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正文 第四章 平湖赏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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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106 www.88106.info)    陈英一行人到了城门口的时候,早有几个官差守在城门口,说是奉了上头的命令,来接陈大人。

    陈英因路上状况不断,行程计划被打乱了,他离预期的任职日期已耽搁了二日,当下不敢怠慢,于是叫卓扬护送珍珠到官府下设的驿站休息,自己径自去了大理寺。

    到了大理院门口,众官员见了他,皆行拜见礼。及至入了门,有侍茶,有端水,还有忙着给递扇儿……一个个表现积极得很。

    陈英心里清楚,自己在朝中毫无根基,这一下子被提升为四品官员,虽然眼前这些下属看似阿谀奉承,只怕是没有几个能真正信服?

    想想以前,他一个九品芝麻小县令,天高皇帝远,基本上属于无人管辖的范围,他爱怎样就怎样了。可现在,他面对的这一群人,可不是小县衙的杂役奴仆,他们也都是六品以上的官职,一个一个都是在官场打滚摸爬上来的人,且不说别的,看看他们年龄,倒有一大半都超过他。想到这一层,他心里不由微微发寒:“必须要在一开始,就震住这些人,否则以后就别想好过了。”

    陈英喝了两口茶,合着紫砂盖儿道:“大理寺掌刑狱重大案件审理,是关系朝廷官员和百姓身家性命利害的地方,在我手下当差的人,精明能干固然重要,不过……”陈英冷冷扫视了他们一眼,“为官者最要谨记一条,切不可贪污受贿,身正才不怕影歪,清正才能出廉明。若你们心里想着旁门左术,小则官位不保,大则脑袋搬家。”

    站在地下的人神色一凛,皆低眉垂首道:“下官绝不敢私自接受贿赂!”

    陈英满意的点点头,抬眼看了看立在一边的主簿韩汮,见他三十岁出头,面目温和,神采奕然,样子持诚稳重,心里喜欢,对他道:“你带我去参见寺卿吧?”韩汮答道:“寺卿前一段日子身染疾病,已有半月没有来了,现在大理院里大人是主事。”

    陈英想不到一来就主事,脸色顿时凝重起来。韩汮小心的捧来一宗案卷,道:“大人,这是湖州刺史曾元诚举报皇叔六王爷谋反一案,此案经搜查在六王爷家中搜得书信一封,上有他联络各地王侯将相的名单。皇帝听闻龙颜大怒,以“大逆”定了六王爷的罪,同时着令株连六王爷及其党羽。现在案子到了我们大理院复核。”说着,又递上一份名单,“所有株连者都在其中了。”

    着

    陈英逐一看去,其中涉及人员甚广,上至“威武将军秦洪”,下至“县学生徐静,”总共三百二十九人。“难怪寺卿这个时候会身染疾病呢?”陈英心中暗暗叫苦。

    朝庭现在的局势正是风起云涌。当今明康帝的诸多皇子中,大多是年幼,已成年只有三位皇子,而这三位皇子之中,系皇后嫡出就有二子,一位是长皇子,封为太子,一位是三皇子,封为安王,另有一位二皇子,封为平王,因平王的母妃早丧,便与太子和安王一同养在皇后膝下。

    外界传言,平王的母妃生平最得皇帝宠爱,且平王常年镇守边疆,屡立战功,皇帝也曾有意要立平王为储君。但这一提议,却遭到了大臣们的反对,理由是大王朝是以礼仪仁孝治理国家,皇帝有嫡出长子,就应立嫡出长子为储君,若无端立了次子,实在于理不合。因此,皇帝只好作罢。

    皇帝的这一提议,没有让爱子登上皇位,却让那些支持太子的谋臣们甚感不安。为了削夺平王的权势,谋臣们日夜筹划,不过二三年时间,那些忠心于平王的武将,一一遭贬。唯一没有被撼动的就是威武将军秦洪,他是二朝元老,先帝开创江山时,他就跟着先帝出生入死,立下战功无数。

    这样一位开国老将军,竟与“六王爷谋反”一案有牵连。所谓“王常入秦府,私交甚厚。”寥寥数字,老将军被定了一个“与反贼串通”的罪名。历来皇帝最怕的,就是有人要谋反,就算是王孙贵族,若牵连进去,同样处死的处死,充军的充军。

    陈英细读案卷,不由疑窦丛生,因为所有的证据就只有告发者曾无诚的口供以及那封出卖所有人的名单,至于六王爷为何谋反,以及他与秦将军同谋的细节,他前后证词都不一致。这是六王爷在说谎?还是他被屈打成招?

    核实这些不是十分难的问题,只要提审六王爷便可。当然,如果问题这样简单便好了,太子与平王的夺储之争早已公开化,这个案子很可能是与皇位相权,那么不管结果是哪一种,他都要承担风险,或是得罪平王,或是得罪太子。就目前形势而言,自然是太子站有利形势。

    陈英不由蹙起眉头,若对此案穷究猛追到底,真查出是个冤案,那等于是破坏了太子夺位计划,可想而知他的命运会怎样?

    他有一种如临深渊的感觉,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他为官的初衷是为赎自己弑母之罪,一心一意只想当一个好官,可在这个污浊尘世,当一个好官就得随时背负丢掉性命的危险。

    在京城的官员中,陈英没有一个熟悉的人,唯一的一个有点关系的人就是丞相李熙照。正是他推荐自己进了大理院!当然奇怪也就奇怪在这里?他为何选中自己,这是陈英心头早有的疑问,他到底是太子的人,还是平王的人,陈英决定一探究竟?

    陈英先叫人下了拜见贴,亲自送了过来。一会儿,里面的家丁出来回道:“丞相说白天还有公务,不若今晚正好是十五,一起去郊外平湖赏月如何?”陈英道:“今晚一定前去。”家丁又道:“我们丞相说了,如果陈少卿应允,他又叫我说一声,大人只管前去平湖就好,到时自有人安排船只酒宴。另外,我们丞相喜欢清静,大人去的时候,不可多带随从。”陈英再谢而去。

    当夜,陈英只带了卓扬一人,乘了一辆马车便直奔平湖。

    到了湖边,早有一叶小舟等在岸边,船夫戴着一顶大草帽,低着头,一点也看不清他的模样,只一身黑色衣裳边沿银线镂空的木槿花,在这水边的星空下分外明亮。陈英暗自道:“这哪里是真的船夫?”心里莫名的忐忑起来,本来下官拜见举荐自己的上司,原就是官场上应该的规距,很正常的行为,他为何要如此安排?

    小船行到湖中央,那船夫道:“陈大人,丞相的船到了,你过去吧!”陈英掀开纱帘,果见对面有一条小船飘了过来。

    船上立有一人,也是一身低调的黑色长袍。

    他的眼光,在陈英身上停留了一下,其神态不怒自威。陈英知这就是丞相了,忙跨步上前行拜见礼。李熙照道:“平王在我的船中,他要见你。”

    陈英一怔,平王?就是那个镇守边疆的二皇子?听说皇帝今年五十大寿,平王奉诏回京祝寿,想不到是他要见自己?这一定是怕被太子察觉,才会搞得如此神秘?转念又一想,平王为什要见他?这岂不是更奇怪?

    来不及多想,人已随李熙照走了进去。

    烛火映照,一人正背对立于船舱之中,听到声音转过脸来地,道:“陈兄,别来无恙呀!”陈英怔住了,当日小客栈里那个衣着普通的少年忽然出现了在面前,只是数月不见,他更显成熟稳重了。

    这少年一路被人追杀,陈英未尝没有起过疑心,只是再怎么想,他也不可能想到他会是大王朝的第三世子,也就是那个战功赫赫,威震天下平王爷金胤!

    金胤见陈英神思恍惚,便以手抚他背道:“来,久别重逢,我们坐下说话。”李熙照命人拿了壶酒来,替二人斟满,他也退了出去。

    陈英直直望着金胤,道:“这些天来,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你到底是谁?为什么那些黑衣人一直追杀你?为什么他们连毛老爹也不肯放过?我想过各种可能性,就是没有想过你会是皇子。”金胤叹了口气,慢慢饮了一口酒道:“我不是有意要和你隐瞒身份,一开始是不敢,后来是不愿意,我怕的是一说出来,就会使我们之间的关系蒙上阴影。”

    陈英道:“为什么现在忽然要见我?是为了秦将军吗?”金胤诧异道:“你怎么知道?”陈英道:“秦将军一直追随平王东征西讨,他是你平王的人。最重要是秦将军掌握着京城外十二支军队,这十二支军队一共有十二万人,全部是精兵强将。他是皇帝最信任的人,是你最好的左膀右臂,可他也是太子最忌惮人。现在,告他谋反的案子已经呈到我们大理寺来。你让李丞相提拔我到大理寺,想是事先已经算好这一切。你这时候见我,自然是为了这个案子。”

    金胤道:“陈兄心细如发,又擅长推理,果真是一点也没错。”陈英道:“你打算怎么做?”金胤用手敲打着桌面,敲了二下,慢慢吐出二字道:“劫狱。”陈英倒吸一口凉气,道:“劫狱?劫大理寺的狱?”金胤道:“陈兄,你不必担心,这一件事,不管成功与失败,我们都不会牵连到你。”

    陈英道:“那你要我做什么?”金胤道:“你回去以后,仔细查看大理寺地牢里情况,然后画一幅地牢图给我们就行了。”陈英低下头,沉吟半响,方道:“为什么选的是我?”金胤道:“你的背景简单,没有人会怀疑你,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们不知道我们认识。”陈英看着金胤,道:“你就不怕我告发你。”金胤道:“你不会。”陈英道:“我们不过萍水相逢,你凭什么这样肯定?”金胤道:“凭陈兄心忧天下,有一颗济世为民的赤子之心,凭陈兄这一颗赤子之心,怎么可能让国之忠臣,战功赫赫的威武将军含冤而死!”

    陈英长叹一声,道:“大理寺的地牢,里面关押的都是十分重要的罪犯,它的防守层层都设了关卡,就算我给你们地图,你们也很难越过这些关卡。”金胤道:“我们没有办法了,他们诬告秦将军与叛军相通,且制造了证据,如今罪名等于已经坐实,再不救他,难道要等到看他们杀了他。”陈英道:“如果秦大人是冤枉的,我一定找出证据救他。”金胤摇头道:“这是政治谋杀,就算你真到能找到证据,只怕你的证据还没有出现,不是秦将军已死在牢里,就是你突遭横祸。”

    船仓里一阵寂静,月光从窗户里洒进来,照得仓内朦朦胧胧,一片白光,一片阴影。

    半响,陈英道:“还有一件事,你需要和我说清楚。”金胤道:“何事?”陈英直直望着金胤,道:“记得当日你受伤,我与珠儿去城里看榜,回来时老爹爹被杀害了,你可知凶手是谁?”金胤震惊道:“什么?老爹爹被害了?他们杀了老爹爹?”陈英有点讶然道:“你不知道这件事?”金胤摇了摇头,叹道:“我那个时候,重伤未愈,看到他们杀进来,慌慌张张就逃走了,后面的事,我就不清楚了。”说着,他黯然的低下头。

    陈英追问道:“我只想知道,凶手到底是谁?”金胤冷笑道:“还能有谁?自然是那个最怕别人抢他储君之位的人!”陈英紧咬着牙,从牙齿缝里吐出二字,道:“太子。”金胤道:“陈兄,你早心知肚明,何必一定要明说呢?”陈英攥紧了双手,直攥得关节泛白,沉声道:“王爷,我有一计,可以救出秦将军。”金胤道:“愿闻其详。”

    陈英附在金胤的耳边,如此这般这般的说了一遍。

    夜色渐深了,有一些薄雾在湖面弥漫开,水面因这雾变得朦胧起来。月亮升上,它把自己清亮亮色彩涂在水里,整个的湖面就绚幻起来。湖中的两叶小舟,渐渐隐没在这绚幻色彩里了。

    一连三天,珍珠几乎走遍了京城大大小小的药铺,她在寻找一种叫“虞美人”的花,这种花看着虽美,可不小心碰着的话,立刻嘴唇发乌,脸色变黑,连呼吸心跳都都会暂时休克。这种花,碰着虽不至于真的毙命,不过半个时辰内,也和死人差不多。

    珍珠的“虞美人”还没有找到,太子的请贴先到了大理寺。

    陈英心里清楚,在这个时候太子宴请自己,意味着什么,无非是拉党结派,培养自己的势力。“什么时候,我也成了皇储争夺战中的一枚棋子?”陈英暗想,他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悲哀?能成为太子与平王争夺的人,他也算是个人物了。

    太子不会知道,其实从他任职大理寺开始,他就已经是平王的人。他这个时候,其实是不愿见太子,面朝着对手微笑,他还没有做好这个心里准备。可是他又不能不去见。他若不见,太子肯定要起疑心。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陈英坐上了四品官员所配制的八抬舆轿。

    座落在皇宫东边的太子宫殿,果然别是巍然壮观,红墙黄瓦,雕栏玉砌,处处金壁辉煌,照耀人的耳目。下了轿,便见着早有些轿子停在宫门口,想是已来了不少名官员。

    “李丞相,您老来了,快请进!”一声太监尖细的噪音响起。

    陈英抬眼去看,与那日在湖上所见完全不同,只见李熙照头戴官帽,身穿大红穿花箭袍,从背后去看,其神态都令人肃然起敬。

    其实说起来,他这一次,能官升三级任职大理寺少卿,一开始的时候,还真与平王无关,而是太子的提议。太子想要安排自己的人进入大理寺,以此为自己即位登基铺平道路。只是太子怎么也没有料到,李熙照明里是他的人,其实暗里早已投靠了平王爷。

    眼见着李熙照已走了进去,陈英赶紧跟上去。

    一名小太监领着陈英入内。陈英位列最未一排,抬眼打量坐在正中皇太子金祺。只见他一身满翠八团花纹底锦服,金丝线绣的巨蟒在衣上若隐若现,看上去异常英俊,眉宇间威棱四射,全身散发着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金祺问左右道:“人都到齐了吗?”旁边的太监答道:“只有孙先生因病没有来。”“金祺皱眉道:“先生又病了,叫太医去看了吗?”太监道:“一早就派王太医去了,说只是感染风寒,病虽不严重,但先生身体一向不好,还需要静心休养。”金祺舒了一口气,道:“这就好。”

    看金祺十分关心这位孙先生,陈英便知定是殿阁大学士孙询了。

    传闻孙大学士素有“少年天才”之名,十六岁中进士,二十六岁夺得一品状元,可谓轰动一时,举世皆知。后来入朝为官,也是步步高升,做到皇帝身边的殿阁大学士,侍从左右。再后来,皇上亲赐他为太子的师傅,把教育一代帝王的重任担在他的肩上,可谓是信任有加,而此时,孙询也不过四十多岁,正是壮年时期。只可惜,孙大学士的身体近几年总是不好,许是年少出名,脑耗过度吧?

    “殿下!”一位将军霍然站了起来,叫道,“您对孙先生干什么这样上心,我看他也没有什么本领,不就是比我多认识几个字?”陈英遁声看去,只见这位将军生得奇特,爆凸眼,大豁嘴,虎背熊腰,令人望而生惧。陈英心中暗道:“这人长得威猛,讲话却不经脑子,倒是不足不虑。”

    位于左首一位青年公子站起道:“乔统领,你又忘了太子的叮嘱,不可对孙先生有不敬之举,不敬之言!”陈英去看此人,风姿特秀,爽朗清举,又是与众不同。陈英心道:“他衣服上也绣着蟒形暗花图案,莫非是……”正在猜测,耳边听金祺道:“三弟说得没错,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敬先生如父,乔统领以后,若再敢冒犯先生,我绝对不依了。”乔坚尴尬的摸了摸头,道:“刚才一时失言,一时失言。”说着,自罚喝了一杯酒。

    陈英心中一惊,金祺称此人为三弟,那必是安王金恪。

    听闻金恪素不喜朝政,平时就爱和一些文人幕僚写诗作画,金恪尤其善画人物,其画作在民间广为流传,其才子之名也早已天下皆知。

    金恪是个性情闲散之人,什么江山社稷?对于他,还没有得到一幅唐伯虎的画更欢欣喜悦了。对于大哥与二哥的皇位之争,他无心卷入其中,但他与金祺一母同胞,感情也比之旁人亲厚,心里自然是希望大哥胜出。

    乔坚碰了一个钉子,也不好再说什么,气得只闷着头喝酒。金祺看了他一眼,笑道:“来,乔统领,本宫敬你一杯。”在金祺的手下里,乔坚勇猛有余,可头脑简单,金祺倒是十分喜欢他。

    乔坚仰头喝了一碗酒,哈哈大笑道:“殿下,好酒啊!”顷刻间,他已经忘了所有不愉快。金祺笑道:“叫宫廷乐队过来。”又命人放下帘栊,琴音乍起,舞女们着一身水绿色轻纱,一个一个轻盈优美,身姿曼妙动人。

    金恪举起酒杯,玩味道:“此舞妙是妙,就是太单调了。”他话音一落,只见舞女们队形大变,一众人合拢下腰围成圆形,如一枝苍翠抱枝的碧叶儿。在这一团碧叶中,忽缓缓开出一朵娇艳的花朵来,当然这不是一朵什么真花,而是一个女人柔似无骨的身子。只见她舒展开双臂,露出了里面赭色细云锦广绫散花百褶裙,这一下万绿丛中一点红,衬托着煞是显眼了。

    陈英怔怔看了半响,那女子转过脸来,美目流盼,不经意看到了陈英。这一下,却叫陈英吃了一惊,那女子也是一怔,旋即恢复常态。侍立一旁的卓扬,这时也惊道:“大人,这个女人怎么长得是和秦公子一样?”陈英摇头道:“你见过哪一个男子,能长得像秦公子一样清秀俊俏?我本来就心存疑惑,只是人家不说,我也不好说破而已。”卓扬笑道:“秦公子……不,秦姑娘,她现在看也不看我们一眼,好像是装着不认识咱们呢?”陈英道:“她自有她的道理,我们且看看再说。”

    主仆二人说着闲话,谁也没有在意。众人的注意力全在华怡身上。一众舞女滑行开去,单留下了华怡在中央。陈英再仔细看一眼华怡,当真是肌如凝脂,气若幽兰,出尘若仙。华怡足尖轻点,起落婉转,旋转时眼眸流转,低眉时嫣然一笑,宽阔的广袖开合遮掩,当真是仪态万千,风情万种,众人只看得如痴如醉。

    乐声高潮迭起。众舞女玉手挥动,数十条绿色绸带轻扬而出,整个大厅便是一片绿色波浪,华怡在波浪中旋转,越转越快,直化成了一团赭红色光影。众人一片拍手叫好。

    陈英一阵心神荡漾。他这是第一次看华怡舞蹈,可此情此景,怎么让他觉得分外熟悉?他一阵恍惚,自从离开蓬莱岛之后,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经常会做梦,梦里有一个女子,就是这样的翩翩的起舞,令他心跳不已。他没有想到,华怡的舞姿,竟与他梦里的女子,相差无几,正自犹疑间,华怡凌空飞起,顺势踏着绸带,衣袂飘飘从他面前飞过。寒光一闪,华怡已从衣袖中取出了藏着的短剑,直直刺向了金祺。

    这一下事发突兀,金祺毫无防备,本能想要侧身躲过,华怡剑快,他侧身之际,剑尖恰中他右掖下,顿时血流如注。华怡举剑再刺,乔坚“啊呀”一声怪叫,飞扑上来救主。

    他隔得远,第一剑时他无法拦下,第二剑时他正好抢到跟前,抡起了大铁锤,一套“排山倒海”直袭华怡额头、肩上、下颌、胸口四处大穴,逼得华怡抽剑而回,与他战在了他一起。

    舞女们是吓得一哄而散,金祺和大臣们也都得退到了后殿。站在殿外的侍卫早已赶了进来,大厅上立时混战成一团。金祺直叫道:“听着,给我抓活的!”也是他这一个命令,救了华怡一条命。

    华怡旋转着避过众人第一轮强攻,她的动作优美,不像是在与人过招,倒还像是在舞蹈。微微站定,不待众人再攻,她一剑平向刺过去,连中数人。乔坚举锤而进,瞬息之间,华怡的短剑在半空中挽了个剑花,转而往下刺向乔坚胸口。乔坚料不到华怡忽而变招,想要挡住这一剑已是不可能,他唯有向后连连倒退,虽堪堪是躲了过去,但胸口的衣衫还是被划去一片。

    乔坚吓得浑身直冒冷汗,他再慢半步,便被刺了个透明窟窿。他暗道:“这丫头鬼灵精怪,下手又狠又准,当真要小心谨慎!”不由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

    卓扬看着华怡招数不停变幻,虽处在包围圈中,上下左右,间隙不停点击,一时之间众人拿不下她,可她也逃脱不出。卓扬暗暗心焦,他对陈英低声道:“长久下去,秦姑娘必被擒,我们得想法子帮她。”可众目睽睽,他们如何能帮得了?陈英手心里也早已纂了一把汗,闻言更是紧张,一时之间,也是想不出个主意。

    华怡战得越久,心里越怕,她已连伤数十名侍卫,可她的对手却丝毫不减,她每杀一个侍卫,殿外立刻会有新的勇士冲进来。乔坚冷眼静静站在一旁观战,他相信华怡坚持不了多久,因为她下盘发虚,动作迟缓,明显是体力不支了。他在等华怡露出了破绽时,他再一举拿下,功劳还是他的,且不费力气。

    乔坚一声呼哨,数十把刀剑再次同时出手,华怡应接不暇,只觉后背一麻,便痛得浑身失去了知觉。“当”的一声响,她的宝剑也已脱落在地。幸好金祺下命令要活人,乔坚只用了五六分功力,否则这一锤下去,华怡哪里还有命?

    华怡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渍,她的眼光穿透众人,落在了陈英身上。四目相视,华怡不由凄然一笑。陈英心里暗道:“她来刺杀金祺,必是与金祺有不共戴天之仇。”又思:“糟了,她定是以为我是金祺的同党,对我失望之至了。”这一想,感觉这一望,简直是从此等同路人,或者可以说也是仇人了,顿时周身发冷,如坠冰窖。

    乔坚挥了挥手,众侍卫正要上前去绑了华怡,意想不到一幕出现了。金恪不知从哪里捡了一把刀,一面直奔华怡,一面叫道:“你刺了我大哥一剑,我也要还你一刀。”乔坚急止不及,在众人一阵惊呼声中,金恪已是冲过去了。金恪这一双手,是写诗作画的好手,可拿起刀来,却如蛮牛角斗一样,凶狠有余,却一点技巧也没有。华怡虽受了重伤,可对付这样一个毫无武功的书生,那还是游刃有余。

    一刀刺空,金恪没有站住,竟一个趔趄,往华怡身后倒下去。华怡反手一把抓起他的衣领,另一手同时卡住了他的脖子,金恪立刻叫道:“我是安王爷,不要杀我。”华怡点头道:“好。”她对乔坚大声道:“都退下,不然我就杀了他。”乔坚犹豫着站着不动,华怡略一使劲,金恪憋着气大叫道:“都给我退下!”

    乔坚吓得退了几步,却又马上停住了。金恪道:“乔统领,你要置本王的安危于不顾了吗?”乔坚道:“这个女刺客是殿下要的人,我怎么能轻易放了呢?”金恪恨恨叫道:“你不知道我和大哥的关系吗?你若敢要了我的命,大哥也绝对不会饶你。”乔坚道:“我只听到殿下对我说要活捉了女刺客,别的啥也没有听到。”一时之间,竟僵持住了。

    太医正在给金祺包扎伤口,早有小太监进去向他说了事情经过。他沉着脸走了出来,冷冷道:“乔统领,不可伤了安王性命。”乔坚低头道:“遵命!”立时率众退到后面,让出一条路来。华怡挟持着金恪走到殿外,然后推开金恪飞身上墙,转瞬间便消失在皇城尽头。

    金祺心中冷笑,他不明白一向附庸风雅的三弟,为何会有这样突兀的行为来?“难道他和刺客之间有什么关联?”他不由暗自疑惑,“可他平日交往的人,都是一群文人墨客,而且还自命清高,对名利淡泊,对权势更是嗤之以鼻,像他这样子,有什么理由要背叛我?”他一方面起疑,一方面又觉得这种推论不成立。“当下最重要的是缉拿刺客了,只要抓到刺客,就可以清楚了。”他即刻调动御林军全城追捕刺客。

    大臣们早就散了开去,留下的几个见太子忙着要捉拿刺客,也都悄悄的退了下去。陈英出了皇宫,与卓扬二人顺着街道往回走。一路上,他的心情十分复杂,一方面,他在替华怡担忧,不知她伤势如何?能不能逃过太子布下的天罗地网?另一方面,他也有一点小庆幸,今天混乱的局面,让太子一时之间无暇顾及秦洪的案子,他也暂时躲过了太子的逼问。

    他们走进一条街道,陈英不经意一抬头,忽见路旁的石碑上写着“太白街。”他蓦然想起,上次与华怡分别时,她最后那一句:“我住太白街的秦府里,你有空一定要来找我啊!”

    他不由一阵心跳加速:“秦姑娘就住在这里?”又想,“既然她给自己留下这话,无论如何,这都到了她的家门口,也是要去她走上一趟了。”

    思及此,正好一抬眼,看见旁边有一位提着菜篮子大娘,陈英忙打听道:“老人家,秦府怎么走?”大娘看了他一眼,眼神都不对了,像是受到了惊吓,直摇着头道:“我不知道,你别问我。”一面说着,一面慌慌张张跑走。

    一旁的卓扬见状,便拉住了一位路过的货郎,道:“你知道秦府怎么走吗?”那货郎听了这话,也是一脸的惊讶,转身便想走开,卓扬“哼”了一声,旋即出右掌,顺着劲儿往上一提,顷刻间便下了货郎肩上的扁担。那货郎呆立半响,无奈道:“你们想去秦府,顺着道儿一直往前走,再转二个弯就到了。”

    陈英奇怪道:“既然你知道秦府怎么走,为什么不想告诉我们,还要跑?”货郎摇头道:“不知你们怎么回事,都是好端端的人,干什么要去秦府,这要扯上关系,身家性命可是要赔进去了。”陈英道:“秦府发生什么事了?”货郎小声道:“秦府犯了谋反之罪,他们全家都被抄了,秦老爷和夫人都被关起来,他们家的小姐也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说完这话,眼见卓扬松了手,便赶紧挑了担子走开。

    卓扬怔怔道:“秦府犯了谋反之罪,秦姑娘跑去刺杀太子,她到底是什么人啊?”陈英沉吟道:“秦姑娘一身高强武艺,哪里像一般人家的女孩子,只怕她就是秦洪的女儿了?”卓扬惊道:“秦姑娘是秦洪的女儿,那小七一定也是要跟着遭殃了。”陈英看了他一眼,道:“按照时间推断,秦姑娘回家的时候,秦府已经被抄了,你也看到了,秦姑娘没有什么事,那小七应该也还好好的。”卓扬松了一口气,道:“那还好,那还好。”陈英道:“官府现在追查刺客,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想到已被封的秦府,所以对于她们来说,府里会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我猜想,她们会不会躲回了家里?”卓扬道:“那还等什么,我们赶快去秦府?”陈英摇头道:“不能这样冲进去,到了晚上,我们再来吧!”

    一盏昏黄的烛光,照着斑斑点点殷红的血渍,这鲜红的血和赫红色衣裙交相融合,让人看了触目惊心。

    秋水站在床边,慢慢褪下华怡的外衣,只剩一层亵衣,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解开亵衣的带子,光滑如玉的后背上,裸露出一个碗口大的锤印。“这一锤下去,小姐吐了那么多血,只怕内脏都受损了。”秋水暗想。

    她心中一酸,忍住就要涌出眼眶的泪水,道:“这人太歹毒了,伤你这样重。”华怡道:“我还以为此去必死无疑,想不到还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说着,不由下意识的咬紧了牙。

    秋水已开始给她上药了。

    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减少她的痛苦,秋水一面给她上药,一面和她聊天道:“小姐,你也不是鲁莽冲动的人,怎么想到去刺杀太子?”华怡道:“爹爹被抓,我也是太焦急了,只想着去杀了太子,或许可以解除爹爹的危机。”秋水道:“你这叫关心则乱,只是你想去杀太子,怎么也不和我说,要偷偷一个人去?”华怡道:“我一个人送死就好了,何必还要拉上你。”秋水道:“下次再这样,我可不依了。”说话间,外伤的药已经全抹上了。

    华怡穿上衣服,秋水扶着她斜躺在床上,她自开门出去。

    这些日子,华怡四处奔波,可谓是心力交瘁,这会儿又受了重伤,不觉很快沉沉入睡。

    “翩翩!”是谁,在她耳边厉声呵斥。

    她抬起头,只见一片云雾缭绕的九宵宝殿之上,王母阴沉着脸,对她道:“大胆翩翩,你为了一己私欲,竟敢破了幽竹林的结界,惊扰正在修炼的碧琼仙主,正是胆大包天,罪无可恕!”

    “碧琼仙主,她不是我的好蜜友吗?我为什么要害她?”她困惑的眨了眨眼,不明所以。

    “天兵何在!”王母叫道,“将蝶仙翩翩押入锁仙阁,永生永世不准再见天日!”

    天啊!惊扰了修炼的仙主虽是有罪,可也不至于要受这样重的刑罚!这王母,一定和自己往日有怨,近日有仇?恍惚之中,她记起那一日,她参加王母的蟠桃盛宴,跳了一支《云裳舞》,玉帝非常欣赏,连连称赞,还对王母道:“你有空也学学跳舞,这样对身材好。”王母自与玉帝大婚后,因为养尊处优,身体日渐发福。玉帝这样说,是明摆着当众打王母的脸,可王母也不好反驳,只能尴尬道:“王上说的是。”焉知当时王母心里,不定就迁怒了她。

    想至此,她真是后悔不迭,早知王母如此善妒,她还在玉帝面前作秀,这真是要作死的节奏。还有,王母给她定的那个罪——惊扰了正在修炼的百花仙主,这事到底有没有?不是王母在陷害她吧?

    思来想去,她还没有想明白,就被那两个小天兵扔到了锁仙阁,她跟着想往外逃,可还没走到高台边缘,四尊佛雕像迅速的转过脸,一道道炽热金光从雕像口中喷射而去,她被笼罩在金光之中,浑身如同火烧火燎一般疼痛。

    “啊!你们别再喷火!我不走就是了!”华怡大叫道。

    她惊恐着睁开眼,怀疑的看了一眼四周,不敢确信自己是否还在梦中?只听窗外传来秋水的声音:“落霞,你的红枣莲子粥熬好了没有?”88106 www.88106.inf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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