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生牛犊不怕虎 第二十九章 丐帮

(88106 www.88106.info)    那脏兮兮的人影，竟是个八九岁的孩子！

    “呀！”锦霖是个养在温室的娇娇女，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下意识弯腰劝他，“哎哎哎，你快起来！”说着，就要去掏荷包。

    “等等！”陆寻忽然按住了锦霖，将之前喝老鸭汤赠的小饼递给孩子，“给，垫垫肚子！”

    孩子一怔，眼眸中划过一抹不情愿。陆寻神色不动，只是侧身挡住了锦霖。那小孩纠结了一会，特嫌弃地一把抢过小饼，恶狠狠咬了一口，继续看锦霖。

    “乖~”陆寻心中有数了，很温和地对孩子道，“哥哥姐姐身上没带零钱。”

    说罢，也不理会小孩作何想法，拉起锦霖就走。

    “你做什么？”锦霖莫名其妙，被陆寻拖着走到街对面才反应过来，使劲挣开他，纳闷，“你平时不是最是爱管闲事么？怎么如今遇到小乞儿反而这态度？”

    陆寻嗤笑一声，拉着她走进一家店铺，借着帘幕的遮挡，示意她别说话，看好戏。

    许是终于死心，小乞儿怏怏站起来，瞅瞅手中的饼，恼火地丢进了垃圾筐中。然而一转身，脸上又挂上了泫然欲泣的表情，抱着一位路人的大腿，“噗通”跪下：“大叔，可怜可怜我吧！我爹死了没钱下葬，叔叔要把我卖了！您行行好，帮帮我吧！”

    “诶？”锦霖惊了，指着小乞儿吃吃道，“他他他，他刚刚不是那么说的呀！他还扔那个饼，多好吃啦！”

    “没看懂？这可是职业乞丐！”陆寻啧啧摇头，换成契合仙界的说法，“就是那种专门从事乞讨，把这行当活计的。”

    锦霖对此表示不能理解：“太丢人了吧！我听师兄们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能随便下跪的。”

    “人跟人不一样。”陆寻摇头轻笑。

    说话间，那位衣衫甚华贵的大叔，也不知是为了颜面，还是真心可怜小乞儿，竟随手丢了两锭金子给他。喜得小乞儿连连磕头，涕泪横流，高呼：“大老爷真乃亘古未有的好人，一定会得福报，家业兴隆！”

    那大叔也是好说话，一听他这般会来事，又撒了把银子给他，满面红光进了永宁会馆。

    小乞儿犹如闻着腥的饿狗，两眼放光，火急火燎将银钱搂到身前，双手像是上了发条，速度极快地捡拾。

    “无耻！”锦霖愤然变色，拉开帘子就要闯出去。

    陆寻急忙拉住她，给她顺气：“算了算了，这世道什么人都有，你要样样较真，可就没法过了！”

    “可是……”锦霖憋了半天，憋得脸色通红，最后愤恨跺脚，“可是他骗我！”

    陆寻无语，原来这大小姐气的是这个。

    最后，陆寻掏腰包给锦霖买了对镂金缠花枝的镯子，才算把她哄好。

    回去的路上，不足千步的长街，两人竟前后遇到了五六波小乞儿。有的如刚刚那般下跪乞讨，有的则断手断脚，神色麻木地坐在路边，身前摆了小碗。

    陆寻隐隐觉得不对，问：“以往也这般么？”

    “不知哦！”锦霖也觉得奇怪，“我跟姑姑几次前来，还挺繁华的呀！再说这可是篆门的地界呀，寸土寸金，能在这儿生活的，可多是富贵人家。你不提我还察觉不到，你这一说……这么多小乞儿，是怎么上来的？爬山不累么？”

    陆寻也想问这句，要知道，他第一次去篆门，可是累个半死。这次出门，还是因着他和锦霖都身份不低，守卫才主动提供了可租借的代步灵兽，将二人送至半山腰的长街。

    陆寻站在长街路边，看着人流往来，看着小乞儿们熟练地掏钱收钱，一瞬间，时空交错，仿佛身处地球街头，耳畔是丐帮蛇头嚣张的大笑，眼前是小乞儿满身的伤痕。

    他机灵灵打了寒颤，恍惚意识到，只怕这是起有组织的乞讨者。

    那么，这些孩子的来源，可就值得商榷了。

    思及此，他快步走到断腿小乞儿的身边蹲下，用玄力包裹了双手，轻轻撕开了孩子破旧却干净的裤腿，黄褐色脓液瞬间涌了出来。

    “呀！”锦霖双手捂眼，背转了身子，催促他，“你给他留点药，咱们快走吧！看着就瘆人！”

    小乞儿哆嗦了下，疑惑地转头看他。

    陆寻凝眉不语，伸出食指轻轻在伤口上戳了下，孩子立时疼得脸色苍白，冷汗滚滚而落，却倔强地不肯呻吟。

    “哎哎哎！”一个在旁边茶棚嗑瓜子的中年男人站了起来，他面目普通，只是五短三粗，黝黑得厉害。这人紧张地盯住陆寻，又在看清那身篆门内门淡青弟子服后，吞下了严厉的呵斥，改为温声劝说，“这孩子本就受了伤，莫要戳痛了他。”

    陆寻凌厉的目光射向男子，冷笑一声，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盖上小乞儿的衣物，起身快步向长街出口走去。

    “咦，你没有给他留药么？”锦霖提起裙子，一路小跑追赶他，“陆寻你怎么了？”

    一路上，陆寻周身气压就低得厉害，宛如高岭积雪，冰寒而拒人千里。锦霖被骇得讷讷不敢言语，瑟缩在代步灵兽背上，战战兢兢望着他。

    “嘭！”甫一下了灵兽，陆寻就一拳狠狠砸在树干上，在落叶纷纷中，恨声怒道：“上什么药？那根本就是人为弄出来，博取路人同情心的！你现在把伤治好了，转眼蛇头就会用更惨烈的办法，弄出新的伤痕，让这孩子遭二回罪！这些蛇头都该杀！”

    “蛇头？那是什么？”锦霖为他气势所慑，不敢靠近他，隔着三步远小声问。

    “是什么？”陆寻顺着树干滑坐到地上，一想到宗门对那些失踪弟子的态度，他就满心满眼都是疲惫，“就是组织这些孩子成为乞丐的人。心眼好点的，还知道给孩子分成和吃食。可若是碰上今日这般恶毒的，就会将孩子从小弄残，用药水炮制出狰狞的伤口，再将其裸露在青天白日之下，任路人品评扫视。因为这能激起路人的同情心，能为他们讨到更多的银钱！”

    锦霖虽说接受的是三六九等的教育，但从未接触过这等阴暗的事情，骤然受到冲击，不由下意识反驳：“那，要是有人买下他们，不就好了么？”

    “不会的！”陆寻痛苦地抱头，“一旦有人对小乞儿流露出不同寻常的注意，蛇头就会带着孩子们集体隐匿，直到风平浪静再出来。蛇头还会想方设法打消那些好心人的救助想法，因为流落出去的小乞儿，会泄露组织情况，给他们招来隐患。”

    “难怪……”锦霖失神地呢喃，“我就说宗门每月都会施粥，还给贫寒子弟提供活计，怎么还有混得那般凄惨的……原来是这样。”

    陆寻倏忽站起身子，直着眼睛喃喃：“我得再试一次！”

    他顾不得跟锦霖打招呼，转身向宗门跑去。他先去找了祁悠，不出所料，因为几个已经废了的孩子，出动执法队，祁悠觉得不划算，也劝他不要管，珍惜眼前的一切，别再惹事上身。

    陆寻知他是好意，但委实做不到这般冷血。他二话不说，又奔向内门，去求唐轸。

    唐轸沉默着听他说完，缓声问：“那你想怎么做呢？”

    陆寻以为有门，急忙说出自己的计划：“当然是直捣蛇头老巢，救下这批孩子，送他们回家！这里面肯定有被拐卖的孩子！”

    唐轸失望地望着他，温润的眸中带着无可奈何：“陆寻，下月就是交流会了，我希望你能把精力放在这上面。而不是这种你一辈子也接触不到的人和事上。陆寻，你是个天才，你的路是向前和向上。”

    陆寻的心一刹那凉了个透，他霍然抬头，质问：“就因为他们没价值，就因为他们地位低，所以他们连尊严和生存都不能拥有，对么？”

    唐轸没说话，等同默认。

    这就是仙界的规则。

    再美好的表象下，隐藏的都是无数小民的血与泪。

    每个人都在挣扎与彷徨，不同的是，上层人为名为利为大义为责任，而底层小民往往一辈子都只为有尊严地活下去。

    世事残忍，如剥皮剔骨，直待白骨化灰，黄土飘向远方，方才有安宁一刻。

    也许，有人可以迎来涅槃重生，然而更多的人，则成了为上层人铸就阶梯的累累白骨。

    陆寻是幸运的，他是踩着白骨向上爬的那批人。

    而他又是不幸的。

    他的不幸在于还存有地球人的三观，他一想到脚下是什么，就会自心底滋生出无限寒意与恐惧。他的不幸还在于，茫茫世间，竟无多少人可以理解他，与他携手重整这不人道的秩序。

    他轻轻问：“若有一天，我废了，被人拐走，如那帮小乞儿般，毫无尊严地跪地乞讨，师兄是不是也会毫不犹豫抛弃我？”

    他定定看着唐轸，掷地有声：“师兄，小洞不补，大洞难堵。今日，您可以因为麻烦和牵扯太多利益放弃这批孩子，但当他们长大了，就会化身为新的蛇头，拐走更多的孩子，在孩子身上重复自己曾经受过的伤害。这不是成倍增长的问题，而是……犹如蛛网般，不断扩散，最终成为笼罩整个仙界的阴影。当有一天，他们把手伸向世家子弟，伸向宗门看好的种子弟子，再想管，可就管不了了。”

    说完，他不再停留，拂衣而去。

    林风萧萧，带着无数竹叶飘零。

    唐轸怔怔看着他的背影，孤独而挺直，半晌无言。

    直至那抹身影快要为竹林遮掩，唐轸才踉跄扑出门去，高声喝问：“陆寻，你的志向到底是什么？”

    陆寻顿了顿，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愿天下无拐！”

    很中二，但陆寻希望这份根植于心底的天真，不会有被仙界的残酷，磨灭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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