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册 史记卷一百一十七 司马相如列传第五十七

(88106 www.88106.info)    史记卷一百一十七 司马相如列传第五十七何法周 注译 谢桂荣司马相如者，蜀郡成都人也，〔1〕字长卿。少时好读书，学击剑，故其亲名之曰犬子。〔2〕相如既学，〔3〕慕蔺相如之为人，〔4〕更名相如。以赀为郎，〔5〕事孝景帝，〔6〕为武骑常侍，〔7〕非其好也。会景帝不好辞赋，是时梁孝王来朝，〔8〕从游说之士齐人邹阳、〔9〕淮阴枚乘、〔10〕吴庄忌夫子之徒，〔11〕相如见而说之。〔12〕因病免，〔13〕客游梁。〔14〕梁孝王令与诸生同舍，〔15〕相如得与诸生游士居数岁，乃著《子虚之赋》。〔16〕 【注释】〔1〕“蜀郡”，秦置，汉因之，在今四川省中部偏西地区，治所在今成都市。〔2〕“犬子”，相如小时本名，父母之爱称，日本泷川资言《史记会注考证》云：“取其捷便也。”〔3〕“既学”，学业完成后。王先谦《汉书补注》卷二十八下二《地理志第八下二》引钱坫曰：“《三国志·秦宓传》云：‘蜀本无学士，（蜀郡守）文翁遣相如受《七经》，还教吏民。’”似指此事。〔4〕“蔺相如”，战国时期赵国人，事奉赵惠文王为臣。时赵哀弱，秦每欲相欺，相如皆能挺身而出，针锋相对，有理有节地挫败秦国的阴谋，维护了赵国的利益和尊严。赵拜为上卿，位居赵将廉颇之上，颇心不平，常欲辱之。相如“先国家之急而后私仇”，事事相让。颇被感动，负荆请罪。将相因而和好，成为刎颈之交，共同辅佐赵王，使赵国称强于海内。详前卷八十一《廉颇蔺相如列传》。〔5〕“以赀为郎”，因家富有资财被授为郎官。《汉书·景帝纪》后元二年诏曰：“人不患其不知，患其为诈也；不患其不勇，患其为暴也；不患其不富，患其亡厌也。其为廉士，寡欲易足。今訾算十以上乃得宦，廉士算不必众。有市籍者不得宦，无訾又不得宦，朕甚愍之。訾算四得宦，亡令廉士久失职，贪夫长利。”应劭曰：“古者疾吏之贪，衣食足知荣辱，限訾十算乃得为吏。十算，十万也。贾人（按：指“有市籍者”）有财不得为吏，廉士无訾又不得宦，故减訾四算得宦矣。”师古曰：“訾，读与赀同。”赀，即资财。又，《汉书·张释之传》“以赀为骑郎”句，苏林、如淳注，以为是入赀为郎，“雇钱，若出谷也”。可备一说。“郎”，皇帝的侍从宿卫之官。有议郎、中郎、侍郎、郎中等名，初属郎中令，后属光禄勋。无定员，出身或由任子、赀选，或由文学、技艺，为当时出仕的重要途径。《汉书·景帝纪》王先谦《补注》云：“姚鼐曰：‘……汉之仕进，大抵郎侍及仕州郡及卿府辟召三途，郎乃宦于皇帝者也。无訾不得宦于皇帝，自可仕州郡县及卿府也。至武帝建学校、举孝廉后，则郎不必訾算而后登，而入羊入粟补郎，更甚于昔之訾算。’”〔6〕“孝景帝”，名启，孝文帝长子，汉朝第四代君主。公元前一五六至前一四一年在位，享国一十六年。他在位期间，继续执行其父“与民休息”之政策，提倡节俭，减轻赋税，平定吴、楚等七国之叛乱，巩固了中央政权，史称“文景之治”。〔7〕“武骑常侍”，官名，《索隐》引张辑曰：“常侍从，格猛兽。”《考证》引沈钦韩曰：“其官与李广、李蔡同，亦郎中被选者耳。”秩八百石。参见前卷一百九《李将军列传》。〔8〕“梁孝王”，名武，孝文帝次子，孝景帝弟，初封为代王，徙为淮阳王，文帝十二年徙为梁王。建都睢阳（今河南商丘），“北界泰山，西界高阳（今河南陈留镇），四十余城，多大县。孝王，（窦）太后少子，爱之，赏赐不可胜道”（《汉书·文三王传》），宫室、旌旗拟于天子。招延四方豪杰，天下游士莫不至。景帝前元七年十月入朝。“以太后故，入则侍帝同辇，出则同车游猎上林中。梁之侍中、郎、谒者，著引籍出入天子殿门，与汉宦官亡异”（同前），故相如得以相交之。〔9〕“邹阳”，齐临淄（今山东临淄县）人，西汉文辩之士。初为吴王刘濞门客，吴王“阴有邪谋”，阳上书谏之，不听，去而事梁孝王。又为梁王门下所诬下狱，乃从狱中上书自辩，梁孝王“立出之，卒为上客”。事载《汉书·贾邹枚路传》。〔10〕“枚乘”，字叔，淮阴（今江苏淮阴东南）人，西汉游辩之士、辞赋家。初为吴王郎中，吴王欲反，上书进谏，不听，去而事梁孝王。事载《汉书·贾邹枚路传》〔11〕“庄忌夫子”，吴（今江苏吴县）人，西汉游辩之士、辞赋家，梁孝王门客。“夫子”为其美称，故“时人以为号”（《索隐》）。后因避汉明帝刘庄名讳，《汉书·贾邹枚路传》改“庄”为“严”，因与枚乘有“枚先生、严夫子”之称。〔12〕“说”，通“悦”，喜爱。“之”，代邹阳、枚乘、庄忌之徒。〔13〕“因”，借故。“免”，辞职，指辞去了“武骑常侍”的官职。〔14〕“客游梁”，旅居于梁国，做梁孝王门客。〔15〕“诸生”，众儒生，诸位先生。“生”，先生之省称。〔16〕“《子虚之赋》”，即《子虚赋》。

    会梁孝王卒，相如归，而家贫，无以自业。〔1〕素与临邛令王吉相善，〔2〕吉曰：“长卿久宦游不遂，〔3〕而来过我。”〔4〕于是相如往，舍都亭。〔5〕临邛令缪为恭敬，〔6〕日往朝相如。〔7〕相如初尚见之，后称病，使从者谢吉，〔8〕吉愈益谨肃。〔9〕临邛中多富人，而卓王孙家僮八百人，〔10〕程郑亦数百人，〔11〕二人乃相谓曰：“令有贵客，〔12〕为具召之。”〔13〕并召令。令既至，卓氏客以百数。至日中，谒司马长卿，〔14〕长卿谢病不能往。临邛令不敢尝食，自往迎相如。相如不得已，强往，〔15〕一坐尽倾。〔16〕酒酣，临邛令前奏琴曰：〔17〕“窃闻长卿好之，愿以自娱。”〔18〕相如辞谢，为鼓一再行。〔19〕是时卓王孙有女文君新寡，好音，故相如缪与令相重，〔20〕而以琴心挑之。〔21〕相如之临邛，从车骑，雍容闲雅甚都。〔22〕及饮卓氏，弄琴，文君窃从户窥之，心悦而好之，恐不得当也。〔23〕既罢，相如乃使人重赐文君侍者通殷勤。〔24〕文君夜亡奔相如，〔25〕相如乃与驰归成都。家居徒四壁立。〔26〕卓王孙大怒曰：“女至不材，〔27〕我不忍杀，不分一钱也。”人或谓王孙，王孙终不听。文君久之不乐，曰：“长卿第俱如临邛，〔28〕从昆弟假贷犹足为生，〔29〕何至自苦如此！”相如与俱之临邛，尽卖其车骑，买一酒舍酤酒，〔30〕而令文君当炉。〔31〕相如身自著犊鼻褌，〔32〕与保庸杂作，〔33〕涤器于市中。卓王孙闻而耻之，为杜门不出。昆弟诸公更谓王孙曰：〔34〕“有一男两女，所不足者非财也。今文君已失身于司马长卿，长卿故倦游，虽贫，其人材足依也，且又令客，独奈何相辱如此！”卓王孙不得已，分予文君僮百人，钱百万，及其嫁时衣被财物。文君乃与相如归成都，买田宅，为富人。

    【注释】〔1〕“家贫”，当时游宦为郎，皆需自“具鞍马、绛衣、玉具剑”等，家中“富给”者方堪其任（本书卷一百四《田叔列传》附褚先生补《田仁传》）；即“富给”者，若长期不得升迁，亦不堪其重负，甚或破产。如张释之与“兄仲同居，以訾为骑郎，事孝文帝，十岁不得调，无所知名。释之曰：‘久宦减仲之产，不遂。’欲自免归”（本书卷一百二《张释之列传》）。张释之即属不堪重负者，而司马相如则属破产者。“自业”，自立生业。〔2〕“临邛”，汉蜀郡县名，《汉书·地理志八上》：临邛“有铁官、盐官”。盐铁等业发达。治今四川省成都市西南之邛崃县。“令”，县令。“王吉”，生平失考。〔3〕“遂”，达也，遂达犹言仕途贵显，《汉书·叙传》：“张汤遂达，用事任职。”又成也，遂成犹言有所成就。《荀子·哀公》：“大道者，所以变化遂成万物也。”〔4〕“而”，通“尔”，你。“过”，过访；至。“过我”犹言找我，到我这里来。〔5〕“都亭”，《汉书·高帝纪》“为泗上亭长”句颜师古注：“秦法十里一亭。亭长者，主亭之吏也。亭谓停留行旅宿食之馆。”秦、汉时，乡里十里一亭，亭有亭长，管治安民事，招待旅客。而设于城厢者称“都亭”，“都者，城也”。《后汉书·皇后纪下》王美人兄斌“封都亭侯”句李贤注：“凡言‘都亭’者，并城内亭也。”〔6〕“缪”，通“谬”，诈伪。“缪为”，假装，故意表现。〔7〕“日”，日日，每天。“朝”，拜见。〔8〕“谢”，以辞相告，婉言谢绝。〔9〕“谨肃”，谨慎恭敬。〔10〕“卓王孙”，本战国末年赵国人。秦灭赵时被虏，放逐蜀郡之临邛。“即铁山鼓铸，运筹策，倾滇、蜀之民，富至僮千人，田池射猎之乐，拟于人君”（本书卷一百二十九《货殖列传》），为蜀郡卓氏之祖。“家僮”，私家的僮仆，主要指手工业奴隶。《汉书·张汤传》附《张安世传》：“家童七百人，皆有手技作事，内治产业，累积纤微，是以能殖其货，富于大将军光。”卓王孙之富，主要是靠手工业技术工人冶铁铸器的结果；当然与他善“运筹策”，远贩“滇、蜀”的经营之道亦有关系。〔11〕“程郑”，不详其国别，亦从关东放逐于临邛，靠冶铁铸器致富。参见本书《货殖列传》。〔12〕“令”，县令王吉。〔13〕“为具”，治办酒筵。《汉书·司马相如传》颜师古注：“具，谓酒食之具。召，请也。”《礼记·内则》“佐长者视具”句郑玄注：“具，馔也。”本书卷一百七《魏其武安侯列传》：“将军昨日幸许过魏其，魏其夫妇治具，自旦至今，未敢尝食。”按：“治具”即“为具”，“具”，此指酒食之器，代指酒食，故郑玄云：“具，馔也。”〔14〕“谒”，请。《汉书·司马相如传》即作“请”。〔15〕“强”，勉强。〔16〕“倾”，倾倒，指为其风采所倾倒。《考证》：“倾首望其风采也。”〔17〕“奏”，进献，奉上。〔18〕“自娱”，自我娱乐。《考证》引周寿昌曰：“不敢云娱客，故以自娱为言。”〔19〕“鼓”，弹奏。“一再行”，一两个曲子。“再”，二。“行”，《汉书》颜师古注云：“行谓曲引也，古乐府《长歌行》、《短歌行》，此其义也。”〔20〕“相重”，相敬重。〔21〕“琴心”，寄寓爱慕心情的乐曲。《汉书》颜师古注：“寄心于琴声。”《索隐》引其诗曰：“凤兮凤兮归故乡，游遨四海求其皇。有一艳女在此堂，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由交接为鸳鸯？”又曰：“凤兮凤兮从皇栖，得托子尾永为妃。交情通体必和谐，中夜相从别有谁？”宋郭茂倩《乐府诗集》卷六十《琴曲歌辞四》所载司马相如《琴歌二首》文字稍异。《考证》曰：“其歌今不传，《索隐》所引，是后人之伪作。”〔22〕“雍容闲雅”，从容大方。“闲”，通“娴”。“都”，《集解》引郭璞曰：“都，犹姣也。”《诗·郑风·有女同车》曰：“洵美且都。”《汉书》颜师古注：“美也。”〔23〕“恐不得当”，担心不能相配。“当”，此指身份、容貌之相配，相对等。〔24〕“通殷勤”，使传达深切的情意。〔25〕“亡”，逃离家中。“奔”，私奔。〔26〕“家居”，家中。“居”，亦家也。《汉书》无“居”字。“徒”，《索隐》引孔文祥曰：“徒，空也。家空无资储。”《汉书》颜师古注：“徒，空也。”《考证》云：“徒，犹唯也。”二说皆通。“四壁立”，四壁植立。〔27〕“至不材”，极不成材。〔28〕“第”，且，暂且，见《索隐》引文颖注。又作“但”解，有“只”、“只管”之义，见《考证》张守节《正义》。“如”，往。〔29〕“假贷”，转借，借贷。〔30〕“酤酒”，卖酒。〔31〕“当炉”，主持炉前卖酒的事务，卖酒。“当”，“当家”、“当政”之“当”，作“主持”解。“炉”，或作“垆”、“卢”，《集解》引韦昭曰：“以土为堕，边高似炉。”《汉书》郭璞注：“卢，酒卢。”颜师古注：“卖酒之处，累土为卢，以居酒瓮，四边隆起，其一面高，形如锻卢，故名卢耳。而俗之学者，皆谓‘当卢’为对温酒火卢，失其义矣。”〔32〕“犊鼻褌”，《集解》引韦昭曰：“今三尺布作形如犊鼻矣。称此者，言其无耻也。”《汉书》王先谦《补注》引《方言》曰：“无■袴谓之襣。”又引“郭云：‘袴无踦者，即今犊鼻褌。’”按：“■”，即裤腿；“踦”，亦指裤腿；无裤腿之裤，故王先谦曰：“但以蔽前，反系于后，而无袴裆，即吾楚俗所称‘围裙’是也。”又按：就其“无袴裆”而又形似“犊鼻”言之，故亦有“套裤”之说。“褌”，音kūn，裤。穿“犊鼻褌”，行动方便，以利于劳作，然斯文尽矣。〔33〕“保庸”，雇工。“庸”，通“佣”，雇工，受雇为人劳作。本书卷一百《季布栾布列传》：“（彭越）穷困，赁佣于人，为酒人保。”《集解》引《汉书音义》曰：“酒家作保佣也。可保信，故谓之保。”《考证》云：“保亦庸类，若奴而非真奴也。盖须人之保任而使用，故曰保也。”〔34〕“更谓”，交相劝说。“更”，轮番，一个接一个地。

    居久之，蜀人杨得意为狗监，〔1〕侍上。〔2〕上读《子虚赋》而善之，曰：“朕独不得与此人同时哉！”得意曰：“臣邑人司马相如自言为此赋。”〔3〕上惊，乃召问相如。相如曰：“有是。然此乃诸侯之事，未足观也。请为天子游猎赋，〔4〕赋成奏之。”上许，令尚书给笔札。〔5〕相如以“子虚”，〔6〕虚言也，为楚称；〔7〕“乌有先生”者，乌有此事也，为齐难；〔8〕“无是公”者，无是人也，明天子之义。故空借此三人为辞，〔9〕以推天子诸侯之苑囿。〔10〕其卒章归之于节俭，因以风谏。奏之天子，天子大说。其辞曰： 【注释】〔1〕“狗监”，汉朝宫苑内之官名，掌管天子猎犬之饲养等事宜。〔2〕“上”，此指汉武帝。〔3〕“邑人”，同郡县、同乡里之人，皆可称“邑人”，犹今言“同乡”、“老乡”。〔4〕“天子游猎赋”，司马迁所指，即下面所写“齐王”、“楚王”与“天子”苑囿之大、田猎之盛的一篇赋文。其前一部分写诸侯（齐王、楚王）田猎之事，且从楚使“子虚”口中讲出，故有人认为它是相如游梁时所著、汉武帝初读之《子虚赋》；后一部分写天子在上林苑田猎之盛况，故有人认为它就是这里司马迁所说的《天子游猎赋》，亦称《上林赋》。《考证》引明人柯维华之《史记考要》则认为：“相如游梁时著《子虚赋》，为武帝所善（，另有篇章，已佚）。此著《天子游猎赋》，复借子虚三人之辞，以明天子之义，故亦名《子虚赋》；赋中叙上林，故又名《上林赋》，其实一也。《文选》截为二篇，以前叙齐、楚者为《子虚赋》，自亡是公‘听然而笑’以下叙上林者为《上林赋》，失其旨矣。”《考证》以为：“《子虚》、《上林》，原是一时作，合则一，分则二。而‘楚使子虚使于齐’、‘独不闻天子之上林乎’，赋之名所由设也。相如使乡人奏其上篇，以求召见耳，正是才子狡狯手段，柯氏疑是篇之外别有《上林赋》（按：应作《子虚赋》），亦为相如所欺也。”今按：相如为“郎”时，“会景帝不好辞赋”；及武帝时，上其游梁时所作“子虚”所言齐、楚诸侯田猎之赋以尝试之；既见其喜好，复续作“天子游猎”之篇，并而上奏，于情理不谬。〔5〕“札”，《汉书》颜师古注：“札，木简之薄小者也。时未多用纸，故给札以书。”〔6〕“子虚”，与下“乌有先生”、“无是公”，皆为赋中虚构的人物。〔7〕“为楚称”，为楚国称说其苑囿之美。〔8〕“为齐难”，替齐国诘难楚国及其使者之失义。〔9〕“空借”，《汉书》作“虚借”，虚拟假借。〔10〕“推”，铺叙出，推出。

    楚使子虚使于齐，齐王悉发境内之士，备车骑之众，与使者出田。〔1〕田罢，子虚过诧乌有先生，〔2〕而无是公在焉。〔3〕坐定，乌有先生问曰：“今日田乐乎？”子虚曰：“乐。”“获多乎？”〔4〕曰：“少。”“然则何乐？”曰：“仆乐齐王之欲夸仆以车骑之众，〔5〕而仆对以云梦之事也。”〔6〕曰：“可得闻乎？”

    【注释】〔1〕“田”，通“畋”，打猎。〔2〕“过”，拜访。“诧”，《集解》引郭璞曰：“诧，夸也。”〔3〕“而无是公在”，《考证》曰：“豫为《上林》作地，杨得意奏《子虚》时，或无此六字。”今按：上林苑乃秦、汉时天子之苑囿，商、周时未曾有。本赋前一部分所写齐、楚田猎之事，似为战国时之齐、楚；而后一部分所写“天子之上林”田猎之事，应为战国后秦、汉之“天子”与“上林”。将二者捏在一起，与所谓“关公战秦琼”相类，这恐怕是司马相如始所未料及的。据此亦可看出后一部分乃司马相如所续写。〔4〕“获”，特指打猎所得之禽兽。《说文》：“获，猎所获也。”〔5〕“仆”，第一人称“我”之谦称。“仆”本指供役使的人，故《说文》解为“给事者”。〔6〕“云梦”，楚国大沼泽地，纵横八九百里，跨长江之南北。或曰江北为云泽，江南为梦泽，合称云梦泽。

    子虚曰：“可。王驾车千乘，〔1〕选徒万骑，〔2〕田于海滨，列卒满泽，〔3〕罘网弥山，〔4〕揜兔辚鹿，〔5〕射麋脚麟。〔6〕骛于盐浦，〔7〕割鲜染轮。〔8〕射中获多，矜而自功。顾谓仆曰：〔9〕‘楚亦有平原广泽、游猎之地、饶乐若此者乎？〔10〕楚王之猎何与寡人？’仆下车对曰：‘臣，楚国之鄙人也，〔11〕幸得宿卫十有余年，〔12〕时从出游，游于后园，览于有无，〔13〕然犹未能遍睹也，〔14〕又恶足以言其外泽者乎？’〔15〕齐王曰：‘虽然，略以子之所闻见而言之。’〔16〕 【注释】〔1〕“乘”，音shèng，量词，辆。古制：兵车一乘配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2〕“徒”，步卒。“骑”，音jì，备有鞍辔的马，骑兵。〔3〕“列卒满泽”，谓士卒之众多，士卒布满草泽。“泽”，水草丛杂、禽兽藏匿、鱼鳖滋生之地。《风俗通义》卷十《泽》：“水草交厝（按：通“错”），名之为泽。泽者，言其润泽万物，以阜民用也。”〔4〕“罘网弥山”，谓捕捉野兽的网布满山丘。“罘网”，捕兽的网。分言之则“罘”用以捕兽，“网”用以捉鱼。“弥”，遍，满。〔5〕“揜兔辚鹿”，此句承上，言山冈上遍布之“罘网”覆盖住了兔，士卒所乘兵车的车轮辗轧死了鹿。“揜”，通“掩”，覆而取之。“辚”，轮；用为动词，以车轮辗轧。《集解》引郭璞曰：“辚，车轹。”按：“轹”，即辗轧。〔6〕“射麋脚麟”，此句亦承上，言士卒射倒了麋，活捉了麟。“麋”，麋鹿，俗称“四不像”。“麟”，《说文》：“大牡鹿也。”“牡鹿”即雄鹿。段玉裁注：“《子虚赋》‘射麋脚麟’谓此。”“脚”，《索隐》引韦昭曰：“谓持其一脚也。”司马彪曰：“脚，掎也。”《说文》：“掎，偏引（一脚）也。”《左传》襄公十四年：戎子驹支对曰：“譬如捕鹿，晋人角之，诸戎掎之，与晋踣之。”“角之”即执其角；“掎之”即执其后脚。〔7〕“骛”，《汉书》、《文选》皆作“骛”，奔跑驰逐。“盐浦”，即海滨。《集解》引郭璞曰：“海边地，多盐卤。”〔8〕“割鲜染轮”，此承上句，言轧割野兽，血染车轮。“割”，谓奔驰之车轮辗断轧裂。“鲜”，此指野兽。《左传》襄公三十年：“惟君用鲜，众给而已。”杜预注：“鲜，野兽。”《尚书·益稷》：“暨益奏庶鲜食。”伪《孔传》：“鸟兽新杀曰鲜。”《考证》：滨、山、麟、轮押韵。〔9〕“顾”，回过头来。〔10〕“饶乐”，富有乐趣。〔11〕“鄙人”，地位低下的人。〔12〕“宿卫”，指在宫中值宿警卫。〔13〕“览于有无”，《文选》李善注：“谓或有所见，或复无也。”按：本句说的是“游于后园”时的情况，极言园大览疏，有些看到了，有些没有看到。〔14〕“遍睹”，全部游览。本句意谓，就是这样（然），对于“后园”也未能全部游览。〔15〕“外泽”，“后园”之外的大泽，外园（苑）。〔16〕“略”，大概，粗略。

    “仆对曰：‘唯唯。〔1〕臣闻楚有七泽，尝见其一，未睹其余也。臣之所见，盖特其小小者耳，〔2〕名曰云梦。云梦者，方九百里，其中有山焉。其山则盘纡岪郁，〔3〕隆崇嵂崒，〔4〕岑岩参差，〔5〕日月蔽亏；〔6〕交错纠纷，〔7〕上干青云；〔8〕罢池陂陁，〔9〕下属江河。〔10〕其土则丹、青、赭、垩，〔11〕雌黄、白坿，〔12〕锡、碧、金、银，〔13〕众色炫耀，〔14〕照烂龙鳞。〔15〕其石则赤玉、玫瑰，〔16〕琳、瑉、琨珸，〔17〕瑊玏、玄厉，〔18〕瑌石、武夫。〔19〕其东则有蕙圃、衡、兰，〔20〕芷、若、射干，〔21〕穹穷、昌蒲，〔22〕江离、麋芜，〔23〕诸蔗、猼且。〔24〕其南则有平原、广泽，〔25〕登降陁靡，〔26〕案衍坛曼，〔27〕缘以大江，〔28〕限以巫山。〔29〕其高燥则生葴、靳、苞、荔，〔30〕薛、莎、青薠。〔31〕其卑湿则生藏莨、蒹、葭，〔32〕东蔷、雕胡，〔33〕莲藕、菰芦，〔34〕菴、轩芋，〔35〕众物居之，〔36〕不可胜图。〔37〕其西则有涌泉、青池，〔38〕激水推移；〔39〕外发芙蓉、菱华，〔40〕内隐巨石、白沙。〔41〕其中则有神龟、蛟、鼍，〔42〕玳瑁、鳖、鼋。〔43〕其北则有阴林巨树，〔44〕楩、楠、豫、章，〔45〕桂、椒、木兰，蘖、离、朱杨，〔46〕樝、梸、梬、栗，〔47〕橘、柚芬芳。〔48〕其上则有赤猿、蠷蝚，〔49〕鹓雏、孔、鸾，〔50〕腾远、射干。〔51〕其下则有白虎、玄豹，〔52〕蟃蜒、、豻，〔53〕兕、象、野犀，〔54〕穷奇、獌狿。〔55〕 【注释】〔1〕“唯唯”，《汉书》颜师古注：“恭应之辞也。”犹言“是是”。〔2〕“特”，仅仅是，只是。〔3〕“盘纡”、“岪郁”，皆形容山势曲折盘旋。“纡”，音yū。“岪，音fú。〔4〕“隆崇”，形容山势高耸。“嵂崒”，音lǜzú，形容山势险峻。《考证》：郁、崒押韵。〔5〕“岑岩”，形容山势高峻。“岑”，音cén。〔6〕“日月蔽亏”，本句承上“岑岩参差”而言，意谓正因为高峻的程度不同（参差），所以日月或全部被遮蔽，或部分被挡住（亏）。“蔽”，全隐。“亏”，半缺。《考证》：差、亏押韵。〔7〕“纠纷”，亦“交错”之意。〔8〕“上干”，上触。“干”，触，插入。《考证》：纷、云押韵。〔9〕“罢池”，音pítuó，倾斜而下的样子。“池”，同“陁”。“陂陁”，音pōtuó，意同“罢池”。“陁”，亦作“陀”。〔10〕“下属”，下连。“属”，音zhǔ。《考证》：陁、河押韵。〔11〕“其土”与下“其石”，指“山”之土、石。“丹”，朱砂。“青”，青雘，即今石青、白青之属，可制颜料。“赭”，音zhě，赤土。“垩”，音è，白土。〔12〕“雌黄”，与“雄黄”同类稍异，又名“石黄”，即三硫化二砷，橙黄色，可制颜料。“白坿”，《集解》、《索隐》皆以为是白石英，《汉书》王先谦《补注》以为即石灰。〔13〕“锡、碧、金、银”，本句承上，言众土之色如锡之灰白、碧玉之青绿、金之橙黄、银之银白。《考证》引方廷珪曰：“锡、碧、金、银，皆土之色似之，非指其物。”〔14〕“炫耀”，光彩夺目。“耀”，同“曜”。〔15〕“照烂龙鳞”，日光照耀之下，其颜色之灿烂，如同龙鳞那样五彩缤纷。《汉书》王先谦《补注》：“言采色相耀，若龙鳞之间杂也。”《考证》：银、鳞押韵。〔16〕“赤玉”，赤色的玉，一名“赤瑾”。“玫瑰”，紫色的宝石，一名“石珠”。〔17〕“琳”，青碧色之玉。“瑉”，音mín，次于玉的美石。“琨珸”，亦作“昆吾”，本山名，因出一种次于玉的美石，故用以名其石。〔18〕“瑊玏”，音jiānlè，一种似玉的美石。“玄厉”，可以磨刀的黑石。〔19〕“碝石”，似玉的美石，《汉书》张揖注曰：“白者如冰，半有赤色。”“碝”，音ruǎn。“武夫”，赤地白纹的美石。《文选》作“碔砆”。《考证》：珸、夫押韵。〔20〕“其东”，云梦泽之东部。与前“其中”相照应。“蕙圃”，长有香草的花圃。“蕙”，香草之一种。一说香草的泛称，则此句与前“其中有山焉”照应，断作“其东有蕙圃”，下列各种香草，皆为“蕙圃”中所生。“衡”，杜衡，香草名。“兰”，兰草，香草名，此指秋兰。〔21〕“芷”，白芷。“若”，杜若。“射干”，多年生草本植物，多生山上。以上皆香草。按：《汉书》与《文选》李善注本无“射干”二字。兰、干押韵。〔22〕“穹穷”，一作“芎䓖”，香草名，生山谷间，叶似芹，根可入药。“昌”，一作“菖”。〔23〕“江离”，香草名。“麋芜”，香草名，即蕲芷。按：“江”、“离”、“麋”，《文选》并有草字头。〔24〕“诸蔗”，甘蔗。“猼且”，音pòjū，芭蕉；一说指蘘荷。《考证》：蒲、芜、且押韵。〔25〕“其南”，云梦泽的南部。与前“其中”、“其东”照应。〔26〕“登降”，由上而下。《汉书》颜师古注：“登，上也；降，下也。”“陁靡”，倾斜绵延。“陁”，这里音yí，通“迤”。〔27〕“案衍”，地势低下。“坛曼”，平坦广阔。〔28〕“缘以大江”，以长江为边缘。〔29〕“限”，界限。“巫山”，一名云台山，在云梦泽中，当今湖北省汉阳县境内。《考证》：曼、山押韵。〔30〕“其高燥”，指“平原广泽”之高燥处；下句“其卑湿”义同。“葴”，音zhēn，马蓝。“■”，音sī，《汉书》作“析”、《文选》作“菥”，一种类似燕麦的草，生水中，花可食。“苞”，一种类似茅的草，可编席等。“荔”，一种类似蒲的草，颜师古认为即“马蔺”。〔31〕“薛”，赖蒿。“莎”，音suō，莎草，根成块状，名香附子，可入药。“青薠”，草名，似莎而大。〔32〕“藏莨”，音zànglàng，狼尾巴草。一说为二草名：“藏，似薍而叶大。莨，莨尾草。”（《汉书音义》）“蒹”，荻子。“葭”，芦苇。〔33〕“东蔷”，一种似蓬的野草，实如葵子，青黑色，荒年可充饥。“雕胡”，茭白，实名菰米，可食。〔34〕“菰芦”，葫芦。“菰”，一作“觚”。〔35〕“菴”，音ānlū，蒿艾一类的草，实可入药。“轩竽”，即莸草，茎似蕙而味臭，故古人常以“薰”、“莸”对举。〔36〕“居之”，生长在这里。〔37〕“图”，计。一说“画也”（郭璞）。《考证》：葭、胡、芦、芋、图押韵。〔38〕“其西”，云梦泽的西部，与前“其中”、“其东”、“其南”照应。〔39〕“激水”，激荡的水波。“推移”，不停地向前流动。《考证》：池、移押韵。〔40〕“外”，水面。“发”，开放。“芙蓉”，荷花。“菱华”，菱花。〔41〕“内”，“青池”之内。《考证》：华、沙押韵。〔42〕“蛟”，似鳄鱼一类的动物，古称蛟龙，能害人。“鼍”，即“扬子鳄”，俗称“猪婆龙”，体长四足，皮可冒鼓。〔43〕“玳瑁”，音dàimào，形状类似于龟的爬形动物，产于海中，甲壳可制成装饰品。“鼋”一种类似于鳖的水族动物。《考证》：鼍、鼋押韵。〔44〕“其北”，云梦泽的北部，与前“其中”、“其东”、“其南”、“其西”照应。“阴林”，《集解》引郭璞曰：“林在山北阴地。”而《汉书》颜师古注则以为“其树木众而且大，常多阴也”。〔45〕“楩”，音pián，黄楩木。“楠”，音nán，楠木。“豫”，枕木。“章”，樟木。按：“豫”、“章”初生极相似，“二木生至七年，‘枕’、‘樟’方可区别”（《正义》），故常“豫章”并称，以致误以为一木。〔46〕“蘖”，“蘗”的俗体，音bò，落叶乔木，茎可制黄色颜料；即黄蘗，又称黄木。“离”，“■”的假借字，山梨。“朱杨”，即赤茎柳，又名柽河柳。〔47〕“樝”，“楂”的本字，山楂。“梸”，即梨。“梬”，音yǐng，■枣树，其实名■枣，又名羊枣、黑枣，似柿而小，可食。“栗”，木名，实可食。一说“梬栗”为一木，即■枣树。〔48〕《考证》：章、杨、芳押韵。〔49〕“其上”，“阴林巨树”之上。“猿”，猴属。“蠷蝚”，音qúróu，猕猴，楚人称之“沐猴”。〔50〕“鹓雏”，凤凰一类的鸟。“孔”，孔雀。“鸾”，鸾鸟，凤属。〔51〕“腾远”，《索隐》引郭璞曰：“腾蛇，龙属，能兴云雾。”一说“腾远”即善于跳跃腾越的猿猴。“射干”，与前“射干”有别，此为兽类，似狐而小，能缘木，又名“野干”。“射”，音yè。〔52〕“其下”，“阴林巨树”之下。“玄”，黑色。〔53〕“蟃蜒”，音mànyán，巨兽名，长百寻（郭璞说），狼属似貍。“”，音chū，虎，虎之大者；一说似貍而大的野兽。“豻”，音àn，《说文》：“胡地野狗。”〔54〕“兕”，音sì，雌犀，一说似犀牛的一种动物。〔55〕“穷奇”，一种身长猬毛、声如嗥狗而可吃人的恶兽。“獌狿”，巨兽，长八尺（《广韵》），似貍。按：《汉书》、《文选》皆无“兕象野犀，穷奇獌狿”八字。《考证》：干、豻（狿）押韵。曾国藩曰：“以上东、西、南、北，开下畋猎之地。”

    “‘于是乃使专诸之伦，〔1〕手格此兽。〔2〕楚王乃驾驯驳之驷，〔3〕乘雕玉之舆，〔4〕靡鱼须之桡旃，〔5〕曳明月之珠旗，〔6〕建干将之雄戟，〔7〕左乌嗥之雕弓，〔8〕右夏服之劲箭；〔9〕阳子骖乘，〔10〕纤阿为御；〔11〕案节未舒，〔12〕即陵狡兽，〔13〕辚邛邛，〔14〕蹵距虚，〔15〕轶野马而騊駼，〔16〕乘遗风而射游骐，〔17〕儵眒凄浰，〔18〕雷动熛至，〔19〕星流霆击，〔20〕弓不虚发，中必决眦，〔21〕洞胸达腋，〔22〕绝乎心系。〔23〕获若雨兽，〔24〕揜草蔽地。〔25〕于是楚王乃弭节裴回，〔26〕翱翔容与，〔27〕览乎阴林，观壮士之暴怒，〔28〕与猛兽之恐惧，徼翔受诎，〔29〕殚睹众物之变态。〔30〕 【注释】〔1〕“专诸”，春秋时代吴国的勇士，曾为吴国的公子光（即后来的吴王阖庐）刺杀吴王僚。这里代指像专诸之类的勇士。〔2〕“手格”，《文选》吕向注：“空手击之。”“格”，击杀。〔3〕“驯”，驯服。“驳”，《集解》引《汉书音义》：“驳，如马，白身，黑尾，一角，锯齿，食虎豹。扰（驯服）而驾之，以当驷马也。”《汉书补注》引刘奉世曰：“‘驯驳’止是驳马（斑马）耳，虎尝见而伏，故出猎驾之，非真驳也。”“驷”，古代四匹马驾一辆车称驷，此代指马。〔4〕“雕玉之舆”，以雕刻的玉石装饰的车子。按：驷、舆押韵。〔5〕“靡”，通“麾”，音huì，挥动。“鱼须之桡旃”，以鲸鱼之须为柔韧弯曲旗杆的旃旗。“桡”，柔韧弯曲。“旃”，赤色长旗。《集解》引郭璞曰：“通帛为旃。”〔6〕“曳”，拖着；摇动。“明月之珠旗”，以明月珠装饰的旗帜。〔7〕“建”，树立。《文选》吕向注：“建，立也。”指车上树立着。一说意为“高举”，则指车上人举也。“干将”，利剑名。为春秋时吴国著名剑师干将所铸，故名“干将”。此指像干将剑那样锋利。“雄戟”，三刃戟，利戟。按：旗、戟押韵。〔8〕“左”，用为动词，身体左边佩带着。下句“右”字义同。“乌嗥”，古代良弓名。“嗥”，通“号”，音háo。此指像乌嗥弓那样强劲有力。“雕弓”，雕刻有纹饰的弓。〔9〕“夏服之劲箭”，像夏后羿箭袋中那样坚强有力的箭。“夏”，夏后羿，古之善射者，有良弓曰“繁弱”，箭亦良（《索隐》）。“服”，通“箙”，盛箭的袋子。《考证》：旃、箭押韵。〔10〕“阳子”，有二说：仙人陵阳子（服虔说），伯乐（孙阳之字，善于相马、御马；张揖说）。“骖乘”，陪乘的人。古时乘车，尊者居左，驾者居中，右边另有一人陪乘，以防倾侧。〔11〕“纤阿”，美女姣好貌，此指为月神驾车的仙女。“御”，驾车的人。〔12〕“案节”，按顿着驾御的缰绳而有节奏地奔走。“案”，通“按”，顿。“未舒”，尚未放开缰绳而让马“尽意驱驰”（《考证》）。一说“马足未展”（司马彪说）。〔13〕“陵”，陵轹、践踏。“狡”，狡捷，狡健。〔14〕“邛邛”，音qióngqióng，《汉书》张揖注：“青兽，状如马。”“日走五百里。”（《穆天子传》）〔15〕“蹵”，音cù，足踩，践踏。“距虚”，兽名。张揖注：“似骡而小。”“日走五百里。”（《穆天子传》）〔16〕“轶”，突击。“野马”，如马而小。“”，通“轊”，音wèi，车轴顶端；用为动词，以车轴头撞击、冲击。“騊駼”，音táotú，张揖注：“北海内有兽，状如马，名騊駼。”王先谦以为属“野马类也”。《考证》：御、舒、卢、駼押韵。〔17〕“遗风”，千里马。《索隐》引《古今注》云：“秦始皇马名。”“骐”，兽名。《索隐》引韦昭云：“骐如马，一角。”〔18〕“儵眒”，迅速。“儵”即“倏然”、“倏忽”之“倏”，疾貌。“眒”即“一瞬间”之“瞬”的异文，亦疾也。“凄浰”，迅速，疾利。〔19〕“雷动熛，至”，皆比喻，意谓如雷声响动，其疾速不及掩耳；又如狂飙突至，其疾速不可预防。“熛”，通“飙”。〔20〕“星流霆击”，亦为比喻，意谓如流星飞坠，瞬息即逝；又如霹雳（迅雷）击物，无可抗拒。以上两句言其迅速及威势。〔21〕“决眦”，射裂眼眶。“决”，裂开。“眦”，音zì，眼眶。〔22〕“洞胸”，使胸穿成洞。“达腋”，直达腋下。〔23〕“绝”，断绝。“心系”，连系心脏的血脉经络。《正义》曰：“贯心死疾，肉最洁美。”〔24〕“雨”，用为动词，下雨。此亦打比方，意谓射杀禽兽之多，如雨点下落，纷纷坠地。〔25〕《考证》：骐、浰、至、眦、地押韵。〔26〕“弭节”，意同“案（按）节”，徐徐而行。“裴回”，即徘徊。〔27〕“翱翔”，鸟翼上下扇动而飞叫翱，平直不动而滑翔叫翔。后用以比喻逍遥悠闲地游乐。“容与”，不慌不忙、自由自在的样子。〔28〕“暴怒”，状写与猛兽搏斗之情状。〔29〕“徼■”，音yāojù，拦截极度疲倦的野兽。“徼”，拦截。“■”，应作“■”，《说文》属“凡”部，义同“剧”、“极”。极度疲倦。“受诎”，拾取已经精疲力尽的野兽。“受”，接受，意为不费力气地去捕捉、拾取。“诎”，同“屈”，力量耗尽之意。〔30〕“殚睹”，遍观。“殚”，音dàn，遍，尽。“变态”，非常态，指禽兽被射杀追逐之后，各种各样的异常情态。

    “‘于是郑女曼姬，〔1〕被阿、锡，〔2〕揄纻缟，〔3〕杂纤罗，〔4〕垂雾縠；〔5〕襞积褰绉，〔6〕纡徐委曲，〔7〕郁桡溪谷；〔8〕衯衯裶裶，〔9〕扬袘恤削，〔10〕蜚纤垂髾；〔11〕扶与猗靡，〔12〕噏呷萃蔡，〔13〕下摩兰蕙，上拂羽盖，〔14〕错翡翠之威蕤，〔15〕缪绕玉绥；〔16〕缥乎忽忽，〔17〕若神之仿佛。〔18〕 【注释】〔1〕“郑女曼姬”，《汉书》王先谦《补注》云：“曼即美也。本书《司马迁传》：‘曼辞以自解。’如淳曰：‘曼，美也。’郑女多美，故‘郑女’为当时‘美女’恒称，不必果出自郑。‘郑女曼姬’，犹言‘美女美姬’耳。”〔2〕“被”，通“披”，音pī，此指穿也。“阿”，细缯。《正义》曰：“按：东阿出缯也。”“锡”，通“緆”，细布。〔3〕“揄”，音yú，牵引，牵曳。“纻”，音zhù，麻布。“缟”，白绸。按：“纻”、“缟”，皆纹理细疏。〔4〕“杂”，错杂，各色相配装饰。“纤罗”，细纹的罗绮。〔5〕“雾縠”，细柔轻薄如雾般的丝织品。“縠”，音hú，轻纱。〔6〕“襞积”，指裙褶重叠。“襞”，音bì。“褰绉”，缩蹙。〔7〕“纡徐委曲”，曲折多姿。“纡徐”，疑即“纡余”，曲折延伸貌。〔8〕“郁桡”，深曲的样子。“谷”，山谷。〔9〕“衯衯裶裶”，衣服长而美好的样子。〔10〕“扬”，举。“袘”，音yì，衣裙下缘。“恤削”，裁制整齐貌。〔11〕“蜚纤”，衣带飞扬。“蜚”，通“飞”。“纤”，《汉书》、《文选》皆作“襳”，指上衣的衣带，俗称“飘带”。“垂髾”，燕尾下垂。“髾”，音shāo，上衣下端燕尾形的装饰。《考证》引曾国藩曰：“‘襞积’至‘溪谷’三句，‘衯衯’至‘垂髾’三句，皆下二句用韵。”〔12〕“扶与猗靡”，有二说：“谓郑女曼姬侍从王者，扶其车舆而猗靡”（《正义》、张揖）；“衣裳称美之貌”（《汉书补注》引刘奉世说）。今考：前言楚王猎于云梦，猎后“弭节裴回”，“览乎阴林”，是楚王在车上；下言“郑女曼姬”所穿之衣“下摩兰蕙，上拂羽盖”，则美女即不在车上，亦应是在车旁。按：“扶与”，《汉书》、《文选》皆作“扶舆”，有二义：一为彷徉、徘徊，清黄生以为“扶舆”即“彷徉”之音转（《字诂·扶舆》）；二为扶病乘舆，言其身体极为病弱。如《后汉书·宋均传》：“均自扶舆，诣阙谢恩。”《三国志·魏志·管宁传》：“不任扶舆上路。”本书《匈奴列传》：“战而扶舆死者，尽得死者家财。”这里取后一义，引申为体态柔弱。“猗靡”，婉顺娇美貌。〔13〕“噏呷萃蔡”，皆为行走时衣服磨擦所发声响的象声词。〔14〕“羽盖”，以羽毛装饰的车盖。〔15〕“错”，交错。“翡翠”，本鸟名，大小如雀。“雄赤曰翡，雌青曰翠”（张揖说）；此指翡翠鸟之赤色与青色羽毛。“威蕤”，一曰旗名，一曰首饰，一曰盛貌。〔16〕“缪绕”，即缭绕。“玉绥”，以玉装饰之绥。“绥”，一说挽以上车的丝线绳，一说冠缨。以上诸说的分歧主要在于是否认为“郑女曼姬”这些楚王之姬妾侍女居于车上。

    居于车上说者，则“威蕤”、“玉绥”等皆状其所乘车旗之美；居于车下说者，则“威蕤”、“玉绥”等皆状其服饰之美。《考证》：靡、蔡、蕙、盖、蕤、绥押韵。〔17〕“缥”，同“飘”，飘飘然的样子。“忽忽”，恍恍忽忽的样子。〔18〕“仿佛”，《汉书》颜师古注引郭璞曰：“言其容饰奇艳，非世所见。《战国策》曰：“郑之美女粉白黛黑而立于衢，不知者谓之神（仙）也。”《正义》云：“言似神仙也。”《考证》：“忽、佛，韵。”

    “‘于是乃相与獠于蕙圃，〔1〕媻跚勃窣，〔2〕上金堤，〔3〕揜翡翠，〔4〕射■，〔5〕微矰出，〔6〕纤缴施，〔7〕弋白鹄，〔8〕连驾鹅，〔9〕双鸧下，〔10〕玄鹤加。〔11〕怠而后发，〔12〕游于清池；浮文鹢，〔13〕扬桂枻，〔14〕张翠帷，〔15〕建羽盖，〔16〕罔玳瑁，〔17〕钓紫贝；〔18〕金鼓，〔19〕吹鸣籁，〔20〕榜人歌，〔21〕声流喝，〔22〕水虫骇，波鸿沸，〔23〕涌泉起，奔扬会，〔24〕礧石相击，〔25〕硠硠礚礚，〔26〕若雷霆之声，闻乎数百里之外。〔27〕 【注释】〔1〕“獠”，夜间狩猎，此泛指打猎。“蕙圃”，此指前文“其东有蕙圃”之“蕙圃”。〔2〕“媻跚勃窣”，俯身前行、缓慢摇摆的样子。“媻”，音pán。“窣”，音sù。〔3〕“金堤”，坚固的堤塘，“金”亦为堤之美称。〔4〕“翡翠”，此指翡翠鸟。〔5〕“■”，音jùnyí，山鸡。〔6〕“微矰”，细小的短箭。“矰”，zēng，结缴于矢谓之矰（《周礼·夏官·司弓矢》郑玄注）。〔7〕“纤缴”，亦细箭之意。“缴”，音zhuó，本意是拴在箭上、用以保持箭飞行时平衡的生丝绳，这里指系有生丝绳的箭。“施”，放射。〔8〕“弋”，音yì，用系有丝绳的箭射。“白鹄”，白天鹅。“鹄”，音hú。〔9〕“连”，射中，带丝绳的箭连于鸟之体。“驾鹅”，野鹅。〔10〕“鸧”，音cāng，鸧鸹，形似雁，色黑。〔11〕“玄鹤”，黑鹤。“加”，箭加于身，射中。以上写射猎于“蕙圃”。《考证》：“堤、■、施、鹅、加，韵。”〔12〕“怠”，厌倦。“发”，出发。以下写渔游于“清池”。前文云：“其西则有涌泉清池。”〔13〕“浮”，泛舟，划船。“文”，指船上饰有云气等花纹。“鹢”，指船头画有鹢鸟的图案。按：相传鹢鸟（水鸟）不怕风浪，故《西京赋》“浮鹢首，翳云芝”句薛综（三国时吴人）注曰：“船头象鹢鸟，厌（按：厌胜之厌）水神。”使之不能兴风作浪。此以“文鹢”代船。〔14〕“扬”，举起，划动。“桂枻”，桂木制作的船桨。“桂”亦为“枻”之美称。“枻”，音yì，划船用的短桨。〔15〕“张”，张开，挂起。“翠帷”，以翠鸟之青羽装饰的围帐。此指张于船上。〔16〕“羽盖”，以羽毛装饰的船盖。《汉书》注引郭璞曰：“施之船上也。”非车盖。颜师古曰：“羽盖，以杂羽饰盖。”〔17〕“罔”，通“网”，用为动词，意为用网捕捉。〔18〕“紫贝”，紫地黑纹的贝。“贝”，水中的一种甲壳动物。以上写渔于“清池”。〔19〕“”，音chuāng，撞击，敲响。“金鼓”，形如鼓的一种铜制乐器，即钲。似大铃而无舌，似钟而狭长有柄，用时口朝上而手执其柄于下，以槌撞击作声。〔20〕“籁”，音lài，萧。“鸣”，亦“籁”之美称，状其声响悠美。〔21〕“榜人”，船夫。〔22〕“流”，流畅悦耳。“喝”，王先谦《汉书补注》：“‘喝’读若‘暧’，所谓‘暧乃’之声即棹歌也。‘暧乃’与‘欸乃’同……激楚含哀矣。”郭璞曰：“言悲嘶也。”指歌声抑扬而多悲凉之音。按：“喝”，一般音yè，亦指歌声之悲咽凄凉。〔23〕“波鸿沸”，波浪很大、像锅水沸腾。“鸿”，大，通“洪”。〔24〕“奔扬”，波涛。“会”，汇合在一起。〔25〕“礧石”，滚动的石头。“礧”，音lèi。或曰通“磊”，众也，亦通。〔26〕“硠硠礚礚”，音lánglángkēkē，皆为石头相击所发声音之象声词。以上写游于“清池”。〔27〕《考证》：“枻、盖、贝、籁、喝、骇、礚、外，韵。”

    “‘将息獠者，〔1〕击灵鼓，〔2〕起熢燧，〔3〕车案行，〔4〕骑就队，〔5〕乎淫淫，〔6〕班乎裔裔。〔7〕于是楚王乃登阳云之台，〔8〕泊乎无为，〔9〕澹乎自持，〔10〕勺药之和具而后御之。〔11〕不若大王终日驰骋，而不下舆，〔12〕脟割轮淬，〔13〕自以为娱。臣窃观之，齐殆不如。’〔14〕于是王默然无以应仆也。”〔15〕 【注释】〔1〕“将息獠者”，意思是说将要停止打猎之时。“息”，止。〔2〕“灵鼓”，《文逊李善注引文颖曰：“六面鼓。”《汉书》颜师古注：“六面击之，所以警众也。”〔3〕“起”，点起。“熢燧”，示警的烽火，此指火把。白天放烟告警称烽，夜间举火告警称燧。“熢”，同“烽”。按：打猎时亦用钲鼓、烽燧为信号。〔4〕“案行”，按照行列，排成队列。〔5〕“就队”，归入队列。〔6〕“乎”，即缅然，连续不断的样子。“”，音xǐ，又音shǐ。”淫淫”，逐渐前进。〔7〕“班乎”，依次相连的样子。“班”，通“般”。“裔裔”，鱼贯而行。王先谦曰：“流水貌”。《考证》：“燧、队、裔，韵。”〔8〕“阳云之台”，又名阳台，楚国台榭名，在云梦泽中之巫山下。〔9〕“泊乎”，泊然，安静无事的样子。“无为”，泰然无事。〔10〕“澹乎”，澹然，无所思念的样子。“自持”，保持安静的心态。〔11〕“勺药之和”，指以五味调和好的佳肴。“勺药”，各种调料的总称。“和”，酸、咸、甘、辛等各种味道调配得当的佳肴。“具”，通“俱”，齐备。“御”，进用。《考证》：“台、为、持、之，韵。”〔12〕“而”，《汉书》作“曾”，竟。〔13〕“脟割”，意谓把所猎野兽之肉，一块一块地割下来。“脟”，同“脔”，音luán，用为动词，一块一块地切割，碎割。“淬”，《汉书》作“焠”，音cuì，烤灼。“轮淬”，在车轮下烤而食之。〔14〕“殆”，恐怕，大概。《考证》：“舆、娱、如，韵。”〔15〕“王”，指齐王。

    乌有先生曰：“是何言之过也！足下不远千里，来况齐国，〔1〕王悉发境内之士，而备车骑之众以出田，乃欲戮力致获，〔2〕以娱左右也，何名为夸哉？〔3〕问楚地之有无者，愿闻大国之风烈，〔4〕先生之余论也。〔5〕今足下不称楚王之德厚，而盛推云梦以为高，〔6〕奢言淫乐而显侈靡，〔7〕窃为足下不取也。必若所言，固非楚国之美也。〔8〕有而言之，是章君之恶；〔9〕无而言之，是害足下之信。章君之恶而伤私义，〔10〕二者无一可，而先生行之，必且轻于齐而累于楚矣。且齐东陼巨海，〔11〕南有琅邪，〔12〕观乎成山，〔13〕射乎之罘，〔14〕浮勃澥，〔15〕游孟诸，〔16〕邪与肃慎为邻，〔17〕右以汤谷为界，〔18〕秋田乎青丘，〔19〕傍偟乎海外，〔20〕吞若云梦者八九，〔21〕其于胸中曾不蒂芥。〔22〕若乃俶傥瑰伟，〔23〕异方殊类，〔24〕珍怪鸟兽，万端鳞萃，〔25〕充仞其中者，〔26〕不可胜记，禹不能名，〔27〕契不能计。〔28〕然在诸侯之位，不敢言游戏之乐，苑囿之大；〔29〕先生又见客，〔30〕是以王辞而不复，〔31〕何为无用应哉！”〔32〕 【注释】〔1〕“况”，《尔雅·释诂》：“贶，赐也。”“况”，通“贶”，音kuàng。“赐”谓赐惠、赐教，加惠。〔2〕“戮”，通“勠”。“戮力”，并力，合力。“致获”，猎得禽兽。“获”，此指禽兽，作名词用。〔3〕“名”，称，叫。“夸”，夸耀。〔4〕“风烈”，美好的风尚教化与光辉的功业。〔5〕“先生”，与前“足下”、“左右”，皆为对子虚的敬称。“余论”，对别人言论的敬称，犹言遗谈美论，高明的见解。〔6〕“高”，《汉书》作“骄”，意同。郭璞以“高”为“高谈”，亦通。〔7〕“奢言”，大谈，高谈阔论。〔8〕“固”，本来。〔9〕“章”，通“彰”，宣扬，暴露。〔10〕“私义”，个人的信义、名誉。〔11〕“陼”，水滨，水边；此指滨临。〔12〕“琅邪”，亦作“琅琊”，山名，在今山东省诸城县东南海边，其山三面临海。〔13〕“观”，观赏。“成山”，山名，在今山东省荣成县东北。〔14〕“之罘”，山名，在今山东省福山县东北。“罘”，音fú。〔15〕“勃澥”，亦作“渤澥”，即今之渤海。“澥”，音xiè，海。〔16〕“孟诸”，古代大泽名，在今河南省商丘县东北及虞城县西北，今已淤塞为平地。亦作“望诸”、“孟潴”。《考证》：邪、罘、诸押韵。〔17〕“邪”，同“斜”。“肃慎”，古代国名，亦古代民族名，居今我国东北地区之黑龙江、松花江流域。〔18〕“右”，古人多以东方为“左”，故《文选》李善注云：“言为东界，则‘右’当为‘左’之误也。”“汤谷”，亦作“旸谷”，神话传说中太阳所出之地。《汉书》颜师古注引许慎曰：“热如汤也。”〔19〕“青丘”，古代海外国名。《正义》引服虔曰：“青丘国在海东三百里。”又引郭璞曰：“青丘，山名，上有田，亦有国，出九尾狐，在海外。”则是国以山而得名也。〔20〕“傍偟”，即“彷徨”，徘徊，此指自由自在地散步。〔21〕“吞”，吞下，包举。“八九”，八九个。〔22〕“曾”，竟。“蒂芥”，指细小的梗塞之物。“蒂”，音dì。“不蒂芥”，不感到梗塞，无梗塞之感。〔23〕“俶傥”，通“倜傥”，卓越非凡，非同寻常。“瑰伟”，卓伟，卓异。此指卓异奇珍之物。〔24〕“异方”，不同地区。“殊类”，特殊的物产，特产。〔25〕“万端鳞萃”，各种品类的奇珍异物，都像鱼鳞般的集聚在齐国。“萃”，音cuì，聚集。〔26〕“充仞”，充满。“仞”，通“牣”，音rèn，满。〔27〕“禹”，夏部族领袖，古代圣人。《正义》云：“禹为尧司空，辨九州土地、山川、草木、禽兽。”“名”，叫出名字来。〔28〕“契”，音xiè，殷部族祖先，亦为儒家所尊崇的古代圣贤。《正义》云：“契为司徒，敷五谷，主四方会计。言二人犹不能名、计其数。”〔29〕《考证》：“界、外、芥、类、萃、记、计、大，韵。”〔30〕“见客”，被尊为贵客。“见”，被，被尊为，被当作。〔31〕“辞”，谦让。“复”，回答。〔32〕“无用”，无以。“无用应”，即没有什么话可以用来回答。《考证》：“曾国藩曰：‘以上乌有折子虚。’愚按：篇首至此，相如赋前半，武帝所惊叹，《文选》题曰《子虚赋》；以下召见之日（后）所记奏，《文选》题曰《上林赋》。”

    无是公听然而笑曰：〔1〕“楚则失矣，齐亦未为得也。〔2〕夫使诸侯纳贡者，〔3〕非为财币，〔4〕所以述职也；〔5〕封疆画界者，〔6〕非为守御，〔7〕所以禁淫也。〔8〕今齐列为东藩，〔9〕而外私肃慎，〔10〕捐国逾限，〔11〕越海而田，〔12〕其于义故未可也。〔13〕且二君之论，不务明君臣之义而正诸侯之礼，〔14〕徒事争游猎之乐，〔15〕苑囿之大，欲以奢侈相胜，荒淫相越，此不可以扬名发誉，〔16〕而适足以贬君自损也。〔17〕且夫齐、楚之事，又焉足道邪！〔18〕君未睹夫巨丽也，独不闻天子之上林乎？

    【注释】〔1〕“听然”，笑貌。“听”，音yín。〔2〕“得”，与上句之“失”，指“对”与“错”，“正确”与“错误”。〔3〕“纳贡”，指古代的诸侯或外藩向天子交纳贡献方物（各国物产）。〔4〕“财币”，财物。〔5〕“所以述职”，用它来向天子陈述自己履行职责的情况。意思是说，进献之方物好，表示自己克尽职守，方国治理得好，因而物产丰饶，百姓安居；进献之方物坏，则说明未能尽其职守，故而地瘠物乏，百姓困顿。《孟子·梁惠王下》：“诸侯朝天子曰述职；述职者，述所职也。”〔6〕“封疆画界”，晋崔豹《古今注·都邑第二》：“封疆画界者，封土为台，以表识疆境也；画界者于二封之间，又为■埒（矮墙），以画分界域也。”“封”，指聚土为台，作为二者疆界的标志（表识）。“画”，指在许多土台之间又筑上矮墙，将二者疆界画分隔离开来。按：这里泛指画分诸侯国之间的边界之意。〔7〕“守御”，保守疆土、防御别国之入侵。〔8〕“所以禁淫也”，是用它来禁止杜绝各自的放纵非礼行为的。《汉书》颜师古注引郭璞曰：“天下有道，守在四夷。立疆界者，欲以禁绝淫放耳。”所谓“淫”、“淫放”，即下文所言违犯了“君臣之义”与“诸侯之礼”，“徒事争游猎之乐，苑囿之大，欲以奢侈相胜，荒淫相越”等。〔9〕“列”，位。“东藩”，东方的屏藩之国。古时天子所封的各诸侯国，对中央王朝都起屏藩作用，故云。〔10〕“私”，私自来往，私通。“肃慎”，古代民族名，亦古国名，居今黑龙江、松花江流域。〔11〕“捐国”，离开自己的封国，放弃自己的职守。“捐”，丢弃，放弃。“逾限”，越过自己的国界。“限”，界限，国界。〔12〕“越海而田”，越过东海而打猎，指上文所言“秋田乎青丘，傍偟乎海外”之事。〔13〕“义”，礼义。“故”，本来。〔14〕“务明”，尽力阐明。〔15〕“徒事”，毫无意义地去从事某件事。“徒”，徒劳、白白地。〔16〕“扬名发誉”，显扬名声，提高荣誉。〔17〕“贬君自损”，贬抑国君，自损身价。〔18〕“焉足”，何足。〔19〕“巨丽”，《汉书》颜师古注：“巨，大也；丽，美也。”此指规模巨大、景观壮丽的场面。

    “左苍梧，〔1〕右西极，〔2〕丹水更其南，〔3〕紫渊径其北；〔4〕终始霸、浐，〔5〕出入泾、渭；〔6〕酆、鄗、潦、潏，〔7〕纡余委蛇，〔8〕经营乎其内。〔9〕荡荡兮八川分流，〔10〕相背而异态；〔11〕东西南北，驰骛往来。〔12〕出乎椒丘之阙，〔13〕行乎洲淤之浦，〔14〕径乎桂林之中，〔15〕过乎泱莽之野。〔16〕汨乎浑流，〔17〕顺阿而下，〔18〕赴隘陜之口。〔19〕触穹石，〔20〕激堆埼，〔21〕沸乎暴怒，〔22〕汹涌滂，〔23〕浡滵汩，〔24〕湢测泌，〔25〕横流逆折，〔26〕转腾潎洌，〔27〕澎濞沆瀣，〔28〕穹隆云挠，〔29〕蜿灗胶戾，〔30〕逾波趋浥，〔31〕莅莅下濑，〔32〕批壧冲壅，〔33〕犇扬滞沛，〔34〕临坻注壑，〔35〕瀺灂霣墜，〔36〕湛湛隐隐，〔37〕砰磅訇礚，〔38〕潏潏淈淈，〔39〕湁潗鼎沸，〔40〕驰波跳沫，〔41〕汩漂疾，〔42〕悠远长怀，〔43〕寂漻无声，〔44〕肆乎永归。〔45〕然后灏灏潢漾，〔46〕安翔徐徊，〔47〕翯乎滈滈，〔48〕东注大湖，〔49〕衍溢陂池。〔50〕于是乎蛟、龙、赤螭，〔51〕、离，〔52〕鰅、鳙、、魠，〔53〕禺禺、■、魶，〔54〕揵鳍擢尾，〔55〕振鳞奋翼，〔56〕潜处于深岩；鱼、鳖讙声，万物众夥，〔57〕明月、珠子，〔58〕玓江靡，〔59〕蜀石、黄碝，〔60〕水玉磊砢，〔61〕磷磷烂烂，〔62〕采色澔旰，〔63〕丛积乎其中。鸿、鹄、鷫、鸨，〔64〕■鹅、鸀■，〔65〕鵁鲭、鱞目，〔66〕烦鹜、鷛■，〔67〕■■、䴔鸬，〔68〕群浮乎其上。汎淫泛滥，〔69〕随风澹淡，〔70〕与波摇荡，掩薄草渚，〔71〕唼喋菁藻，〔72〕咀嚼菱藕。〔73〕 【注释】〔1〕“左”，东方，此指上林苑的左边即东边。“苍梧”，汉代郡名，治今广西壮族自治区苍梧县。旧注皆以此为实指，高步瀛《文选李注义疏》引吴汝纶曰：“此皆上林中所为，以象苍梧、西极者，犹昆明也。旧注并非。”按：《三辅黄图》卷四《池沼》云：“汉武帝“遣使求身毒国市竹，而（道路）为昆明所闭”，天子欲伐之。“昆明国有滇池，方三百里”，故于长安西南“作昆明池以象之，以习水战，因名昆明池”。吴汝纶以为本句之“苍梧”与下句之“西极”，也是仿其形制景观而筑于上林苑东西，非实指。〔2〕“右”，西方，此亦指上林苑的西边。“西极”，《集解》引郭璞曰：“西极，邠国也，见《尔雅》。”《正义》引文颖曰：“《尔雅》云西至于豳国为极。在长安西，故言右。”“邠”、“豳”同，古国名，在今陕西省旬邑县、彬县一带。按：指出上林苑东至“苍梧”、西至“西极”以见其“巨”。或曰“西极”为水名，与“苍梧”不类，非是。〔3〕“丹水”，源出今陕西省商县西北之冢领山，东南流入河南省境内。“更”，音gēng，经过。〔4〕“紫渊”，亦名紫泽，在西安之北。“径”，通“经”，经过。《考证》：“极、北，韵。”〔5〕“终始霸、浐”，霸水、浐水始终流在上林苑内。“霸”，霸水，发源于今陕西省蓝田县，经灞桥，西北与浐水汇合注入渭水。“浐”，浐水，亦发源于蓝田县，北流与霸水汇合后注入渭水。〔6〕“出入泾、渭”，泾水、渭水从上林苑外流入，又从上林苑中流出，意即流经上林苑。“泾、渭”，皆发源于今甘肃省，二水于今西安市东北汇合后注入黄河。〔7〕“酆”，水名，发源于今陕西省宁陕县东北之秦岭，北流入渭水。“鄗”，水名，发源于陕西省长安县南，北流入渭水。今仅存上游，下游已淤塞，不通渭水。“潦”，音láO，水名，发源于陕西省户县南，北流入渭水。“潏”，音jué，水名，发源于秦岭，西北流入渭水。〔8〕“纡余”，水流曲折的样子。“委蛇”，水流宛转的样子。“蛇”，音yì。〔9〕“经营”，盘旋。《文选》刘良注：“经营，犹周旋也。”〔10〕“荡荡乎”，水势广大的样子，犹言浩浩荡荡。“八川”，八条河，指以上霸、浐、泾、渭、酆、鄗、潦、潏八水。〔11〕“相背”，有的向南流，如泾水；有的向北流，如酆水；有的向西北流，如霸水，有的向东南流，如渭水：其流向多背道而驰。“异态”，有的水流曲折、宛转，有的直流奔腾，恣态亦各不相同。〔12〕“驰骛”，纵横奔流。“往来”，此往彼来。《考证》：“渭、蛇、态、来，韵。”〔13〕“椒丘”，《集解》引郭璞曰：“椒丘，丘名。”如淳云：“丘多椒也。”“阙”，缺口。本句是说有的从椒丘之缺口深谷中流出。〔14〕“洲淤”，洲名。扬雄《方言》：“水中可居为洲，三辅（地区）谓之淤。”“浦”，水旁。本句是说有的在洲淤旁边流行。〔15〕“桂林”，《集解》引郭璞曰：“桂林，林名也，见《南海经》也。”本句是说有的从桂林中经过。按：以上“椒丘”、“洲淤”、“桂林”，也可理解为泛指，即长有椒树的山丘、水中可居人的沙洲、桂木组成的树林。〔16〕“泱莽之野”，《集解》引《汉书音义》曰：“《山海经》所谓大荒之野。”“泱莽”，音yāngmǎng，本广阔无边的样子。“泱莽之野”也可理解为广阔的原野。〔17〕“汩”，似应作“汩”，音gǔ，《汉书》颜师古注：“汨，疾貌也。”“汨音于笔反。”“浑流”，通“混流”，水势盛大。〔18〕“阿”，高丘。《考证》：“浦、野、下，韵。”〔19〕“隘陜”，狭隘，指两山狭窄处的河谷。“陜”，《汉书》、《文选》李善注本作“狭”；《文选》五臣注本作“峡”，皆狭窄、峡谷之意。按：“陜”，为“狭”的本字；不同于“陕西省”的“陕”。“陜窄”之“陜”从“人”，“陕西”之“陕”（陜）从“入”。〔20〕“触”，冲撞。“穹石”，大石。〔21〕“激”，激荡。“堆埼”，沙石壅积所形成的曲折河岸。“埼”，曲折的河岸。〔22〕“沸乎”，沸腾貌，此指水流涌起。“暴怒”，此亦打比方，如人之暴怒。〔23〕“滂”，音pāngfèi，通“澎湃”，波浪激荡。〔24〕“浡”，音bìbó，水盛溢出的样子。“滵汩”，音mìgǔ，水流迅疾的样子。〔25〕“湢测”，波浪相逼。“湢”，音bì。“测”，或音zé。“泌”，波浪相击。音bìjié。或曰四字皆状水浪相击所发的声音，亦通。见《洞箫赋》“咇”一词李善注与胡绍煐说。〔26〕“逆折”，回旋，翻腾。〔27〕“潎洌”，音piēliè，形容水浪翻转奔腾（转腾）时所发出的冲击之声。《文选·琴赋》李善注：“潎洌，声相纠激貌。”胡绍煐曰：“水声。《说文》：‘潎，于水中击絮也。’今人以物击水，犹状其声为‘潎洌’矣。”又：《汉书》颜师古注引孟康曰：“潎洌，相撇也。”“撇”即击也，以为是水浪相冲击的样子，亦通。〔28〕“澎濞”，《索隐》引郭璞曰：“鼓怒郁鲠之貌也。”又引司马彪曰：“水流声也。”按：“澎濞”，通“澎湃”，或形容水浪鼓怒郁梗之状，或形容水浪彭怒郁梗之声，视上下文而异。“濞”，音pí，水暴发之声，“沆瀣”，音hángxiè，指夜半露水之气，与本文意不合；《汉书》、《文选》皆作“沆溉”，《史记》之《正义》、《索隐》也作“沆溉”解，可证“瀣”乃“溉”之误字。“沆溉”，亦水声。〔29〕“穹隆”，状波涛腾跃涌起。“云挠”，状水势如云之低徊曲屈。〔30〕“蜿灗”，状水流曲折盘旋。“灗”，音chàn，同“溉”。“胶戾”，蜿蜒曲折的样子。〔31〕“逾波”，后波越过前浪。“趋浥”，流入深渊、洼处。“浥”，音yà，洼陷之地。〔32〕“莅莅”，音lìlì，水疾流之声音（郭璞说），或曰水疾流的样子（张铣说）。“濑”，音lài，急湍的流水，水从沙石间激速流过。〔33〕“批壧”，冲击山崖。“壧”，山崖。《汉书》、《文选》皆作“岩”。“冲壅”，冲破壅塞。“壅”，《考证》：“水道壅阏（按：堵塞也）之处。”〔34〕“犇扬”，奔腾飞扬。“犇”，同“奔”。“滞沛”，水势奔腾而不可阻挡的样子。〔35〕“临坻”，流过小洲。“注壑”，注入沟壑。〔36〕“瀺灂”，音chánzhúo，小水声。“霣坠”，坠落。“霣”，通“陨”。〔37〕“湛湛”，《汉书》、《文选》皆作“沉沉”，通用，音chénchén，水深的样子。“隐隐”，水盛的样子。〔38〕“砰磅”，音píngpáng，水流激荡的声音。“訇礚”，音hōngkē奔腾撞击的声音。[39]“潏潏”，音yùyù，水从沟壑涌出的样子。“淈淈”，音gǔgǔ，水涌出时混浊的样子。一曰沸腾貌。[40]“湁潗”，音chìjí，翻滚的样子，[41]“驰波跳沫”，水流奔驰，水面白沫跳跃泛起。[42]“汩”，音gǔxī，水势急转的样子。“漂疾”，通“剽疾”，水流轻扬迅疾的样子。[43]“悠远”，河面宽广，水流放散，悠悠远流而来。“长怀”，长流而来。高步瀛《文选李注义疏》云：“以下暴怒争流之势渐平，即将入湖矣。”[44]“寂漻”，通“寂寥”，平静无声。[45]“肆乎永归”，《汉书》王先谦《补注》云：“安然而长往也。”此指不再受高山狭谷之拘束与巨石沟壑之梗激，可以敞开其水势、安然平缓地长流而去。“归”，往，流去，此指流归入湖海之中。[46]“灏溔潢漾”，水势广大无边的样子。“溔”，音yǎo，水无涯际。“潢”，音huǎng，水势深广。[47]“安”、“徐”，安静、徐缓。“翔”、“徊”，皆比喻，言其水势如鸟之滑翔、人之徘徊，自由自在、不急不忙的样子，即前“肆乎”之意的发挥。[48]“翯乎”，“翯”，音hào。犹翯然，《索隐》引郭璞曰：“水白光貌。”“滈滈”，通“浩浩”、“澔澔”，水势浩大、水光闪耀。[49]“大湖”，旧注皆以为是江苏之震泽湖，非是；应为当时关中之巨泽。吴汝纶以为即上林苑东之昆明池，可备一说。[50]“衍溢”，水满溢出于外。“陂池”，指“大湖”之外的沟坎池塘。“陂”，音bēi，池塘，沟池。《考证》引曾国藩曰：“以上水。《子虚赋》言水始终不外有力、自然两义：‘触穹石’四句，言水之盛怒有力；‘沸’五句，极言其有力；‘穹隆’四句，言其自然；‘批岩’二句，言其有力；‘临坻’二句，言其自然；‘沉沉’二句，言其有力；‘潏潏’二句，言其自然；‘驰波’十句，皆言其自然；脉络极分明也。”又曰：“湃（）、溉（瀣）、濑、沛、坠、礚、沸为韵，怀、归、池、徊为韵。一韵之中，上有数句，又各私自为韵，如、折、洌私自为韵；戾、浥私自为韵也。”[51]“蛟”，龙无角曰蛟。“螭”，音chī，似龙，无角。[52]“”，音gèngměng，鱼名，《集解》引郭璞注：“鲔也。”鲔即鲟鱼，体长者丈余。“离”，亦鱼名，旧注皆谓不详其状。“”，音jiàn。[53]“鰅”，音yù，鱼名，又名斑鱼，皮有花纹，可制革。“鳙”，音yóng，鱼名，也叫黑鲢、花鲢、胖头鱼，头大，似鲢而黑。“”，音qián，即大鲇鱼（王先谦说）。“魠”，音tuò，鱼名，即黄颊鱼（王念孙说），黄颊口大，能吃小鱼。[54]“禺禺”，音yúyú，鱼名，黄地黑纹，皮有毛。一说即鱼牛。“鱋”，《集解》本、《考证》本皆作“鱋”，《汉书》、《文选》皆作“魼”，音qū，比目鱼。“魶”，音ná，鲵鱼，俗称人鱼、娃娃鱼。[55]“揵”，音qián，举起，扬起。“擢”，音zhuó，摆动，摇动。[56]“奋”，扬起，振奋。《考证》：“魠、魶、翼，韵。”[57]“众夥”，即众多。[58]“明月”，明月珠，大珠；一说指海中明月。“珠子”，珍珠蚌，小珠。[59]“玓”，音dìlì，光彩闪耀的样子。“靡”，通“湄”，水边。《考证》：“子、靡，韵。”[60]“蜀石”，一种次于玉的美石。“黄碝”，一种次于玉的黄色美石。“碝”，音ruǎn。[61]“水玉”，水晶石。“磊砢”，累积的样子。[62]“磷磷烂烂”，皆指光彩炫耀、色泽灿烂的样子。[63]“澔旰”，光泽交相辉映的样子。“旰”，音hàn。《考证》：“烂、旰，韵。”[64]“鸿”，大雁。“鹄”，天鹅。“鷫”，音sù，鷫鸘，长颈绿身，形似雁。“鸨”，音bǎo，亦鸟名，似雁而无后趾。[65]“■鹅”，字亦作“鴐鹅”，野鹅。“■”，音jiā。“鸀”，音zhuòyù，水鸟名，似鸭而大，长颈赤目，紫绀色。[66]“鲛鯖”，音jiāojīng，水鸟名，形如凫，高脚，长喙，头上长有红毛冠。“鱞目”，水鸟名，大于鹭而尾短，羽毛呈红白色。“鱞”，音huáng或xuǎn。《考证》：“■、■，韵。”[67]“烦鹜”，水鸟名，似鸭而小。或曰鸭之一种。“鷛■”，音yóngqú，水鸟名，俗名水鸡，形似凫，灰色而鸡足。[68]“■■”，音zhēnzī，水鸟名，似鱼虎而黑色。“䴔鸬”，即鸬鹚，俗称水老鸦、鱼鹰，颔下有喉囊，长喙，黑色，渔人常养之以捕鱼。《考证》：“■、鸬，韵。”[69]“汎淫”，随着风波，任意漂浮游荡的样子。“泛滥”，河水漫溢横流的样子。或泛游貌。[70]“澹淡”，漂浮的样子，此指不经意的漂浮。《考证》：“滥、淡，韵。”[71]“掩”，遮盖。“薄”，集聚。“草渚”，长满野草的沙洲。〔72〕“唼喋”，音shàdié，衔食，群鸟或鱼争食。“菁藻”，皆水草名。〔73〕《考证》：“渚、藕，韵。曾国藩曰：‘以上水中之物。’”

    “于是乎崇山，〔1〕崔巍嵯峨，〔2〕深林巨木，〔3〕崭岩嵯，〔4〕九嵏、〔5〕巀嶭，〔6〕南山峨峨，〔7〕岩陁甗锜，〔8〕嶊崣崛崎，〔9〕振溪通谷，〔10〕蹇产沟渎，〔11〕谽呀豁，〔12〕■陵别岛，〔13〕崴磈嵔瘣，〔14〕丘虚崛，〔15〕隐辚郁，〔16〕登降施靡，〔17〕陂池貏豸，〔18〕沇溶淫鬻，〔19〕散涣夷陆，〔20〕亭皋千里，〔21〕靡不被筑。〔22〕掩以绿蕙，〔23〕被以江离，〔24〕糅以蘼芜，〔25〕杂以流夷。〔26〕尃结缕，〔27〕欑戾莎，〔28〕揭车、衡、兰，〔29〕稾本、射干，〔30〕茈姜、蘘荷，〔31〕葴、橙、若、荪，〔32〕鲜枝、黄砾，〔33〕蒋、芧、青薠，〔34〕布濩闳泽，〔35〕延曼太原，〔36〕丽靡广衍，〔37〕应风披靡，〔38〕吐芳扬烈，〔39〕郁郁斐斐，〔40〕众香发越，〔41〕肸蚃布写，〔42〕瞹苾勃。〔43〕 【注释】〔1〕“”，音lóngzōng，状山势之峻拔高耸。〔2〕“崔巍，音cuīwéi，高峻的样子。“嵯峨”，音cuóé，矗起特立的样子。〔3〕“巨”，大。〔4〕“崭岩”，山势险峻的样子。“崭”，音zhǎn。“嵯”，音cēncī，高低不齐的样子。〔5〕“九嵏”，山名，在今陕西省礼泉县东北。“嵏”，音zōng。〔6〕“巀嶭”，音jiéniè，又名慈峨山，在今陕西省三原、泾阳、淳化三县之间。〔7〕“南山”，即终南山，在今陕西省长安县南，属秦岭山脉。“峨峨”，高耸特立的样子。《考证》：“巍、嵯、峨，韵。”〔8〕“岩陁”，山势险峻倾斜。“陁”，音yǐ，倾斜。“甗锜”，音yǎnqí，山峰上大下小。“甗”，借为“”，山峰。“锜”，上大下小的三足锅，这里用以描绘山峰的形状。本句是说有的山峰，高峻倾斜欲倒；有的山峰，上大下小如悬。〔9〕“嶊崣”，音cǔiweǐ，通“崔巍”，山势高峻。“崛崎”，音juéqí，通“崎岖”，高低不平的样子。《考证》：“锜、崎，韵。”〔10〕“振溪”，李善注：“张揖曰：‘振，收（拔）也。水注川曰溪，注溪曰谷。’……言山石收敛溪水而不分泄。”此承上句“嶊崣崛崎”而言，意谓因山势高低不平，其低下之处有的是收蓄山泉成溪水。“通谷”，此谓有的是贯通溪水的山谷。〔11〕“蹇产”，曲折的样子。“渎”，音dú，沟渠。《考证》：“谷、渎，韵。”〔12〕“谽呀”，音hānxiā，亦作“谽谺”，状山谷之大而空阔。“豁”，音huòxiā，空阔深邃的样子。〔13〕“■陵”，大山丘。“■”，即“阜”字。《汉书》、《文选》皆作“阜”，土山。“别岛”，水中之山陵，“各别为岛也”（颜师古说）。〔14〕“崴磈嵔瘣”，音wēikuǐwèiguī，皆为高峻的样子。〔15〕“丘虚崛”，皆层叠不平的样子。“虚”，通“墟”。“崛”，《汉书》、《文选》作“掘礨”，《史记正义》本作“崫”，音juélěi，山势不平的样子。〔16〕“隐辚郁”，皆山势堆垄不平的样子。“”，同“”。《考证》：“瘣、、，韵。”〔17〕“登降”，有的地方升高，有的地方下降。“施靡”，通“陁靡”，绵延不断的样了。〔18〕“陂池”，音pítuó，音义皆同前“罢池”，倾斜而下的样子。“池”，通“陁”、“陀”。“貏豸”，音bǐzhì，山势渐平的样子。《考证》：“靡、豸，韵。”〔19〕“沇溶淫鬻”，皆水流缓慢的样子。“沇”，音yǔn。“鬻”，音yù。“淫鬻”，亦有盛多之意。〔20〕“散涣”，泛流散布。“夷陆”，平旷的原野。〔21〕“亭”，平。“皋”，河边之地。〔22〕“靡不”，无不。“被筑”，被捣实，被水流冲刷填平。《汉书》颜师古注：“为亭候于皋隰之中，千里相接，皆筑令平也。”《集解》引郭璞云：“贾山所谓‘隐以金椎’也。”《考证》“鬻、陆、筑，韵。曾国藩曰：‘以上山。’”〔23〕“掩以绿蕙”，以绿色的蕙草盖地。“蕙”，香草名。〔24〕“被”，覆盖。“江离”，亦香草名。〔25〕“糅”，混杂。“蘼芜”，香草名。〔26〕“杂”，混杂。“流夷”，即“留夷”，香草名。《考证》：“离、夷，韵。”〔27〕“尃”，古“布”字，布满，铺盖。“结缕”，一种形似茅草的蔓生野草。〔28〕“欑”，音cuán，聚集，丛聚。“戾莎”，深绿色的莎草。“戾”，通“”，深绿色。〔29〕“揭车”，香草名。“衡”，香草名，即杜衡。“兰”，即兰草，此指秋兰。〔30〕“槀本”，香草名。“槀”，音gǎo。“射干”，此指香草名。〔31〕“茈姜”，《索隐》：“张揖云：‘子姜也。’案：《四人月令》云：‘生姜谓之茈姜，音紫。’”“蘘荷”，即“阳藿”，多年生草本，叶尖长，类姜。〔32〕“葴”，音zhēn，即寒浆草。“橙”，《索隐》：“郭璞云：‘橙，柚也。’姚氏以为此前后皆草，非橙也。……案：今读者亦呼为登，谓金登草也。”金登草，即灯笼草，又名山慈姑，根状如水慈姑，花状如灯笼而朱色，故名。“若”，杜若，香草名。“荪”，亦香草名。〔33〕“鲜枝”，香草名，或名橪支、焉支、燕支，可染红色。“黄砾”，香草名，其根可染黄色。“砾”，借为“药”（李慈铭说）。〔34〕“蒋”，即孤蒲草，俗称茭白。“芧”，音zhù，即三棱草（《集解》引《汉书音义》）。《文选》作“苧”。“青薠”，草名，似莎而大。“薠”，音fán。〔35〕“布濩”，遍布、普遍。“濩”，通“护”。“闳”，通“宏”，大。〔36〕“延曼”，蔓延。“太原”，广大的原野。“太”，通“泰”、“大”，极大之意。参见《说文》段玉裁注。〔37〕“丽靡”，相连不断。“广衍”，广泛延伸。《考证》：“兰、干、荪、薠、原、衍，韵。”〔38〕“披靡”，倒伏的样子。〔39〕“扬烈”，散发出浓郁的香味。〔40〕“郁郁斐斐”，香气四散的样子。“斐斐”，亦作“菲菲”。〔41〕“发越”，散发。〔42〕“肸蚃”，音xīxiǎng，香气四溢而侵人心脾。“肸”，响声四散，此指香味。“蚃”，知声虫（见《说文》）。《汉书》王先谦《补注》云：“凡言‘肸蚃’者，盖声入则此虫知之，其应最捷，故以喻灵感通微之义。“写”，通“泻”，宣泄。〔43〕“瞹”，音ǎnài或yǎnài，《汉书》、《文选》皆作“瞹”，通用。香气浓郁散发之意。“晻勃”，意同上。“苾”，音bì。《考证》：“烈、越、勃，韵。曾国藩曰：‘以上山上之草。’方廷珪曰：‘此段写上林苑之山溪，及山溪中所生之草木。自‘崇山’至此，通为一大段。”按：方氏著有《文选集成》。

    “于是乎周览泛观，〔1〕瞋盼轧沕，〔2〕芒芒恍忽，〔3〕视之无端，察之无崖。日出东沼，入于西陂。〔4〕其南则隆冬生长，〔5〕踊水跃波；兽则、旄、獏、牦，〔6〕沈牛、麈、麋，〔7〕赤首、圜题，〔8〕穷奇、象、犀。〔9〕其北则盛夏含冻裂地，〔10〕涉冰揭河；〔11〕兽则麒麟、角，〔12〕騊駼、橐驼，〔13〕蛩蛩、驒騱，〔14〕、驴、骡。〔15〕 【注释】〔1〕“泛”，遍，广泛。〔2〕“瞋”，睁大眼睛。“盼”，看，观望。“轧沕”，分辨不清的样子。〔3〕“芒芒”，通“茫茫”，广阔的样子。“恍忽”，隐隐约约，不可辨认的样子。《考证》：“沕、忽，韵。”〔4〕“日出东沼”以下二句，极言上林苑之广大。《索隐》引张揖曰：“日朝出苑之东池，幕入于苑西陂中也。”“东沼”，上林苑东边湖沼之水面。“西陂”，《文选》李善注：“《汉宫殿簿》曰：‘长安有西陂池、东陂池。’”〔5〕“其南则隆冬生长”，极言其气候之暖，严冬亦生长万物。“其南”，上林苑之南。下句“其北”意同。“隆冬”，严寒之冬季。〔6〕“”，yōng，即犎牛，又称犦牛，“领上肉犦昳起，高二尺许，状如橐驼（按：骆驼），肉鞍一边，健行者日三百余里”（《文选李注义疏》），即今峰牛。“旄”，旄牛。“獏”，音mó，一种形状似熊的兽。“牦”，音máo，牦牛，长尾，黑色。按：旄牛大，毛黑白二色；牦牛小，毛黑色，有别。〔7〕“沈牛”，水牛。“麈”，音zhǔ，麋属，角似鹿，蹄似牛，尾似驴，颈背似骆驼，俗名四不像。“麋”，麋鹿。〔8〕“赤首”，古兽名。《山海经·中山经》载有一种“白身赤首”名曰“蛫”的兽，与此类似。“圜题”，古兽名。一说“题”即“额”，以其额圆而得名（郭璞说）；一说“题”为“蹄”之误。见《汉书》王先谦《补注》。他以为旧解“题”为“额”，则“额”无不为圆者；《汉书·武帝纪》注“麟”曰：“麋身、牛尾、马足、黄色、圜蹄、一角。”“圜蹄”即指“麟”。〔9〕“穷奇”，怪兽名，状似牛，身生猬毛，鸣如狗吠，能食人。“象”，大象。“犀”，犀牛。《考证》：“牦、麋、题、犀，韵。”〔10〕“含冻烈地”，天寒地冻，大地坼裂。《集解》引郭璞曰：“言水漫冻不解，地坼裂也。”〔11〕“涉冰揭河”，足踏水上之冰，提起衣服长襟即可过河。〔12〕“麒麟”，传说中的瑞兽，雄曰麒，雌曰麟。“角”，兽名，状似猪，一角，角生于头顶正中（顶端），故名，善走。〔13〕“騊駼”，音táotú，兽名，似马。详前注。“橐驼”，即骆驼。“橐”，音tuó。〔14〕“蛩蛩”，音qióngqióng，传说中的怪兽，形状似马。“驒騱”，音tānxī，一种野马，毛青黑色，上有白鳞，纹如鼍鱼。〔15〕“駃騠”，音juétí，良马名。《考证》：“河、驼、骡，韵。曾国藩曰：‘以上总写苑中气象，点出各兽，即为下文畋猎张本。’”

    “于是乎离宫别馆，〔1〕弥山跨谷，〔2〕高廊四注，〔3〕重坐曲阁，〔4〕华榱璧珰，〔5〕辇道属，〔6〕步周流，〔7〕长途中宿。〔8〕夷嵏筑堂，〔9〕累台增成，〔10〕岩突洞房，〔11〕俯杳眇而无见，〔12〕仰攀橑而扪天，〔13〕奔星更于闺闼，〔14〕宛虹拖于楯轩。〔15〕青虬蚴蟉于东箱，〔16〕象舆婉蝉于西清，〔17〕灵圉燕于闲观，〔18〕偓佺之伦暴于南荣，〔19〕醴泉涌于清室，〔20〕通川过乎中庭。〔21〕槃石裖崖，〔22〕嵚岩倚倾，〔23〕嵯峨磼礏，〔24〕刻削峥嵘，〔25〕玫瑰、碧、琳，〔26〕珊瑚丛生，〔27〕瑉玉旁唐，〔28〕瑸斒文鳞，〔29〕赤瑕驳荦，〔30〕杂臿其间，〔31〕垂绥、琬琰，〔32〕和氏出焉。〔33〕 【注释】〔1〕“离官别馆”，古代皇帝正宫以外，临时居住的行宫、殿室。〔2〕“弥山跨谷”，此言在上林苑的各山之上、溪谷之间到处皆有。“弥”，满、遍。“跨”，横跨。〔3〕“高廊”，建筑壮丽、供人们行走用的长廊。“四注”，四周连属。“注”，属，连接。〔4〕“重坐”，两层的楼房。“曲阁”，曲折相连的空中阁道。〔5〕“华榱”，雕绘花纹的椽子。“璧珰”，璧玉装饰的瓦当。〔6〕“辇道”，可以乘辇而行的阁道。“辇”，皇帝所乘的车。“属”，音lìzhǔ，连绵不断的样子。〔7〕“步”，即“步檐”，可以步行的长廊。“”，同“屋檐”之“檐”，此指檐下的走廊。“周流”，周游。〔8〕“长途中宿”，极言苑中“离宫别馆”之多，相互连接的走廊之长，以至于周游终日，尚走不到头，需要中途住宿过夜。《考证》：“谷、阁、属、宿，韵。”〔9〕“夷嵏”，削平九嵏山的山头，这里泛指削平山头。“嵏”，九嵏山，在上林苑内，详前注。〔10〕“累台”，重叠的台榭。“增成”，层层。“增”，通“层”。“成”，一层曰一成。〔11〕“岩穾”，山岩的深底。“穾”，音yào，同“窔”，幽深隐暗之处，此指岩底。“洞房”，本指深邃的内室，冬暖夏凉。《集解》云：“郭璞曰：‘言在岩穾底为室，潜通台上。’穾音一吊反。《释名》以为穾，幽也。《楚辞》云：‘冬有穾夏厦屋寒。’王逸以为复室也。”《考证》：“堂、成、房，韵。”〔12〕“俯”，此指从重重的台榭上向下俯视。“杳眇”，深远的样子。“杳”，音yǎo，遥远的样子。“无见”，无所见，此指看不见底。〔13〕“橑”，音lǎo，房檐前的椽子。“扪天”，言手可摸着天。〔14〕“奔星”，流星。“更”，音gēng，经过。“闺闼”，皆指“离宫别馆”中的宫门。“闼”，音tà，宫中小门。〔15〕“宛虹”，弯曲的长虹。“拖”，曳引，垂加。“楯”，音shǔn，栏杆。“轩”，此亦指檐前的遮栏。《考证》：“天、轩，韵。”〔16〕“青虬”，传说中无角的青龙。“虬”，音qiú，龙之无角者（《说文》段玉裁注）。“蚴虬”，音yóuqiú，通“蚴虬”，弯曲爬行的样子。“东箱”，正堂东边的侧室，东厢房。“箱”，通“厢”。本句指神仙所乘之青龙马。〔17〕“象舆”，大象驾着的车子。“婉蝉”，蜿蜒行走的样子。“蝉”，音chàn。本句指神仙所乘之车。“西清”，西厢清静之处，言其无尘世喧杂也。《考证》：“箱、青，韵。”〔18〕“灵圉”，伸仙的统称，一作“淳圉”。“燕”，闲居休息。“闲观”，清闲的楼台。“观”，音guàn，高大的楼台。〔19〕“偓佺”，音wòquán，仙人名字，传说他食松子，身生长毛，方眼，行走能追上快马，是个采药老父（《列仙传》）。“暴”，古“曝”字，晒太阳。“南荣”，南檐下。“荣”，屋檐两头翘起的部分，此指屋檐。〔20〕“醴泉”，甘甜的泉水。“清室”，清净闲适的房子。〔21〕“通川”，流通的河水。“中庭”，院中，庭院。〔22〕“槃石”，即磐石，巨石。“裖崖”，修整的池水边涯。“裖”，音zhèn，整治。“崖”，通“涯”，水之边岸。本句言泉池、“通川”之岸边全用巨石修整。〔23〕“嵚岩”，深而险的样子。“倚倾”，倾斜。本句言巨石砌成之岸呈深险倾斜状。〔24〕“嵯峨磼礏”，皆状石岸之深险高大。《汉书》王先谦《补注》云：“随水之高下，以石■之，故其低处则‘嵚岩倚倾’，其高处则‘嵯峨磼礏’也。扬雄《甘泉赋》：‘深沟嵚岩而为谷。’《文选》注‘嵚岩，深貌’也。本书《雄传》注云：‘深险貌。’”“嵯峨，高大貌。《集韵》：‘■礏，山貌。’亦作‘崨礏’，状石势之高也。”“磼礏”，音zājí，《汉书》、《文选》皆作“■礏”，师古以为音“捷”、“业”。〔25〕“刻削”，言其石形奇特，如同雕刻过的一样。“峥嵘”，状石的特出高大。〔26〕“玫瑰、碧、琳”，皆美玉、宝石名，详前注。〔27〕“珊瑚”，本海洋中的腔肠动物，骨骼相连，形如树枝，故又名珊瑚树；此用以状其石之奇特形态。《考证》：“荣、庭、倾、嵘、生，韵。”〔28〕“瑉玉”，似玉的美石。“瑉”，音mín。“旁唐”，《索隐》引郭璞云：“旁唐，言盘薄。”广大的样子。〔29〕“瑸斒”，音bīnbān，玉名。“文鳞”，鱼鳞状的花纹。〔30〕“赤瑕”，赤玉。“驳荦”，文采交错的样子。“荦”，音luò。〔31〕“杂臿其间”，夹杂在崖石之间。“臿”，通“插”。〔32〕“垂绥、琬琰”，皆美玉名。〔33〕“和氏”，和氏璧，亦美玉名。“出焉”，出产在这里。《考证》：“鳞、间、焉，韵。曾国藩曰：‘以上宫室。’方廷珪曰：‘此段写苑中阁道台观及珍宝之多，自“离宫”至此，通为一大段。’”

    “于是乎卢橘夏孰，〔1〕黄柑、橙、楱，〔2〕枇杷、橪、柿，〔3〕楟、柰、厚朴，〔4〕梬枣、杨梅，〔5〕樱桃、蒲陶，〔6〕隐夫、郁棣，〔7〕榙、荔枝，〔8〕罗乎后宫，列乎北园，丘陵，〔9〕下平原，〔10〕扬翠叶，〔11〕杌紫茎，〔12〕发红华，〔13〕秀朱荣，〔14〕煌煌扈扈，〔15〕照曜巨野。〔16〕沙棠、栎、槠，〔17〕华、汜、檘、栌，〔18〕留落、胥余，〔19〕仁频、并闾，〔20〕欃檀、木兰，〔21〕豫、章、女贞，〔22〕长千仞，〔23〕大连抱，〔24〕夸条直畅，〔25〕实叶葰茂，〔26〕攒立丛倚，〔27〕连卷累佹，〔28〕崔错癹骫，〔29〕阬衡砢，〔30〕垂条扶于，〔31〕落英幡，〔32〕纷容萧■，〔33〕旖旎从风，〔34〕浏莅芔吸，〔35〕盖象金石之声，〔36〕管籥之音。〔37〕柴池茈虒，〔38〕旋环后宫，〔39〕杂遝累辑，〔40〕被山缘谷，〔41〕循阪下隰，〔42〕视之无端，究之无穷。〔43〕 【注释】〔1〕“卢橘”，橘之一种，秋季结实，次年二月渐变为青黑色，至夏成熟，变为黑色，故名“卢橘”。“卢”，黑色。参见《集解》所引郭璞说及《索隐》所引《伊尹书》、《广州记》。〔2〕“黄甘”，即黄柑，橘类水果。“橙”，橙子。“楱”，音còu，橘类水果，因其皮有皱文，又名皱子。〔3〕“橪”，音rán，酸枣。〔4〕“楟”，音tíng，山梨。“柰”，音nài，苹果类的水果。“厚朴”，乔木，皮厚，可入药。〔5〕“梬枣”，即软枣，又称羊枣，似柿而小。〔6〕“蒲陶”，即葡萄。〔7〕“隐夫”，未详。一说为“常棣”（高步瀛说），一说为马夫草（何焯说），皆无确证。“郁棣”，棠棣，郁李。〔8〕“■”，音dàtà，水果名，形似李子。〔9〕“”，音yì，通“迤”，绵延，延伸。言其从“后宫”、“北园”延伸到“丘陵”。〔10〕“下”，绵延而下。《考证》：“园、原，韵。”〔11〕“扬”，飘扬。〔12〕“杌”，通“兀”，音wù，摇动，摆动。〔13〕“发”，开放。“华”，同“花”。〔14〕“秀”，吐穗开花。“荣”，亦花。《尔雅·释草》：“木谓之华，草谓之荣。”草开的花叫“荣”。〔15〕“煌煌扈扈”，光彩鲜艳的样子。〔16〕“巨野”，广阔的原野。〔17〕“沙棠”，即沙果。“栎”，音lì，树名，子为橡实。“槠”，音zhū，树名，其实如橡实而较圆。〔18〕“华”，桦树。“氾”，通“枫”，《汉书》、《文选》皆作“枫”，“枫”即枫树。“檘”，同“枰”，音píng，银杏树，一名平仲木。《汉书》、《文选》皆作“枰”。“栌”，音lú，黄栌树。〔19〕“留落”，石榴（高步瀛说）。“胥余”，椰子树（沈钦韩说）。〔20〕“仁频”，槟榔树。“并闾”，棕榈树。〔21〕“欃檀”，檀树。“欃”，音chán。〔22〕“豫”，枕木。“章”，樟木。详前注。“女贞”，冬青树。〔23〕“长千仞”，言其高。“仞”，七或八尺为一仞。〔24〕“大连抱”，言其粗。“连抱”，合抱。〔25〕“夸”，通“荂”，即“华”、“花”。此句之“华、条”与下句之“实、叶”相应，指木之“华”、“条”、“实”、“叶”也。《考证》：“贞、畅，韵。”〔26〕“葰”，通“峻”，高大，繁盛。〔27〕“攒立”，聚立，丛立。“攒”，音cuán，聚集。按：“攒”、“丛”同义。言其聚集在一起生长，各自独立向上，而又相附相依。〔28〕“连卷”，同“连蜷”，言枝条蜷曲相连。“累佹”，同“佹”，言枝条互相依附又互相支柱。“累”，《汉书》、《文选》皆作“”，声、义并从“丽”，附也。“佹”，音guǐ，戾也，颜师古注：“支柱也。”“支柱”与“戾”（背戾、排斥）同义。〔29〕“崔错”，交错。“癹骫”，音báwěi，言枝条盘旋纠结。“骫”，古“委”字。〔30〕“阬衡”，言枝条高举横出。“阬”，借为“抗”。“砢”，音kěluǒ，言枝条互相扶持。〔31〕“扶于”，即“扶疏”，言枝条盛茂四布。〔32〕“英”，花朵。“幡”，音tānlí，翩翩飞舞，连续不断。“幡”，翩翩。“”，连属。《集解》引郭璞说“音洒”，作“洒落”、“散落”讲，亦通。《考证》：“倚、佹、骫、，韵。”〔33〕“纷容”，繁茂硕大。“萧■”，通“萧森”，茂盛高大。〔34〕“旖旎”，音yǐnǐ，婀娜多姿。“从风”，随风飘荡。〔35〕“浏莅、芔吸”，音liúlì、huìxì，皆象声词，风吹草木所发出之声音。“芔”，古“卉”字。〔36〕“金石”，钟磬之类。〔37〕“管籥”，笙萧之类。“籥”，音yuè，乐器名，管状，三孔；一说即萧。《考证》：“■、音，韵。”〔38〕“柴池”，即“差池”，参差不齐。“茈虒”，音cǐchí，亦“差池”之义。“虒”，本音sī，是一种似虎的兽；这里借用为“差池”的“池”。〔39〕“旋环”，环绕。〔40〕“杂遝”，杂生各处、数量众多。“辑”，集。〔41〕“被山”，遍布覆盖山野。“缘谷”，沿着溪谷生长。〔42〕“循”，顺，沿着。“阪”，音bǎn，山坡。“隰”，音xí，低湿之地。《考证》：“辑、隰，韵。”〔43〕“究”，探求。《考证》：“曾国藩曰：‘以上宫中草木。’”

    “于是玄猿、素雌，〔1〕蜼、玃、飞鸓，〔2〕蛭、蜩、蠷蝚，〔3〕胡、豰、蛫，〔4〕栖息乎其间；长啸哀鸣，翩幡互经，〔5〕夭枝格，〔6〕偃蹇杪颠。〔7〕于是乎隃绝梁，〔8〕腾殊榛，〔9〕捷垂条，〔10〕踔稀间，〔11〕牢落陆离，〔12〕烂曼远迁。〔13〕 【注释】〔1〕“玄猿”，黑色的雄猿。“素雌”，白色的雌猿。〔2〕“蜼”，此同“狖”，音yòu，一种仰鼻长尾的猴。“玃”，音jué，大而老的猴。“飞鸓”，飞鼠。“鸓”，音lěi。〔3〕“蛭”，音zhì，一种能飞的兽，有四翼。“蜩”，音tiáo，字似应作“蜩”，兽名，大如驴，状如猴，善爬树。按：据《百子全书》本东方朔《神异经·中荒经》字作“绸”。“蠷蝚”，字应作“■猱”，即猕猴。详前注。〔4〕“胡”，猴类，又作“獑猢”、“■”，腰有白毛如带，前肢白毛尤长，腰以后黑色，头上有发。“”，音jiàn。“豰”，音hú，《汉书音义》以为即“白狐子”一种“似鼯而大”的野兽，腰以后黄色，又名黄腰，能食猕猴（郭璞说）。“蛫”，音guǐ，《索隐》：“姚氏按：‘《山海经》“即（公）山有兽，状如龟，白身赤首，名曰蛫。”’”一说猿类之兽（《类篇》）。〔5〕“翩幡”，犹翩翻，上下飞动的样子。“互经”，彼来此往。〔6〕“夭”，《正义》引郭璞曰：“频申也”，“猿猴在树共戏恣态也”。此言互相频频伸其前肢抓挠以相戏也。“枝格”，枝柯、枝条。〔7〕“偃蹇”，状其相戏的姿态回旋灵活。“杪颠”，树梢的顶端。“杪”，音miǎo，树梢。〔8〕“隃”，通“逾”，越过。“绝梁”，断桥，无桥可通的山涧溪谷。〔9〕“腾”，飞越而过。“殊榛”，奇异的丛林。“榛”，丛生之木。〔10〕“捷”，借为“接”。此句言其腾越而后，又以前肢接持另一棵树悬垂的枝条。〔11〕“踔稀间”，腾跃于稀疏的枝条之间。“踔”，音chuō，腾跃。〔12〕“牢落”，状兽之奔走。“陆离”，参差不齐的样子。犹言这里一个、那里一个，腾跃奔走。〔13〕“烂曼”，散乱的样子，颜师古以为“聚散不恒”。“远迁”，远去别处。《考证》：“间、颠、榛、间、迁，韵。”

    “若此辈者，〔1〕数千百处。〔2〕嬉游往来，宫宿馆舍，〔3〕庖厨不徙，〔4〕后宫不移，百官备具。

    【注释】〔1〕“此辈”，此指这样一类的“离宫别馆”，总上而言。〔2〕“数千百处”，意谓在上林苑中就有数百上千处，非独此一处也。〔3〕“宫宿馆舍”，犹言在上林苑各处之“离宫别馆”中住宿休止。“宫”、“馆”，离宫、别馆。“宿”、“舍”，住宿、休息。〔4〕“庖厨”以下三句，互文见义，犹言“庖厨不徙，后宫不移，百官不迁”；各处之“离宫别馆”中，“庖厨具备，后宫具备，百官具备”。“后宫”，指姬妾。“百官”，指宫官。《考证》：“处、舍、具，韵。曾国藩曰：‘以上宫中畜兽及离宫之多。’”

    “于是乎背秋涉冬，〔1〕天子校猎。〔2〕乘镂象，〔3〕六玉虬，〔4〕拖蜺旌，〔5〕靡云旗，〔6〕前皮轩，〔7〕后道、游；〔8〕孙叔奉辔，〔9〕卫公骖乘，〔10〕扈从横行，〔11〕出乎四校之中。〔12〕鼓严簿，〔13〕纵獠者，〔14〕江、河为阹，〔15〕泰山为橹，〔16〕车骑靁起，〔17〕隐天动地，〔18〕先后陆离，〔19〕离散别追，〔20〕淫淫裔裔，〔21〕缘陵流泽，〔22〕云布雨施。〔23〕 【注释】〔1〕“背秋涉冬”，秋季过去、进入冬季之后。“背”，去。“涉”，入。〔2〕“天子校猎”，天子开始打猎。“校猎”，先设栅栏，把野兽驱入其中，然后猎取之。“校”，音xiào，木栅栏。《考证》引凌稚隆曰：“至此始言校猎之事。”〔3〕“镂象”，雕象牙以为辂饰的车子。〔4〕“玉虬”，“玉”指“以玉饰其镳勒”（张揖说），“虬”，本指龙子，此代骏马。《集解》引郭璞云：“韩子曰‘黄帝驾象车、六交龙’是也。”〔5〕“拖”，曳。“霓旌”，此指如虹霓般的彩旗。《正义》引张揖曰：“析羽毛，染以五彩，缀双缕为旌，有似虹霓气。”“霓”，主虹为虹，副虹为霓，此泛指彩虹。〔6〕“靡”，通“麾”，挥动。“旗”，古时画有龙虎图象的称旗，军将所建（《释名·释兵》）；旗旒如云者称“云旗”。又，《文选》薛综注：“为高至云，故曰云旗也。”〔7〕“前”，最前面。“皮轩”，蒙有虎皮的车，为前驱。〔8〕“后”，前驱之“皮轩”之后。“道”，通“导”，导车，为天子所乘之“镂象”车导路。“游”，游车，又在导车之后，护卫游走。《考证》：“虬、游，韵。”〔9〕“孙叔”，有二说：一说指汉太仆公孙贺（《汉书音义》、《集解》、《索隐》、《文选》李善注、《汉书》颜师古注）；一说指古之善御者孙阳即伯乐（吴仁杰、胡绍焕）。二说皆通。“奉辔”，手执马缰绳驾车。“奉”，通“捧”。“辔”，缰绳。〔10〕“卫公”，亦有二说：一说指汉大将军卫青（《汉书音义》、《集解》、《索隐》、李善注、颜师古注）。《索隐》曰：“大驾出，太仆御，大将军骖乘也。”一说指卫庄公（吴仁杰、胡绍煐）。胡绍煐曰：“《春秋感精记》：黄池之会，鲁、卫骖乘。即此卫公也。”“骖乘”，古时居车右以陪乘的武士（卫士）。〔11〕“扈从”，护从，天子的侍卫人员。“横行”，《汉书》王先谦《补注》：“横行，谓军士分校就列，天子周回按部，不由中道行而旁出。”〔12〕“出乎四校之中”，此即“横行”之意，指天子周回巡视各部列于四校（部）之中。“四校”，王先谦曰：“校，部也。《卫青传》颜注：校者，营垒之称；故谓军之一部为一校。《百官表》：中垒、屯骑、步兵、越骑、长水、胡骑、射声、虎贲八校尉，皆武帝初置。《刑法志》：‘内增七校。’晋灼注：‘胡骑不常置，故言七’。窃谓此只是以‘四校’行猎耳。‘四校’，当即屯骑、步兵、射声、虎贲四校尉，皆天子行猎必当随从者。而掌北军之中垒校尉、掌胡（骑）、越（骑）之三校尉不与。”“出乎”，即“周回按部”，进出于各部巡视督察。《考证》：“乘、中，韵。”〔13〕“鼓严簿”，击鼓警众于卤簿之中。“严”，古时皇帝上朝前，于夜中四刻击一鼓为一严，二刻击二鼓为二严。“严”指戒严、警众之义，以鼓声为信号，故曰“鼓严”。“簿”，卤簿，仪仗队。〔14〕“纵獠者”，使打猎的军士纵出。“獠”，本指放火烧荒以打猎或夜间打猎，这里泛指打猎。〔15〕“江、河”，本指长江、黄河，这里代指上林苑中的河流。“阹”，音qū，本指打猎时用以遮拦野兽的围栏（栅栏），这里有边界之意。〔16〕“泰山”，本指东岳泰山，这里代指上林苑中的大山、高山。“橹”，瞭望楼（高台）。《考证》：“簿、者、阹、橹，韵。”〔17〕“靁起”，状车骑出动时声音之大，如雷声四起。“靁”，古“雷”字。〔18〕“隐”，雷震之声，这里义为“震”、“惊”。〔19〕“先后”，或先或后，争先恐后。“陆离”，分散，指队列散开。〔20〕“别追”，分别追逐，各自追逐。〔21〕“淫淫裔裔”，皆络绎群行的样子。详前注。〔22〕“缘陵”，沿着山陵。“流泽”，顺着川泽。〔23〕“云布雨施”，状打猎军士之多，如云布满天空，如雨洒于地面，满山遍野，所在皆是。“施”，散布。《考证》：“起、地、离、追、裔、施，韵。”

    “生貔、豹，〔1〕搏豺、狼，〔2〕手熊、罴，〔3〕足野羊。〔4〕蒙鹖苏，〔5〕绔白虎，〔6〕被豳文，〔7〕跨野马，〔8〕陵三嵏之危，〔9〕下碛历之坻，〔10〕径陖赴险，〔11〕越壑厉水。〔12〕推蜚廉，〔13〕弄解豸，〔14〕格瑕蛤，〔15〕猛氏，〔16〕罥騕褭，〔17〕射封豕。〔18〕箭不苟害，〔19〕解脰陷脑；〔20〕弓不虚发，应声而倒。〔21〕于是乎乘舆弥节裴回，〔22〕翱翔往来，睨部曲之进退，〔23〕览将率之变态。〔24〕然后浸潭促节，〔25〕鯈夐远去，〔26〕流离轻禽，〔27〕蹴履狡兽，〔28〕白鹿，〔29〕捷狡兔，〔30〕轶赤电，〔31〕遗光耀，〔32〕追怪物，〔33〕出宇宙，〔34〕弯繁弱，〔35〕满白羽，〔36〕射游枭，〔37〕栎蜚虡，〔38〕择肉后发，〔39〕先中命处，〔40〕弦矢分，艺殪仆。

    【注释】〔1〕“生”，生擒，活捉。“貔”，音pí，兽名，一名执夷，有人说是白狐、白罴，有人说是熊猫。〔2〕“搏”，击。〔3〕“手”，用手击杀。〔4〕“足”，脚踏。《考证》：“狼、羊，韵。”〔5〕“蒙”，此指打猎者（军士们）头上蒙着，即戴着。“鹖苏”，鹖鸟尾，此指鹖鸟尾装饰的帽子，时称“鹖冠”。“鹖”，音hé，一种似雉的鸟，性好斗，至死不退却。“苏”，尾，此指尾上长羽毛，以其饰冠，表示勇武。〔6〕“绔”，通“袴”，裤子，此用为动词，穿着裤子。“白虎”，《索隐》引张揖曰：“着（穿）白虎文绔。”姚鼐曰：“《续汉书·舆服志》云：‘武冠：环缨无蕤，以青丝为绲，加双鹖尾。五官、左右虎贲、羽林中郎将，羽林左右监，皆冠鹖冠。虎贲将虎文绔。襄邑岁献，织成虎文。’此乃所云‘蒙鹖苏，绔白虎’也。”〔7〕“被”，通“披”，指身上披着。“豳文”，即“斑文”，此指饰有老虎斑文的上衣。司马彪《续汉书》曰：“虎贲骑，皆虎文单衣。”《索隐》引文颖曰：“单衣，即此‘斑文’也。”〔8〕“跨”，骑。“野马”，《汉书》王先谦《补注》：“喻所跨之骏捷。”《考证》：“虎、马，韵。”〔9〕“陵”，登。“三嵏”，三峰并峙之山。《汉书》颜师古注：“三聚之山也。”又：三重之山。《集解》引《汉书音义》曰：“三成之山。”按：一层曰成；“三成”即三层。此言重山叠岭。“危”。高，高山。〔10〕“碛历”、不平的样子。“碛”，音qì。“坻”，音dǐ，山坡。〔11〕“径”，直往。“陖”，音juè，山高而陡。《汉书》、《文选》作“峻”。〔12〕“壑”，沟壑，山谷。“厉”，连衣涉水过河。〔13〕“推”，推开，推弄。“蜚廉”，“龙雀也，鸟身鹿头”（郭璞说）。“蜚”，同“飞”。〔14〕“弄”，摆弄。“解豸”，同“獬豸”、“解廌”，音xièzhì，传说中的神兽。《索隐》引张揖曰：“似鹿一角，人君刑罚中则生于朝，主触不直者。按：故于“蜚廉”、“解豸”，不言击杀、而说“推”、“弄”。〔15〕“格”，搏斗而杀之。“瑕蛤”，音xiáhé，猛兽名。〔16〕“”，《索隐》本及《汉书》、《文选》皆作“”，音chuán，小矛，用为动词，以小矛刺杀“猛氏”，猛兽名。郭璞以为“似熊而小”。生蜀中（《索隐》）。〔17〕“罥”《汉书》、《文选》皆作“羂”，音juàn，高步瀛引“《（周礼·）翨氏》注‘置其所食之物于绢（制之罗网）中，鸟来下则掎其脚’是也。”此犹言用绢网绊系其脚而猎取之。“騕褭”，音yǎoniǎo，“神马，日行万里”（郭璞说）。〔18〕“封豕”，大野猪。《考证》：“危、坻、水、豸、氐、豕，韵。”〔19〕“苟害”，苟且伤害。“苟”，有随便、随意，不按规定等意。〔20〕“解脰”，射裂颈项。“陷脑”，射穿头脑。按：以上二句言箭射禽兽，必射其要害部位如“脰”、“脑”，使其立即死亡，并非随意射其非关紧要之处，伤害之而已。〔21〕“应声而倒”，随着发射之弓声而倒下。《考证》：“脑，倒，韵。曾国藩曰：“以上天子校（阅）各部将帅之猎。’”〔22〕“乘舆”，天子所乘之车，此代指天子。“弥节”，意同“按辔”、“按节”，指调节车子的速度而缓行。“裴回”，同“徘徊”。〔23〕“睨”，注视。“部曲”，军队的编制单位，此指各部军士。《汉书·李广传》颜师古注：“《续汉书·百官志》云：‘将军领军，皆有部曲。大将军营五部，部校尉一人；部下有曲，曲有军候一人。”〔24〕“览”，浏览。“将率”，即将帅。“变态”，此指应变的神态。《考证》：“回、来、退、态，韵。”〔25〕“浸潭”，亦作“浸淫”、“浸寻”。《索隐》云：“潭，音寻。”按：“浸”、“淫”、“寻”，皆“渐”即“逐渐”“渐渐”之意。“促节”，加快车行的节奏（速度）。《文选》李善注引郭璞曰：“疾驱也。”本句承上“于是乎乘舆弥节裴回”作转折，故曰“然后浸潭促节”云云。〔26〕“鯈夐”，音shūxióng，《汉书》颜师古注：“鯈然夐然，疾远貌。”《文选》李周翰注：“倏忽也。”“鯈”，同“倏”，疾速之意。“夐”，通“迥”，远的意思。“鯈夐”，在本句似应为“倏然”、“倏忽”即疾速，忽然之意。〔27〕“流离”，《文选》李善注引张揖：“放散也。”《后汉书·孝殇帝纪》：“黎民流离，困于道路。”亦流散意。《汉书》颜师古注：“困苦之也。”此乃“流离”的引申义，二说义通。“轻禽”，飞鸟，轻捷的飞禽。〔28〕“蹴履”，践踏。“狡兽”，敏捷的野兽。〔29〕“”，wèi，用车轴头撞击。详前注。〔30〕“捷”，《说文》：“猎也。”段玉裁注：“以叠韵为训，谓如逐禽而得之也。”又，通“插”，刺。〔31〕“轶”，音yì，超越，极言迅疾。“赤电”，红色的电光。〔32〕“遗光耀”，使电的光芒遗留在后面。〔33〕“怪物”，奇禽怪兽，即下文所说的“游枭”、“蜚虡”等。〔34〕“宇宙”，《说文》：“宇，屋边也。”“宙，舟舆所极覆也。”段玉裁注：“引申之，凡边谓之宇。”“覆，反也，与‘复’同。‘舟舆所极覆’者，谓舟车自此致彼，而复还如此循环然。”按：“出宇宙”指超出了人迹所能及、舟车所能至的极边远之地。一说“往古来今谓之宙，四方上下谓之宇”（《淮南子·齐俗》），则是超出了时间与空间的限制，亦可备一说。〔35〕“弯”，拉开。“繁弱”，古代良弓名。〔36〕“满”，此指拉满弓。《正义》引文颖曰：“引弓尽箭镝为满。”“白羽”，此代指箭。文颖曰：“以白羽羽箭，故云白羽也。”按：箭分箭头（箭镝或镞）、箭杆、箭尾（箭翎）三个部分。箭翎即箭尾装有羽毛之翼，其作用类似舟船的舵、风筝的尾巴。箭翎以“白羽”制成，故用以代指箭。本书《李将军列传》写李广“出猎，见草中石，以为虎而射之，（箭）中石没镞”，是指将箭头射入石中。《吕氏春秋·季秋纪·精通》载“养由基射兕中石，矢乃饮羽”，即是说直至箭翎皆射入石中。〔37〕“枭”，音xiāo，郭璞以为是“枭羊”，李善引高诱《淮南子》注以为“枭羊”是“山精”，张揖则以为是“恶鸟”（按：“恶鸟”似指“鸱枭”）。《集解》引郭璞曰：“似人长唇，反踵被发，食人。”据此，王先谦《汉书补注》又以为即“狒狒”。〔38〕“栎”，朱骏声《说文通训定声》以为“■”之借字，击也。“蜚虡”，“鹿头龙身，神兽”（郭璞说）。〔39〕“择肉后发”，选择肉肥者然后发射。“发”，射发也，放箭曰发。〔40〕“命处”，预想要射的部位，指名要射的部位，即前文“箭不苟害，解脰陷脑”之意。《文选》李善注：“郭璞曰：‘言必如所志也。’《广雅》曰：‘命，名也。’”〔41〕“弦矢分”，箭离弓弦，箭一射出去。〔42〕“艺”，射中目标曰艺。“殪”，一箭射死曰殪。“仆”，倒下。《汉书》颜师古注：“文颖曰：“所射准的为蓺，一发死为殪。”《考证》：“羽、虡、处、仆，韵。”

    “然后扬节而上浮，〔1〕陵惊风，〔2〕历骇飙，〔3〕乘虚无，〔4〕与神俱，〔5〕辚玄鹤，〔6〕乱昆鸡，〔7〕遒孔鸾，〔8〕促■，〔9〕拂鹥鸟，〔10〕捎凤皇，〔11〕捷鸳雏，〔12〕掩焦明。〔13〕 【注释】〔1〕“扬节”，《文选》吕向注：“扬，举也；节，旌节也。”一说“节”即“鞭”。“上浮”，腾游，飞游。〔2〕“陵”，陵越。“惊风”，暴风，疾风。〔3〕“历”，历经，越过。“骇飙”，狂飙，狂风。《考证》：“风、飙，韵。”〔4〕“乘”，升入，升上。“虚无”，人际社会之上的虚空之境，众神所居的寥廓天界。〔5〕“神”，天神。“俱”，同在一起。《考证》：“无、俱，韵。”〔6〕“辚”，用车轮辗轧。详前注。“玄鹤”，黑鹤。〔7〕“乱”，《文选》李善注引郭璞曰：“乱者，言乱其行伍也。”按：此谓乱而取之。“昆鸡”，即鹍鸡。《汉书》颜师古注引张揖曰：“昆鸡似鹤，黄白色。”〔8〕“遒”，音qiú，迫近。“孔”，孔雀。“鸾”，鸾鸟。〔9〕“促”，亦迫近之意。“■”，山鸡。《考证》：“鸡、■，韵。”〔10〕“拂”，击。“鹥鸟”，凤属，身有五彩。〔11〕“捎”，借为“箾”，音shuò，《说文》：“以竿击人也。”〔12〕“捷”，详前注，猎取之意。“鸳雏”，即前文之“鹓鶵”。〔13〕“掩”，掩捕。详前注。“焦明”，凤属。《正义》：“长喙，疏翼，员尾，非幽闲不集，非珍物不食。”一说“水鸟”（《索隐》引宋衷说）。《考证》：“皇、明，韵。”

    “道尽涂殚，〔1〕回车而还。招摇乎襄羊，〔2〕降集乎北纮，〔3〕率乎直指，〔4〕闇乎反乡。〔5〕蹷石关，〔6〕历封峦，〔7〕过鳷鹊，〔8〕望露寒，〔9〕下棠梨，〔10〕息宜春，〔11〕西驰宣曲，〔12〕濯鹢牛首，〔13〕登龙台，〔14〕掩细柳，〔15〕观士大夫之勤略，〔16〕钧獠者之所得获。〔17〕徒车之所辚轹，〔18〕乘骑之所蹂若，〔19〕人民之所蹈躤，〔20〕与其穷极倦■，〔21〕惊惮慑伏，〔22〕不被创刃而死者，〔23〕佗佗籍籍，〔24〕填阬满谷，〔25〕揜平弥泽。〔26〕 【注释】〔1〕“道”、“涂”，皆指道路。“涂”，通“途”。“尽”、“殚”，意皆穷尽。《考证》：“殚”与下句之“还”，押韵。〔2〕“招摇，《文选》李善注引司马彪曰：“逍遥也。”“襄羊”，《索隐》引郭璞曰：“犹仿佯。”按：“仿佯”，即“彷徨”、“傍偟”、“徘徊”之意。本句意谓逍遥自在地徘徊游走。故《文选》刘良注云：“招摇儴佯，行游貌。”〔3〕“降集”，由“上浮”而还，故云“降”，回还途中暂时降落停留，故曰“集”；“降集”，犹言“下到”、“降落在”。“北纮”，北方极远之地。《汉书》颜师古注引张揖曰：“《淮南子·墬形》云：‘九州之外曰八泽，八泽之外乃有八纮，北方之纮曰委羽。”“八纮”乃大地之极限之处，故“北纮”为大地北方极远之地。此指上林苑之最北处。〔4〕“率乎”，犹率然，毅然。“直指”，一直前往。〔5〕“闇乎”，犹言闇然，奄（晻、掩）然，奄忽，忽然。“反乡”，《文选》吕向注：“言猎罢而速还帝乡也。”按：“反乡”与前句“直指”对言，则意应为“反转方向”、由向“北”而还归“南”向的原路。“乡”，通“向”，方向。《考证》：“羊、纮、乡，韵。”〔6〕“蹷”，踏上，踏入。“石关”，原作“石阙”，汉武帝时所建甘泉苑中之观名。《史记》、《文选》李善注本、《三辅黄图》作“石阙”，《汉书》、《文选》五臣注本作“石关”。梁玉绳曰“当作关”，高涉瀛曰“两通”。按：甘泉苑在上林苑北，故返途中先经之。〔7〕“历”，经过。“封峦”，亦甘泉苑中之观名。〔8〕“鳷鹊”，亦甘泉苑观名。《三辅黄图》卷四《苑囿·甘泉苑》：“有仙人观、石阙观、封峦观、鳷鹊观。”〔9〕“寒露”，旧注皆以为甘泉苑中观名。《三辅黄图》卷二《汉宫·甘泉宫》却说：“武帝作迎风馆于甘泉山，后加寒露、储胥二馆，皆在云阳甘泉中。”据此可知乃“离宫”中之“别馆”名。《考证》引张文虎曰：关、峦、寒押韵。〔10〕“棠梨”，《集解》引《汉书音义》曰：“宫名也，在云阳县（在今陕西省淳化县西北）东南三十里。”居甘泉苑南部。〔11〕“宜春”，宫名。《正义》引《括地志》云：“宜春宫在雍州万年县（今长安县境）西南三十里。”按：在上林苑中。〔12〕“宣曲”，宫名。《汉书音义》云：“在昆明池（按：在上林苑中）西。”〔13〕“濯鹢”，划船。“濯”，借为“棹”，音zhào，船桨。“鹢”，代指船。详前注。“牛首”，池名，在上林苑西部，为上林苑十池（一说十五池，见《初学记·地部》）之一。〔14〕“龙台”，观名，《三辅黄图》：“龙台观在丰水西北，近渭（水）。”〔15〕“掩”，息，止（《方言》）。“细柳”，观名。《正义》引郭璞曰：“在昆明池南柳市。”《考证》：“首、柳，韵。”〔16〕“勤略”，“勤功智略也”（颜师古说）。“略”，高步瀛引《淮南子·兵略》作“获得”解，与下句义重，恐非是。〔17〕“钧”，《文选》作“均”，义同。《汉书》颜师古注引郭璞曰：“平其多少也。”〔18〕“徒车”，步卒、战车。“所辚轹”，所辗轧而死与践踏而死的。〔19〕“乘骑”，骑兵。“所蹂若”，亦践踏之意。“若”，即“蹃”，践踏之意。〔20〕“蹈躤”，亦践踏之意。“躤”，借为“躤”、“踖”，音jí，践踏。“人民”，《文选》作“人臣”，《汉书》作“人”，此指随从等其他人员。〔21〕“穷极”，走投无路。“倦■”，疲倦力尽。“”，亦作“谻”，音jí，极疲倦。详前注。〔22〕“惊惮”，惊恐。“慑伏”，因恐惧而屈服。“慑”，音zhé，恐惧。〔23〕“被创刃”，遭受刀剑伤害。〔24〕“佗佗”，《汉书》作“它它”，音tuōtuō，交横错杂的样子。“籍籍”，《汉书》、《文选》五臣本作“藉藉”，杂乱众多的样子。〔25〕“阬”，同“坑”。〔26〕“揜”，同“掩”，覆盖。“平”，《汉书》颜师古注：“平原也。”“弥”，满。《考证》：“略、获、轹、若、躤、籍、泽，韵。曾国藩曰：‘以上天子还历各处，数猎者之所获。’”

    “于是乎游戏懈怠，置酒乎昊天之台，〔1〕张乐乎之宇；〔2〕撞千石之钟，〔3〕立万石之钜；〔4〕建翠华之旗，〔5〕树灵鼍之鼓。〔6〕奏陶唐氏之舞，〔7〕听葛天氏之歌，〔8〕千人唱，万人和，山陵为之震动，川谷为之荡波。〔9〕《巴俞》、宋、蔡，〔10〕淮南《于遮》，〔11〕文成、颠歌，〔12〕族举递奏，〔13〕金、鼓迭起，〔14〕铿鎗铛，〔15〕洞心骇耳。〔16〕荆、吴、郑、卫之声，〔17〕《韶》、《濩》、《武》、《象》之乐，〔18〕阴淫案衍之音，〔19〕鄢郢缤纷，〔20〕《激楚》结风，〔21〕俳优侏儒，〔22〕狄鞮之倡，〔23〕所以娱耳目而乐心意者，丽靡烂漫于前，〔24〕靡曼美色于后。〔25〕 【注释】〔1〕“昊天之台”，言台之高，上通昊天。《三辅黄图》卷五《台榭》有“通天台”，在甘泉宫，“言此台高通于天也”。上林苑中之“昊天之台”，或类于此。“昊”，音hào，大，元气博大，言太空之间，元气博大也。〔2〕“张乐”，陈设乐舞，奏乐。《文选》吕向注：“言游猎疲怠，乃置酒设乐于此。”“”，音jiāogé，《汉书》、《文选》作“胶葛”，《索隐》引郭璞曰：“言旷远深貌。”《汉书》王先谦《补注》：“犹今言寥阔也。”“宇”，又作“■”，本指屋檐下或屋子中；此似指寥廓的空间，所谓“四方上下”之间谓之“宇”也。〔3〕“石”，古音shí，今音dàn，《汉书·律历志上》：“三十斤为钧，四钧为石。”即一百二十斤。“千石之钟”，即一万二千斤重的大钟。〔4〕“钜”，假借字，本字作“虡”（小篆）或“■”（隶书），音jù，悬挂钟的木制架子：后钟之重量增大，改木架为金属架，字遂作“鐻”（高步瀛《文选李注义疏》）。〔5〕“翠华之旗”，以翠鸟之羽装饰的旗。“华”，葆，聚五彩之羽。〔6〕“灵鼍之鼓”，鳄鱼皮冒成的六面鼓。“灵鼓”，六面鼓。详前注。《考证》：“宇、钜、鼓，韵。”〔7〕“奏”，演奏，进献。“陶唐氏”，传说中的远古部落，尧为其领袖，儒家所尊奉的古代帝王之一。颜师古引如淳曰：“舞《咸池》。”〔8〕“葛天氏”，传说中的远古部落。《吕氏春秋·古乐篇》：“葛天氏之乐，三人操牛尾，投足以歌八阕。”〔9〕《考证》：“歌、和、波，韵。”〔10〕“《巴俞》”，舞名。《集解》引郭璞曰：“巴西阆中有俞水，獠人居其上，皆刚勇好舞，汉高（祖）募取以平三秦。后使乐府习之（按：指其舞），因名《巴俞舞》也。”“宋、蔡”，古国名，此指宋国、蔡国的音乐（歌曲）。《集解》引张揖曰：“《礼（记）·乐记》曰：‘宋音宴女溺志。’蔡人讴，员三人。《楚词》云：‘吴谣蔡讴。’”此即指“宋音”、“蔡讴”。〔11〕“淮南”，地名，亦汉代诸侯国名，约有今江苏、安徽两省长江以北、淮河以南之地。汉高帝四年，改九江郡为淮南国。“《于遮》”，歌曲名。张揖曰：“淮南鼓，员四人，《于遮曲》是其意也。”一说“《淮南》”、“《于遮》”并曲名。《文选》卷三十五张协《七命》：“渊客唱《淮南》之曲，榜人奏《采菱》之歌。”吕向注：“《淮南》、《采菱》，并曲名。”〔12〕“文成”，《索隐》引文颖曰：“文成，辽西县名，其县人善歌。”“颠”，文颖曰：“颠，益州滇县，其人能作西南夷歌。颠即滇也。”按：“此指辽西文成、益州滇地的民歌。《考证》：遮、歌押韵。〔13〕“族举”，众乐同时一起演奏。“族”，众，聚。“递奏”，依次轮番演奏。本句是说，以上诸地之歌，或同时并举，或轮番演奏。〔14〕“金”，钟。“迭起”，此谓此起彼伏。〔15〕“铿鎗”，音kēngqiāng，《汉书》颜师古注：“铿鎗，金声也。”“铛”，音dāngtà，《集解》引郭璞曰：“鼓音。”颜师古注同。〔16〕“洞心骇耳”，犹言悦心动听。“洞”，透，彻。“骇”，动。《考证》：起、耳押韵。〔17〕“荆、吴、郑、卫”，皆古国名。“荆”，即楚国。“荆、吴、郑、卫之声”，《文选》李善注引郭璞曰：“皆淫哇也。《礼记（·乐记）》曰：‘郑、卫之音，乱世之音也。’”按：此实指当时流行于各地的民歌。〔18〕“《韶》”，舜乐。“《濩》”，音huò，汤乐。“《武》”，周武王之乐。“《象》”，周公之乐。按：以上皆为古代圣君贤臣所作的庙堂之乐。〔19〕“阴淫案衍”，淫靡放纵。《汉书》王先谦《补注》：“淫，放滥也（《周礼·宫正》注）；衍，溢也（《诗·板》毛传）。长言之则为‘阴淫案衍’，约言之则为‘淫衍’。……谓其过而无节也。”〔20〕“鄢郢”，楚国国都名，在今湖北省宜城县西南。“缤纷”，形容舞姿飘逸。〔21〕“《激楚》”，楚国舞曲名。《集解》引郭璞注：“《激楚》，歌曲也。”《索隐》引文颖曰：“激，冲激，急风也。结风，回风。回亦急风也。楚地风气既自漂疾，然歌乐者犹复依激结之急风以为节，其乐促迅哀切也。”“结风”，形容歌声激疾哀切。〔22〕“俳优”，古代的杂戏演员。“侏儒”，此指身材矮小的杂戏演员。〔23〕“狄鞮”，西方种族名，即西戎。“鞮”，音dì。“倡”，通“娼”，古代女乐工，乐妓。《汉书》颜师古注：“俳优、侏儒、倡乐，可狎玩者也。”《考证》：“音、风、倡，韵。”〔24〕“丽靡烂漫”，形容乐舞之赏心悦目。“丽靡”，华美奢靡。“烂漫”，所谓“烂漫靡靡之乐”（《魏书·乐志》），逸荡心志。〔25〕“靡曼”，《索隐》引张揖曰：“靡，细；曼，泽也。”形容女子皮肤的细嫩润泽。

    “若夫青琴、宓妃之徒，〔1〕绝殊离俗，〔2〕姣冶娴都，〔3〕靓庄刻饬，〔4〕便嬛绰约，〔5〕柔桡嬛嬛，〔6〕娬媚姌袅；〔7〕抴独茧之褕袘，〔8〕眇阎易之戌削，〔9〕媥姺徶■，〔10〕与世殊服；〔11〕芬香沤郁，〔12〕酷烈淑郁；〔13〕晧齿粲烂，〔14〕宜笑旳皪；〔15〕长眉连娟，〔16〕微睇绵藐；〔17〕色授魂与，心愉于侧。〔18〕 【注释】〔1〕“青琴、宓妃”，皆古代神女名。“宓”，音fú，《文选》作“宓”，通“伏”。“虙妃”，伏羲氏女，溺死于洛水，遂为洛水之神女。〔2〕“绝殊”，极不寻常。“离俗”，举世无双。〔3〕“姣冶”，《汉书》、《文选》皆作“妖冶”，义略同，美好。“娴都”，雅丽。〔4〕“靓庄”，《集解》引郭璞曰：“靓庄，粉白黛黑也。”“靓”，音jìng，妆饰艳丽。“庄”，通“妆”。“刻饬”，《汉书》王先谦《补注》：“刻饰，以胶刷鬓，使就理如刻画然也。”按：以胶刷鬓发，使其边缘整齐熨帖，如刻画然。〔5〕“便嬛”，音piánxuān，形容女子姿态轻盈。“绰约”，形容女子姿态柔美。〔6〕“柔桡”，形容女子身材苗条柔弱之美。“桡”，音náo。“嬛嬛”，音xuānxuān，《汉书》作“嬽嬽”，音juānjuān，即娟娟；《文选》作“嫚嫚”，义略同，形容女子身材轻盈修长之美。〔7〕“娬媚”，同“妩媚”，姿态柔美悦人。“姌袅”，形容女子体态轻盈纤弱之美。〔8〕“抴”，音yè，拖，曳。“独茧”，《索隐》引郭璞曰：“独茧，一茧丝也。”此指丝色之纯。“褕”，音yú，襜褕，女子罩在上衣外面的直襟单衣。“袘”，音yì，此指衣长貌；一说指衣袖。〔9〕“眇”，细看，“阎易”，《集解》引徐广曰：“衣长貌。”郭璞注同。“戌削”，徐广曰：“言如刻画作之。”郭璞注同。《汉书》、《索隐》本皆作“恤削”，与前《子虚赋》之“扬袘卹削”句之“恤削”意同，形容裁制整齐之美。〔10〕“媥姺”，音piānxiān，即“蹁跹”，形容衣饰体态轻盈婆娑之美。“徶■”，音biéxiè，随风飘动轻舞的样子。〔11〕“与世殊服”，《汉书》颜师古注：“言其行步安详，容服绝异也。”此极言其服饰之时髦漂亮，与世俗绝然不同。〔12〕“沤郁”，香气浓郁。〔13〕“淑郁”，香味清美浓厚。〔14〕“粲”，通“灿”。〔15〕“宜笑”，即“■笑”，露齿而笑，指笑时露出洁白的牙齿（闻一多《楚辞校补》）。“旳”，音dìlì，明亮的样子。“旳”，同“的”，明。按：本句与上句皆写其齿之美。〔16〕“连娟”，形容女子眉毛之弯曲细长。〔17〕“微睇”，微视。“绵藐”，微视貌（胡绍煐说）。按：张衡《西京赋》：“眳藐流盼，一顾倾城。”“■藐”即“绵藐”，李善注：“■，眉睫之间。藐，好视容也。流盼，转眼视也。”《西京赋》之“■藐流盼”，即此“微睇绵藐”之意。又，《九歌·湘夫人》：“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王逸注：“眇眇，好貌。”高步瀛以为“眇”与“藐”同义，“微言好矣”，分言之曰“目眇眇”，“合言之则曰‘■藐’”也（《文选李注义疏》）。〔18〕“色授魂与”二句，《索隐》引张揖曰：“彼色来授我，我魂与汝接也。”吴汝纶曰：“‘愉’与‘输’通借。‘心输’与‘色授魂与’平列为文，‘于侧’与上‘丽靡烂漫于前’对文也。”《考证》：“俗、饬、约、袅、削、■、服、郁、■、藐、侧，韵。曾国藩曰：‘以上置酒张乐。’”

    “于是酒中乐酣，〔1〕天子芒然而思，〔2〕似若有亡。〔3〕曰：‘嗟乎，此泰奢侈！〔4〕朕以览听余闲，〔5〕无事弃日，〔6〕顺天道以杀伐，〔7〕时休息于此。〔8〕恐后世靡丽，〔9〕遂往而不反，〔10〕非所以为继嗣创业垂统也。’〔11〕于是乃解酒罢猎，〔12〕而命有司曰：〔13〕‘地可以垦辟，〔14〕悉为农郊，〔15〕以赡萌隶；〔16〕■墙填■，〔17〕使山泽之民得至焉。〔18〕实陂池而勿禁，〔19〕虚宫观而勿仞。〔20〕发仓廪以振贫穷，〔21〕补不足，恤鳏寡，〔22〕存孤独。〔23〕出德号，〔24〕省刑罚，〔25〕改制度，〔26〕易服色，〔27〕更正朔，〔28〕与天下为始。’〔29〕 【注释】〔1〕“酒中”，《汉书》颜师古注：“饮酒中半也。”“乐酣”，颜师古注：“奏乐洽也。”按：本句言天子饮酒饮至半酣，音乐也奏得正酣畅的时候。〔2〕“芒然”，同“茫然”，犹言“惘然”、“怅然”。〔3〕“似若有亡”，若有所失。“亡”，丧失。〔4〕“泰”，太，过甚。〔5〕“览听”，处理政事。〔6〕“无事弃日”，言闲居无事，虚弃时日。〔7〕“顺天道”，《汉书》颜师古注引郭璞曰：“因秋气也。”《文选》李善注：“《家语》孔子曰：‘启蛰不杀，则顺天道也。’”按：古人以为“惊蛰”之后，土地解冻，春雷始鸣，蛰伏之物开始出而活动，万物处于生长之期，故“启蛰不杀”为顺天之道，而以杀戮禽兽为“违天时”；秋季之时，万物悉成熟，禽兽肥壮，故因秋之肃杀之气而收敛、猎取之，此亦曰“顺天道”。“杀伐”，此指打猎。〔8〕“时”，此指定期、按季节。“此”，指上林苑的“离宫别馆”。〔9〕“后世”，后代子孙。“靡丽”，奢侈淫靡。〔10〕“遂往”，顺着奢侈之前辙走下去。此指迷恋于田猎歌舞而不知回头。〔11〕“继嗣”，继承人。“创业垂统”，这里指创立典章制度、垂训示范后世之意。〔12〕“解酒”，停止撤除酒宴。〔13〕“有司”，有关之官吏。古代设官分职，各有专司，故称官史曰有司。此指主管上林苑的官吏。〔14〕“地”，指上林苑中的土地。“垦辟”，开垦。“辟”，开辟。〔15〕“农郊”，农田。〔16〕“赡”，供给，供养。“萌隶”，农民百姓。〔17〕“■”，音tuí，同“颓”，倾到，倾塌。“■墙”，此指推倒上林苑中之围墙。“■”，音qiàn，此指上林苑中的壕沟。〔18〕“山泽之民”，犹言山野之民，乡野的百姓。〔19〕“实陂池”，意思是说使池沼中聚满捕虾捞蟹的百姓。〔20〕“虚宫观”，放还上林苑“离宫别馆”中的宫女、奴婢而使之空虚不用。“仞”，通“■”，满。〔21〕“发”，打开。〔22〕“鳏”，音guān，老而无妻。“寡”，老而无夫。〔23〕“孤”，幼而无父。“独”，老而无子。〔24〕“德号”，此指有恩德于民的诏命、号令。〔25〕“时，减少、减轻。〔26〕“制度”，指国典、朝章、宫室、车服等方面的形制、规定等。〔27〕“服色”，《文逊李周翰注：“改宫室壮大之度，易衣服美丽之色。”〔28〕“正朔”，指历法。“正”指每岁之首的“正月”；“朔”指每月的初一。“正朔”，实际上就是一年的第一个月第一天的开始，即元旦日。我国古代夏、商、周各朝之“正朔”各不相同，皆改其前朝的“正朔”。〔29〕“始”，更始，除旧布新。“为始”，进行革新，一切重新做起之意。

    “于是历吉日以齐戒，〔1〕袭朝衣，〔2〕乘法驾，〔3〕建华旗，〔4〕鸣玉鸾，〔5〕游乎《六艺》之囿，〔6〕骛乎仁义之途，〔7〕览观《春秋》之林，〔8〕射《狸首》，〔9〕兼《驺虞》，〔10〕弋玄鹤，〔11〕建干戚，〔12〕载云■，〔13〕■群《雅》，〔14〕悲《伐檀》，〔15〕乐乐胥，〔16〕修容乎《礼》园，〔17〕翱翔乎《书》圃，〔18〕述《易》道，〔19〕放怪兽，〔20〕登明堂，〔21〕坐清庙，〔22〕恣群臣，〔23〕奏得失，四海之内，靡不受获。〔24〕于斯之时，天下大说，〔25〕向风而听，随流而化，喟然兴道而迁义，〔26〕刑错而不用，〔27〕德隆乎三皇，〔28〕功羡于五帝。〔29〕若此，故猎乃可喜也。〔30〕 【注释】〔1〕“历”，选择，推算。“齐戒”，即“斋戒”，沐浴更衣，戒酒素食，以示虔诚。〔2〕“袭”，穿。“朝衣”，朝见大臣时所穿的礼服。《正义》：“朝衣，谓龙衮之服也。”〔3〕“法驾”，天子的车驾。《正义》、《文选》司马彪注：“法驾，六马也。”〔4〕“建华旗”，见前“建翠华之旗”句注。〔5〕“鸣玉鸾”，《周礼·夏官·大驭》：“凡驭路仪，以鸾和为节。”郑玄注：“舒疾之法也。鸾在衡，和在轼，皆以金为铃。”《左传》桓公二年：“锡、鸾、和、铃，昭其声也。”杜预注：“锡在马额，鸾在镳，和在衡，铃在■，动皆有鸣声。”“鸾”，鸾铃，或系于车轭（衡），或佩于马勒（镳），车马行则有声，前后相应，以为行走快慢的节奏。“玉鸾”，《离骚》“鸣玉鸾之啾啾”句王逸注：“以玉为之，著于衡。”〔6〕“《六艺》”，即《六经》：《诗》、《书》、《礼》、《易》、《乐》、《春秋》，皆为儒家所尊奉的经典。“囿”，苑囿，此代指经书的园地。〔7〕“骛”，驰骛，奔驰。〔8〕“览观《春秋》之林”，《汉书》颜师古注：“如淳曰：‘《春秋》义理繁茂，故比之于林薮也。’”王先谦《补注》：“《集解》引郭璞曰：‘《春秋》所以观成败，明善恶也。’先谦按：游其囿、驰其涂、览其林，皆以射猎之地借喻也。”义含双关。〔9〕“《狸首》”，古逸诗篇名，诸侯行射礼时，奏《狸首》之乐章以为节。《汉书》颜师古注引郭璞曰：“《狸首》，逸诗篇名，诸侯以为射节。”《礼记·射义》：“古者诸侯之射也，必先行燕礼。……其节：天子以《驺虞》为节，诸侯以《狸首》为节。〔10〕“兼”，兼射之意。“《驺虞》”，《诗·召南》篇名。郭璞曰：“《驺虞》，《召南》之卒章（按：即末篇），天子以为射节也。”按：本节文字，语多双关，所谓“射狸首，兼驺虞”，从字面上看是要射猎“狸首（狸猫）”、“驺虞（一种瑞兽）”这两种野兽，而实际上是要演奏以这两种野兽命名的两首歌诗。〔11〕“弋玄鹤”，亦双关语，字面上是射黑鹤，为田猎之事；而实际是指奏古乐舞，为礼乐之事。《文选》李善注：“言古者舞玄鹤以为瑞，令弋取之而舞。”又引《尚书·大传》：“舜乐歌曰《和伯之乐》，舞玄鹤。”故《考证》曰：“玄鹤，疑古乐名。”〔12〕“建”，《汉书》、《文选》皆作“舞”。“干戚”，义亦双关，字面上是指两种武器：干（盾）、戚（斧）。而实际是指一种舞蹈：干戚之舞，即武舞。按：舞干戚亦礼乐之事，此言欲以舜时的礼乐为法式。〔13〕“云■”，本指张设于天空中用以捕获鸟的网，故“载云■”从字面上看是打猎之事；而实际上指天子出行时仪仗队所举的一种旗帜。“■”，音hǎn。〔14〕“■群《雅》”，语含双关，从字面意思看，此联上句，是说“载云■”，去掩捕群鸦（古“雅”、“鸦”通用）；实际上是说天子亲自出行以访求群贤雅士。《集解》引《汉书音义》：群《雅》指“大雅、小雅也”。《索隐》：“■，捕也。张揖曰：‘《诗·小雅》之材七十四人，《大雅》之材三十一人，故曰“群雅”也。言云■载之于车，以捕群雅之士。’”〔15〕“悲《伐檀》”，《伐檀》，《诗·魏风》篇名。《索隐》引张揖曰：“其诗刺贤者不遇明主也。”故歌而悲之。〔16〕“乐乐胥”，《诗·小雅·桑扈》：“君子乐胥，受天之祜。”郑玄以为：“‘胥’，有才智之名也；‘祜’，福也。王者乐臣下有才智、知文章，则贤人在位，庶官不旷，政和而民安，天予之以福禄。”按：上句悲贤者不遇明主，下句喜贤士得以在位。〔17〕“《礼》园”，《礼经》载古代礼制，故“《礼》园”指古代礼制之园囿。《文选》李善注引郭璞曰：“礼所以整威仪、自修饰也。”《礼》记·经解》：“恭俭庄敬，《礼》教也。”〔18〕“《书》圃”，《书经》载上古政事，故“《书》圃”指古代政事的园圃。《礼记·经解》：“疏通知远，《书》教也。”《书经》使人可以通达于政事，上知于远古，故郭璞曰：“《尚书》所以疏通知远者，故游涉之。”〔19〕“《易》道”，《易经》明■静精微之术，故“《易》道”即指■静精微之道。《礼记·经解》：“■静精微，《易》教也。”《正义》云：“《易》所以■静微妙，上辨二仪阴阳，中知人事，下明地理也。言田猎乃射讫，又历涉《六经》之要也。”高步瀛《文选李注义疏》引朱■曰：“上文‘游于《六艺》之囿’，故于《春秋》，曰‘览观《春秋》之林’；《乐》与《诗》总言之，‘射《狸首》’至‘乐乐胥’是也；言《礼》则曰，‘修容乎《礼》园’；言《书》则曰，‘翱翔乎《书》圃’；言《易》则曰，‘述《易》道’。时武帝崇奖儒林，立五经博士，因借作颂扬，引之于正，以申下讽谏之语。”〔20〕“放怪兽”，此指放走原来作为田猎游乐对象的上林苑中的奇禽怪兽。《正义》引张揖曰：“苑中奇怪之兽，不复猎也。”〔21〕“明堂”，古代天子朝见诸侯、宣明政教、举行大典之处。〔22〕“清庙”，此指“明堂”之“太庙”，即“明堂”之“太室”，亦听政之所，非“祭祖宗之地”之“太庙”，见高步瀛《文选李注义疏》。〔23〕“恣”，《文选》刘良注：“言任群臣奏得失之事，故海内无不受其恩泽也。”按：“恣”，听任，鼓励，指广开言路，察纳雅言。〔24〕“靡”，无，莫。”获”，义含双关：字面上是说猎获禽兽；实际上指获得恩泽。〔25〕“说”，通“悦”。〔26〕“喟然”，《汉书》、《文选》李善注本皆作“■然”，五臣本作“卉然”。李善注引郭璞曰：“■犹勃也。许贵切。”吕向曰：“卉，犹勃也，皆勃然兴道义也。”按：“喟”，似应作“■”，即“■”字的假借字，音xū，忽然之意。胡绍煐以为是“■”之假借字，省作“■”，亦作“卉”，与“■”音通，《说文》：“■，疾也。”（参见高步瀛《文选李注义疏》）〔27〕“错”，通“措”，放置而不用。〔28〕“隆”，高。“三皇”，传说中的上古部落酋长，儒家所尊奉的上古圣君，具体说法不一，《白虎通》以为指伏羲氏、神农氏、燧人氏。〔29〕“羡”，超过。“五帝”，本书《五帝本纪》以黄帝、颛顼、帝喾、帝尧、帝舜为五帝。〔30〕此言如此这般的田猎乃是可喜之事，即猎于《诗》、《书》、《礼》、《乐》、《易》、《春秋》等《六艺》即《六经》之苑囿也。

    “若夫终日暴露驰骋，劳神苦形，罢车马之用，〔1〕■士卒之精，费府库之财，而无德厚之恩，务在独乐，〔2〕不顾众庶，忘国家之政，而贪雉兔之获，则仁者不由也。〔3〕从此观之，齐、楚之事，岂不哀哉！地方不过千里，而囿居九百，是草本不得垦辟，而民无所食也。夫以诸侯之细，〔4〕而乐万乘之所侈，〔5〕仆恐百姓之被其尤也。”〔6〕 【注释】〔1〕“罢”，通“疲”，此指耗尽，竭尽。〔2〕“独乐”，此用儒家孟子之义。《孟子·梁惠王下》：“独乐乐，与人乐乐，孰乐？”又《梁惠王上》：“民欲与之偕亡，是有台池鸟兽，岂能独乐哉？”帝王之“独乐”，皆与“与民同乐”相对而言，特指只知贪图自己享受，而不顾百姓疾苦。〔3〕“由”，用，做。“不由”，犹言不用此策，不这样做。高步瀛曰：“以上设言罢猎改制，兴道迁义，以为讽谏。”〔4〕“细”，地位卑微。〔5〕“万乘”，指皇帝即天子。按周制，王畿地方千里，出兵车万乘；诸侯地方百里，出兵车千乘，故以万乘代指天子。〔6〕“被其尤”，受其祸害。

    于是二子愀然改容，〔1〕超若自失，〔2〕逡巡避席曰：〔3〕“鄙人固陋，〔4〕不知忌讳，〔5〕乃今日见教，谨闻命矣。”〔6〕 【注释】〔1〕“二子”，楚使子虚、齐人乌有先生。“愀然”，脸色变忧貌，忧惧的样子。“愀”，音qiǎo，忧惧。〔2〕“超若”，诏然，惆然，即“怅然”之意。“超”，通“诏”，即“惆”之假借字，惆怅失意的样子。〔3〕“逡巡”，向后退步。“避席”，离开席位。〔4〕“鄙人”，自谦之辞，犹言鄙陋之人、粗野之人。“固陋”，固塞鄙陋，即眼界狭窄（固塞）、见识浅陋（鄙陋）。〔5〕“忌讳”，顾忌。此指王者之忌、治国之大忌，如游猎等。〔6〕“乃”，才。“闻命”，受命，领命。

    赋奏，天子以为郎。〔1〕无是公言天子上林广大，山谷、水泉、万物，及子虚言楚云梦所有甚众，侈靡过其实，且非义理所尚，故删取其要，〔2〕归正道而论之。

    【注释】〔1〕“郎”，郎官。详前注。〔2〕“删取其要”二句，《索隐》曰：“大颜云：‘不取其夸奢靡丽之论，唯取篇终归于正道耳。’小颜云：‘删要，非谓删除其辞；而说者谓此赋已经史家删■，失之矣。’”

    相如为郎数岁，会唐蒙使略通夜郎西■中，〔1〕发巴、蜀吏卒千人，〔2〕郡又多为发转漕万余人，〔3〕用兴法诛其渠帅，〔4〕巴、蜀民大惊恐。上闻之，乃使相如责唐蒙，因喻告巴、蜀民以非上意。〔5〕檄曰：〔6〕 【注释】〔1〕“唐蒙”，汉武帝时曾为番阳令，上书建议开通夜郎道，被任命为中郎将，“将千人，食重（按：即辎重）万余人，从巴蜀■关入”，以厚礼招致夜郎侯多同归汉，于其地置■柯郡，并开辟道路两千余里，详见本书《西南夷列传》。“略”，经略。“通”，开通。“夜郎”，古西南夷国名，当今贵州省西部、北部，云南省东北部，四川省南部及广西壮族自治区西北部之部分地区，后于其地置■柯郡。“西■”，即“■夷”，古夷族之一支，分布于以■道（今四川省宜宾市）为中心的川南和滇东北一带，后置犍为郡。《考证》：“‘西’字疑衍，《汉书》无之。”“■”，音bó。〔2〕“发”，征发。“巴、蜀”，二郡名，巴郡治江州（今四川省重庆市北嘉陵江北岸），蜀郡治成都，见《汉书·地理志八上》。〔3〕“转漕”，此指后勤供应等人员。车运为转，水运为漕。〔4〕“用兴法”，《汉书》作“用军兴法”，即援引战时的法令制度。“渠帅”，大帅。〔5〕“喻”，通“谕”，古时特指上对下、尊对卑的告知。“非上意”，指多征发人、用军兴法诛其渠帅诸事，都不是皇帝（上）的旨意。〔6〕“檄”，音xí，古代应用文之一体，是官府专用以征召、晓谕或声讨的文书（文告），此用以晓谕巴、蜀二郡之吏民。

    告巴、蜀太守：蛮夷自擅、不讨之日久矣，〔1〕时侵犯边境，〔2〕劳士大夫。〔3〕陛下即位，〔4〕存抚天下，〔5〕辑安中国。〔6〕然后兴师出兵，北征匈奴，〔7〕单于怖骇，〔8〕交臂受事，〔9〕诎膝请和。〔10〕康居西域，〔11〕重译请朝，〔12〕稽首来享。〔13〕移师东指，〔14〕闽越相诛。右吊番禺，〔15〕太子入朝。南夷之君，〔16〕西■之长，常效贡职，〔17〕不敢怠堕，〔18〕延颈举踵，〔19〕喁喁然皆争归义，〔20〕欲为臣妾，〔21〕道里辽远，〔22〕山川阻深，不能自致。〔23〕夫不顺者已诛，而为善者未赏，故遣中郎将往宾之；〔24〕发巴、蜀士民各五百人，以奉币帛、卫使者不然，〔25〕靡有兵革之事，〔26〕战斗之患。今闻其乃发军兴制，〔27〕惊惧子弟，忧患长老，郡又擅为转粟运输，皆非陛下之意也。当行者或亡逃、自贼杀，〔28〕亦非人臣之节也。〔29〕 【注释】〔1〕“自擅”，自专其事，不服从朝廷的命令。“不讨”，没有加以征讨。“日”，时间，年月。〔2〕“时”，时时，经常。〔3〕“劳”，使受劳苦。“士大夫”，将士。《三国志·魏书·武帝纪》建安十二年裴注引《魏书》：“与诸将士大夫共从戎事。”《吴子·励士》：“飨士大夫。”明柯维骐《史记考要》八：“《周礼》：师帅皆中大夫，旅帅皆下大夫，卒长皆上士，两司马皆中士，而皆统于军将，故曰士大夫。”〔4〕“陛下”，此指汉武帝，公元前一四○年至前八七年在位。〔5〕“存抚”，存恤抚养。〔6〕“辑安”，和睦安定。“中国”，指中原地区。〔7〕“匈奴”，我国古代北方的少数民族之一，汉初不断南下侵扰，汉朝基本上采取和亲防御政策；至汉武帝时，对之采取攻势，多次进军幕北，使匈奴受到很大的打击。〔8〕“单于”，匈奴的首领，汉武帝前期，匈奴“军臣单于死，其弟左谷蠡王伊稚斜自立为单于，攻败军臣单于太子於单。於单亡降汉，汉封於单为陟安侯”（《汉书·匈奴传》）。后又降其浑邪王、休屠王。〔9〕“交臂受事”，犹言拱手称臣。〔10〕“诎”，通“屈”。《汉书·匈奴传》：“是后（按：指经多次讨伐之后）匈奴远遁，而幕南无王庭。”后“单于用赵信计，遣使好辞请和亲”。伊稚斜单于死后，其子乌维单于立，此后北方曾一度相安无事。〔11〕“康居”，西域国名。“西域”，玉门关以西广大地区的总称。本句是说，康居等西域诸国。〔12〕“重译”，展转翻译。此言西域诸国使者来汉，中间经过许多国家，语言需要经过多重翻译之后，人们才能进行思想上的沟通交流。“请朝”，请求前来朝拜汉朝皇帝。〔13〕“享”，贡献方物。〔14〕“移师东指，闽越相诛”，意思是说，因为闽越王族内部兄弟间互相诛杀篡立，所以汉武帝又下令移师东向讨平了闽越之地。“闽越”，又称东越，是居住于我国东南沿海浙江南部、福建北部的少数民族，属南方越（一作“粤”）人之一支。其首领无诸于汉初被封为闽越王，都东冶（今福州市）。孝惠帝三年，又立其另一首领摇为东海王，都东瓯（今浙江永嘉县西南）。武帝初立，闽越兵围东瓯。“天子遣严助（中大夫）发会稽郡兵，浮海救之……汉兵未至，闽越引兵去”（《汉书·西南夷两粤朝鲜传》），闽越平。按：“粤”、“越”通用，“闽越”亦作“闽粤”。〔15〕“右吊番禺，太子入朝”，此指定南粤事。《汉书·西南夷两粤朝鲜传》：“至武帝建元四年，（南粤王）佗孙胡为南粤王。立三年，闽粤王郢兴兵南击边邑。粤使人上书曰：‘两粤俱为藩臣，毋擅兴兵相攻击。今东粤擅兴兵侵臣，臣不敢兴兵，唯天子诏之。’于是天子多南粤义，守职约，为兴师，遣两将军往讨闽粤。”“兵未■岭，闽粤王郢发兵距险。其弟余善与宗族谋曰：‘王以擅发兵，不请，故天子兵来诛。汉兵众强，即幸胜之，后来益多，灭国乃止。今杀王以谢天子，天子罢兵，固国完……。’皆曰：‘善。’即■杀王，使使奉其头致大行。”“天子使严助往（南粤）谕意（即“右吊番禺”），南粤王胡顿首曰：‘天子乃兴兵诛闽粤，死亡以报德。’遣太子婴齐入宿卫。”“右吊”，后至；一说“吊”，慰问之意。“番禺”，即南粤都城，后为南海郡治。“太子”，指南粤王之太子婴齐。〔16〕“南夷”，指西南夷。《汉书·西南夷传》：“（西）〔南〕夷君长以十数，夜郎最大。”其西靡莫之属以十数，滇最大。自滇以北，君长以十数，邛都最大。此皆椎结（髻），耕田，有邑聚。其外，西自桐师以东，北至叶榆（属益州），名为■、昆明，编发，随畜移徙，亡常处，亡君长，地方可数千里。自■以东北，君长以十数，徙、■都最大。自■以东北，君长以十数，冉■最大。其俗或土著，或移徙。在蜀（郡）之西。自■以东北，君长以十数，白马最大，皆氐类也。此皆巴、蜀西南外蛮夷也。”〔17〕“效”，效纳，进献。“贡职”，方物、赋税。〔18〕“堕”，通“惰”。〔19〕“延颈”，伸长颈项。“举踵”，抬起足跟。〔20〕“喁喁然”，形容众人景仰归向的样子，如群鱼之口向上。“喁”，音yóng，鱼口露出水面。《韩诗外传一》：“水浊则鱼喁，令刻则民乱。”〔21〕“欲为臣妾”，这里意思是说愿当大汉皇帝的臣仆。〔22〕“道里”，道路。“辽”，远。〔23〕“自致”，自至其处，亲自来到汉朝京师表达其情意。《文选》李善注引郑玄《礼记》注曰：“致之言至也。”〔24〕“中郎将”，此指唐蒙。“宾之”，以礼使之臣服。《索隐》引贾逵云：“宾，伏也。”《文选》吕延济注：“宾，服也。”〔25〕“以奉币帛、卫使者不然”，此句讲征发巴、蜀二郡各五百人的用意（作用）：一是让他们手捧赏赐给西南夷的礼物币帛，二是叫他们保卫使者的安全，使二者都不发生意外（不然）。“奉”，音pěng，通“捧”，手捧，即携带、运输；或曰奉献，亦通。“不然”，意同“不虞”，有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26〕“靡有”，没有，原本就没想到会有。〔27〕“发军兴制”，《索隐》云：“张揖曰：‘发三军之众也。兴制，谓起军法制也。’案：唐蒙为使，而用军兴法制也。”《考证》引《周礼·地官·旅师》郑氏注谓“县官（指朝廷）征物曰兴”。所谓“发军兴制”，即用征兵兴师之法，为兴众之制。〔28〕“当行者”，指应当前去应征的人。“或”，有的人。“自贼杀”，自相残杀。按：此言抗拒应征。〔29〕“人臣之节”，作臣子者应当具备的节操、品德。

    夫边郡之士，〔1〕闻烽举燧燔，〔2〕皆摄弓而驰，〔3〕荷兵而走，流汗相属，〔4〕唯恐居后；触白刃，冒流矢，义不反顾，〔5〕计不旋踵，〔6〕人怀怒心，如报私仇。彼岂乐死恶生，非编列之民，〔7〕而与巴、蜀异主哉？〔8〕计深虑远，急国家之难，而乐尽人臣之道也。故有剖符之封，〔9〕析■而爵，〔10〕位为通侯，〔11〕居列东第；〔12〕终则遗显号于后世，〔13〕传土地于子孙。行事甚忠敬，居位甚安佚，〔14〕名声施于无穷，〔15〕功烈著而不灭。〔16〕是以贤人君子，肝脑涂中原、〔17〕膏液润野草而不辞也。〔18〕今奉币役至南夷，〔19〕即自贼杀，或亡逃抵诛，〔20〕身死无名，谥为至愚，〔21〕耻及父母，为天下笑。人之度量相越，〔22〕岂不远哉！然此非独行者之罪也，〔23〕父兄之教不先，子弟之率不谨也；〔24〕寡廉鲜耻，而俗不长厚也。〔25〕其被刑戮，不亦宜乎！

    【注释】〔1〕“边郡”，边疆各郡县，边疆地区。〔2〕“烽举燧燔”，意谓一听到有烽火点燃起来的敌情警报。“烽”、“燧”为古代边防地区的警报设备。《集解》引《汉书音义》曰：“烽如覆米■（淘米的箩筐），悬著桔槔头，有寇则举之。燧，积薪，有寇则燔燃之。”《索隐》引韦昭曰：“烽，束草置之长木之端，如挈皋，见敌则烧举之。燧者，积薪，有难则焚之。烽主昼，燧主夜。”〔3〕“摄”，《文逊吕延济注：“摄，持也。”《汉书》颜师古注以为是“张弓注矢而持之也”。“驰”与下句之“走（跑）”，皆指奔向警报发出之地。〔4〕“相属”，一个接一个地奔向战场。“属”，音zhǔ，连接。〔5〕“义不反顾”，“义”，指大义、道义；在道义面前勇往直前，竟不回头一顾。〔6〕“计”，指大计，事关国家、个人长远利益的大计。“旋踵”，旋转脚跟，指后退、逃跑。〔7〕“编列之民”，名字编入朝廷户籍册中的百姓，意即汉朝的（国家的）正式百姓。〔8〕“异主”，不是同一个皇帝管辖。〔9〕“剖符之封”，指重大的分封。古代天子分封诸侯或功臣，将符节剖分为二，双方各执其半，以为凭证信物。〔10〕“析■而爵”，古时封诸侯，按其爵位之高低，分颁不同的■玉，称为析■。“■”，一作“圭”，一种玉制的礼器，长方形而上尖，其形制大小，因爵位及用处不同而异。《周礼·大宗伯》：“以玉作六瑞，以等邦国：王执镇圭，公执桓圭，侯执信圭，伯执躬圭，子执谷璧，男执蒲璧。”〔11〕“通侯”，秦、汉时代二十等爵位中的最高一级，原名“彻侯”，后因避汉武帝刘彻之名讳而改。〔12〕“东第”，即甲第，“甲宅也，居帝城之东，故曰东第也”（《汉书》颜师古注）。“甲”即甲第、头第；“第”即宅第、宅院。王先谦《汉书补注》：“汉以东第为甲，西第为乙。”〔13〕“终”，此指生命终结，死后。“显号”，显贵的封号，如上述“通侯”之类是也。〔14〕“佚”，通“逸”。〔15〕“施”，音yì，延续，流传。〔16〕“功烈”，功绩事业。“著”，昭著，卓著。“灭”，磨灭。〔17〕“中原”，原野。〔18〕“膏液”，此泛指血液、血肉。〔19〕“奉币役”，承担奉献币帛的差役。〔20〕“亡逃抵诛”，因逃亡而至于被诛。“抵”，至。〔21〕“谥”，音shì，《文选》李善注：“谥，犹号也。”〔22〕“度量”，胸襟、器量，引申为智慧、谋略。“越”，超越，相去。〔23〕“行者”，即“当行者”，应被征召“奉币役至南夷”者。〔24〕“子弟之率”，给子弟们所作的表率。〔25〕“长厚”，淳厚。

    陛下患使者有司之若彼，〔1〕悼不肖愚民之如此，〔2〕故遣信使晓喻百姓以发卒之事，〔3〕因数之以不忠死亡之罪，〔4〕让三老、孝弟以不教诲之过。〔5〕方今田时，〔6〕重烦百姓，〔7〕已亲见近县，〔8〕恐远所溪谷山泽之民不遍闻，〔9〕檄到，〔10〕亟下县道，〔11〕使咸知陛下之意，唯毋忽也。〔12〕 【注释】〔1〕“患”，担心。〔2〕“悼”，哀伤。〔3〕“信使”，古称使者为“信”、为“使”，合称“信使”，这里有强调其“诚信”之义，相如自指。〔4〕“因”，趁此机会。司马相如此次出使西南夷，主要任务是向当地百姓解释“发卒之事”，以平息因此而引起的骚乱、特别是思想混乱，司马相如趁此次出使之机也作了下列“数”、“让”二事。“数”，逐条批评、责备。“之”，代指“当行者”。〔5〕“让”，责备。“三老”，《正义》引《百官表》曰：“十里一亭，亭有长；十亭一乡，乡有三老、有秩啬夫、游徼。三老掌教化，啬夫职听讼收赋税，游徼备盗贼。”“孝弟”，亦乡官名。《考证》：“《汉书》景帝诏曰：‘置三老、孝弟，以导民焉。’”〔6〕“田时”，耕种的季节。〔7〕“重烦”，不敢轻易烦扰。《汉书》颜师古注：“重，难也，不欲召聚之也。”〔8〕“亲见近县”，颜师古注：“近县之人，使者以自见而口谕之矣，故为檄文，驰以示远所也。”〔9〕“远所”，边远的地区，即下文所谓“溪谷”、“山泽”也。“遍”，普遍，全部。〔10〕“檄”，檄文，朝廷的文告，即指本文《喻巴蜀檄》。〔11〕“亟”，快。“道”，颜师古注：“县有蛮夷曰道。”〔12〕“忽”，怠忽，不重视。

    相如还报。唐蒙已略通夜郎，因通西南夷道，〔1〕发巴、蜀、广汉卒，〔2〕作者数万人。〔3〕治道二岁，〔4〕道不成，士卒多物故，〔5〕费以巨万计。〔6〕蜀民及汉用事者多言其不便。〔7〕是时邛、筰之君长，闻南夷与汉通，〔8〕得赏赐多，多欲愿为内臣妾，〔9〕请吏，〔10〕比南夷。〔11〕天子问相如，相如曰：“邛、筰、冉、駹者近蜀，〔12〕道亦易通，秦时尝通为郡县，至汉兴而罢。〔13〕今诚复通，〔14〕为置郡县，愈于南夷。”〔15〕天予以为然，乃拜相如为中郎将，〔16〕建节往使。〔17〕副使王然于、壶充国、吕越人驰四乘之传，〔18〕因巴、蜀吏币物以赂西夷。〔19〕至蜀，蜀太守以下郊迎，〔20〕县令负弩矢先驱，〔21〕蜀人以为宠。〔22〕于是卓王孙、临邛诸公皆因门下献牛酒以交欢。〔23〕卓王孙喟然而叹，自以得使女尚司马长卿晚，〔24〕而厚分与其女财，与男等同。司马长卿便略定西夷，〔25〕邛、筰、冉、駹、斯榆之君，〔26〕皆请为内臣。〔27〕除边关，〔28〕关益斥，〔29〕西至沬、若水，〔30〕南至牂柯为徼，〔31〕通零关道，〔32〕桥孙水以通邛都。〔33〕还报天子，天子大说。〔34〕 【注释】〔1〕“因通西南夷道”，因为要修通通往西南夷的道路。〔2〕“发”，征调。“广汉”，郡名，汉高祖六年，分巴、蜀二郡之地而置。治今四川省梓潼县，后迁广汉县（今四川省遂宁县），其辖区即今川北及甘、陕、川边界一带。“卒”，士卒。〔3〕“作者”，劳作者，即参加修路劳动的人。〔4〕“治道”，修路。〔5〕“物故”，死亡。〔6〕“巨万”，万万，即亿。〔7〕“汉用事者”，汉朝的当权者，此指丞相公孙弘，事见本书卷一百十六《西南夷列传》。“不便”，不利。〔8〕“邛”，音qióng，即“邛都之夷”，在今四川省西昌县东南一带。“筰”，音zuó，即“筰都夷”，治今四川省汉源县东南。“筰”，一作“笮”。”邛、筰”，既是西夷的一支、一个部落，又是一个少数民族国家，即所谓附属国、外臣。“南夷”，这里主要指夜郎，即后来的犍为、牂柯二郡。〔9〕“内臣妾”，意为汉朝境内直接管辖的臣民百姓。〔10〕“请吏”，请求给他们委任官吏。〔11〕“比南夷”，同南夷同等待遇。〔12〕“冉”，即“冉夷”，音rán；“駹”，即“駹夷”，音máng，皆属古氐、羌族，居住于今四川省北部茂汶羌族自治县至松潘县一带。〔13〕“罢”，废置。〔14〕“今诚”，如今确能。〔15〕“愈于”，胜过。〔16〕“中郎将”，秩比二千石，有五官、左、右三将。〔17〕“建节”，犹言持节。“节”，节旄，符节。〔18〕“王然于”、“吕越人”，生平不详。“壶充国”，《索隐》云：“案：《汉书·公卿表》：太初元年为鸿胪卿也。”“四乘之传”，王先谦《汉书补注》：“四乘，亦急传也。六乘传，见《吴王濞传》；七乘传，见《武五子传》。”按：“传”，此指驿站的专用车马，它按官员办事的轻重缓急等，分为乘传、驰传、置传等不同等级，详见《汉书·高帝纪》如淳注。“四乘之传”，即“四封乘传”。〔19〕“因”，借用，利用。“巴、蜀吏币物”，巴、蜀二郡的官吏和财物。“赂”，赠送财物，这里有笼络、收服之义。〔20〕“郊迎”，前往郊界之外迎接。“郊”，都城外百里为郊，这里泛指城郊之外。据《汉书·武帝纪》颜师古注引《汉旧仪》，当时乘“四封乘传”者，“到所部，郡国各遣一吏迎之界上”。〔21〕“负弩矢先驱”，背着弓箭在前边开道。〔22〕“宠”，光宠，荣耀之事。〔23〕“因门下”，通过司马相如的门下之人。“交欢”，交好，交结其欢心。〔24〕“尚”，配。〔25〕“西夷”，《汉书》颜师古注：“西夷，谓越巂、益州也。”按：“越巂”，即今四川省西昌县一带。〔26〕“斯榆”，一作“斯臾”、“斯都”，西夷之一支，亦国名，在今西昌县境。按：此所谓“西夷”，主要指四川一带的各夷族部落。〔27〕“内臣”，汉朝国内的臣属，意即不愿再做外藩。〔28〕“除边关”，既请求为汉朝内臣，则拆除原来的边关国界，以示融合为一。〔29〕“斥”，扩大，扩展，此指汉朝的边界向西更加扩展。〔30〕“沬”，沬水，即今四川境内的大渡河。“若水”，即今四川之雅砻江。〔31〕“牂柯”，音zāngkē，此指牂柯江，或称牂柯水，即今贵州省境内的北盘江，一说即今都江，另有乌江、濛江诸说。“徼”，音jiǎo，边界。〔32〕“零关道”，即灵关道，汉武帝时司马相如所开，是通往越巂（即今西昌）的重要通道。〔33〕“桥孙水”，在孙水上架桥。“孙水”，若水（雅砻江）的支流，即今之安宁河（亦在四川境内、西昌东边）。“邛都”，西夷之邛都国，司马相如通西夷后置邛都县，内属，在今西昌县东南。“桥孙水”即为“通邛都”。〔34〕“说”，通“悦”。

    相如使时，蜀长老多言通西南夷不为用，〔1〕唯大臣亦以为然。〔2〕相如欲谏，业已建之，〔3〕不敢，乃著书，籍以蜀父老为辞，〔4〕而己诘难之，以风天子，〔5〕且因宣其使指，〔6〕令百姓知天子之意。其辞曰： 【注释】〔1〕“蜀长老”，蜀郡年长之老者。“不为用”，不会为汉所用，对汉无所用。〔2〕“唯”，通“虽”，即使。“大臣”，此指公孙弘等。〔3〕“业已”，已经。“建之”，建议开通西南夷。“之”，代“通西南夷”这件事。建议乃司马相如所提出。〔4〕“籍”，通“借”，《汉书》即作“借”，通用。〔5〕“风”，通“讽”，委婉地劝告。〔6〕“且”，并。“因”，趁机。“使指”，出使西夷的旨意（意图）。“指”，通“旨”。

    汉兴七十有八载，〔1〕德茂存乎六世，〔2〕威武纷纭，〔3〕湛恩汪，〔4〕群生澍濡，〔5〕洋溢乎方外。〔6〕于是乃命使西征，随流而攘，〔7〕风之所被，〔8〕罔不披靡。〔9〕因朝冉从駹，〔10〕定筰存邛，〔11〕略斯榆，〔12〕举苞满，〔13〕结轶还辕，〔14〕东乡将报，〔15〕至于蜀都。〔16〕 【注释】〔1〕“七十有八载”，《集解》引徐广曰：“元光六年也。”司马相如写作本文之汉武帝元光六年，即公元前一二九年，距公元前二○六年汉朝开国，恰七十八年。〔2〕“德茂”，美德盛茂。“六世”，《正义》：“高祖、惠帝、高后、孝文、孝景、孝武。”〔3〕“威武”，指武功。“纷纭”，盛多貌。〔4〕“湛恩”，深恩。“湛”，通“沉”，深厚，积久。“汪”，深广的样子。“”，音wèi。〔5〕“群生”，众生，泛指一切生物。“澍濡”，音shùrú，像及时雨那样被滋润。〔6〕“洋溢乎方外”，漫溢到汉王朝以外的地方。“方外”，中国之外的夷狄之地。“方”，邦国。〔7〕“攘”，音ràng，通“让”，退却、让路。〔8〕“被”，加于其上。“所被”，所吹到之处。〔9〕“罔”，音wǎng，无。“披靡”，指随风倒下。〔10〕“因”，因而，于是。“朝”，使……朝见。“从”，使……服从。〔11〕“定”，平定，使……安定。“存”，保存。〔12〕“略”，收龋〔13〕“举”，攻占。“苞满”，《汉书》作“苞蒲”，即“靡莫”之夷（《考证》）。〔14〕“结轶还辕”，“结轶”，谓结束行程。“轶”，《汉书》、《文选》皆作“轨”。“还辕”，掉转前行的辕头返回。〔15〕“东乡”，即东向。出使西夷，完成任务，掉转辕头，东向而归。“报”，向朝廷回报任务完成之情况。〔16〕“蜀都”，蜀郡之治所成都。

    耆老大夫荐绅先生之徒二十有七人，〔1〕俨然造焉。〔2〕辞毕，〔3〕因进曰：“盖闻天子之于夷狄也，〔4〕其义羁縻勿绝而已。〔5〕今罢三郡之士，〔6〕通夜郎之涂，〔7〕三年于兹，〔8〕而功不竟，〔9〕士卒劳倦，万民不赡，〔10〕今又接以西夷，百姓力屈，〔11〕恐不能卒业，〔12〕此亦使者之累也，〔13〕窃为左右患之。〔14〕且夫邛、筰、西僰之与中国并也，〔15〕历年兹多，〔16〕不可记已。仁者不以德来，〔17〕强者不以力并，〔18〕意者其殆不可乎！〔19〕今割齐民以附夷狄，〔20〕弊所恃以事无用，〔21〕鄙人固陋，〔22〕不识所谓。”〔23〕 【注释】〔1〕“耆老”，年高之人。古以六十岁为耆，七十岁为老。“耆”，音qí。“大夫”，官员。“大”，音dài。“荐绅”，一作“缙绅”、“搢绅”，士大夫有官位者的代称。《晋书·舆服志》：“所谓搢绅之士者，搢（按：意为“插”）笏而垂绅带也。”“绅”为腰间大带，古之仕宦者，垂绅插笏于带间，故称士大夫为“搢绅之士”、“搢绅先生”。“荐”，通“搢”。〔2〕“俨然”，庄严恭敬的样子。“造”，造访，来访问。〔3〕“辞”，《汉书》颜师古注：“辞，谓初谒见之辞。”寒暄、问候之类的话。〔4〕“夷狄”，泛指边疆地区之少数民族。〔5〕“羁縻”，《索隐》：“案：羁，马络头也；縻，牛缰也。《汉官仪》：‘马云羁，牛云縻。’言制四夷如牛马之受羁縻也。”〔6〕“罢”，通“疲”。“三郡”，巴、蜀、广汉三郡。本句所指即前文所云“因通西南夷，发巴、蜀、广汉卒，作者数万人。治道二岁，道不成，士卒多物故，费以巨万计”。〔7〕“涂”，通“途”。〔8〕“三年于兹”，即于兹三年，至今三年了。“兹”，此，今。〔9〕“竟”，完成，结束。〔10〕“赡”，音shàn，丰足。〔11〕“屈”，尽。〔12〕“卒业”，完全完成此事。“卒”，最后，全部。“业”，通西南夷的工程，主要指“治道”即修筑道路的工程。〔13〕“使者”，从“通夜郎（按：此指南夷）之涂，三年于兹，而功不竟”、“今又接以西夷（按：此指邛、筰等）”句看，此“使者”应兼指唐蒙与司马相如二人，这里主要指司马相如。“累”，负担，累赘。〔14〕“患”，担忧。〔15〕“并”，并列，并立。〔16〕“兹”，通“滋”，副词，甚。〔17〕“仁者”，施仁政、有仁德的帝王。“来”，招来，吸引使之来。《正义》云：“以其路远，殆不可通。”〔18〕“力并”，凭武力兼并。颜师古曰：“以其险远，理不可也。”〔19〕“意者”，想来，看来，表示主观上对某一事情的估计、猜测。“殆”，恐怕，大概。“可”，可能（实现），可以（实现）。〔20〕“割”，分割。“齐民”，即“编户齐民”，国家的正式百姓，平民、良民，此指百姓的财物。“附”，附益，增益。《汉书》王先谦《补注》：“何焯曰：‘附，附益之也。割齐民，谓赂以巴、蜀吏币物。’”〔21〕“弊所恃”，使所恃（所依靠）之编户齐民疲弊、受害。“事无用”，事奉、供应那些对国家无用的夷狄。〔22〕“鄙人”，自谦之辞，边鄙之人，犹言身居边鄙，没见过大世面之人。“固陋”，固塞浅陋。〔23〕“不识”，不知，不懂得。“所谓”，即“所谓者何”的省略。“谓”，通为。

    使者曰：〔1〕“乌谓此邪？〔2〕必若所云，则是蜀不变服而巴不化俗也。〔3〕余尚恶闻若说。〔4〕然斯事体大，〔5〕固非观者之所觏也。〔6〕余之行急，〔7〕其详不可得闻已，〔8〕请为大夫粗陈其略。〔9〕 【注释】〔1〕“使者”，相如自指。〔2〕“乌谓此”，怎么说出这样的话。“乌”，安，何，这里作疑问副词，怎么、怎样。〔3〕“变服”，改变原先服饰的款式。“化俗”，变化原先的风俗习惯。按：巴、蜀之民，原先亦椎髻、右衽，俗同夷狄，归服秦、汉之后，才逐渐改变了原来的服式、习俗。〔4〕“尚”，《文选》作“常”，平素。“恶闻若说”，不愿听这种说法。“恶”，厌恶。“若”，此。〔5〕“斯”，此。“事体”，事情。“大”，指意义重大，关系重大。〔6〕“固”，本来。“觏”，音gòu，见，看得出。〔7〕“行急”，指行程急速。〔8〕“不可得闻已”，不可能使你们详细听了。〔9〕“略”，大略，大概。

    “盖世必有非常之人，〔1〕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有非常之功。非常者，固常人之所异也。〔2〕故曰非常之原，〔3〕黎民惧焉；及臻厥成，〔4〕天下晏如也。〔5〕 【注释】〔1〕“非常”，不同于寻常，异乎寻常。〔2〕“固常人之所异”，本来就是平常之人（平凡之人）所认为奇怪的事（不合常理、常规之事）。〔3〕“原”，始，此指其开始、创始的阶段。〔4〕“臻”，至，到。“厥”，其，指非常之人与非常之事。〔5〕“晏如”，晏然，安乐太平的样子。

    “昔者鸿水浡出，〔1〕泛滥衍溢，〔2〕民人登降移徙，〔3〕陭■而不安。〔4〕夏后氏戚之，〔5〕乃堙鸿水，〔6〕决江疏河，漉沉赡灾，〔7〕东归之于海，而天下永宁。当斯之勤，〔8〕岂唯民哉！〔9〕心烦于虑而身亲其劳，〔10〕躬胝无胈，〔11〕肤不生毛。故休烈显乎无穷，〔12〕声称浃乎于兹。〔13〕 【注释】〔1〕“鸿水”，洪水。“浡”，音bó，涌。按：“浡”，《汉书》、《文选》作“沸”，沸腾翻转的样子，状其波涛汹涌。〔2〕“衍溢”，漫延四散。〔3〕“登降移徙”，上下迁徙，逃避洪水。〔4〕“陭■”，同“崎岖”，形容道路高低不平的样子；这里似指思想不安的意思。〔5〕“夏后氏”，夏禹。“戚”，忧伤。〔6〕“堙”，填塞。〔7〕“漉沉”，分散深水。“漉”，音lù，分。“沉”，深。“赡灾”，安定灾害。“赡”，通澹、憺，安。〔8〕“斯”，此，代治理洪水之事。〔9〕“岂唯民哉”，犹言非独百姓勤苦而已。〔10〕此句以下讲“夏后氏”更加心虑、身劳。〔11〕“躬胝”，身上长满厚皮。“胝”，音zhī，本指脚掌上的厚皮老趼。“■”，音bá，大腿上的毛。又《集解》引《庄子》“禹腓无■，胫不生毛”句李颐注：“■，白肉也。音蒲末反。”〔12〕“休烈”，美好的功业。〔13〕“声称”，声誉。“浃”，音jiā，彻。

    “且夫贤君之践位也，岂特委琐握■，〔1〕拘文牵俗，〔2〕循诵习传，〔3〕当世取说云尔哉！〔4〕必将崇论闳议，〔5〕创业垂统，为万世规。〔6〕故驰骛乎兼容并包，〔7〕而勤思乎参天贰地。〔8〕且《诗》不云乎：〔9〕‘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10〕莫非王臣。’是以六合之内，〔11〕八方之外，〔12〕浸浔衍溢，〔13〕怀生之物有不浸润于泽者，〔14〕贤君耻之。〔15〕今封疆之内，〔16〕冠带之伦，〔17〕咸获嘉祉，〔18〕靡有阙遗矣。〔19〕而夷狄殊俗之国，〔20〕辽绝异党之地，〔21〕舟舆不通，人迹罕至，政教未加，〔22〕流风犹微。〔23〕内之则犯义侵礼于边境，〔24〕外之则邪行横作，〔25〕放弑其上，〔26〕君臣易位，尊卑失序，父兄不辜，〔27〕幼孤为奴，系累号泣，〔28〕内向而怨，〔29〕曰：‘盖闻中国有至仁焉，〔30〕德洋而恩普，〔31〕物靡不得其所，〔32〕今独曷为遗己？’〔33〕举踵思慕，若枯旱之望雨。〔34〕盭夫为之垂涕，〔35〕况乎上圣，又恶能已？〔36〕故北出师以讨强胡，〔37〕南驰使以诮劲越。〔38〕四面风德，〔39〕二方之君，鳞集仰流，〔40〕愿得受号者以亿计。〔41〕故乃关沬、若，〔42〕徼牂柯，〔43〕镂零山，〔44〕梁孙原。〔45〕创道德之涂，垂仁义之统，〔46〕将博恩广施，〔47〕远抚长驾，〔48〕使疏逖不闭，〔49〕阻深暗昧，〔50〕得耀乎光明，以偃甲兵于此，〔51〕而息诛伐于彼。〔52〕遐迩一体，〔53〕中外提福，〔54〕不亦康乎？〔55〕夫拯民于沉溺，奉至尊之休德，〔56〕反衰世之陵迟，〔57〕继周氏之绝业，〔58〕斯乃天子之急务也。〔59〕百姓虽劳，又恶可以已哉？〔60〕 【注释】〔1〕“委琐”，拘于小节，注意细微琐碎之事。”握■”，通“龌龊”，音wòchuò，器量狭窄，谨小慎微。〔2〕“拘文牵俗”，被旧的文法条例、风俗习惯所限制。〔3〕“循诵习传”，遵循因袭旧的习俗记载。〔4〕“当世取说”，即取悦迎合当代之人。“云尔”，如此而已。〔5〕“崇论闳议”，崇高、宏大理论。〔6〕“规”，准则、榜样。〔7〕“兼容并包”，《文选》吕延济注：“兼并谓兼万国而并四夷也。”此句谓努力做到德被天下万物。〔8〕“参天贰地”，也作“参天两地”，《易·说卦》：“参天两地而倚数。”本义是讲“易卦立数之义”，后引申为人之德可与天、地相比并。《文选》李善注：“己比德于地，是‘贰地’也；地与己并天是‘三（参）’也。”《汉书》颜师古注：“（己）比德于地，是‘贰地’也；地与己并天为三，是‘参天’也。”本句是说时刻想念着使自己成为与天与地可以比德之人。〔9〕“《诗》”，此指《诗经·小雅·北山》。〔10〕“率土之滨”，沿着大地直至四方的海滨之内，即“四海之内”。“率”，沿，循。“滨”，边岸，边界。〔11〕“六合”，上下四方。“六合之内”，即全天下，宇宙之内。〔12〕“八方”，东、西、南、北四方，再加四维：东南、东北、西南、西北。颜师古曰：“天地四方谓之六合，四方、四维谓之八方。”〔13〕“浸浔”，音qīnxún，也作“浸寻”，逐渐。“衍溢”，漫延，泛滥；这里是说由中国（中原地区）逐渐向外漫延扩展。《文选》李周翰注：“浸淫（按：“浔”，《文选》作“淫”）衍溢，理化远也。”“理化”即政治教化；“远”即扩展到边远地区。〔14〕“怀生之物”，李周翰注：“怀生之物，谓动植之类也。”即凡有生命的东西。“浸润于泽”，被天子的恩泽所滋润。〔15〕“耻之”，以之为自己的耻辱。“之”，指“怀生之物有不浸润于泽者”。〔16〕“封疆之内”，汉朝的疆界之内。〔17〕“冠带之伦”，士大夫（文武官员）的代称；“伦”，辈。〔18〕“嘉”，乐，欢乐。“祉”，福，幸福。〔19〕“靡”，无，没有。“阙遗”，遗漏，缺漏。〔20〕“殊俗”，风俗不同。〔21〕“辽绝”，遥远隔绝。“异党”，不是同一族类。〔22〕“政教”，此指中原地区的政治教化。“未加”，没有在那里施行，没有施加在那里。〔23〕“流风”，天子政治教化所形成的好的风俗习惯（社会风尚），好的遗风。〔24〕“内之”，接纳他们。“内”，通“纳”。〔25〕“外之”，排斥、疏远他们。〔26〕“放”，放逐。“弑”，臣杀君、子杀父曰弑。“上”，此指君主；亦指长上（君长、父兄）。〔27〕“不辜”，无罪，此指无罪而被杀戮。〔28〕“系累”，捆缚。此句承上，言杀其父兄，捆缚掠取其子女以为奴隶。“累”，音léi，本指绳索，这里指用绳索捆绑拘系。泷川资言引《正义》：“言为人掠获，而系累为奴，离别号泣，内向怨天子化不至也。”〔29〕“内向”，面向汉朝。〔30〕“至仁”，最仁爱的人，此指仁君。《文选》刘良注：“至仁，谓天子也。”〔31〕“德洋”，美德洋溢。“恩普”，恩泽普施。〔32〕“靡”，没有。〔33〕“独”，偏偏。“曷为”，为何。“曷”，通“何”，什么。“遗己”，遗漏了我们自己。“己”，夷狄之“系累号泣”者，代指夷狄。〔34〕“若枯旱之望雨”，《文选》李善注：“《孟子（·滕文公下）》曰：‘汤始征葛伯，民望之若大旱之望雨。’”〔35〕“盭夫”，凶暴之人。“盭”，音lì，古“戾”字。此句是说，即使平时凶暴之人也为之感动而流泪。〔36〕“恶能已”，怎能无动于衷。“已”，止，不被感动。〔37〕“胡”，此指匈奴。详前注。〔38〕“诮”，音qiào，责问。派使臣驰马南下责备闽越王之事。亦详前注。〔39〕“风德”，如沐浴于春风中那样被圣王的仁德所感化。〔40〕“二方”，此指北胡与南越，亦指西夷与南夷。“鳞集仰流”，如游鱼聚集，仰头承流。〔41〕“受号”，受其封号。“号”，封号，爵号。“亿”，《文选》张铣注：“亿，数之多也。”〔42〕“关沬、若”，以沬水、若水为关塞（边界），意即收纳了沬水（大渡河）、若水（雅砻江）流域的西夷诸国。“沬、若”二水皆在川西。〔43〕“徼牂柯”，以牂柯江（即贵州之北盘江）为边界，意即收纳北盘江流域的南夷诸国。〔44〕“镂零山”，疏通（凿通）四川峨边县南零山之零关道。凿零关道目的是通越巂（西昌）诸夷。〔45〕“梁孙原”，在孙水（若水即雅砻江的支流，今谓之安宁河）的源头架上桥梁。架桥孙水源头，目的是为了通越巂（西昌）及其东南的邛都之夷。〔46〕“垂”，流传。〔47〕“博恩广施”，广泛地施行恩泽。〔48〕“远抚长驾”，对边远地区的百姓也要安抚驾驭。“长”，远。〔49〕“疏逖”，疏远者。“不闭”，不被闭塞隔绝。〔50〕“阻深”，隔绝至甚。“暗昧”，昏暗。按：此句指边远险阻隔绝、极为昏暗之地。〔51〕“偃甲兵”，停止讨伐战争。“此”，《文选》张铣注：“此，国家也。”〔52〕“息诛伐”，杜绝被诛伐。“彼”，张铣注：“彼，夷狄也。”按：以上二句是说，经过汉朝天子仁德、政教的感化，夷狄诸国不再“犯义侵礼于边境”，也不再“邪行横作，放弑其上”；如此汉朝就可“偃甲兵”、不再前去讨伐，夷狄诸国也可避免被诛伐的命运。〔53〕“遐迩一体”，远近成为一体。〔54〕“提”，通“褆”，音tí，安，安宁。“福”，幸福。〔55〕“康”，康乐，安康。〔56〕“至尊”，天子。“休”，美。〔57〕“反”，通“返”，意同于“拯民”之“拯”。“陵迟”，衰败，衰落。〔58〕“周氏”，周文王、周武王。〔59〕“斯”，此，以上这些事情。“急务”，急事，迫切的任务。〔60〕“恶”，怎么。“已”，止。

    “且夫王事固未有不始于忧勤，〔1〕而终于佚乐者也。〔2〕然则受命之符，〔3〕合在于此矣。〔4〕方将增泰山之封，〔5〕加梁父之事，鸣和鸾，〔6〕扬乐颂，上咸五，〔7〕下登三。〔8〕观者未睹指，〔9〕听者未闻音，犹鹪明已翔乎寥廓，〔10〕而罗者犹视乎薮泽，悲夫！”〔11〕 【注释】〔1〕“王事”，帝王的功业。“忧勤”，《汉书》王先谦《补注》：“此谓天子通西南夷，忧民勤远之事。”〔2〕“佚”，通“逸”，《文选》李善注：“《毛诗序》曰：‘始于忧勤，终于逸乐。”〔3〕“受命之符”，受天命之征兆。〔4〕“合在于此”，应该就在于通西南夷此事。“合”，宜，应。〔5〕“方将”以下二句，古时在泰山上筑土为坛以祭天，报天之功，此称“封”；在泰山下梁父山上辟场以祭地，报地之功，此称“禅”。秦、汉以后，历代封建王朝都把“封禅”视为国家大典。相传汉以前举行“封禅”大典者有七十二家。本句所谓“增泰山之封，加梁父之事”，是指在“七十二家”之外，汉天子亦将举行“封禅”大典也。〔6〕“和鸾”，车铃，在轼者称“和”，在衡者称“鸾”。详前注。〔7〕“上咸五”，上与五帝同德。“五”，五帝，黄帝、颛顼、帝喾、帝尧、帝舜。详前注。“咸”，同。〔8〕“下登三”，下加三王之上。“三”，三王，夏禹王、商汤王、周文周武王，即三代开国之君。“登”，加。〔9〕“指”，旨意。〔10〕“鹪明”，传说是一种形似凤凰的大鸟，为五方神鸟之一。“寥廓”，广阔的天空。〔11〕“罗者”，以罗网捕鸟的人。“薮泽”，水浅草茂的沼泽之地。《文选》吕向注：“罗者，喻大夫、先生等也，言君之道德已流行深远，而大夫犹视薮泽，悲夫！谓悲其不知德化也。”《考证》引杨慎曰：“鹪明、罗者之喻，所以言非常，固非‘常情’之所度也。”

    于是诸大夫芒然丧其所怀来而失厥所以进，〔1〕喟然并称曰：〔2〕“允哉汉德，〔3〕此鄙人之所愿闻也。百姓虽怠，请以身先之。”敞罔靡徙，〔4〕因迁延而辞避。〔5〕 【注释】〔1〕《汉书》颜师古注：“初有所怀而来，欲进而陈之，今并丧失其来意也。”《文选》吕延济注：“茫然，不自得之貌。言诸大夫闻天子之德，思欲陈之事皆丧失也。”“厥”，其，代“诸大夫”。〔2〕“喟然”，《文选》刘良注：“喟然，叹美之辞。”“并称”，一齐称颂。〔3〕“允”，颜师古注：“允，信也。《小雅·车攻》之诗曰：‘允矣君子。’”〔4〕“敞罔”，通“怅惘”，失意的样子。“靡徙”，自动移步后退。〔5〕“迁延”，一本作“逡巡”，退却貌。“辞避”，告辞而去。其后有人上书言相如使时受金，〔1〕失官。〔2〕居岁余，复召为郎。

    【注释】〔1〕“其后”，出使西南夷之后。“使时”，出使西南夷时。〔2〕“失官”，因有人告发他“受金”而失去官职。相如口吃而善著书，常有消渴疾。〔1〕与卓氏婚，饶于财。其进仕宦，未尝肯与公卿国家之事，〔2〕称病闲居，不慕官爵。常从上至长杨猎，〔3〕是时天子方好自击熊彘，〔4〕驰逐野兽，相如上疏谏之。其辞曰： 【注释】〔1〕“消渴疾”，消渴病，即今称之糖尿病。〔2〕“肯”，愿意。“与”，参与。〔3〕“长杨”，宫名，在今陕西省周至县东南三十里。《三辅黄图》卷一《宫》：“长杨宫，在今盩厔县东南三十里，本秦旧宫，至汉修饰之，以备行幸。宫中有垂杨数亩，因为宫名。门曰射熊观。秦、汉游猎之所。”〔4〕“天子”，汉武帝。臣闻物有同类而殊能者，〔1〕故力称乌获，〔2〕捷言庆忌，〔3〕勇期贲、育。〔4〕臣之愚，窃以为人诚有之，兽亦宜然。〔5〕今陛下好陵阻险，〔6〕射猛兽，卒然遇轶材之兽，〔7〕骇不存之地，〔8〕犯属车之清尘，〔9〕舆不及还辕，〔10〕人不暇施巧，〔11〕虽有乌获、逢蒙之伎，〔12〕力不得用，枯木朽株尽为害矣。是胡、越起于毂下，〔13〕而羌、夷接轸也，〔14〕岂不殆哉！〔15〕虽万全无患，〔16〕然本非天子之所宜近也。〔17〕 【注释】〔1〕“殊”，不同，特异。〔2〕“乌获”，《索隐》引张揖曰：“秦武王力士，举龙文鼎者也。”〔3〕“庆忌”，春秋时代吴王僚之子，敏捷善射。《文选》李善注：“《吕氏春秋》曰：“吴王（阖闾）欲杀王子庆忌，谓要离曰：‘吾尝以马逐之江上，而不能及。’”《吴越春秋·阖闾内传》载：“吴王曰：‘庆忌……走追奔兽，手接飞鸟。”〔4〕“期”，必。“贲、育”，战国时代之勇士孟贲、夏育。《汉书》颜师古注：“孟贲，古之勇士也，水行不避蛟龙，陆行不避豺狼，发怒吐气，声响动天。夏育，亦猛士也，能生拔牛尾。”《正义》同。二人皆事秦武王。“贲”，音bēn。〔5〕“宜然”，应当如此。〔6〕“陵”，登。〔7〕“卒然”，即猝然，突然，仓猝之间。“轶材之兽”，特别轻捷超群、勇猛凶恶的野兽。“轶材”，有超常之材。〔8〕“骇”，马受惊，此指野兽惊骇进犯。“不存之地”，毫无戒备之处。〔9〕“属车”，随从天子出猎的车队。“清尘”，天子车驾行走时所泛起的尘土之特称。按：“属车”、“清尘”，皆代指天子的车驾。〔10〕“还辕”，掉转车辕（以回避）。〔11〕“不暇”，没有时间，来不及。“施巧”，施展刀剑之技巧（以抵御）。〔12〕“逢蒙”，古代善于射箭的人。《集解》：“《吴越春秋》曰：‘羿传射于逢蒙。’”《索隐》：“《孟子（·离娄下）》云‘逢蒙学射于羿，尽羿之道’也。”“逢”，音páng。〔13〕“毂下”，车轮之下。〔14〕“轸”，音zhěn，车后的横木。〔15〕“殆”，危险。〔16〕“虽”，即使（最后）。〔17〕“宜近”，应当接近。

    且夫清道而后行，〔1〕中路而后驰，〔2〕犹时有衔橛之变，〔3〕而况涉乎蓬蒿，〔4〕驰乎丘坟，〔5〕前有利兽之乐，〔6〕而内无存变之意，〔7〕其为祸也，不亦难矣！〔8〕夫轻万乘之重不以为安而乐，〔9〕出于万有一危之涂以为娱，〔10〕臣窃为陛下不取也。

    【注释】〔1〕“清道”，古时天子出行，事先派人清除道路，禁止行人，谓之清道。〔2〕“中路”，有二说：一指道路中央；一指半途即车马行开之后。〔3〕“衔橛之变”，“衔”，马勒，勒马口之嚼子。“橛”，马口中所衔之横木。一说铁为之。《索隐》引张揖曰：“衔，马勒衔也；橛，騑（按：亦名骖）马口长衔也。”《韩非子·奸劫弑臣》：“无捶策之威，衔橛之备，虽造父不能以服马。”《庄子·马蹄》：“前有橛饰之患，而后有鞭策之威，而马之死者已过半矣。”按：马赖“衔橛”以控制驾驭，若“衔橛”断折，马失控驭，车必覆矣，故曰“衔橛之变”。〔4〕“蓬蒿”，代指荒山野草。〔5〕“丘坟”，山丘之地。“丘”，小土山。“坟”，高地。〔6〕“利兽之乐”，以获取野兽为利益的快乐。〔7〕“存变之意”，应付意外事变的思想准备。〔8〕本句《汉书》作“其为害也不难矣”；据此可以推知，“不亦难矣”似应作“亦不难矣”为宜。〔9〕“轻”，轻视，不重视。“万乘之重”，帝王的尊位。“不以为安而乐”，即不以身居帝王之尊位为安乐。〔10〕“万有一危”，虽有万全防护准备然仍有一份危险。

    盖明者远见于未萌，而智者避危于无形，祸固多藏于隐微，而发于人之所忽者也。故鄙谚曰：〔1〕“家累千金，坐不垂堂。”〔2〕此言虽小，可以喻大。臣愿陛下之留意幸察。

    【注释】〔1〕“鄙谚”，俗语，谚语。〔2〕“坐不垂堂”，《索隐》引张揖曰：“畏檐瓦堕中人。”“垂堂”，近屋檐处。颜师古则认为，“垂堂者，近堂边外，自恐（从堂阶上）坠堕耳，非畏（按：通“檐”）瓦也。言富人之子，则自爱深也。”上善之。还过宜春宫，〔1〕相如奏赋以哀二世行失也。〔2〕其辞曰： 【注释】〔1〕“还”，指从长杨宫打猎回来。“宜春宫”，“本秦之离宫，在长安城东南杜县东，近下杜”（《三辅黄图》卷三《甘泉宫》）。〔2〕“奏”，进献。“二世”，秦二世。本书《秦始皇本纪》：秦二世被赵高逼死，“以黔首（身份）葬二世杜南宜春苑中”。相如从汉武帝猎还，过宜春宫，见二世陵墓，心实哀之，遂作此赋以奏之。

    登陂阤之长阪兮，〔1〕坌入曾宫之嵯峨。〔2〕临曲江之州兮，〔3〕望南山之参差。岩岩深山之谾谾兮，〔4〕通谷■兮谽■。〔5〕汩淢嗡习以永逝兮，〔6〕注平皋之广衍。〔7〕观众树之塕萲兮，〔8〕览竹林之榛榛。〔9〕东驰土山兮，北揭石濑。〔10〕弥节容与兮，〔11〕历吊二世。〔12〕持身不谨兮，〔13〕亡国失埶。〔14〕信谗不寤兮，〔15〕宗庙灭绝。呜呼哀哉！操行之不得兮，〔16〕坟墓芜秽而不修兮，〔17〕魂无归而不食。〔18〕夐邈绝而不齐兮，〔19〕弥久远而逾佅。〔20〕精罔阆而飞扬兮，〔21〕拾九天而永逝。〔22〕呜呼哀哉！

    【注释】〔1〕“陂阤”音pōtuó，倾斜不平貌。“阤”，同“陀”。“阪”，音bǎn，山坡。〔2〕“坌”，音bèn，并。“曾”，音céng，通“层”，重叠。“嵯峨”，高峻的样子。〔3〕“曲江”，即曲江池，秦宜春宫东有宜春苑，汉称宜春下苑即建于此，以河水曲折，故名曲江，在今西安市东南。“”，音qí，通“碕”，弯曲的河岸。《汉书》颜师古注：“曲岸头曰。‘’即‘碕’字耳。言临曲岸之洲，今犹谓其处曰曲江。”“州”，通“洲”。〔4〕“岩岩”，高峻貌。“谾谾”，音hōnghōng，山谷空深貌。“谾”，又作“■”。〔5〕“■”，“豁”之本字，音huò，山谷大开貌。“谽■”，音hānxiā，山谷空阔貌。“■”，又作“■”。〔6〕“汩淢”，音gǔyù，水流迅疾貌。“噏习”，“状水流之疾”（王先谦《汉书补注》）。〔7〕“平皋”，平坦的水边高地。“广衍”，延伸无边。〔8〕“塕萲”，音wěngài，草木茂盛荫蔽貌。〔9〕“榛榛”，草木丛杂茂盛貌。〔10〕“揭”，提起衣服涉水。“石濑”，从沙石上流过的急湍的流水。“濑”，音lài。〔11〕“弥节”，驻节，停息。“弥”，通“弭”。“容与”，徘徊。〔12〕“历吊二世”，路经秦二世的葬地因而把他吊念。〔13〕“持身”，立身。〔14〕“埶”，通“势”，权势。〔15〕“寤”，通“悟”，醒悟。〔16〕“不得”，不合道德，不正。“得”，通“德”。〔17〕“不修”，没有人修整。〔18〕“魂无归”，魂魄无处可归。“不食”，无处享食，即无人为他祭祀。〔19〕“夐”，音xiòng，通“迥”，远。“邈”，远。“绝”，极远、隔绝。“齐”，定限，边际。〔20〕“佅”，通“昧”，暗。〔21〕“精”，精魄。“罔阆”，同“魍魉”、“罔两”，传说中的怪物。〔22〕“拾”，通“涉”，经过。“九灭”，九重天。《正义》引《太玄经》云：“九天谓：一为中天，二为羡天，三为从天，四为更天，五为晬天，六为廓天，七为减天，八为沈天，九为成天。”按：《汉书》无最后五句。

    相如拜为孝文园令。〔1〕天子既美《子虚》之事，相如见上好仙道，因曰：“上林之事未足美也，尚有靡者。〔2〕臣尝为《大人赋》，未就，〔3〕请具而奏之。”〔4〕相如以为列仙之传居山泽间，〔5〕形容甚臞，〔6〕此非帝王之仙意也，〔7〕乃遂就《大人赋》。其辞曰： 【注释】〔1〕“孝文园令”，汉孝文帝刘恒陵园之令。《索隐》：“《百官志》云‘陵园令，六百石，掌案行、扫除’也。”按：“案行”即巡视、扫除即清扫，实乃文帝陵园管理员。〔2〕“尚有靡者”，还有更靡丽的。“靡”，靡丽，华美。〔3〕“就”，完成。〔4〕“具”，通“俱”，全部完成。“奏”，进献。〔5〕“传”，相传。《汉书》颜师古注以为应作“儒”（术士之称也，凡有道术皆为儒），王先谦《汉书补注》以为非是。〔6〕“形容”，形貌。“臞”，音qú，瘦，清瘦。〔7〕“非帝王之仙意”，不像是帝王们心意中的仙人。

    世有大人兮，〔1〕在于中州。〔2〕宅弥万里兮，〔3〕曾不足以少留。〔4〕悲世俗之迫隘兮，〔5〕朅轻举而远游。〔6〕垂绛幡之素霓兮，〔7〕载云气而上浮。〔8〕建格泽之长竿兮，〔9〕总光耀之采旄。〔10〕垂旬始以为兮，〔11〕抴彗星而为髾。〔12〕掉指桥以偃蹇兮，〔13〕又旖旎以招摇。〔14〕揽攙、枪以为旌兮，〔15〕靡屈虹而为绸。〔16〕红杳渺以眩湣兮，〔17〕猋风涌而云浮。〔18〕驾应龙象舆之蠖略逶丽兮，〔19〕骖赤螭青虬之蟉蜿蜒。〔20〕低卬夭、据以骄骜兮，〔21〕诎折隆穷、蠼以连卷。〔22〕沛艾赳螑、仡以佁儗兮，〔23〕放散畔岸、骧以孱颜。〔24〕跮踱辖、容以委丽兮，〔25〕绸缪偃蹇、怵以梁倚。〔26〕纠蓼叫奡、蹋以艐路兮，〔27〕蔑蒙踊跃、腾而狂趡。〔28〕莅飒卉翕、熛至电过兮，〔29〕焕然雾除，〔30〕霍然云消。〔31〕 【注释】〔1〕“大人”，《索隐》曰：“张揖云：‘喻天子。’向秀云：‘圣人在位，谓之大人。’张华云：“相如作《远游》之体，以大人赋之也。”〔2〕“中州”，中国，中土。〔3〕“弥”，遍及，布满。〔4〕“曾”，音zēng，竟。〔5〕“迫隘”，狭窄，此特指世俗人情之险阻、困厄。〔6〕“朅”，音qiè，离去。“轻举”，轻身飞举。〔7〕“垂”，《史记正义》本、《汉书》皆作“乘”，形近而误为“垂”。本句是说乘着饰有赤旗的白虹。“幡”，音fān，旗帜。“素霓”，白色的副虹。〔8〕“载”，亦乘也。〔9〕“建”，竖起。“格泽之长竿”，《集解》引《汉书音义》曰：“格泽之气如炎火状，黄白色，起地上，至天，以此气为竿。”按：“格泽”，星名，参见《史记·天官书》（言其如“炎火之状”）、《晋书·天文志》（瑞星，“四曰格泽”）。本句言建起以格泽之气做成的长竿。〔10〕“总”，（在长竿上）系上。“采旄”，彩色旄旗。“采”，通“彩”。“旄”，竿头以旄牛尾作装饰的旗。〔11〕“垂”，（旗上）垂挂着。“旬始”，星名，状如雄鸡，位于北斗星旁。“”，音shān，同“■”，古代旗帜上的装饰品飘带（旒）。〔12〕“抴”，音yè，曳，拖。“髾”，音shāo，旗上所垂的羽毛。〔13〕“掉”，摆动，摇动。“指桥”，随风指（披）靡。“桥”，音jiǎo，通“矫”。张揖曰：“指矫，随风指靡。”“偃蹇”，逶迤婉转貌。〔14〕“旖旎”，音yǐní，随风飘动、婀娜多姿貌。“招摇”，摇动貌。〔15〕“揽”，手持。“攙、枪”，类似彗星的“天欃”、“天枪”二星。《正义》引本书《天官书》云：“天欃长四丈，末锐（尖）。天枪长数丈，两头锐，其形类彗也。”按：因其有数丈长的彗尾，故持之以为旌旗。〔16〕“靡屈虹而为绸”句，旧注以为“靡”意为“顺”，“屈虹”为“断虹”，“绸”借为“韬（旗竿的套）”（张揖、颜师古说），意即使屈虹顺服地作旗杆之套子，上下句意思似不协洽。“靡”似应借为“麾（挥舞、挥动）”，“屈虹”或解为“断虹”、或解为“蜿曲之虹”（中井积德说），“绸”假为“韬”即“■”亦即大旗，全句意为挥动屈虹以为大旗。〔17〕“红杳渺”句，《汉书》注引晋灼曰：“红，赤色貌。杳渺，深远也。玄湣，混合也。言自‘绛幡’以下，众气色盛，光采相耀，幽蔼炫乱也。”〔18〕“猋风涌”句，《汉书》颜师古注：“如猋风之涌，如云之浮，言轻举也。”“猋”，通“飙”，音biāo，暴风。〔19〕“应龙”，有翼能飞之龙。“象”，大象。“蠖略”，行步进止，如尺蠖行走那样有尺度。“蠖”，音huò，尺蠖，虫名，体细长，行时屈伸其体，如尺之量物，故名尺蠖。“逶丽”，行走时一进一止的样子。〔20〕“骖”，音cān，也是“驾”的意思。“赤螭青虬”，皆传说中的龙。详前注。“螭”，音chú。“虯”，音qiū。“蟉”，音yōuliú，屈曲行走貌。“蜿蜒”，如蛇类曲折爬行貌。〔21〕“低卬”，即“低仰”，高低起伏。“夭”，通“夭矫”，屈曲貌。“据以骄骜”，昂首腾飞，恣纵奔驰。“据”，通“倨”，直项昂首貌。“骄骜”，恣纵貌。〔22〕“诎折”，即屈折。“隆穷”，即隆穹，屈折隆起貌。“蠼以连卷”，像龙之形体那样盘桓蜷曲。“蠼”，音jué，龙之形貌。〔23〕“沛艾”，张揖释为“駊騀”，音pǒě马摇头，此指龙摇头。“赳螑”，龙伸头低仰。“螑”，音xiù。“仡”，音yì，抬头。“佁儗”，音chìyì，停滞不前貌。〔24〕“放散”，放任散漫。“畔岸”，自我放纵貌。“骧以孱颜”，高高地举起头。“骧”，头昂起。“孱颜”，通“巉岩”，高峻貌；一说不齐貌。〔25〕“跮踱”，音diéduó，忽进忽退貌。“辖”，音hèxiá，摇目吐舌。“容以委丽”，舒翼飞翔，左右相随。“容”，王先谦以为是“趋翔”之意。“委丽”，左右相随。〔26〕“绸缪”，音chóumóu，缠绵、连绵。《汉书》作“蜩蟉”，音tiáoliǎo，龙首摆动貌。按“绸缪偃蹇”，连绵不断、逶迤婉转，语意为顺。“怵”，音chùchén，《索隐》引张揖注：“怵，奔走。”《集解》引《汉书音义》亦解为“走”。“梁倚”，相着，互相依靠。〔27〕“纠蓼”，即纠缭，缠绕。“叫奡”，通“叫嚣”，喧呼；一说高举貌。“奡”，音ào，通“嚣”。“蹋以艐路”，从天空落在地上行走。“蹋”，《索隐》引《三仓》云：“踏，着地。”“艐”，古“届”字，到。〔28〕“蔑蒙”，飞扬貌。“踊跃”，跃起。“趡”，音cuǐ奔跑。〔29〕“莅飒”，音lìsà，飞翔迅捷貌。“卉翕”，相互追逐貌。“熛”，音biāo，疾风。“熛至电过”，皆为比喻，意谓像熛风突然来到，像电光一闪而过。〔30〕“焕然”，明亮貌。〔31〕“霍然”，消散貌。

    邪绝少阳而登太阴兮，〔1〕与真人乎相求。〔2〕互折窈窕以右转兮，〔3〕横厉飞泉以正东。〔4〕悉征灵圉而选之兮，〔5〕部乘众神于瑶光。〔6〕使五帝先导兮，〔7〕反太一而从陵阳。〔8〕左玄冥而右含靁兮，〔9〕前陆离而后潏湟。〔10〕厮征伯侨而役羡门兮，〔11〕属岐伯使尚方。〔12〕祝融惊而跸御兮，〔13〕清雾气而后行。〔14〕屯余车其万乘兮，〔15〕云盖而树华旗。〔16〕使句芒其将行兮，〔17〕吾欲往乎南嬉。〔18〕 【注释】〔1〕“邪绝”，斜向度过。“邪”，通“斜”。“绝”，横度。“少阳”，东极。“太阴”，北极。〔2〕“真人”，仙人。“相求”，互相交游。〔3〕“互折”，交互曲折。“窈窕”，深远广阔。〔4〕“厉”，“渡过”。“飞泉”，传说为昆仑山西南的河谷名。〔5〕“灵圉”，众仙之号。〔6〕“部乘”，《汉书》作“部署”，安排，安置。“瑶光”，北斗星杓头之第一星。〔7〕“五帝”，此指传说中的五位天帝：东方苍帝，名灵威仰；南方赤帝，名赤熛怒；中央黄帝，名含枢纽；西方白帝，名白招拒；北方黑帝，名叶光纪（《周礼·春官·小宗伯》“兆五帝于四郊”句郑玄注）。“先导”，开路。〔8〕“反”，通“返”，使返回。“太一”，即太乙，星名，古人以为天之尊神。“从”，《汉书》作“从”，随从。“陵阳”，传说中的仙人陵阳子明。〔9〕“玄冥”，辅佐北方黑帝之神。“含靁”，即黔羸，天上的造化之神，或曰水神。“靁”，即“雷”。〔10〕“陆离”、“潏湟”，皆神名。以上为左右前后之侍从者。〔11〕“厮”、“役”，供役使之仆役。“征伯侨”，即仙人王子侨。“羡门”，即碣石山上的仙人羡门高。〔12〕“属”，通“嘱”，嘱咐。“岐伯”，黄帝的太医名。“尚”，掌管。“方”，方药。〔13〕“祝融”，火神，南方赤帝的辅佐之神。“惊”，《汉书》作“警”，警戒。“跸”，音bì，帝王出行时开路清道。“御”，防御、保卫。〔14〕“雰气”，恶气。〔15〕“屯”，聚集。〔16〕“”，音cuì，《索隐》引如淳曰：“，合也，合五彩云为盖也。”“盖”，车盖。“云盖”，即以彩云为车盖。〔17〕“句芒”，传说为东方青帝的辅佐神。“将行”，率领众车而行。〔18〕“南嬉”，到南方戏游。“嬉”，戏。

    历唐尧于崇山兮，〔1〕过虞舜于九疑。〔2〕纷湛湛其差错兮，〔3〕杂遝胶葛以方驰。〔4〕骚扰冲苁、其相纷挐兮，〔5〕滂濞泱轧、洒以林离。〔6〕钻罗列聚、丛以茏茸兮，〔7〕衍曼流烂、坛以陆离。〔8〕径入靁室之砰磷郁律兮，〔9〕洞出鬼谷之崫礨嵬■。〔10〕遍览八纮而观四荒兮，〔11〕朅渡九江而越五河。〔12〕经营炎火而浮弱水兮，〔13〕杭绝浮渚而涉流沙。〔14〕奄息总极泛滥水嬉兮，〔15〕使灵娲鼓瑟而舞冯夷。〔16〕时若萲萲将混浊兮，〔17〕召屏翳诛风伯而刑雨师。〔18〕西望昆仑之轧沕洸忽兮，〔19〕直径驰乎三危。〔20〕排阊阖而入帝宫兮，〔21〕载玉女而与之归。〔22〕舒阆风而摇集兮，〔23〕亢乌腾而一止。〔24〕低回阴山、翔以纡曲兮，〔25〕吾乃今目睹西王母皬然白首。〔26〕载胜而穴处兮，〔27〕亦幸有三足乌为之使。〔28〕必长生若此而不死兮，〔29〕虽济万世不足以喜。〔30〕 【注释】〔1〕“历”，过。“崇山”，即狄山，传说唐尧葬其南。〔2〕“过”，拜访。“九疑”，即九嶷山，在湖南省南部，传说虞舜葬于此。〔3〕“湛湛”，音zhànzhàn，重重，繁多貌。“差错”，交互，交错。以上皆状车马之纷繁交错。〔4〕“杂遝”，众多杂乱貌。“遝”，通“沓”。“胶葛”，错杂貌。“方”，并。〔5〕“冲苁”，相撞。“苁”，通“”。王先谦《汉书补注》：“《广雅·释言》：“，撞也。”“纷挐”，纷乱貌。〔6〕“滂濞”，音pāngpì，通“滂沛”，水盛或雨大貌。“泱轧”，无边无际貌。“林离”，即“淋漓”。〔7〕“钻”，借为“攒”，簇聚之意。“笼茸”，聚集貌。“茸”，音róng。〔8〕“衍曼”，即“曼衍”，连绵延续。“流烂”，散布貌。“坛”，借为“啴”，音tān，众盛貌。“陆离”，参差分散貌。〔9〕“靁室”，雷渊，雷神出入之处。“砰磷郁律”，《汉书》颜师古注以为“深峻貌”，王先谦《补注》以为是“雷声”。〔10〕“洞出”，穿过。“洞”，通，通过。“鬼谷”，《集解》引《汉书音义》曰：“鬼谷在北辰下，众鬼之所聚也。《楚辞》曰‘赘鬼谷于北辰’也。”“崫礨嵬■”，音kūlěiwéihuái，地势不平的样子。王先谦《汉书补注》云：“入雷室、出鬼谷，出入阴阳之界也。”〔11〕“八纮”，八方极远之地。“四荒”，四方极远之地。〔12〕“朅”，音qiè，去。“九江”，指长江诸支流。“五河”，紫、碧、绛、青、黄之五色河（颜师古说）。〔13〕“经营”，往来。“炎火”，炎火之山在昆仑之丘外（《正义》引《山海经·大荒西经》）。“弱水”，《正义》引《括地志》以为发源于昆仑山的西域水名。〔14〕“杭绝”，乘船渡过。“浮渚”，流沙河中的小洲。“流沙”，沙水俱流的河。颜师古以为只有沙流而无水（《汉书》注）。〔15〕“奄”，忽然。“息”，止息。“总极”，指葱岭山脉。“泛滥”，沉浮。“水嬉”，在水中游戏玩耍。〔16〕“灵娲”，即女娲。“冯夷”，河伯之字。此句言使女娲奏乐、河伯跳舞。〔17〕“萲萲”，音àiài，昏暗不明貌。“混浊”，此指天色昏暗。〔18〕“屏翳”，雷神。“风伯”，风神，字飞廉。“雨师”，雨神。以风伯刮来了云、雨师下了雨，使天色昏暗不明，故而“诛”之、“刑”之。〔19〕“轧沕洸忽”，不分明貌。“沕”，音mì。“洸”，音huǎng。〔20〕“三危”，神话中的仙山名，在今甘肃省鸟鼠山西。〔21〕“排”，推开。“阊阖”，天门。〔22〕“玉女”，天女、仙女。〔23〕“舒”，《汉书》作“登”。“阆风”，山名，传说在“昆仑阊阖之中”（张揖说）。“摇集”，在遥远之处停下休息。“摇”，借为“遥”，张揖云：“远也。”〔24〕“亢乌腾”，《集解》引《汉书音义》曰：“亢然高飞，如乌之腾也。”“乌”，《汉书》作“鸟”。“一止”，稍停休息。〔25〕“低回”，低徊，徘徊。“阴山”，山名，传说为西王母所居之山，在昆仑山以西二千七百里处。〔26〕“西王母”，神话传说中的女神，在《山海经》中她是一个豹尾、虎齿、蓬鬓、善啸的怪物，在《汉武内传》中却成了容貌绝世的女神。“皬然”，白貌。“白首”，满头白发。〔27〕“载”，借为“戴”。“胜”，妇女所戴的首饰，汉时称“华胜”，郭璞称为“玉胜”。“穴处”，传说西王母“皬然白首，石城金穴，居其中”（《正义》引张揖语）。〔28〕“三足乌”，三足的青乌，“主为西王母取食”（《正义》引张揖语）。〔29〕“必长生若此”，一定如此长生。〔30〕“济万世”，活万世。“济”，渡过，过。

    回车朅来兮，〔1〕绝道不周，〔2〕会食幽都。〔3〕呼吸沆瀣兮餐朝霞，〔4〕噍咀芝英兮叽琼华。〔5〕侵浔而高纵兮，〔6〕纷鸿涌而上厉。〔7〕贯列缺之倒景兮，〔8〕涉丰隆之滂沛。〔9〕驰游道而修降兮，〔10〕骛遗雾而远逝。〔11〕迫区中之隘陜兮，〔12〕舒节出乎北垠。〔13〕遗屯骑于玄阙兮，〔14〕轶先驱于寒门。〔15〕下峥嵘而无地兮，〔16〕上寥廓而无天。〔17〕视眩眠而无见兮，〔18〕听惝恍而无闻。〔19〕乘虚无而上假兮，〔20〕超无友而独存。〔21〕 【注释】〔1〕“朅来”，归来。〔2〕“不周”，神话传说中的山名，“在昆仑东南”（《集解》）。〔3〕“幽都”，北方山名。〔4〕“沆瀣”，音hángxiè，北方夜半之气（应劭说）。“朝霞”，日始欲出时的赤黄之气（应劭说）。〔5〕“噍咀”，音jiàojǚ咀嚼，含味。“芝英”，灵芝之花朵。“叽”，音jì，小食，稍吃。“琼华”，玉英，琼树的花蕊，食之可长生不老。〔6〕“”，音yǐn，通“僸”（音jìn），仰首，仰视。“侵浔”，渐进。〔7〕“鸿涌”，腾跃。“厉”，疾飞。〔8〕“贯”，穿。“列缺”，天闪，闪电。“倒景”，即倒影。《集解》引《汉书音义》曰：“倒景，日在下。”服虔曰：“列缺，天闪也。人在天上，下向视日月，故景（影）倒在下也。”按：本句意谓穿过因闪电而形成的日、月等的倒影。〔9〕“丰隆”，云神。“滂沛”，大雨貌。此句言涉过云神丰隆所下的大雨。〔10〕“驰游道”，使游车、导车在天空驰骋。“道”，通“导”。“修降”，循长路（长空）而下降。“修”，长。〔11〕本句是说抛开云雾、驰骛而远去。〔12〕“区中”，人世间。“陜”，“狭隘”、“狭窄”之“狭”的本字。〔13〕“舒节”，缓缓而行。“北垠”，北极之边际。〔14〕“遗屯骑”，把随从的车骑集中起来留下。“玄阙”，北极之山名。〔15〕“轶”，超越。“先驱”，即在前面导游之车。“寒门”，天的北门。〔16〕“下”，向下看。“峥嵘而无地”，深远而看不到地。“峥嵘”，深远、深险貌。〔17〕“上”，向上看。“无天”，看不到天边。〔18〕“视”，视觉，眼睛。“眩眠”，昏花。“无见”，无所见。什么也看不见。〔19〕“惝恍”，音chǎnghuǎng，模糊不清。“无闻”，无所闻。〔20〕“假”，通“遐”，远。“上假”，上达极远。〔21〕“无友”，即“无有”。《考证》引姚鼐云：“此赋多取于《远游》（按：《远游》旧以为屈原所作）……末六句与《远游》语同。然屈子意在远去世之沉浊，故云‘至清而与太初为邻’；长卿则谓帝若果能为仙人，即居此无闻、无见、无友之地，亦胡乐乎此邪？与屈子语同而意别矣。”

    相如既奏《大人之颂》，〔1〕天子大说，〔2〕飘飘有凌云之气，〔3〕似游天地之间意。〔4〕 【注释】〔1〕“《大人之颂》”，即本文《大人赋》。〔2〕“说”，悦。〔3〕“飘飘”，飘飘然，得意的样子。“气”，气势。〔4〕本句是说好像满有已经遨游于天地之间的意味。

    相如既病免，家居茂陵。〔1〕天子曰：“司马相如病甚，可往从悉取其书；〔2〕若不然，后失之矣。”使所忠往，〔3〕而相如已死，家无书。问其妻，对曰：“长卿固未尝有书也。时时著书，人又取去，即空居。长卿未死时，为一卷书，曰有使者来求书，奏之。无他书。”其遗札书言封禅事，〔4〕奏所忠。忠奏其书，天子异之。〔5〕其书曰： 【注释】〔1〕“茂陵”，汉县名。汉武帝建元二年（公元前一三九年），在槐里（今陕西省兴平县东南）之茂乡筑茂陵，并于此地置茂陵县。汉武帝死后即葬于茂陵。〔2〕“从”，中华书局点校本作“后”，我们怀疑是排印错误，其他各本皆作“从”。〔3〕“所忠”，武帝使者姓名。〔4〕“札书”，在小木简上所作的书。“札”，古时无纸，此指写字著书用的小木片（小木简）。“封禅事”，指劝汉武帝在泰山、梁父举行祭祀天地典礼之事。〔5〕“异”，惊异。

    伊上古之初肇，〔1〕自昊穹兮生民，〔2〕历撰列辟，〔3〕以迄于秦。〔4〕率迩者踵武，〔5〕逖听者风声。〔6〕纷纶葳蕤，〔7〕堙灭而不称者，〔8〕不可胜数也。续《昭》、《夏》，〔9〕崇号谥，〔10〕略可道者七十有二君。〔11〕罔若淑而不昌，〔12〕畴逆失而能存？〔13〕 【注释】〔1〕“伊”，发语辞。“初肇”，初始，开始。〔2〕“昊穹”，音hàoqióng，上天。〔3〕“历撰”，《汉书》、《文选》皆作“历选”，即历数。“列辟”，各代之诸位君主。“辟”，音bì，君主。〔4〕“迄”，至。〔5〕“率”，循，沿。“迩”，近。“踵武”，足迹。〔6〕“逖听”，聆听远古。“逖”，远。“风声”，遗风名声。〔7〕“纷纶葳蕤”，众多纷乱貌。“蕤”，音ruí。〔8〕“堙灭”，埋没。“不称”，不被世人称道。〔9〕“续”，继承。“《昭》”，即《韶》，舜乐名，此代舜。“《夏》”，禹乐名，此代禹。〔10〕“崇”，崇尚。“号谥”，此指尊号美谥。〔11〕“略可道”，其事迹大略还可称道的。《集解》引《汉书音义》曰：“相继封于泰山者七十有二人。”《索隐》云：“七十有二君，《韩诗外传》及《封禅书》皆然。”〔12〕“罔”，通“无”，无定指代词，没有谁。“若”，顺。“淑”，善。此句意谓没有谁顺从善道而不昌盛。〔13〕“畴”，谁。“逆失”，逆善失道。

    轩辕之前，〔1〕遐哉邈乎，〔2〕其详不可得闻也。五、三、《六经》，载籍之传，〔3〕维见可观也。《书》曰“元首明哉，〔4〕股肱良哉”。〔5〕因斯以谈，〔6〕君莫盛于唐尧，〔7〕臣莫贤于后稷。〔8〕后稷创业于唐，公刘发迹于西戎，〔9〕文王改制，〔10〕爰周郅隆，〔11〕大行越成，〔12〕而后陵夷衰微，千载无声，〔13〕岂不善始善终哉！然无异端，〔14〕慎所由于前，〔15〕谨遗教于后耳。〔16〕故轨迹夷易，〔17〕易遵也；湛恩濛涌，〔18〕易丰也；〔19〕宪度著明，〔20〕易则也；〔21〕垂统理顺，〔22〕易继也。是以业隆于襁褓而崇冠于二后。〔23〕揆厥所元，〔24〕终都攸卒，〔25〕未有殊尤绝迹可考于今者也。〔26〕然犹蹑梁父，〔27〕登泰山，建显号，施尊名。〔28〕大汉之德，逢涌原泉，〔29〕沕潏漫衍，〔30〕旁魄四塞，〔31〕云尃雾散，〔32〕上畅九垓，〔33〕下溯八埏。〔34〕怀生之类沾濡浸润，〔35〕协气横流，〔36〕武节飘逝，〔37〕迩陜游原，〔38〕迥阔泳沫，〔39〕首恶湮没，〔40〕暗昧昭晢，〔41〕昆虫凯泽，〔42〕回首面内。〔43〕然后囿驺虞之珍群，〔44〕徼麋鹿之怪兽，〔45〕一茎六穗于庖，〔46〕牺双觡共抵之兽，〔47〕获周余珍、收龟于岐，〔48〕招翠黄乘龙于沼。〔49〕鬼神接灵圉，〔50〕宾于闲馆。奇物谲诡，〔51〕俶傥穷变。〔52〕钦哉，〔53〕符瑞臻兹，〔54〕犹以为薄，〔55〕不敢道封禅！〔56〕盖周跃鱼陨杭，〔57〕休之以燎，〔58〕微夫斯之为符也，〔59〕以登介丘，〔60〕不亦恧乎！〔61〕进让之道，〔62〕其何爽与？〔63〕 【注释】〔1〕“轩辕”，轩辕氏，即黄帝。〔2〕“遐”，远。“邈”，久远，或渺茫。〔3〕“五、三”，五帝、三王。详前注。《六经》，儒家的六部经典，详前注。“载籍”，书籍。〔4〕“《书》”，《六经》之一的《书经》，以下引文见其《益稷篇》。“元首”，君主。“明”，英明，圣明。〔5〕“股肱”，大腿、手臂，比喻君主左右得力的大臣。“良”，杰出。〔6〕“因”，根据。“斯”，此，指《书经》的这种记载。〔7〕“唐尧”，古帝名。姓伊耆，名放勋，帝喾之子。初封于陶，又封于唐，因号陶唐氏，史称唐尧。以其子丹朱不肖，禅位于虞舜。后世以“尧天舜日”比喻太平盛世或称颂帝王之辞。〔8〕“后稷”，周族之始祖，曾任唐尧、虞舜的农官，教民耕种，使周族的农业生产得以发展，故下句称其“创业于唐”。〔9〕“公刘”，后稷的曾孙。《六经》之一的《诗经·公刘》记载，他曾于夏朝末年，率领周部族自邰迁移至戎人居住的豳地，相地建屋，开垦荒地，发展水利，奠定了周部族兴盛的基业，故曰“发迹于西戎”。〔10〕“文王”，商朝末年的周部族领袖，姓姬名昌，周武王之父。《集解》引《汉书音义》云：“文王始开王业，改正朔，易服色，太平之道于是成矣。”〔11〕“爰”，于是。“郅”，至。“隆”，兴隆。此指经过后稷、公刘、文王等周部族几代领袖的经营之后，周族及其建立的王业发展到了最兴盛的时期。〔12〕“大行”，大道，治理天下的“太平之道”。“越”，于是。〔13〕“无声”，《集解》引徐广曰：“周之王四海，千载之后声教乃绝。”《汉书》颜师古注：“虽后嗣衰微，政教颓替，犹经千载而无恶声。”〔14〕“异端”，特殊的原因。〔15〕“所由”，通“所猷”，所考虑、规划之事。“猷”，音yóu，谋划。〔16〕“遗教”，垂教。《文选》李善注：“言周之先王创制垂业，既慎其规模，又谨其遗教也。”刘良注：“言周所以无恶者，亦更无异端，盖谨守先王之遗教。”〔17〕“夷易”，平易。〔18〕“湛”，音chén，深。“蒙涌”，《汉书》作“厖洪”、《文选》作“厖鸿”，皆“广大”之意。〔19〕“丰”，富，备。〔20〕“宪度”，法度。〔21〕“则”，效法。〔22〕“垂统”，指将帝王的基业、法统传给后代子孙，王位的继承。“理顺”，顺乎情理。〔23〕“襁褓”，音qiǎngbǎo。“襁”，布幅，用以络负；“褓”，小儿之被，用以裹覆。“襁褓”代指小儿，这里指周成王。史载周武王死后，其子成王年幼，周公辅佐成王创建了兴隆的王业。“业隆于襁褓”，在成王时创建了兴隆的王业。“冠崇”，超过，高于。“二后”，周文王、周武王。《考证》引方苞曰：“二后，谓夏、商。”〔24〕“揆”，音kuí，测度，估量。“厥”，其，代周王朝。“元”，开始。〔25〕“都”，《集解》引《汉书音义》：“都，于。”“攸”，所。“卒”，亡。以上二句是说：考察测度周王朝的开始，直到最后它所灭亡。〔26〕“殊尤”，特别优异。“绝迹”，卓绝的业迹。“考”，校，比较。本句意谓周王朝也没有什么特殊功业可比于今天的汉王朝。〔27〕“蹑”，登。〔28〕“施”，加。〔29〕“逢涌原泉”，如源泉那样涌流。“逢”，大，盛。“原”，同“源”。〔30〕“沕潏”，音wùyù，涌流貌。“漫衍”，水势大而四溢漫延。〔31〕“旁魄”，通“滂薄”，广被、广布。“四塞”，四方边塞之地。〔32〕“尃”，音fū，同“敷”，散布。这句是打比方：如云布于周天，雾散于宇宙。〔33〕“九垓”，九重天。“垓”，音gāi，层，重。〔34〕“溯”，音sù，流，流向。“八埏”，八方极远之地。“埏”，yán，大地的边际。〔35〕“怀生之类”，有生命的万物，一切生物。详前注。〔36〕“协气”，和气。“横流”，广泛流布。〔37〕“武节”，武威。“飘逝”，《汉书》、《文选》作“猋逝”（一本“猋”作“焱”），“猋”，暴风。或解为如风飘远布，或解为如暴风疾布。颜师古解为“威武如焱之盛”，则是从另本作“焱”字矣。“焱”，音yán，火光，火花。〔38〕“迩陜”，即“迩狭”，近者，指靠近天子者。“游原”，打比方：如同畅游于恩泽的源头。〔39〕“迥阔”，远者。“沫”，通“末”。《汉书》颜师古注引孟康曰：“泳，浮也。恩德比之于水，近者游其原，远者浮其末也。”也是打比方。〔40〕“首恶湮没”，《集解》引《汉书音义》曰：“始为恶者皆湮灭。”〔41〕“暗昧”，喻夷狄。“昭”，音zhé，光明。“昭晢”，光亮，明白。〔42〕“昆虫”，此指各种动物。“昆”，众。“凯泽”，借为“闿怿”，和乐喜悦。〔43〕“面内”，面向中土，指汉王朝。〔44〕“囿”，音yòu，畜养禽兽的园地，这里用作动词，在园囿中畜养。“驺虞”，传说中的义兽、瑞兽，其身白质黑纹，不食生物，只出现于太平盛世。“驺”，音zōu。按：以下写武帝时众祥瑞的出现。〔45〕“徼”，通“邀”，阻拦，拦截，此指关入栅栏。“麋鹿”，亦称“四不像”，麋鹿般的奇兽，此指白麟（《集解》引《汉书音义》、《文选》李善注）。〔46〕“”，音dǎo，选择。“一茎六穗”，谓嘉禾也。嘉禾之出现，亦祥瑞也，选之送于庖厨以供祭祀（《汉书音义》）。〔47〕“牺”，牺牲，古代祭祀用的牲畜。这里用为动词，以……为牺牲（以祭神）。“双觡共抵”，共同的一个角根上生出两个角，即分枝叉的角。“觡”，音gé，角。“抵”，通“柢”，根，此指角根。〔48〕“获周余珍”，谓得到了周朝的宝鼎。《汉书音义》：“余珍，得周鼎也。”王先谦云：“周沦九鼎，汉得其一，故曰‘余珍’也。”“收龟于岐”，《汉书》颜师古注引文颖曰：“周放畜余龟于池沼之中，至汉得之于岐山之旁。龟能吐故纳新，千岁不死也。”〔49〕“翠黄”，即乘黄，《集解》引《汉书音义》云：“翠黄，乘黄也，龙翼马身，黄帝乘之而登仙。言见乘黄而招呼之。”“乘龙”，《索隐》云：“即乘黄也。”又，《汉书》颜师古注引张揖曰：“乘龙，四龙也。”〔50〕“灵圉”，神仙名。详前注。〔51〕“谲诡”，怪异，变化奇特。〔52〕“俶傥”，同“倜傥”，音tìtǎng，洒脱不拘束，卓异有风度。“穷变”，穷极其变，变化无穷。〔53〕“钦”，敬佩。〔54〕“符瑞”，概指以上奇物异兽等符兆祥瑞。“臻”，至。“兹”，此，此时，指汉武帝时。〔55〕“犹”，还，尚且。“薄”，指德薄，《汉书》、《文选》皆作“德薄”。〔56〕“道”，讲。“道封禅”，讲自己举行封禅之事。〔57〕“跃鱼陨杭”，《索隐》：“杭，舟也。胡广云：‘武王渡河，白鱼入于王舟，俯取以燎。陨，坠（落）之于舟中也。’”又本书卷四《周本纪》：“武王渡河，中流，白鱼跃入王舟中，武王俯取以祭。”“燎”、“祭”义同，详下注。〔58〕“休之”，美之。“之”，代指白鱼跃入武王舟中之事。周以此事为祥瑞之兆，故而美之。“燎”，古代的一种祭祀名称，其特点是焚柴以祭天地山川。〔59〕“微夫斯之为符也”，主谓倒置，突出强调谓语“微夫”。正常语序为：“斯之为符也微夫！”“斯”，此，代“白鱼跃入武王舟中”一事。“为符”，作为符瑞来说。“微夫”，太微小了。〔60〕“以”，因此。“介”，大。“丘”，山。“介丘”，指泰山。本句意谓，然而周朝却因为有此符瑞而登上了泰山举行封禅大典。〔61〕“恧”，音nǜ，惭愧。〔62〕“进让之道”，进与让的标准原则。“进”，指周未可封禅而封禅；“让”，指汉可封禅而谦让不封禅。〔63〕“何”，何其，多么。“爽”，差异，差别。

    于是大司马进曰：〔1〕“陛下仁育群生，义征不憓，〔2〕诸夏乐贡，百蛮执贽，〔3〕德侔往初，〔4〕功无与二，休烈浃洽，〔5〕符瑞众变，〔6〕期应绍至，〔7〕不特创见。〔8〕意者泰山、梁父设坛场望幸，〔9〕盖号以况荣，〔10〕上帝垂恩储祉，〔11〕将以荐成，〔12〕陛下谦让而弗发也。挈三神之欢，〔13〕缺王道之仪，〔14〕群臣恧焉。或谓且天为质暗，〔15〕珍符固不可辞；〔16〕若然辞之，是泰山靡记而梁父靡几也。〔17〕亦各并时而荣，〔18〕咸济世而屈，〔19〕说者尚何称于后，〔20〕而云七十二君乎？夫修德以锡符，〔21〕奉符以行事，不为进越。〔22〕故圣王弗替，〔23〕而修礼地祇，〔24〕谒款天神，〔25〕勒功中岳，〔26〕以彰至尊，〔27〕舒盛德，〔28〕发号荣，〔29〕受厚福，以浸黎民也。〔30〕皇皇哉斯事！〔31〕天下之壮观，王者之丕业，〔32〕不可贬也。〔33〕愿陛下全之。〔34〕而后因杂荐绅先生之略术，〔35〕使获耀日月之末光绝炎，以展采错事，〔36〕犹兼正列其义，〔37〕校饬厥文，〔38〕作《春秋》一艺，〔39〕将袭旧六为七，〔40〕摅之无穷，〔41〕俾万世得激清流，〔42〕扬微波，蜚英声，〔43〕腾茂实。前圣之所以永保鸿名而常为称首者用此，〔44〕宜命掌故悉奏其义而览焉。”〔45〕 【注释】〔1〕“大司马”，官名。《集解》引《汉书音义》曰：大司马，上公也，故先进议。”《文选》吕向注：“大司马，官号也，相如假立之以发后辞”。〔2〕“憓”，顺，顺服。〔3〕“执贽”，手执礼品（朝拜天子）。〔4〕“侔”，相等，比并。“往初”，古昔（之圣君）。〔5〕“休烈”，美政功业。“浃洽”，音jiāqià，普遍。〔6〕“符瑞众变”，指吉兆祥瑞的表现形式多种多样。〔7〕“绍”，继续。〔8〕“特”，仅，只。“创见”，初次呈现。〔9〕“意者”以下五句，是据上而作的测度、判断，意思是：吉兆祥瑞为什么频频出现呢？想来大概是（意者）泰山、梁父祭祀天地所设的坛场希望皇帝您临幸，以加封其尊号，比况往昔的光荣，上帝储垂恩福，将以其成功荐告于天地，而陛下您却一再谦让不肯前去啊！〔10〕“盖”，加。“况”，比。〔11〕“储祉”，积福。〔12〕“荐”，进献祭品以祭神灵。“成”，告其成功于天地。〔13〕“挈”，音qiè，借为“契”，断绝。“三神”，指上帝、泰山、梁父。〔14〕“仪”，礼仪、典礼。〔15〕“质暗”，质实暗昧，此言天之本身特点质实暗昧，不像人那样能活动会讲话等，它是靠符瑞而显示其意志的。《汉书》颜师古注：“言天道质昧，以符瑞见意，不可辞让也。”〔16〕“辞”，拒绝。〔17〕“靡”，无。“记”，刻石立碑以纪功颂德的标记。“几”，希望，被祭祀的希望。〔18〕“亦各”以下四句大意是说：如果以往各代的圣君都拒绝天意符瑞，不刻石纪功、进行封禅，那各个时代的君主也只能各在自己的时代显示其事业功德的荣耀，其功德皆毕世而绝，论者、史官们还有什么可称道于后世，而讲“七十二君”的事迹呢？〔19〕“济世”，毕世。“屈”，绝。〔20〕“说者”，论者，这里主要指史官。〔21〕“锡符”，天赐予符瑞。“锡”，通“赐”。〔22〕“进越”，苟进越礼。《文选》吕向注：“言天子修德则天赐以瑞应也，天子乃奉瑞应以行封禅之事，不为苟进以逾礼也。”〔23〕“弗替”，不废（封禅之事）。〔24〕“修礼地祇”，意谓祭祀地神。〔25〕“谒款”，诚恳地谒告。“款”，诚。〔26〕“勒功”，刻石纪功。“勒”，刻。“中岳”，嵩山。《文选》吕向注：“将有事于泰山，必先礼中岳，以其处中土而尊也。”〔27〕“彰”，明。“至尊”，《文选》吕延济注：“至尊，天子也。”〔28〕“舒”，舒扬，宣扬。〔29〕“号荣”，尊号、荣耀。〔30〕“浸”，浸润。〔31〕“皇皇”，美盛貌，犹言盛大、伟大。〔32〕“丕”，大。〔33〕“贬”，贬低、轻视。〔34〕“全”，《汉书》颜师古注引张揖曰：“愿以封禅全其终也。”按：全，成全。〔35〕“杂”，综合。“荐绅先生”，即缙绅先生，《文选》张铣注：“搢绅先生，谓经儒之人也。”“略术”，王先谦《汉书补注》：“略术，犹言道术。”按：指经生儒士们关于经国济民的学说主张。〔36〕“使获耀”以下二句，《集解》引《汉书音义》曰：“采，官也。使诸儒纪功著业，得睹日月末光殊绝之用，以展其官职，设厝其事业者也。”王先谦《汉书补注》云：“言诸瞻仰帝德，譬犹日月高夐，仅得曜其余光远焰而已。”《考证》云：“耀者，受照也。”本句大意是说：使诸儒者能受照于日月之末光绝焰（意即能得到天子的少许恩惠），展其官司，致其事业。“采”，本为古代卿大夫受封的采邑，这里指代其官职。“错”，通“措”，施行，办理。〔37〕“犹兼正列其义”以下三句，言令其著汉之《春秋》即汉史也。“正列”，《集解》引《汉书音义》曰：“《春秋》者，正天时，列人事。诸儒既得展事业，因兼正天时，列人事，叙述大义为一经。”“犹”，因。“正列其义”，在“正天时，列人事”的记述中体现“善善恶恶”之大义。〔38〕“校”，《集解》引徐广曰：“校，一作‘祓’，祓犹拂也，音废也。”《汉书》颜师古注：“祓，除也；祓除者，言除去旧事，更饰新文也。”今按：杜预《春秋经传集解序》曰：“仲尼因鲁史策书成文，考其真伪，而志其典礼，上以尊周公之遗制，下以明将来之法；其教之所存，文之所害，则刊而正之，以示劝戒；其余则皆即用旧史。”古代国史的编写皆依史官旧文。编写者的任务一是要“考其真伪”，以“正天时，列人事”，二是“校饰文字”，即“教之所存，文之所害，则刊而正之，以示劝戒”。“校饰”，校正修饰。“厥文”，史官旧记之文。〔39〕“作《春秋》一艺”，写成（著成）汉代《春秋》一经。“艺”，《六艺》之艺，经也。〔40〕“袭”，继（《文选》李周翰注）。“旧六”，原来的《六艺》即《六经》。“七”，增汉之《春秋》。〔41〕“摅”，《正义》、颜师古注皆曰：“布也。”布即传布、流传。〔42〕“俾万世得激清流”以下三句，《文选》刘良注：“言使万世之后，激扬大汉之余波，传茂实之德也。”“激清流”，一说激发忠义之士。〔43〕“蜚”，同“飞”。“英声”，英名，美名。〔44〕“称首”，第一、杰出，此指杰出的圣君、明主。〔45〕“掌故”，官名，《文选》吕向注：“掌故，谓掌礼乐之故事者也。”

    于是天子沛然改容，〔1〕曰：“愉乎，〔2〕朕其试哉！”乃迁思回虑，总公卿之议，〔3〕询封禅之事，诗大泽之博，〔4〕广符瑞之富。〔5〕乃作颂曰： 【注释】〔1〕“沛然”，《汉书》颜师古注：“沛然，感动之意也。”〔2〕“愉”，《汉书》、《文选》作“俞”，《文选》张铣注：“俞，然也。”然，表示同意。〔3〕“总”，归纳。〔4〕“诗”，歌颂，指下四章之颂也。一说，“诗者志也，志者记也，谓作此颂以记大泽之溥博”（王先谦说）。“大泽之博”，《集解》引《汉书音义》云：“谓‘自我天覆，云之油油’。”〔5〕“广符瑞之富”，《汉书音义》云：“谓‘斑斑之兽’以下三章，言符瑞广大富饶也。”

    自我天覆，〔1〕云之油油。〔2〕甘露时雨，〔3〕厥壤可游。〔4〕滋液渗漉，〔5〕何生不育；〔6〕嘉谷六穗，我穑曷蓄！〔7〕 【注释】〔1〕“覆”，覆盖大地万物。〔2〕“油油”，云行貌。〔3〕“甘露”，甜美的露水。古人以为天下太平，则天降甘露，为符瑞之一兆。〔4〕“厥壤”，下土，大地。“游”，遨游。又，《文选》吕延济注：“壤，土也；游，作也。谓风雨时，可行其农作也。”〔5〕“滋液”，甘露的液汁。“渗漉”，滋润下渗。〔6〕“生”，生物。〔7〕“穑”，收获谷物。“曷”，何不，怎么能不。

    非唯雨之，又润泽之；非唯濡之，〔1〕泛尃濩之。〔2〕万物熙熙，〔3〕怀而慕思。〔4〕名山显位，〔5〕望君之来。君乎君乎，侯不迈哉！〔6〕 【注释】〔1〕“濡”，音rú，即“润泽”之意。〔2〕“泛”，音fàn，普遍，广泛。“尃濩”，散布，遍布。〔3〕“熙熙”，和乐貌。〔4〕“思”，《汉书》作“之”。〔5〕“名山”，此指嵩山、泰山等大山。“显位”，显赫的地位，此指封禅之事。〔6〕“侯”，何。“迈”，行，往，此指去封禅也。

    般般之兽，〔1〕乐我君囿；〔2〕白质黑章，〔3〕其仪可喜；〔4〕旼旼睦睦，〔5〕君子之能。〔6〕盖闻其声，〔7〕今观其来。厥涂靡踪，〔8〕天瑞之征。兹亦于舜，〔9〕虞氏以兴。〔10〕 【注释】〔1〕“般般”，《汉书》作“■■”，颜师古曰：“谓驺虞也。‘■’字与‘斑’同耳，从‘丹青’之‘丹’。”按：“般般”，同“■■”、“斑斑”，毛色杂也，即下文之“白质黑章”。“兽”，此指瑞兽驺虞。〔2〕“乐我君囿”，即喜欢游于我君的苑囿之中。〔3〕“白质黑章”，白底黑纹。《文选》李周翰注：“般般，杂色貌。乐，游也。是时有瑞兽见（现），名曰驺虞，身被白黑文也。章，文也。”〔4〕“仪”，仪表。〔5〕“旼旼”，音mínmín，和也。“睦睦”，《汉书》、《文选》作“穆穆”，通用。〔6〕“能”，《汉书》、《文选》作“态”，通用。〔7〕“声”，此指瑞兽的好名声。〔8〕“厥涂靡踪”以下二句意谓：“其来之道何从乎？此乃天瑞之应也。”（颜师古《汉书》注引文颖说）“厥涂”，其所来之路途。“靡踪”，没有踪迹。其之所以来途无■，乃是因为它是天降符瑞的征兆。〔9〕“兹亦于舜”，《索隐》引文颖曰：“舜百兽率舞，则驺虞亦在其中者已。”“兹”，此，指“般般之兽”，即驺虞，言此兽也在舜时出现过。〔10〕“虞氏”，即有虞氏，指舜。此句言有虞氏以此而兴盛了起来。

    濯濯之麟，〔1〕游彼灵麟。〔2〕孟冬十月，〔3〕君俎郊祀。〔4〕驰我君舆，〔5〕帝以享祉。〔6〕三代之前，〔7〕盖未尝有。〔8〕 【注释】〔1〕“濯濯”，嬉游貌；一说肥貌。“麟”，白麟，亦瑞兽。〔2〕“灵畤”，神畤。“畤”，音zhì，是皇帝祭祀天地、五帝之处，秦、汉时右扶风有五畤。《集解》引《汉书音义》云：“武帝祠五畤，获白麟，故言游灵畤。”又颜师古《汉书》注引文颖曰：“武帝冬幸雍，祠五畤，获白麟也。”〔3〕“孟冬”，冬季的第一个月为孟冬，即十月也。〔4〕“俎”，《汉书》、《文选》皆作“徂”，往。“郊祀”，古时在郊外祭祀天地曰郊祀。〔5〕“驰我君舆”，意为白麟奔驰到我君之车驾前。〔6〕“帝以享祉”，《文选》刘良注：“武帝元狩元年十月，往五畤祭祀，有白麟见（现），驰于帝车之侧，此乃上帝享君福也”。又，李善以为是“白麟驰我君车之前，因取燎祭于天，天用歆享之，答以祉福也”。“祉”，音zhǐ，福。〔7〕“三代”，夏、商、周。〔8〕“未尝”，未曾，不曾。

    宛宛黄龙，〔1〕兴德而升。〔2〕采色炫耀，〔3〕熿炳煇煌。〔4〕正阳显见，〔5〕觉寤黎烝。〔6〕于传载之，〔7〕云受命所乘。〔8〕 【注释】〔1〕“宛宛”，一屈一伸貌。〔2〕“兴德而升”，《汉书》颜师古注引文颖曰：“起至德而见（现）也。”〔3〕“炫耀”，光彩夺目。〔4〕“熿炳”，明亮。“熿”，音huǎng，同“晃”。〔5〕“正阳”，喻帝王。《索隐》引文颖曰：“阳，明也，谓南面而受朝也。”本句意谓为圣王而显现。〔6〕“觉寤”，同“觉悟”。“黎烝”，百姓。〔7〕“传”，音zhuàn，此指《易经》。〔8〕《汉书》颜师古注：“谓《易》云‘时乘六龙以御天也’。”意思是说龙是受命天子所乘的神马。引文见《易经·乾卦·彖传》。

    厥有之章，〔1〕不必谆谆。〔2〕依类托寓，〔3〕谕以封峦。〔4〕 【注释】〔1〕“厥有之章”，意为上天已有符瑞而章明其意。〔2〕“谆谆”，教诲不倦貌。《索隐》引《汉书音义》曰：“天之所命，表以符瑞，章明其德，不必谆谆然有语言也。”〔3〕“托寓”，寄托。此句言依事类托寄。〔4〕“封峦”，封禅泰山、梁父。“峦”，山，此指泰山、梁父等山。披艺观之，〔1〕天人之际已交，〔2〕上下相发允答。〔3〕圣王之德，〔4〕兢兢翼翼也，故曰“兴必虑衰，安必思危”。是以汤、武至尊严，不失肃祗；〔5〕舜在假典，〔6〕顾省厥遗：〔7〕此之谓也。

    【注释】〔1〕“披”，披览，翻开。“艺”，《六艺》即《六经》，亦泛指一切图书。〔2〕“天人之际已交”，《文选》吕向注曰：“天意、人事已相交会。”按：“天”，天意，指符瑞频降；“人”，人事，指“万物熙熙”、“公卿之议”。“交”，二者意志相一致、相交会。〔3〕“上下”，天意、人事，上天、下民。“允答”，即“允洽”，和协一致。〔4〕“圣主之德”以下二句，言愈是如上所述，圣王愈是兢兢业业、小心翼翼也。“兢兢”言其“惧”，“翼翼”言其“恭”（《文选》张铣说）。〔5〕“肃祗”，恭敬。“祗”，音zhī，敬。〔6〕“假典”，大典。《文选》吕延济注云：“假，大也。大典，谓重位也。言舜居重位，常自顾省察，恐政治有所阙遗，言武帝亦然也。”李善注引徐广曰：“祭天是不忘敬也，不封禅是遗失也。”〔7〕“省”，省察，检讨。“厥遗”，其遗漏，其不足。

    司马相如既卒五岁，〔1〕天子始祭后土。〔2〕八年而遂先礼中岳，〔3〕封于泰山，〔4〕至梁父禅肃然。〔5〕 【注释】〔1〕“司马相如既卒五岁”，司马相如死于汉武帝元狩五年（公元前一一八年）（《集解》引徐广注），“既卒五岁”即卒后五岁，乃元鼎四年（公元前一一三年）。〔2〕“后土”，土地神。〔3〕“遂”，终于。“先礼”，先修祭祀之礼。“中岳”，嵩山。〔4〕“太山”，即泰山。〔5〕“肃然”，山名，在泰山下东北方。

    相如他所著，〔1〕若《遗平陵侯书》、〔2〕《与五公子相难》、《草木书》篇不采，〔3〕采其尤著公卿者云。

    【注释】〔1〕“他”，其他。“著”，著述。〔2〕“平陵侯”，《集解》引徐广曰：“苏建也。”按：苏建，苏武之父。“平陵”，汉县名，在今河北省大城县东北一百五十里。〔3〕“采”，收。

    太史公曰：《春秋》推见至隐，〔1〕《易》本隐之以显，〔2〕《大雅》言王公大人而德逮黎庶，〔3〕《小雅》讥小己之得失，其流及上。〔4〕所以言虽外殊，〔5〕其合德一也。〔6〕相如虽多虚辞滥说，然其要归引之节俭，〔7〕此与《诗》之风谏何异！〔8〕杨雄以为靡丽之赋，〔9〕劝百风一，〔10〕犹驰骋郑、卫之声，〔11〕曲终而奏雅，〔12〕不已亏乎？〔13〕余采其语可论者著于篇。〔14〕 【注释】〔1〕“《春秋》推见至隐”，言孔子所修之《春秋》一书的特点是：“由人事之见著者，推而至于天道之隐微。”（《考证》引何焯说）〔2〕“《易》本隐之以显”，言《易经》的特点是：“《易》本阴阳之微妙，出为人事，乃更昭著也。”（《索隐》引韦昭说）又引虞喜《志林》曰：“《春秋》以人事通天道，是推见以至隐也；《易》以天道接人事，是本隐以之明显也。”〔3〕“《大雅》”，指《诗经》中的《大雅》三十一篇诗歌，多是西周王室贵族的作品，主要为歌颂周族从后稷到武王业绩的史诗。“逮”，及。〔4〕“《小雅》”，指《诗经》中的《小雅》七十四篇诗歌，大都产生于西周后和东周初期，多是反映下层贵族失意和不满时政的政治讽刺诗。“讥”，非难，指责。“小己”，地位卑下的人，指诗人自己。“及上”，涉及并影响到王公大人。《集解》引韦昭曰：“先道己之忧苦，其流乃及上政之得失者。”〔5〕“言虽外殊”，外在的言辞表现虽然不同。〔6〕“合德”，符合于道德教化。〔7〕“要”，主旨。“归引”，归结、导引。“之”，于。〔8〕“《诗》之风谏”，即《诗经》中所表现的“下以风刺上，主文而谲谏”（《诗大序》）和“刺过讥失，所以匡救其恶”（郑玄《诗谱序》）的作用。〔9〕“杨雄”以下六句，《考证》引梁玉绳曰：“扬雄以下二十八字当删。”又引王应麟《困学纪闻》曰：“雄后于迁甚久，迁得引雄辞何哉？盖后人以《汉书（·司马迁传）赞》附益之。”“靡丽”，华丽。〔10〕“劝百风一”，鼓励奢靡的言辞多，劝谏俭约的言辞少。“风”，通“讽”。〔11〕“郑、卫之声”，淫奢之乐的代称。〔12〕“雅”，雅乐，用于郊庙朝会的正乐。〔13〕“亏”，贬低，减损。〔14〕“著”，著录。“篇”，这篇传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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