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玉虚 第十四章 邋遢老道

(88106 www.88106.info)    如是数月匆匆而过，转眼又到一年岁末，北方正是大雪纷飞的时候。昆仑诸峰已是白雪皑皑，玉虚宫里纵然有法阵保护，也有了层层寒意。

    “燃灯，有日子没见啦！”

    这一日，林臻正在阁中看书，听见皓兴正跟门外的人说话。

    林臻忍不住向外望去，只见门口的台阶上坐着个五六十岁的老道，估计就是皓兴口中的燃灯。

    那燃灯好几天没洗脸的样子，胡子拉碴，穿着一件外门弟子才穿的青布道袍，上面还有点点污渍，看上去不是一般的邋遢。

    燃灯并不搭理皓兴，手里捧着几粒花生，一颗一颗的放到嘴里，嚼的滋滋有味。

    皓兴见燃灯不回话，故意笑着大声说道：“你是不是又偷供奉吃，被监事赶下山了？”

    燃灯白了皓兴一眼：“吃东西不能算偷……供奉本来就是让人吃的，都是修道之人，能算偷么？”

    “修道之人！”皓兴忍不住哈哈大笑：“你算哪门子修道之人，你倒是跟我说说，都修成哪些道术了？”

    听到这个，燃灯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摇头晃脑道：“我会的多了去了！”然后说了一堆以道法道，气化三清之类让人听不明白的话。

    皓兴又笑了起来：“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懂，这样，你施展点法术给我瞧瞧，我就相信你也是修道之人！”

    “俗！俗不可耐！道术是用来卖弄的么，亏你还号称什么修道之人！”燃灯鄙夷的瞅了皓兴一眼，径直起身朝院外走去。

    “呵，说半天我反倒被他瞧不起了！” 皓兴觉得自讨没趣，忿忿地来了一句。

    林臻望着燃灯的背影，不由问道：“皓兴道长，这老头是谁啊，怎么以前从没见过？”

    “他啊！据说很早以前就在宫里面混了，还曾在咱们道藏宫里掌灯守夜，所以大家都叫他燃灯。只是由于好吃懒做，还经常偷吃前殿的供奉，就被道长赶下了山。”

    林臻隔三岔五的守夜，自然知道，这道藏宫一到晚上清冷孤寂，连个人影也没有，这老道一把年纪，大晚上一个人待在这里，的确是有些可怜。

    他正想着，皓兴又道：“谁知这厮下了山也不老实，隔三差五就回来捣乱，还时常跟仙长们顶撞做对，他一把年纪，辈分也高，仙长们懒得和他一般见识，就由着他去了。”

    林臻想想也是，眼下的时节宫里虽不算冷，山下却已入了冬，他一把年纪，缺衣少食，不回来又能去哪呢。

    这天又轮到林臻守夜，他去膳房打了饭，回到道藏宫，将灯掌上，刚到星玄阁，发现一人正躺在台阶上睡觉。走进了看，正是前几天见到的邋遢老道燃灯。

    林臻看这会天已转凉，躺在这冰冷的石阶上躺着难免不会着凉，不由动了恻隐之心，对燃灯喊道：“燃灯道长是罢，外面天凉，不如进屋里歇着吧！”

    燃灯本来睡的正香，听他说话，睁开眼皮瞄了一眼道：“不去，老头我哪也不去，躺这最舒服了！”

    林臻看看他的样子，心中还是不忍，又道：“你躺在台阶上不嫌凉啊，回头冻死在这门口可就不好看了。”

    “你这人小小年纪，怎么这么磨叨，我冻死了也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有什么干系！”

    “果然是个疯子，懒得理你！”林臻暗自嘟囔了一句，心想这老头的确是不知好歹，怪不得不讨人喜欢。

    他不再跟他废话，便拿出餐盒，刚刚打开拿出筷子，门口睡觉的燃灯突然一骨碌爬了起来，嘴里叫了一句：“好香，好香……”

    林臻还在生他刚才的气，懒得理他，抓起馒头夹起菜正要吃，燃灯却一步步挪了进来，盯着饭菜两眼都能冒出光来，林臻嘲讽一句：“刚才叫你进来不进来，现在又进来做什么！”

    “嘿嘿……此一时彼一时，”燃灯脸上挤出一团笑，似乎还有点难为情，“小子，咱俩商量商量呗……”

    “没什么好商量，傻子都知道你想商量什么，没门……”

    燃灯不死心，咬着手指，继续嬉皮笑脸的盯着林臻，口水都顺着手指头流到了手背上。

    林臻被看得不自在，看着燃灯可怜巴巴的样子，刚才生的气一下子都消了下去，便拿起个馒头道：“算了，别馋着了，你也过来一起吃。”

    “那老头我不客气了……”燃灯嘴里话还没落，嗖的一下窜进屋，抄起餐盒中剩下的那个馒头张口就啃，狼吞虎咽就着菜几口就吃的干干净净，吃完后似乎意犹未尽，又盯上了林臻手里那个，趁着林臻没反应过来，又抢过来吭吭吭连咬几口，眨眼间只剩下小半个了。

    “臭老头，你……”

    燃灯似乎也有点难为情，不好意思地笑道：“山上的伙食是比以前好了哈……”

    “我打了饭好心分你吃，你竟然一点都没给我剩下！”

    “这个嘛……好人做到底，一个人饿肚子总好过俩人都饿肚子……反正你也吃不饱，到头来还是饿肚子……”

    林臻一脑门子黑线，无语道：“这是什么狗屁逻辑……”

    燃灯多少也有些尴尬，挠挠头，“要不……要不我这还剩下点，给你吃吧”

    林臻看看他黑乎乎的油手上剩的那小块馒头，本来很生气，可一看他饿成这样，心又软了，说道：“不用了，我反正中午吃多了……现在还不是很饿……”

    “嘿嘿，那我可吃了……不是我不给你留啊……”燃灯似乎等着的就是这句话，当下把剩下的馒头和青菜风卷残云吃了个干干净净。吃完后拿袖子蹭了蹭嘴，从腰里拿出葫芦，拔开塞子，咕嘟咕嘟连灌了几口，对林臻道：“小娃，你也来喝几口。”

    林臻想起宫内门规平日里禁止门下弟子饮酒，又瞅他那葫芦外面一层黑渍，刚想拒绝，看到燃灯又拿袖子蹭了蹭葫芦，一脸真诚地递给自己，心想：“这葫芦里的酒对他来说肯定跟宝贝一样，我若回绝，难免让他觉得被人嫌弃，伤了心。”

    于是顺手接过来，也灌了两口，他之前从没喝过酒，酒一下去只觉得胃里一阵烧灼，忍不住咳嗽起来，咳得满脸通红。

    燃灯看他这样笑道：“你这小娃，看来是没喝过酒，不知道这宝贝的妙处。”

    林臻点点头道：“是啊，义父以前从不让我们喝酒，天天只会让我们看书学字。”

    “你义父这人指定是俗人一个，听着就迂腐，不会享受，天天看些破书，岂不浪费你的大好人生。”燃灯听他这么说，似乎很是打抱不平，“再说你干嘛听他的，你亲爹亲娘哪里去了？”

    林臻突然想起易诚的警告，在玉虚不能随意透露他义父的任何消息，不过眼前这个燃灯在门内无关紧要，想必知道也不会有什么关系，于是说道：“我也不记得，听我义父说我小时候家里闹饥荒，爹娘都饿死了，是义父把我捡回来养大。”

    “哦！”燃灯若有所思，叹了一声：“你这小娃身世倒也可怜，不过我看你比那些破道士顺眼一些，以后在宫里我罩着你好了！”

    “你罩着我？”林臻看他说的一本正经，刚吃的饭差点都笑喷出来，“你自己都填不饱肚子，拿什么罩着我啊？用你说的那些什么说不上名字的道法吗？”

    “这个……”燃灯挠挠头道：“你一个小屁孩懂什么……我的能耐大的去了……”

    林臻寻思这老道多半脑子不大正常，就当他是说胡话，没必要较真儿，便笑道：“好吧，以后要有人欺负我，你千万要帮我出手！”

    “那是自然！”燃灯又和林臻瞎扯了几句闲篇，打了个哈欠道：“老头我困了，出去躺会。”临走时又回过头，神神秘秘地说：“待会儿等我睡醒了请你吃宵夜。”

    林臻心想这大晚上哪里来的宵夜，多半又是在胡说八道，便笑了笑没应声。

    半夜里，林臻困意也上来了，正强打着精神，看见燃灯轻手轻脚的进来，从怀里摸出几个果子，放在桌上，嘿嘿笑道：“怎么样，老头我说话算数吧，说请你吃宵夜就当真请。”

    林臻看那果子光泽晶莹鲜亮，似乎也是上品的仙果，当下也不客气，吃起来果然也是香甜可口，不禁道：“好吃，真好吃，你从哪里摘来的啊？”

    燃灯一脸得意，用手指了指门外，“前面的三清殿啊！”

    “额……”林臻正吃着，一口卡在嗓子眼里，差点没噎个半死，“你是说……这是三清殿里的供奉？”

    “那是自然！”燃灯又拍了拍腰间的葫芦：“除了三清殿，别处还能上哪寻这么好的仙果佳酿……”

    “可是这是仙长们供奉三清祖师的，你都给拿了……”

    燃灯哈哈笑了两声，不以为然，“这么好的东西，不给咱们这些大活人享受，反而摆着给那三个木偶看，岂不是大大的浪费！”

    林臻当下无语，不过让他担心的是，三清殿里的供奉丢了，也不是小事，明日多半会有人追查。

    果然，第二日一早，一名执事将他叫到院中，问他昨天守夜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林臻摇摇头，心想燃灯也怪可怜，我要给他说漏了，他在山上指定是待不下去了。

    那名执事厉声道：“三清殿的供奉丢了，如若找不出元凶，昨夜你们各殿值守之人都难逃其咎！”

    林臻一口咬定不知怎么回事，心想你罚就罚吧，臭老头那么可怜，我怎么忍心把他说出来。

    那名执事打算再次发作，突然听到阁楼房顶上有人哈哈大笑，两人望去，竟是燃灯，燃灯一边吃着果子，一边把一个果核扔到那执事身上，笑着离去。

    林臻登时明白过来，燃灯肯定看他为难自己，故意现身帮自己解围的。

    那名执事果然不再迁怒于林臻，指着燃灯背影骂道：“好你个燃灯，三清殿的供奉也敢偷吃，你等着瞧，看我不禀告上仙，把你赶下山门！”

    不过此事也没了下文。此后，燃灯依旧隔三岔五的来找林臻，林臻每次守夜时依旧把自己那份伙食分他一半，燃灯也是来者不拒，有吃就吃，有喝便喝，三清殿里的供奉照丢不误，但宫里那帮道士拿他并没有什么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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