比其它场所要高出许多。

    这些骞豆都是后来知道和明白了的，但人各有各的造化，彼时的理解当不得此时。

    骞豆上楼以后，她所见到的是数不清的包厢各赋其色，什么竹篱苑、御膳斋、飘香阁、腾王楼...她想着每天都要是能在这样的好地方穿梭行走，哪怕就是吃着酒店的残羹剩饭，真的是开心又幸福的，这当然是还没有见识的骞豆在心里自顾自想得特别多。

    这时的倚梦楼并没有客人，可能恰才过了晌午用餐时间，客人均已散尽，再来不及细看，迎宾姑娘又将骞豆转引给一位说话吐字像棉花糖一般的小姐，那小姐同样是生得样貌清纯，也同样是穿着中式的旗袍，高跟鞋踏在大理石上咯噔咯噔的响，走起路来风姿摇曳，样子可真是好看。她将骞豆领进一个房间坐下后，嘱咐她说“负责招聘的经理正在陪朋友说话，要不要人，留不留人的，我说了可不算，都得等经理一句话。”88106 www.88106.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