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 第九十九回 忆战事鲍超洗罪,释女俘鲍超发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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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106 www.88106.info)    宋玉仙抚摸着鲍超的前胸,用和缓的语气对他说道:“大人的这番话,只对玉仙说可也,千万莫要在他人面前提起。那齐彩凤是什么人?她在你鲍大人的眼里是个奇女子,在其他人的眼里只不过是一名反贼而已,你擅自与她交往,就已经犯下不可饶恕之罪,倘若再把她安排在你的身边作为亲随,那你可犯的是掉头之罪呀,我希望大人从此以后莫要再提及此事!”

    鲍超说道:“玉仙,我那只不过是玩笑话而已,你怎么也当起真来了?在咱们大清国的军队中,有哪一个军营里边有女人的影子?即使有女人进入军营,不是将军的家眷,就是不良军人招来的玩妓,我鲍超对这种腐败行为难道会不知道吗?齐彩凤一个如此武艺高强,又十分贤淑美丽的奇女子,却被地方贪官逼迫的上山为寇了,说起来也真叫人感到惋惜!”

    正在鲍超与宋玉仙谈论齐彩凤的当儿,忽有护卫兵匆匆走进门来禀报道:“将军,襄阳府的曾大人到樊城来了,他派文案官提前来通知,说是还要亲临鲍府来探望您呢!”

    鲍超急切地问道:“你说的是哪一位曾大人?是湖广总督曾大人曾国藩,还是湖北巡抚曾大人曾国荃呢?”

    护卫兵明确的回答说:“当然是湖北巡抚曾大人曾国荃了。”

    宋玉仙说道:“既然曾国荃大人要亲临鲍府来探视你,肯定是有不同寻常的事情要告诉你,那我得赶紧去吩咐丫鬟婆子们去做好迎接的准备!”

    宋玉仙说完,便急匆匆走出了卧房,去做她应该做的事情去了。

    待宋玉仙安排好下人应该做的事情之后,她的脚步刚刚踏进卧室房门,先前那位报信的护卫兵就慌里慌张的又从府门外跑了进来,他气喘吁吁地禀报说:“曾,曾大人到,到了!”

    由于鲍超伤病在身,不能亲自到大门外去迎接,因此这迎接曾国荃的大任,就落在了宋玉仙一个人的身上。宋玉仙急忙移动莲步,在三个丫鬟的陪伴之下,急匆匆一同朝府门外赶去。

    待宋玉仙走到府门口时,只见一听四人官轿早已停在了大门口,众人见轿帘一掀,一个身形瘦长,身着青褐色补子服,在胸前绣有一方仙鹤图,项上挂有一长串朝珠,脚穿抓地虎的半高筒黑布鞋的人,在几名护卫的陪伴之下,缓缓正从轿内走了出来。

    宋玉仙疾步向前,低头迎接,不敢仰视,口中说道:“欣闻曾大人驾到,本该有春霆出面迎接,只因他旧疾复发,躺卧病榻,家中又无其他管事的人,只好由贱内出面代劳了,若有不敬之处,还望曾大人原谅才是!”

    曾国荃一面朝院内走,一面躬身还礼,说道:“惊闻春霆兄身染重疾,曾某不胜惶恐至极,因此在禀报皇上知道此事后,特意抽空来樊城代为探视慰勉。曾某早闻春霆兄有一位贤内助,不但人生的乖巧贤惠,还十分通达事理,只可惜只听传闻,并未亲见;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你虽然已经是半老徐娘了,却风采不减当年,曾某一见,的确是大开眼界了!”

    鲍夫人也十分幽默,对于曾国荃的夸赞,她巧妙地回答说:“曾大人,你可不要如此夸我,我再好也只不过是一只丑小鸭,听说曾大人府内有三房尊夫人,一个比一个生的水灵漂亮,她们个个都像出水的芙蓉,展翅的凤凰一般,无论是数量与质量,可都是我家鲍春霆无法相比的呀!”

    鲍夫人的这番话,无疑是在揭曾国荃的短啊,曾国荃听后,嘴中谔谔了半天,却一时没有找出半句合适的话来回敬宋玉仙,反被人家弄了个脸红脖子粗。

    曾国荃心中忐忑的走到鲍超的病榻前,早有下人将竹椅搬到了他的屁股下,曾国藩落座之后,显出格外关切的样子,拉着鲍超的双手说道:“经本巡抚查证,上奏折诋毁鲍将军的人,的确是铭军首领刘铭传,再加上他的恩师李鸿章与他上下呼应配合,再加之朝廷又偏听偏信,所以就断定尹隆河一战,是鲍将军你没有按时出兵,以致才造成刘铭传腹背受敌,损兵折将,几乎到了溃不成军,全军崩溃的境地。所以朝廷严令本巡抚,对你鲍将军要严加惩处。鲍将军,我这次来贵府,就是要亲自对鲍将军说,目前的形势对你来说可是大大的不利呀,要想扭转形势,只好烦劳鲍将军将尹隆河战役的前前后后的情形讲与本巡抚听,再由本巡抚上一道奏折,说明前因后果,可渴望能挽回目前的不利局面。”

    鲍超听完曾国藩的一番叙述之后,早已把他气得全身颤抖,说不出半句话来。过了很久,鲍超才满含热泪对曾国荃说道:“我鲍超的为人,只有二位曾大人最了解、最清楚。事情与刘铭传说的完全相反,要不是他贪功心切,擅自提前出兵,铭军怎么会有此次尹隆河之惨败?恰恰是因为有我鲍超的及时出现,才挽救了铭军的灭顶之灾,我鲍超应该是尹隆河战役的功臣才对,不成想现在却成了罪人,他刘铭传的良心何在?天理又何在?我鲍超算是看透了,有刘铭传这样的奸佞小人当道,我大清国焉有不亡之理?”

    曾国荃见鲍超的话都是出于至诚,这与他耿直的性格极为相似,因此也相信鲍超的话都是真的。但是刘铭传奏折在先,鲍超申辩在后,形势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目前扭转形势的唯一办法,就是赶忙由鲍超再上一道奏折,把尹隆河战役的真实情况重新向朝廷奏报,也好让朝廷知道事情的真相。

    曾国藩说道:“鲍将军,刘铭传深知尹隆河战役的败亡,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所以他才不惜玩弄手段,颠倒黑白,把失败的责任转嫁于霆军身上,又有李鸿章与他沆瀣一气,里外配合,且来了一个恶人先告状,其居心何其毒也!以本巡抚之见,鲍将军必须赶紧责成军中的文案官,将尹隆河战役的真实情况全面叙述,我再附上一道奏折,让朝廷明了真相。此事十万火急,不可再拖延!”

    鲍超说道:“想我鲍超二十岁出头就随向荣大人南征北战,杀贼无数,也多次受伤,多次受到朝廷的褒奖,可是却没想到我的一世英名竟然就要毁在一班奸佞小人的手上,我实在是想不通,一个人的生存之道,难道就只有靠陷害别人这一条吗?刘铭传,刘大麻子,你也特心毒了!”

    曾国荃安慰鲍超道:“春霆兄,你现在伤病缠身,急需静养,千万莫过于激动。我也公务繁忙,不可在贵府久待,你我马上告辞,今后愚兄还要抽空来看你,希望多多保重!”

    说完,曾国荃就要起身离去,他对鲍超深施一礼,在护卫人员的陪同下,即慢步朝室外走去。

    眼看曾国荃就要登轿离去,宋玉仙急跑两步,对曾国荃叮嘱道:“了解春霆的人,就唯有二位曾大人了,虽说曾国藩大人不在其位,不干其政,但是他老人家说话还是有分量的,希望二位大人携手向朝廷奏报,以洗刷俺家春霆的不白之冤,二位大人的大恩大德,来日必有好报!”

    此时,曾国荃已经踏进轿门,屁股也已经坐在了软垫上,但是他的话语还是穿过轿帘传来出来:“鲍夫人请放心,我与鲍超兄共事多年,他是什么性格的人,只有我最清楚;再说啦,鲍超兄罹难,我的心中也是极度的难过,哪还有不管不问之理?嫂夫人尽管放心,只有我一见到鲍兄的文案官呈上来的文书后,我便马上向朝廷奏禀!”

    在说话之间,就见曾国荃的官轿已经迅速离去,鲍夫人待目送曾国荃远去以后,也只好悻悻的返回府内,回到了鲍超的病榻前。宋玉仙轻声的问鲍超道:“春霆,目下形势极为严峻,也知不知道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鲍超紧闭含着泪花的双眼,细声回答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反正我鲍超也是一个即将死亡的人了,局势挽回是死,不能挽回也是死,对我鲍超而言,反正结果都是一样!我现在实在是再无力气陷入到这场无休止的争斗之中去了,我累了,需要好好休息,就让文案官撰文呈报尹隆河战役的真实情况吧!”

    宋玉仙知道鲍超的脾性和心情,也不敢过于去违拗他的心情,出于关心和无奈,她便与丫鬟婆子们一同退出了卧室,让鲍超一个人躺在床铺上静静地去休息了。

    要说鲍超经过这些日子的风吹日晒,战场拼搏,以及连日不停地去追逐任柱、赖文光,也实在是够辛苦的了,待宋玉仙等人离开卧室之后,他便很快进入了梦乡,一幕幕的往事,也都争先恐后的在他眼前重现。

    鲍超梦见,朝廷谕旨一道接一道,有催促他迅速带领霆军赴陕西去攻打张宗禹的,也有命令鲍超带领霆军速赴钟祥所属之丰乐河去围攻孙葵心的,还有命令他速赴杨家洚、拖船埠、尹隆河一带去与铭军一道会战,去围攻任柱与赖文光的。甚至连朝廷大员如李鸿章、曾国荃等人也飞书沓至,有命令鲍超向西的,有命令鲍超向南的,还有命他向东的。真是杂说纷纭,使鲍超不知听谁的是,可谓让人莫衷一是。

    提督谭胜达也曾问鲍超道:“鲍将军,面对如此头绪纷乱的局面,你说咱听谁的才对呢?”

    鲍超坚定地回答道:“从来将军领兵打仗,皆是因时因地而异,自己不可毫无主见,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现在据军情禀报,在尹隆河边,刘铭传的铭军早已被任柱、赖文光的十万大军重重围困,铭军危在旦夕,要救,也要先救急而不可救缓。以本将军的意见,咱们还是先发兵去救刘铭传好了!”

    鲍超的话一出,谁都不敢违抗,于是大军夤夜出发,马衔枚,人隐迹,一字长龙,浩浩荡荡,出樊城向东,一路直奔京山方向而去。

    行进约五十余里,忽听前方枪声大作,炮声连连,整个天空都被映照得通红,连行进在蜿蜒山路上的大军的身影都清晰可见。

    鲍超急忙向谭胜达传达军令:“谭提督,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赶紧派人前去打探清楚!”

    于是,谭胜达的部将、总兵章茂、李定明和副将汤顺三人皆挺身而出,高声对鲍超请命:“末将愿意前去探明军情,回来禀告将军!”

    鲍超说道:“尔等皆是我霆军中的骁勇战将,若你们前去,我鲍超最放心!”

    三人答应一声,各手提兵刃,催马而去。

    不久,副将汤顺便风驰电掣般返回。汤顺骑马来到鲍超身边,懊恼的对鲍超禀报说:“禀鲍将军,前面大事不好了,我军的先头部队遭到了捻贼的突然袭击,损失惨重!”

    鲍超闻听此话,赶忙追问道:“汤将军,你赶快告诉本将,怎么个损失惨重法?”

    汤顺说道:“深夜行军,再加之我军地理不熟悉,在转过一道山梁时,突然冒出来百余名捻贼,他们趁我军不备,突然枪炮齐施,我军立时阵亡五十余人,损失不可谓不惨重!”

    鲍超说道:“当兵吃粮,为皇上效力,为国捐躯也是常有的事,死人么,也不必大惊小怪,本将军不是还多次受伤,死里逃生吗?只是我来问你,在阵亡的人员中,可有领兵的军将么?”

    汤顺回答道:“不但有,而且还有好几位呢!”

    鲍超一听汤顺此言,止不住便心痛起来,他急忙问汤顺:“你赶快告诉本将军,都有哪几位军将遭到了不幸?”

    汤顺接着回答:“此次阵亡的将领名单中,有总兵陈永康,总兵王开国,副将刘金山,参将张金魁,游击李宏胜,游击李占彪。他们均是未经交战就殒命西去,真可谓不幸中的不幸!”

    提督谭胜达说道:“我们深夜行军,事先并没有对外宣示,如此高度机密的行动,捻贼是如何知道的呢?”

    鲍超回答说:“谭将军,你这话问的可就外行了。现在咱大清国是兵燹四起,到处都是兵荒马乱,随处都是饥民草寇,难免就有捻贼的奸细趁机混入我军,所谓敌中有我,我中亦有敌也,你我认为机密的军情,说不定早早有人传递到捻贼军中去了!”

    谭胜达说道:“既然已经毫无机密可言,那我军还要继续前进吗?”

    鲍超答道:“谭将军,你不必有丝毫犹豫,这打仗么,打的就是士气军威,我就是不信,几个区区反贼,就能阻挡我霆军前进的步伐!赶紧传我的命令:迅速掩埋好阵亡将士的尸体,再马不停蹄,继续前进!”

    经过短暂的停留之后,鲍超这才又挥军前进。行进不到十里路,忽听得前面又传来一阵紧似一阵的枪炮声、喊杀声与混杂不清的哭叫声。鲍超与谭胜达不得不勒住战马,等待前方军兵的飞马来禀报。

    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一匹战马突然来到鲍超面前,骑坐在马背上的军兵惊慌的对鲍超禀报说:“走在前头的官军,又突然遭到大批捻贼的袭击,此处地势险要,道路崎岖,最易遭受捻贼的偷袭,是否命令前面的官军暂且停止前进?”

    鲍超一听这位军官如此说法,他立刻便火冒三丈,心情一急,说出来的话也就不中听了:“个龟儿子,你是不是被捻贼给吓破胆了?遭受一点袭击,你便叫苦连天,恐怕你已经被吓得尿裤子了吧?没用的东西!你赶紧传我的军令,道路再艰险,无论捻贼的气焰有多高,都不可能阻挡我霆军前进的步伐!我军人员众多,实在不行,就是滚成肉坨坨,也要给我滚出一条前进的路来!”

    军官见鲍超的决心如此之大,也不敢再说什么了,他调转马头,举起马鞭在马屁股上狠抽了几下,霎时便跑得不见了踪影!

    不久,前面的喊杀声变得更加激烈,枪炮声一阵紧似一阵,声音在山谷中回荡,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听得格外清楚,声音也传得更加遥远。

    随着时间的推移,声音便逐渐的平息了下来。前面又传来了马蹄声,不过这次来向鲍超传达军令的,并不是先前那位军官,只见此人坐在马背上身板挺直,满身血污,还不住的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显然,他这是刚经过了一场殊死搏杀的缘故。

    鲍超问这位军官:“你是哪一位?你的面目我已经无法辨认了,不过我敢断定,刚才回来禀报的人并不是你,你如此辛苦,怎么不换个人回来禀报?”

    那军官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才回答鲍超的问话:“回鲍将军的问话,我是您的总兵章茂哇,难道你连我也不认识了?刚才向你禀报军情的那个人,是总兵李定明,你这一辈子怕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谭胜达慌忙问道:“你说什么,难道他出事了不成?”

    章茂有气无力的回答说:“是的,李定明总兵向鲍将军禀报完军情回到阵中之后,就被几十名捻贼包围了个风雨不透,水泄不通,李总兵虽经全力拼搏,但终归寡不敌众,被人家乱茅刺死,他身中几十枪,整个身子都被刺成了马蜂窝,早已经壮烈殉国了!”

    鲍超听完总兵章茂的话后,不无遗憾的说道:“可惜!遗憾!没想到我霆军中一位忠勇刚烈、屡建功勋的英勇骁将,就这样死于乱军之中,结束了他的一生。实在是太可惜了!”

    谭胜达又问章茂:“现在前面的枪声已经渐渐平息,是不是捻贼均被我霆军全部聚歼了?”

    章茂回答说:“谈何聚歼,由于是在夜间,捻贼又是突然袭击,再加之我军毫无准备,所以吃亏的都是我们,这一场战斗打下来,我军又有二百余名军将为大清国捐躯献身了!”

    鲍超生气的说道:“听章总兵如此说来,我霆军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竟是毫无军功可言了?岂不让人丧气!”

    章茂有气无力的回答说:“也不禁如鲍将军所言,捻贼们也有二十余具尸体没有来得及搬走,我们还俘获了好几位活口呢!”

    鲍超一听章茂这话,心中几近覆灭的热情又复活了起来,他说:“能抓到捻贼的活口,那可是绝无仅有、旷世难得的事情,被抓的活口都在哪里?快带本将军前去看看!”

    于是,在章茂的带领下,鲍超等人随在其马后,一行人便踽踽向前走去。夜幕之中,虽然看不太清楚,但是满野的霆军尸体,横躺竖歪,随处皆是,真是让人惨不忍睹,一向爱兵如子的鲍超,此时也忍不住挤出了几滴眼泪。

    经过了此一番折腾,此时东方已经现出了微光,这说明,过不了多久,天就要放亮了。鲍超等人远远地望见,前面有几十名霆军围着坐在地上的几个人,军兵们荷枪实弹,如临大敌一般,走近了一看,原来是几个披头散发的捻军女眷。

    鲍超骑马走到近前,问围困在四周的士兵道:“一共逮住了几个捻匪?他们都是什么官职?”

    听完鲍超的问话后,士兵们都面面相觑,无人作出回答。鲍超透过人群缝隙往里观看,这才发现,被自己的士兵围在垓心的,哪里是什么捻军的旗主或头领,竟然是几位蓬头垢面,怀抱婴儿的中年女眷而已。

    这一下鲍超不但感到奇怪,而且引起了他的兴致。他翻身下马,徒步走到几位妇女身边,疑惑地问道:“你们都是什么人?是捻匪中那位旗主或头领的妻子?请你们如实说来,我鲍超从不杀妇女和儿童,我会放你们一条生路的!”

    其中一位妇女慢慢抬起头来,用仇恨且又怀疑的目光对鲍超审视了半天,然后用生硬的北方话说到:“清妖,你先莫问我们是谁,我先来问你,如果我说的不错,你不就是清妖霆军首领鲍超,鲍春霆吗?”

    鲍超一听这位妇女的话语,急忙回说道:“是的,是的,你说的一点都不错,我就是霆军将领鲍超鲍春霆是也,不过我们不是妖,我们和你们一样,都是两条腿走路的人!请问你是……”

    还未等鲍超的话说完,那位妇女就横眉立眼,满脸愤怒的把话抢了过去,她坦荡的说道:“平心而论,我知道你们也是两条腿的人,但是你们的所作所为,说起来都是丧尽天良,毫无人性,连禽兽都不如的妖孽行为,所以我们才管你们称作清妖!人一旦与妖精挂上了号,沾上了边,那他还有人性吗,失去人性的人,不是妖又是什么?”

    此时,谭胜达一步胯下马背,刺啦一声亮出腰刀,恶狠狠地骂道:“不识相的捻匪婆娘!你们拦路偷袭,无端杀害了我们几百名军兵,你们这难道就不叫凶残狠毒吗?你们才是妖!我今天要是不把你们斩尽杀绝,就无法释去我胸中的仇恨!你们信不信,我立刻就会要你们的命!”

    鲍超对谭胜达一摆手,说道:“谭将军!你身为朝廷命官,遇事头脑要冷静,切不可意气用事。她们只不过是妇孺而已,对我们已不可能再构成什么威胁,所以你不要迁怒于她们,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们也都是这场战争的受害者,留下她们的性命,我还有话要问她们。”

    对于鲍超这种莫名其妙的妇人之仁的决定,谭胜达很不以为然,但是因为官职有别,也就只好将心中的不满暂时隐藏起来,他并未与鲍超争辩。

    鲍超问其中一位妇女:“你是捻匪中那位旗主的夫人?为什么孤儿寡母不在家中教夫养子,却还要跟随这些反贼一起遭受这颠沛流离之苦呢?”

    那位妇女听完鲍超的话后,面无表情,淡淡地回答说:“姓鲍的,我们今天不幸落在你们这班杀人狂魔手中,就算是我们命该如此吧。你可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站着说话不腰痛,你也不好好想一想,要不是被这个腐败的朝廷所逼迫,我们又何苦走上这条反对朝廷的道路呢?在家中无有隔夜粮,吃了上顿没有下顿,朝不保夕,日暮途穷,但凡有一点希望,我们能走上这种不知何时就要路死异乡的道路吗?你不是想知道我们的身份吗?事到如今,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我就是被你们官军恨之入骨,兴师动众,到处缉拿,却又闻名色变的赖文光的妻子,我名叫周化梅,我乃湖南醴陵县人氏,我怀中所抱者,是尊王赖文光未满周岁的女儿赖冬梅。我对你说的都是实情,今日既然落入你们手中,我并不想祈求你们宽恕与赦免,我只求速死,请鲍将军了却我这最后的一个心愿!”

    鲍超听过周化梅的这番陈述之后,不知为什么,他的心中突然生出一丝酸楚的感觉,口中不由自主的夸赞说:“男人是反清的英雄丈夫,妻子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怎不令我鲍某人钦佩,佩服佩服!”

    鲍超又转向另一位妇女,她的年龄看上去要比周化梅年轻几岁,怀中也抱有一个一岁大小的男婴,她虽然看上去有些疲乏,在经过战地滚爬之后,全身沾满了泥土,但两只眼睛却仍然炯炯有神,目光犀利,显然她也是对周围的清军充满了仇恨。她怀中的男婴一见有人向他们走近,被吓的哇哇大哭起来,拼命的向妈妈的怀中钻去。

    鲍超蹲下身子,伸出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小男孩的头顶,故作友善地说道:“好娃儿,不要哭么,鲍伯伯是不会伤害你的!”

    他哪里想到,经他如此一说,小男孩竟然哭得更凶了。谭胜达见状,刺啦一声又拔出腰刀,故意在男孩和那位妇女的眼前晃了几晃,大声呵斥道:“小捻匪狗崽子,你嚎个啥子嘛!再嚎,老子就一刀宰了你!”

    谭胜达的这一招还真灵,男孩似乎也知道清军的厉害,杀人放火是家常便饭,经他如此一吓唬,小男孩立即便止住了哭声,一头便钻进他妈妈的怀抱中,从此连大气也不敢出了。

    谭胜达将腰刀重又装回了刀鞘,以胜利者的姿态微笑着对鲍超说道:“鲍将军,你看见了吧?对付反贼绝好的办法,不是用语言,而是用刀枪,就连吃奶的孩子都害怕咱们的刀枪,就不用说那班明火执仗的捻匪了!”

    听完谭胜达的话后,鲍超并没有再言语,他用温和的语调问那位妇女:“这位妹子,你叫什么名字?你又是哪位捻匪旗主的妻子呢?”

    只见妇女双睁圆目,用不屑一顾的语气反问鲍超:“你听说过李蕴泰李允这个名字吗?”

    鲍超回答说:“李蕴泰,也就是李允,这个名字我太熟悉不过了,他有个儿子叫李成,也是捻贼中的骁勇善战之人,我怎么会不知道李允的大名呢?只是我不明白,论年龄,李允起码也快五十岁的人了,李成也已是快三十岁的人了,怎么还有你这样年轻的妻子?你总不能在两三岁的时候就生出了李成吧?”

    那妇女微微一笑说道:“鲍将军你可真会开玩笑,总不能光兴你们官军能三妻四妾,找小老婆,咱捻军连续弦也不允许吧?实话告诉你,李允的原配夫人早已被你们杀害了,我是后嫁给李允的,这下你明白了吧!”

    鲍超又问道:“你们这些孤儿寡母的女人,为什么还要拖儿带女的随军作战呢?难道你们的丈夫就忍心让你们过这种颠沛不定的生活吗?这不,你们一不小心,就做了官军的俘虏,代价之大,也太得不偿失了!”

    年轻女人一阵嘲笑,叹了一口长气,然后说道:“自古以来,凡是高举义旗打天下者,有哪个不是抛头颅洒热血?有的可能得成正果,有的则半途丧命,这都是不足为怪的事情。就拿你们的开国始祖努尔哈赤来说,他不是也在进关之前,被明朝将领袁崇焕炮轰毙命了吗?我等今日被抓,也是我们命该如此,不怨天,不怨地,只怪我们的命运不济,要杀要剐,那就由不得我们了!”

    鲍超在地上蹲的时间久了,感到两腿有些发麻,便站起身来,继续对那年轻女人说道:“你我对话有老半天了,但是你还没有完全回答我所提出的问题呢,李夫人,把你的姓名告诉我,难道还要我再提醒你不成吗?”

    那年轻妇女答道:“不必了,我现在才三十挂零的年纪,又没到七老八十的岁数,你刚说过的话,我怎么会忘记呢?看来鲍将军也是为我着想,让我在临死之前留下个姓名,那我就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你好了。我乳名叫孙妮子,也有个很少人知道的大号,叫孙桂英,俺的老家是安徽蒙城县〔今属利辛县—作者注〕南乡江集江家坡人,说俺的名字,你们不会感到丝毫的威摄,要是说起俺的哥哥孙葵心,那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他是咱捻军中白旗镶边旗的总旗主,俺就是他不争气的一母同胞的亲妹子;俺怀里抱着的,是刚出生一岁多的李允的亲儿子,自然是随李姓了,他的父亲为他取名叫李龙,为的是他长大之后,不做碌碌无为的熊包孬种,咱也要做一回叱姹风云的真龙天子!”

    孙桂英面对清军的官僚们,毫无拘束,雍容大度,侃侃而谈,她说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似一把把犀利的匕首,刺痛着鲍超的心;特别是对杀人如麻的谭胜达而言,孙桂英的话就像是一颗颗带毒的钢针,无情地刺痛着他的肌肤,简直叫他不寒而栗,浑身发颤!

    接下来,鲍超又转向了一位更加年轻的妇女,虽然她头发有些凌乱,可能因为饥饿,使她的面色呈现菜色,她的一只手臂,被殷红的血水沁湿了她的衣袖,不用问,这是在刚刚发生的那场搏斗中,或者是为矛所伤,或者是为流弹击中,总之她是负伤了。

    鲍超走到她的近前,以一个兄长的口吻问她道:“姑娘,我看你年纪最小,恐怕你还不到三十岁吧?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府何县何村?看样子你还伤得不轻哩。”

    姑娘对鲍超苦笑了一下,开口说道:“我王怀玉真诚的谢谢鲍将军猫哭耗子般的关心!我的伤只不过是一点皮外之伤,离开心脏还远得很哩,看来一时半会是死不了的!”

    鲍超突然问这位姑娘:“你说你的名字叫王怀玉,这使我想起一个人来。在捻匪中,有一个白旗黑边旗旗主名叫王怀义的,被人称做关云长再世,你认不认识此人?你与他又是什么关系?”

    姑娘叹了一口气,说道:“人生多磨难,道途不可测。你刚才所说的王怀义这个人,他非是旁人,他就是我的一母同胞的哥哥。不过自打他进入豫西一个叫皇古寨的村落之后,就一直没有了他的消息,到如今两年多过去了,我这位哥哥是死是活我都不知道。要说到这人世间的情感,还有什么比血缘之情更真挚的情感呢?我无时无刻无不在牵挂着他的人生安危,这也是人之常情么。”

    谭胜达听完王怀玉姑娘的话,面带怒色,不屑的说道:“都说你们捻匪杀人如麻,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听完刚才你这番述说我这才知道,原来你们也是有血有肉,具有情感的热血动物啊!”

    王怀玉用讥讽的言辞回敬谭胜达道:“都说树木有高矮,手指有长短,一娘生九子,九子不像娘。要说这奸淫掳掠,杀人放火的本事,我们捻军与你们官军比较起来,那可就小巫见大巫了。说句实在话,在做这种龌龊事情上,我们还要拜你们官军为师呢。”

    谭胜达一听王怀玉此话,倒有些气急败坏起来,他突然变脸变色,恶狠狠地骂道:“骚婆娘,你们信不信,我立刻就会让你们人首两分,让你们到阎王爷那里去报到去!”

    王怀玉冷笑一声,说道:“我虽然不知道你姓甚名谁,也不知你是什么官职,但是你的话我是绝对相信的。对于你们这些以杀人为职业的官军来说,杀个人还不像碾死一个臭虫似的方便吗?实话告诉你吧,既然不幸落到了你们手中,我自知没有了生还的希望,是杀是剐,砍头剜心,那就随你们的便好了!”

    谭胜达突然发起飙来,他朝身边的军兵大声呼叫道:“来人!将这几位捻贼的婆娘,就地处决!”

    几位官兵听谭胜达如此命令,早已按捺不住杀人的欲望,他们就像恶犬听到主人发出的召唤一样,迅速拔出刀剑,就像恶狗扑食似的,一涌向前,张牙舞爪,就要对几个手无寸铁的女人痛下毒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听鲍超大呼一声:“慢!若要下达杀人的命令,有我鲍超在场,还轮不到你谭胜达!谭胜达,你这是在越俎代庖,僭越军权,你懂不懂?若是你心中有气,不要往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身上发泄,你还是留点力气,到战场上面对面的去和捻匪们厮杀好了!”

    谭胜达气呼呼的问鲍超:“春霆兄,我劝你立即放弃这种妇人之仁,你不要忘记,现在她们虽然落难,几个时辰以前,她们可还是与官军勇敢拼搏的娘子军啊,你现在不杀她们,一旦她们养足了锐气,那被杀的可就轮到我们了!你不杀她们,待要和为?”

    鲍超说道:“俗语说得好,冤有头,债有主,擒贼要擒王。朝廷所杀所诛者,是张洛行,龚德,张宗禹,任柱,赖文光这般捻匪头目,并非这些失去反抗能力的妇孺之辈。你问我待要如何来处置她们,我的处理方法也很简单,就只有四个字:全部释放!”

    谭胜达一听鲍超此话,气急败坏地说道:“春霆兄,你执意要如此做,要将她们全部释放,你是霆军统帅,对于你的决定,我无话可说,唯有服从而已。不过无谓我言之不预也,你这是放虎归山,养虎遗患,有朝一日,一旦捻匪翻过身来,你我的性命可就难保了!倘若被朝廷怪罪下来,你我定有掉头之罪!”

    鲍超反问谭胜达:“你说,一旦捻匪翻过身来,你这话是指什么而言?现在的情况是,我们正在追杀捻匪,到底鹿死谁手,目前尚无定论;如果说这几位妇女怀抱中的婴儿长大成人之后,再反过来诛杀我等,恐怕那也是子虚乌有的担心罢咧,因为到了那时,你我即使不死,也已是八九十岁的人了,黄土都已经埋到脖子了,被杀不被杀,反正都一样,你现在就为那时担心,这不是杞人忧天,又是什么?谭老弟,你就听鲍某人一句劝,先杀任柱、赖文光,则天下安矣!”

    人们都知道,世上决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鲍超之所以表现出对周化梅、孙桂英与王怀玉的怜悯与同情之心,这可能与他儿时的家境贫寒、衣不果腹的种种不幸遭遇不无关系,所谓惺惺惜惺惺是也。在面对身处危境又拖儿带女的捻军眷属的时候,他便一时生发善念,暂时忘记了朝廷强加给他的仇恨之心,不忍心把她们与“反贼”相提并论,并千方百计的加以庇护。鲍超的所作所为,便受到对捻军怀有强烈仇恨、必欲斩草除根,否则便无法释去满腹仇恨之心的谭胜达的多方阻拦。只是由于他官职比鲍超低,所以才在鲍超的压制下,无法轻举妄动。

    该问的也都问了,该回答的也都回答了,此时的赖文光妻子周化梅,李允的妻子,也即是孙葵心的妹妹孙桂英,和白旗黑边旗旗主王怀义的妹妹王怀玉,无不抱定必死的决心,因为在她们的眼中,从以往的经验来看,凡是落到官军手里的义军军兵或者眷属,生还的几率都十分渺小,与其让清妖折磨蹂躏,无情的去摧残,最后落个遍体鳞伤、体无完肤的去死,倒不如被他们一刀斩去头颅,痛痛快快地死去来得痛快。88106 www.88106.inf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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