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196章 另有打算

(88106 www.88106.info)    一老一少陷入深深震撼。但当那股震撼潮水般褪去后，两人面面相觑只剩苦笑。

    好东西呀，献给朝廷少说换来黄金万两、官位加身，运气好些君臣奏对，言官御史在侧笔录，或可留名青史，在天下图志一项中挥出淡淡墨痕，供后人瞻仰。

    换成旁人，恐怕要兴奋到抽风。天底下最大馅饼砸下来，刚好落到自己头上。

    只是这馅饼不长眼，砸人也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恰巧不巧，天时和地利和，可人不和。老人与青年，一个跋山涉水远渡京城，为的是不受征召，辞官回乡。另一个太清楚稗官野史与竹青史册记载之人，于后世是怎样的状态，不足为也。

    所以名为舆图的馅饼，地位很尴尬。如同呼风唤雨的楚君陛下视察关外僻壤，无人相识。任他言辞凿凿，百姓只知吏胥大德而不知天子真威，显得他一文不名。

    老人老脸浮出意味难明的笑意，“收着吧，本该是你的！”

    林正穷途前几年，假借钦差职位之便游历大江南北，备受呵责，受尽攻讦抨击。如今来看，他顶着满朝风浪，一步一步走过高山原野、名流大川，力证地册真实。图上那些修改痕迹，当是他栉风沐雨的手笔了。

    子承父业，情理之中。林正无有家业，唯一遗孀也回归娘家，不冠以林姓。那这舆图落入青年掌中，既是天定亦是人谋。理所当然，该当如此！

    青年疑问的嗯了一声，将舆图折好，上层仍旧是那丽影双双，面朝春水落桃花。只不过落了一地碎屑，画幅坑坑洼洼，残缺不全了。他转向陈老，“师父是否.....知道些什么？”

    “何以见得！”陈老心中一动。

    青年发问，“运气使然，何谓‘本该是我的’？难道与我本就有渊源？”

    老人避而不谈，酝酿了很久，压住喉头之言转而叹道：“云家妇人待你不薄，拳拳之意，莫要辜负了。”

    一口叹息感慨不尽，老人又一次重重叹息。饱含道不明思绪的声音，犹如实质般的沉了下去。

    交浅言深是忌讳，越俎代庖同样如此。云家妇人未尽之意，他陈功德不能代劳。

    歇斯底里的身影又出现了，耳畔响起怒言：鞠躬尽瘁，虽九死而犹未悔，跗骨之蛆般的黏着在青年身上。

    视野朦胧，烛光忽明忽暗。昏花的眼中，青年与当年仰天大吼的身影何其相似。老人悲从中来，不禁潸然老泪。回念林正，若是他在，朝堂间的相互倾轧和尔虞我诈，必然因其具实可证的手段和悍不畏死的胆魄缓上一缓，导致风气一变！

    如此，自己又何必隐于乡野，做那空有名头的‘浒头太守’，空耗年岁而无事功？

    “重事功而轻学问，”老人问，“你怎么看！”

    突然一问，林枫有些措手不及。他想了想还是道：“有几分道理！”

    “几分是多少？”陈老笑问。

    “八九分吧！余下一两分，给天下读书人留一两分面子！”

    只有在老人这等亲近之人面前，林枫才敢犯下这等大不敬。老人哈哈大笑，指着青年笑骂，片刻后才肃然起来。

    “重事功而轻学问，老朽空读了一辈子书，又教了几十年，藐视圣贤、数典忘宗的话是说不出的。但不能昧良心，此言可取之处尤胜读书万列前。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活到头，读透了书，才有人幡然醒悟，明白话不全错，可对处更少，简直就是在放屁！”

    陈老坐到榻上，沉声道：“朝堂曾有一人，将事功二字奉为圭臬，例行不辍。凡有利天下，损命折寿亦甘上刀山，不利天下，虽万夫所指亦不拔一毛。古有杨朱，他敢背道而驰，于污浊间趟出一道清明！结果如何？”

    陈老扼腕哀声道：“他死了，死的轰轰烈烈又憋屈愤懑，无人容得下他，所以他才死。可就算是死，也死的鞠躬尽瘁，无所悔意。”

    翻遍记忆，林枫脑海中没有这样一个人。

    “为师希望你谨记教诲，读书万列前固不全对，有涸泽而渔之嫌，重事功而轻学问亦不好过，焚山而猎，不学则殆。”

    老人目光灼灼。

    青年想了很久，老人静静等着，直到林枫抬起头直逼老人，“事功学问，两者兼备！”

    “世风日下，怀才不古！”老人精神一震，抚掌大赞道：“有人以此八字攻讦那位事功大人。他死的太早，否则何以让小人做大，成就今日文涛鼎盛而半壁断崖的局面！”

    后半句林枫听不懂，老人也不解释，“事功二字说来简易，行之有效难上加难。你众多师兄中，操持一事之能者不在少数，你七师兄、九师兄，卢詹张炜乃个中翘楚，不逊旁人。可这些人中，与你比肩者一个也无。为何？”

    “你跟他们不同，你是能易改天时、去而复返之人。绿菜、豆芽、木棒，古今贤人，无人事功一列你能与你相较。为师担心你学问不及，寸步难行。”

    林枫不以为意，老人一片赤诚辜负不得，他只得躬身受教，“弟子自当刻苦攻读，两者兼备！”

    老人何等老辣，青年宽慰之言当然不入心中。且林枫素来省心，行事有度，从未招致祸患。十七年岁如此，日后必然是稳如泰山的。

    树大自直，儿孙自有福报。

    陈老暗嘲自己老了，婆婆妈妈，浑然不见当年果断风姿。

    “明白就好，你去吧！”陈老揉揉太阳穴，不再赘言，告诫的话说了半吊子。青年应声收拾舆图，负起要走，他陡然道：“视如鸡肋，食之无味，不如......”

    声音打住，说不下去了。对林枫太过不公，但这委实最为妥帖，拔一毛利天下。

    “聂大人忧国忧民，心系北狼，舆图由他呈交陛下再好不过。”不敢看青年，老人做了亏心事般的望向窗外，夜幕深沉不见五指，只有天极宫灯火通明，仿佛撕裂黑夜的熊熊烈焰，一如十六年前，纷乱天子脚下的刀剑火光，“悬于北方军帐，能救多少我大楚儿郎！”

    这回青年想也不想，直接拒绝。

    “兵燹之争未见端倪，言之过早。至于这图，弟子另有打算。”林枫合上房门。88106 www.88106.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