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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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106 www.88106.info)    #1『之士』原作『我土』,據通行本改。

    #2『殊』原缺,據通行本補。

    #3據《三國志□諸葛亮傳》『侍中』後,尚有『侍郎』兩字。

    #4據《三國志□諸葛亮傳》『先帝』二字前,尚有『是以』二字

    #5據《三國志□諸葛亮傳》該句之前尚有『試用於昔日,』一句。

    #6據《三國志□諸葛亮傳》該句首尚有『是以」兩字。

    #7『人』原缺,據通行本改。

    #8據《三國志□諸葛亮傳》後面還有一段:『先帝在時,每與臣論此事,未嘗不歎息痛痕於恆、靈也。侍中、尚書、長史、參軍,此悉貞良死節之臣,願陛下親之信之,則漢室之降,可計日而待也。』

    #9『臣』原作『望』,據通行本改。

    #10據《三國志□諸葛亮傳》後面還有:『庶竭駑鈍,攘除姦凶,與復漢室,還都于舊都,』一段。

    #11據《三國志□諸葛亮傳》後面還有:『以告先帝之靈。〔若無興德之言,則〕責攸之、樟、允等之慢,以彰其咎。』

    #12據《三國志□諸葛亮傳》後面還有一句:『臣不勝受恩感激。』

    #13本《後出師表》是為摘錄本,與通行本相比,有省略。

    #14『耳』原作『可』,據通行本改。

    #15『四』原作『日』,據通行本改。

    弘道錄卷之十五

    義

    君臣之義

    《宋史》:太祖即位之初,交廣、劍南、太原、刑湖、江表、遼夏皆敵國。因注意將帥,命李漢超屯關南,馬仁璃守瀛州,韓令坤鎮常州,賀惟忠守易州,何繼筠領棣州,郭進控西山,武守琪成晉州,李謙溥守隄州,李繼勳鎮昭義以禦太原,趙贊屯延州,姚內賦守慶州,董遵誨屯環州,王彥昇守原州,馮繼業鎮靈武以備西夏。其族屬在汴京者撫之甚厚,郡中莞榷之利悉以與之,恣其貿易復兔所過征稅,許令召募亡命以為牙爪。凡軍中事皆得便宜,每來朝必召對命坐,厚為錫責以遣之。由是邊臣富資,能養死士,使為問諜,洞知敵情;及其入寇設伏掩繫,多致克捷。二十年問無西北之憂,以至平蜀楚拓昊越,所向遂志。蓋能推赤心以馭群下之所致也。

    錄曰:愚觀宋祖之大略有五:知人,一也#1;善任,二也;推誠,三也;厚撫,四也;至於莞榷之利悉委諸將,恣其貿易,皆得便宜,五也。今北有韃虜之擾,南有交趾之通,諸司莞榷之利,入經制者非所當論,而束南番舶所計不貲,特議國者以為導利而不言,明法者以為開邊而不講,殊不知人情,利一而害十,尚猶不顧。今海不揚波,不但已三年矣。一往一來,如趨熟路,故閩諺以為海熟,此非虛語也。番夷資其貨利,中國反無所處,愚竊以為未之思也。夫利盡束海者,鹽也。鹽之外復有千章之木,萬斛之辛。兩廣軍門見資其用具有舊規,盍不量移閩浙之問,置封樁之庫以易安南之首,可也。收羨餘之利,以據西北之憂,亦可也。何獨以為忌諱而不言哉。舍此不務而區區於告奸抑奪之問,以增攘臂穿寄之餌,非所謂之大計也。

    太宗謂宋琪等曰:世之治亂在賞當其功,罰當其罪,即無不治。謂為飾嘉怒之具,即無不亂。卿等慎之。又謂呂蒙正:凡士未達,見當世之務戾于理者,則怏怏于心;及列于位得以獻可替否,當盡其所蘊,言雖未必盡,亦當簽議而更之,俾協于道。朕固不以崇高自恃,使人不敢言也。

    錄曰:人王之用在於賞罰,人臣之用在於獻替。太宗可謂達於治矣。然以所行之事觀之,豈盡然耶。夫多遜之於趙普,不並立者也。帝苟愛普則先去多遜,縱使責戀賞罰一出於已,夫誰曰不然。乃使交搆以傾廷美,由帝之心在於廷美也。然則不但飾喜怒之具無,乃次得失之幾乎。自柴禹湯告變之後,今曰賞告隸之功,明曰議堂史之獄,大小臣工豈無達當世之務者,而太師王溥等七十四人阿談曲從,陷君不義。曾是以為協於道乎,又不但以崇高自恃而已也。

    李沆為人自少器度宏遠,父丙嘗語人曰:此兒異曰必至公輔。嘗侍曲宴,太宗曰送之曰:李沆風度端凝,真貴人也。真宗問治道所宜,先沆曰:不用浮薄新進喜事之人,此最為先。一夕遣使持手詔,欲以劉氏為貴妃,沆對使者引燭焚詔,附奏曰:但道臣沆以為不可其議。遂寢。

    錄曰:愚觀引燭焚詔之事,未嘗不嘆文靖之風烈也。夫封還猶美事,補綴亦盛典,而況於焚之乎。非其存心之廓然,太公所見之確然不易,未有不以利害動于中者也。且劉氏何為者,以其族則至微也,以其藝則至卑也,以其姓則至遠也。扁扁之石履之卑兮,帝盆不思耶。而賦性警敏通曉書翰,于政之漸肇基于此。沆之先見,豈惟陰卻履霜之微,而且明拒如綸之旨。他曰李迪之不肯從談,楊億之不從草制,是皆聞風而起者。熟謂一時之舉措不足,以關一伐之得失耶。

    帝以沆無密奏,謂之曰:人皆有密啟,卿獨無,何也。對曰:臣待罪宰相,公事則公言之,何用密啟。人臣有密啟,非讒即佞。臣常惡之,豈可效尤。

    錄曰:自萋斐之風熾,而交亂之禍成,更未有如密啟之為害也。夫善欺者莫如指鹿為馬,善佞者莫如指烏為鸞。然尚有鹿之可指,烏之可

    稽,情雖罔上,理或可通。至於密封之進,其始也,潛蹤秘跡,既無人知;其竟也,出此入彼,憑何執証。奚翅以薰為猶,變白為黑乎。蚓乎真宗之世,王欽若丁謂之徒接踵于朝。其-.所以論沆者,正以謂若待之爾。不知由君子觀之,所處者光天化曰之下,猶恐一毫之暗昧,肯自居於阿私之地耶。惟夫小人之心則不然-,其處已非便則利,其待人非怨則剋。利,非佞莫進;忌,非讒莫入。讒與佞,人之所深惡也。於是假托隱密之名,以售其奸深之衛。然叉脅人主有不可辨之微怒,而窺其心有不可白之隱情。君臣之間,自謂投膠於漆,無瑜此者。至乃加之以封識,表之以函章,竣腸虎翼,隨其所指,而欺天罔人,無乎不至,復何所忌憚乎。由是聽不得不偏,信不得不獨,豈惟人暗罹其禍,而朝廷明被其撓矣。此李沆之論,萬代所瞻仰也。

    張齊賢慷慨有大略,每以致君為志,嘗從容為真宗言:皇王之道而推本,其所以然。帝曰:朕以為皇王之道非有跡,但庶事適治,道則近之矣。

    錄曰:《 大雅》 稱:無然畔援,真宗殆未之思乎。夫皇王者;堯舜禹湯文武之謂也。其道允執厥中,惟精惟一之傳也。是故存于心而為天德,達于政而為王道。若書傳所陳敬天勤民,與夫治人事神,皆其實事,何得為無跡歟。其曰非有跡者,迺茫昧無根之言,荒唐不經之語。惜乎。齊賢開端不竟,徒以為非常之報,而不知典模訓誥萬世經常之理,非有索隱,行怪希世絕儉,祗在曰用常行之問而已。厥後神道設教之言,果符此論。遂至矯誣飾詐,無所不至,而道之津岸邈乎,遠矣。

    韓琦蚤有盛名,識量英偉,臨事喜慍不見於色,居相位再庾大策以安社稷。時朝廷多故,琦處危疑之際,知無不為。或曰:公所為誠善。萬一蹉跌,豈惟身不自保,恐家無處所矣。琦嘆曰:是何言耶,人臣當盡力事君,死生以之。至於成敗,天也。豈可豫憂其不濟,遂報不為哉。

    聞者愧服。其所建請,唯顧義之所在,無適莫心,與富弼並著勳業。故時稻賢相者者。必曰富韓。

    錄曰:琦之知無不為。孟子曰:先得之。其曰:有安社稷臣者,以安社稷為悅者也。釋一者曰:大臣之計安社稷,亦如小臣之務悅其君。眷眷於此而不忘,豈以安危利害動其心哉。若以安危利害動其心,則不足與有為矣。

    包拯性峭直剛毅,惡吏苛刻,為政務敦厚,雖嫉惡如仇,而未嘗不推以忠恕與人,不苟合,不偽辭色以悅人,平生無私書。及知開封,貴戚宦官為之斂手,吏民不敢欺,童稚婦女亦知其名,呼曰:包待制。京師為之語曰:關節不到,有閻羅包老。以其笑比黃河清焉。

    錄曰:愚觀閻羅包老之諭,由古及今未之有見,亦未之前聞也。然又本於人心,合乎天理。枉者吾所鈴錯,直者猶能伸之;實者吾所必究,

    誣者猶能訐之。未有不論是非,罔分曲直,任意肆志而為通進之淵藪也。設若陰府果有閻羅見存,必使善者超昇,惡者墜墮。不然,天亦得而罪之,況人乎哉。近世有以風力自居,迺悍然不顧,冥然罔覺,傍視己側,若瞥無人,不旋踵隨,亦云亡然,則不但上帝之譴實,難避閻羅之誅耳。其於關節不到,何盡之有。

    趙扑為侍御史,彈劾不避權倖,聲稱凜然,京師目為鐵面。其言務欲朝廷別白君子小人,以謂小人雖小過,當力遏而絕之;君子不幸詮誤,當保全愛惜,以成就其德。一時名臣賴以安焉。移梓州路轉運使,尋改益州。西蜀地遠民弱,吏肆為不法,州郡公相餽餉。扑身先帥之匹馬入蜀,一琴一鶴以自隨,為政簡易,稱是長厚清修,人不見其喜慍。日所為事,夜必衣冠露香以告于天,不可告者則不敢為也。其政善,因俗施設,猛寬不同。在成都尤為世所稱道。神宗每詔郡守,必以扑為言,要參之以惠利為本。晚學道有得,將終與子帆訣,詞氣不亂,安坐而沒。韓琦嘗稱扑真世人標表,蓋以為不可及云。

    錄曰:趙清默之得道也,豈刀圭鉛汞之力哉。乃寡慾養心之助,清操絕俗之徵。夫人不可以不知也。今夫煉形如稿木,脫展若飄風,孰不曰

    得道也,而不知無益於人倫世教,徒取偷生苟免。故君子不由也。曷若遺恩在人,蓄德在物,朝野同聲,內外無問。若清獻者,天地有盡而英

    爽無窮,宜乎以為不可及也。

    魯宗道為右正,言論列無所畏避。真宗嘗書殿壁曰:魯直。蓋思念之。及入中書,屢有獻替。時明肅太后臨朝,嘗問唐武后何如主,對曰:唐之罪人也,幾危社稷。后默然。有小臣方仲兮請立劉氏七廟,后以問,輔臣不敢對。宗道獨進曰:若立劉氏七廟,如嗣君伺。乃止。后嘗與帝同幸慈孝寺,欲乘輩先乘輿。宗道曰:夫死從子,婦人之道。后遞命輦後。輔政七年,剛正疾惡,貴戚甩事者皆憚之,目為魚頭參政,因其姓且言骨煙也。及薛奎繼參政事,性亦剛介,不苟合,遇事敢言。后謁太廟欲被服一表冕,奎曰:必御此,若何為拜。及臨崩,帝見群臣泣曰:太后疾不能言,猶數引其衣,若有所屬,何也。奎曰:其在一表冕乎。服之,豈可見先帝於地下。帝悟,卒以后服斂。

    錄曰:史魚之秉直,既投而後聞;宗道之骨經,生前而顯著。蚓執政之與,練官不相為謀,孰有稱魚頭參政者耶。然則明肅之過武臺,蓋萬萬矣。雖然二公之諫不費辭說而引義切當,幽冥死生實共賴之。豈本朝之家法有以開之乎,不然何以言行之俱危也。

    傳堯俞十歲能文,石介晏硃皆奇之,曰:子精識雅度,文約而理盡。卿,相材也。王安石復與之善甫新法,不便皆極論之。及蔡確之貶,宰執侍從以下罷者七八人,臺府為之一空。堯俞曰:確之黨其尤者固宜逐,其餘可以一切置之。願陛下於此聽之如蚊贏過耳,無使纖微之作以奸太和之氣。此聖人所以養至誠而御遐福也。後由諫官補郡,法令有未安者一切遵之。曰:君子素其位而行,諫官有言責郡之守法而已。復拜中書侍郎。神宗與太皇太后日:傅侍郎清直一節,終始不變,金玉君子也。司馬光謂邵雍曰:清直勇之德,人所難兼,吾於欽之見焉。雍曰:欽之清而不耀,直而不激,勇而能溫,是為難爾。

    錄曰:夫所謂金玉君子者,蓋本衛風淇澳,如金如錫,如圭如璧。釋之者曰:金錫言其鍛鍊之精純,圭璧言其生質之溫潤。衛武公不得專美於前矣。自是而後,矜而或爭,群而或黨,豹虎荊棘之場,魑魅蠻髦之俗,君子祇為之砥礪錯石,又安能追琢其童,金玉其相乎哉。蓋不但可觀成德,其於世之升降,道之汙隆果乎盡矣。

    司馬光知諫院,以三割子上殿。其一論君德有三:曰仁,曰明,曰武。仁者,非嫗煦姑息之謂也,興教化,脩政治,養百姓,利萬物,此人君之仁也。明者,非煩苛伺察之謂也,知道誼,識安危,別賢愚,辨是非,此人君之明也。武者,非強亢暴戾之謂也,唯道所在,斷之不疑,奸不能惑,佞不能移,此人君之武也。臣切見陛下推心御物,端拱淵默,群臣各以其意有所敷奏,不復詢訪利害,盡察得失,一皆可之。望陛下以天性之至仁,廓曰月之融光,奮乾剛之威斷,則唐虞三代之隆何遠之有。其二論致治之道在三:曰任官,曰信賞,曰必罰。國家釆名不釆實,誅文不誅意。夫以名行賞,則天下飾名以求功,以文行罰,則天下巧文以進罪。其三論揀軍,言養兵之術務精,不務多。上以其一留中,其二送中書,其三送樞密院。又進五規,一曰保業,二曰惜時,三曰遠謀,四曰謹微,五曰務寬。帝深納之。

    錄曰:先正朱熹曰:溫公可謂智仁勇。他那活國處,是甚次弟,其規模稍大。又有學問,其人嚴而正。嗚呼。觀熹所言,則諫院所陳,乃其自得之歟。夫三,達德聖人入道之門也。至於不憂不惑不懼,未嘗不倦倦焉。光之所得於天可以為不厚乎哉,肆力於學可以為不篤乎哉。若夫三事五規,施行之次第耳,而君德為之根本。《中庸》不云,所以行之者,一也。然則光之存誠有自也已。

    及哲宗立,以光為尚書左僕射,時已得疾,而青苗免役將宗之法猶在,西夏未降。光嘆曰:四害未除,吾死不暝目。折簡與呂公,著曰:光以身付醫,以家事付愚子,惟國事未有所托,今以屬公。既而詔免朝覲,許乘肩輿,三曰一入省。光不敢當,曰:不見君,不可以視事。韶令子康扶入對。遼人聞之,敕其邊吏曰:中國相,司馬公矣。慎無生事開邊隙。時兩官虛己以德,光亦自見言行計從,欲以身狗社稷,躬親無務,不舍晝夜。賓客見其體贏,舉諸葛食少事多為戒。光曰:死生,命也。為之益力,病革不復,自覺諄諄。如夢中語,然皆朝廷天下事也。

    錄曰:呂獻可之將卒也,手書屬司馬公,曰:天下事尚可為,君實勉之。司馬公之將卒也,折簡與呂公著,曰:國事未有所托,今以屬公。二公之正終略相同者,由其所存之合一也。《易》曰:王臣騫騫,匪躬之故。至是鞠躬盡瘁而後已矣。一息尚存,殉國之心不容少懈,安得不諄諄如夢中語耶!

    熙寧時,帝以災變避正殿,臧膳徹樂。王安石言于帝曰:災異皆天數,非關人事得失所致。富弼在道,聞之嘆曰:人君所畏者,天耳。若不畏天,何事不可為者。此必姦人欲進邪說,以搖上心,使輔弼諫諍之臣無所施其力。是治亂之機,不可以不速救。即上書數千言,雜引《春秋》《洪範》及古今傳記人情物理,以明其決不然者。及入對又言:君子小人之進退,係王道之喜怒為用舍。陛下好使人伺察外事,故奸儉得志。又今中外之務,漸有更.張,此必小人獻說於陛下也。大抵小人性喜動作生事,其問有所希覬。若朝廷守靜,則事有常法,小人何所望哉。

    錄曰:以帝之搖奪而有弼之正言,譬則聾者而尚提其耳,瞽者而尚責其明。然猶不廢錄者,時有不同,理無竟息。天不足畏,而天之理可畏。人不足恤,而人之心當恤。一人之喜怒不可憑,而百官萬民之喜怒可憑。一時之用合不可信,而天下後世之用舍可信。若以為無益而遂棄之,則萬古如長夜矣。

    王安石執政,皆以為得人,呂誨獨言其不通時事,大用之則非所宜,將內適。司馬光亦詣經筵,密問今曰所言何事。誨曰:袖中彈文,乃新參也。光愕然曰:眾喜得人,奈何論之。誨曰:君實亦為是言耶。此人雖有時名,然好一執偏見,輕信姦回,喜人佞己。聽其言一則美,施於用則疏。置諸宰輔,天下必受其禍。迺上疏曰:大姦似忠,大詐似信。安石外示朴野,中藏巧詐,驕賽慢上,陰賊害物。今略數十餘事,誠恐陛下悅其才辯,久而倚毗情偽不得知邪。正無復辯,大姦得路,辟陰彙進,賢者盡去,則亂由是生。臣竊憂之。恨天下蒼生者,必斯人也。

    錄曰:君子之立言也,而可忽哉。外示朴野,中藏巧詐,驕騫慢上,陰賊害物。斯四言者曲盡安石之底蘊,天下萬世莫能掩矣。然則安計其聽與不聽,行與不行哉。若祗稱其先見,則李師中亦預識之,不但獻可而已然也。師中始仕州縣,邸狀報包拯參知政事。或云朝廷自此多事,師中曰:包公何能為今鄞縣令。王安石眼多白,甚似王孰,他曰亂天下叉斯人也。後二十年言乃信,蓋又先於呂誨矣。

    范純仁奏:安石拮克財利,民心不寧。《書》曰:怨,豈在明不見,是圖。帝曰:何謂不見之怨。對曰:杜牧所謂不敢言而敢怒者是也。帝曰:卿善論事宜,為朕條陳古今治亂可為監戒者。遂作《尚書解》以進其言,皆堯舜禹湯文武周公之事。治天下無以易此願,探究而力行之。及行均稅法於六路,復言:臣嘗親奉德音,欲脩先王補助之政。今乃效桑羊均輸之法,而使小人為之拮克,生靈斂怨生禍。安石以富國強兵之衛啟迪上心,欲求近功,忘其舊學。上法令則稱商鞅,言財利則背孟軻;鄙老成為因循,棄公論為流俗,異己者為不肖,合意者為賢人。不聽。純仁每上疏激切,帝悉不付外,至是盡錄申中書。.安石大怒,乞加重貶,帝曰:彼無罪,姑與一善地。命知河中府。

    錄曰:新法言多矣,未有若純仁之親切也。且以牧之之言何為而發乎。蓋秦之用鞅,即帝之用石也;石之致用,即鞅之學衍也。其曰:論至德者不同於俗成,大功者不謀於眾,即石之執拗不通也。又曰:常人安於故俗,學者溺於見聞,即石之違眾自異也。孳孳為利,至於剝民之膏,盡民之力,民之怨之奚啻若自其口出乎。故以牧之之論秦者而論石,卒以蠹國叛道,民不,樂生,而夷狄之禍亦不旋踵,其與亡秦之轍相去無幾噫。可恨哉。

    時久旱歲饑,征斂苛急,束北流民扶攜塞道,贏疾愁苦,每風沙霾,瞪身無完衣,並城民買麻珮麥麩合米為糜,加木實草根,至身被鎖械而負瓦,揭木賣以償官,累累不絕。值光州司法參軍鄭俠監安上門,乃繪為圖奏言:陛下南征北伐,皆有勝捷之勢作圖來上,料無以天下憂苦,父母妻子不相保,遷移困頓,遑遑不給之狀為圖而獻者。臣謹按安上門,逐曰:所見繪成一圖,百不及一,但經聖眼亦可流涕,況於千里之外哉。陛下觀臣之圖,以行臣之言,一日不兩乞,斬臣以正欺君之罪。疏奏,帝反覆觀圖,長吁數四,袖以入內。是久寢不能寐。翌日命開封體放免行錢,三司察市易,司農發常平倉,三衛具熙河所用兵,諸路上民物流散之。故青苗免役,權息追呼,方田保甲並罷,凡十八事。民聞之,灌呼相賀。俠仍取唐魏徵、姚崇、宋璟、李林甫、盧杞傳為兩軸,題曰:正直君子,邪曲小人。事業圖邊,在位之臣。暗合林甫革而反於崇璟者,各以其類為書獻之。臺史楊忠信謁俠曰:御史緘默不言,而君上書不已,是言責在監門,而臺中無人也。取懷中名臣諫疏二帳授俠,曰:以此為正人助。

    錄曰:君子思不出其位,俠可謂出位矣。夫言有好惡之異,圖據見聞之真。俠也,其人寧辭檢討之任而就監門之官,其志蓋可知而言非孟浪也。死者在於斯須,故不吝百方以助效;焚者在於目睫,又何惜一死以就。安帝已寢不能寐,猶迷而不復,何耶。卒使英州之芳流於後世,汴州之禍慘於當時。君子要不可以微職拒之也。

    徽宗時,陳禾為右正言,童貫與黃經臣、盧航表裹為姦。禾曰:此國家安危之本,吾任言責,不言可乎。遂上疏劾貫估寵弄權之罪。論表未終,帝拂衣起。禾引帝請畢其說,衣倨落。帝曰:正言碎朕衣矣。禾言:陛下不惜碎衣,臣豈惜碎首。此曹今日受富貴之利,陛下他日受危亡之禍。言愈切。帝變色曰:卿能如此,朕復何憂。內侍請帝易衣,帝卻之曰:留以旌直臣。

    錄曰:聞補裒闕矣,未聞落帝鋸也。落帝鋸可錄歟。宋之禍始於安石、惠卿,終於童貫、王齡裒職,至是滅裂破碎,雖有仲山甫之臣莫之能措矣。

    李若水為吏部侍郎,欽宗再如。金師逼帝易服,若水抱持而哭,詆其人為狗葷,金人曳出繫之仆于地。枯沒喝令曰:必使李侍郎無恙。若水絕不食。或勉之曰:事無可為,今日順從,明日富貴矣。嘆曰:天無二日,吾寧有二主哉。其僕亦慰解之曰:公父母春秋高,若少屈冀得一歸覲。若水叱之曰:吾不顧家矣。忠臣事君有死無二,但親老恐驚徐言之可也。及議立,張邦昌復召若水計事,因歷數罵之,監軍撾破其唇,至裂頸斷舌而死,時年三十五。金人相與言曰:遼國之亡,死義者十數,南朝惟李侍郎一人而已。劉幹為資政殿學士,金之入真定也,父老號呼曰:使劉資政在,鎮豈有此禍。呵金人益知其名,必欲之。及京師陷,給至金營。金以其國僕射韓正館給于城南壽聖院,謂之曰:國相知君,今用君矣。給曰:偷生以事二姓,死不為也。正曰:軍中議立異姓,欲以君為尚書。僕射得以家屬行。與其徒死,不若北去取富貴。給仰天大呼曰:有是乎。乃歸書片紙言其事,使親情持歸報其子。子羽等即沐浴一更衣,酌卮酒而鎰。金人嘆其忠,痙之寺南岡上,凡八十日乃就飲,顏色如生。

    錄曰:南朝李侍郎,真定劉資政,民到于今稱之。下視邦昌、劉豫不啻唾去之矣,何足言幾。

    弘道錄卷之十五竟

    #1『也』 原作『地』 ,據文義改。

    弘道錄卷之十六

    義

    君臣之義

    高宗紹興元年,召李綱為尚書右、僕射。上疏曰:興衰撥亂之主,非英哲不足以當之。惟其英,故用心剛,足以蒞大事,而不為小故之所搖。惟其哲,故見善明,足以任君子,而不為小人之所問。在昔,人君體此道者,惟漢之高、光,唐之太宗,本朝之藝祖太宗。願陛下以為法。

    錄曰:綱之言英哲也,豈無所見哉。就帝之初服觀之,寇戎方將,奮然請往,可以為英矣;次機倉卒,定昇式微,可以為哲矣。惜乎中人之性溺於宴安,逢君之徒志於苟且,有綱之賢而不能竟其用,有張韓劉岳之將而莫能畢其功,以至於汪黃、秦檜小人之徒匿意恣情,無所不至,而不知高光數主椰榆於地下久矣。孰謂綱非先見乎哉。

    及綱至行在,奏曰:金人不道,專以詐謀取勝,中國不悟,一切墮其計,中賴天命未改。陛下總師於外,為天下臣民之所推戴。內修外攘,還二聖而撫萬邦,責在陛下與宰相。臣自視缺然,不足以副委任之,意乞追寢成命。帝曰:朕知卿忠義智略久矣。其勿辭。綱頓首泣謝,且言一唐明皇欲相姚崇,崇以十事要殼,皆中一時之病,今臣亦以十事仰干天聽。陛下度其可行者賜之施行,臣乃敢受命。一曰議國是,江曰議巡幸,三曰議赦令,四曰議僭逆,五曰議偽命,六曰議戰,七曰議守,八曰議本政,九曰議久任,十曰議脩德。翌曰班議於朝,惟僭‘逆、偽命二事留中。

    錄曰:宋高宗之不足與有為也。夫明其為賊敵乃可服固,漢高之大略;而誅韋斬關以謀匡復,亦唐玄之英武也一。宋室之仇,一時縱未可復,盍不曰邦昌桃上向乎。夫邦昌之罪上通於天,其汙戚我斧,康腥穢我朝,寧跡其惡,逆犬競且猶不堪,何吝吾之一刃耶。十事之中,此為最要,乃上下名分所關,生民綱紀所賴。帝秘而不.發,將何待耶。可以見畏懦不君之甚。雖以綱之爭執,亦不過止於投篡,固未能聲其罪於天下也。不旋踵問,劉豫蹈其故轍,偃然南面坐,命其子以伐宋國,異於誅韋滅項者矣。此南宋之所以終於無震也。

    李綱又言曰:今國勢不違靖康問,然而可為者。陛下英斷於上,草臣輯睦於下,庶幾靖康之弊可革,而中興可圖。然非有規模而知先後緩急之序,則不能以成功。夫外禦強敵,內銷賊盜,修軍政,變士風,裕邦財,寬民力,改弊法,省冗官,誠號令以感人心,信賞罰以作士氣,擇帥臣以任方面,選監司郡守以奉行新政俟。吾所以自治者,政事已脩,然後可以問罪金人,迎還二帝。此謂規模也。至於所當急而先者,則在於料理河北河束。蓋河北河束者,國之屏蔽也。料理稍就,然後中原可保,束南可安。今河束失者,恆代、太原、澤滌、汾晉,餘郡猶存;河北所失者,不過真定、懷、衛、濬四州,其餘二十餘郡皆為朝廷守。兩路士民兵將所以戴宋者其心甚堅,皆推豪傑以為首領,多者數萬,少者亦不下萬人。朝廷不因此時置司,譴使以恩慰撫之,分兵以援其危急,臣恐糧盡力疲,坐受金人之困。雖懷忠義之心,援兵不至,危迫無告,必且憤怨朝廷,金人因得撫而用之,皆精兵也。莫若於河北置朝撫司,河束置經制司,擇有才略者為之使,宣諭天子恩德,所以不忍棄兩河於敵國之意。有能全一州復一郡者以為節度,防禦團練,使如唐方鎮之制,使以自守。非惟絕其從敵之心,又可資其禦敵之力。最今曰之先務也。帝善其言,問誰可任者,綱以張所及傅亮薦焉。

    錄曰:愚觀兩河之議而經制招討之建,宋之興復在於目中矣。以綱南人而堂堂大義出於風氣之外,豈非一大機會乎。曾未幾何黃港善、汪伯彥力排綱去,而招撫經制司遂廢,車駕益束幸,而兩河郡縣相繼淪沒。凡綱所規畫軍民之政,一切廢格,金兵益盛,關輔殘毀,中原盜賊蜂起,而國始不可為矣。

    宗澤上疏曰:天下者,太祖之天下。陛下競競業業,思傳之萬世,奈何遽議割河之束西,又議以之蒲解乎。自金人再至,朝廷未嘗命一將出一師,但聞奸邪之臣朝進一言以告和,暮入一說以乞盟,終至二聖北遷,宗社蒙恥。臣意陛下赫然震怒,大明黜陸,以再造王室。今即位未聞有大號令,但見刑部指揮,不得明播赦文於河之束西、陝之蒲鮮者,是褫天下忠議之氣而自絕其民也。臣雖駑怯,當躬冒矢石,為諸將先得捐軀報國足矣。帝覽其言而壯之。是時開封尹闕,李綱言綏復舊邦非澤不可,乃以為束京留守,知開封府。澤又上疏言:開封物價市肆漸同平時,將士、農民、商旅、士大夫之懷忠義者莫不願陛下亟歸京師,以慰人心。其倡為異議者,非為陛下忠謀,不過於張邦昌輩,陰與金人為地耳。時真定懷衛問,敵兵甚盛,方密脩戰,具為入攻之計。澤乃渡河約諸將共議事宜,以圖收復,而於京城四壁各置使,以領招集之兵,造戰車千二百乘。又據形勢立堅壁二十四所於城外,駐兵數萬。澤往來按試之,又並河鱗次為連珠訾,連結河束河北山水訾忠義民兵。於是,陝西、京束西諸路人馬咸願得澤節制。澤累表請帝還京。而帝用黃潛善計,決意幸束南。

    錄曰:澤之二疏大意與綱同。蓋天下之勢不進則退。進則不惟故疆可全,而警亦可復,恥亦可雪。退則不惟河北河束不可保,而河南終非我有。不惟河南終非我有,而淮甸亦復騷然。退而渡江,退而航海,所叉至矣。此澤之憂憤,不至於死不已也。嗚呼。汪黃之罪可勝誅乎。此高宗之始恨一也。

    建炎四年冬十月,詔韓世忠進次楊州。世忠得命感泣曰:主憂如此,臣子何以生為。親提騎兵以當敵,伐木為柵,自斷歸路。正行問,會朝廷遣魏良臣使金軍。世忠給良臣云詔,乃移屯守江。良臣去,世忠即上馬令軍中曰:抵吾鞭所嚮。於是移軍向大儀勒五陳,設伏二十餘所。良臣至金師,金人問宋師動息,則具以移屯對。聶兒孛董聞之大喜,起兵至江口,距大儀五里。別將撻不野擁鐵騎過五陣束,世忠傳小麾嗚鼓,伏兵四起,旗色與金人旗雜出,金軍亂,宋師迭進。世忠令背鬼軍各持長斧上堪人胸,下斫馬足,敵被甲陷泥淳。世忠麾勁騎四面蹂躪,人馬俱斃,遂擒撻不野等二百餘人,而世忠所遣董映亦擊敗金人于天長之鴉口橋。解元至高郵北門,遇敵設伏,水軍夾河陣一曰合戰十三,相距未庾。世忠遣成閔將騎士往援,復大戰俘獲甚多。世忠復親追至淮,金人驚潰,相蹈藉溺死者甚眾。捷聞,草臣入賀,帝曰:世忠忠勇,朕知其必能成功。沈與求曰:自建炎以來,將士未嘗與金人迎敵一戰,今世忠連捷,厥功不細論者,以此舉為中舉武功第一。

    及帝自將禦金師,次於平江府,金齊之師曰迫。草臣勸帝他幸,以避之。張俊曰:避將安之。惟進禦,乃可兔耳。趙鼎曰:戰而不捷,去未晚也。帝因曰:朕為二聖在遠屈,已請和,而彼復肆暴侵凌。朕當親總么六師,臨江次戰。沈與求復力贊之鼎,喜曰:累年退怯,敵志益驕。今聖斷親征,將士必奮,成功可必。臣願效區區,以謀報國。及張浚視師鎮江,見趙鼎,執其手曰:此行舉措皆合人心。鼎笑曰:喻子才之功也。韶拜浚知樞密院事,浚受命即曰赴江上視師。時撻懶兀木擁兵十萬,約曰渡江次戰。浚長驅臨江,召劉光世、韓世忠、張俊議事,將士見浚勇氣十倍。浚既部,分諸將,身留鎮江,以節度之。岳飛留建康,見帝數論恢復之略,且言:金人所以立劉豫於河南,蓋欲荼毒中原,以中國攻中國,彼得以休兵觀釁。臣欲陛下假臣月日便,則提兵趨京洛,據河陽陝府潼關,以號召五路叛將。叛將既還,遣王師前進,彼必棄汴而走河北,京畿陝右可以盡復。然後分兵濬滑,經略兩河。如此則劉豫可擒,金人可滅。社稷長久之計,實在此舉。帝曰… 有臣如此,顧復何憂進止之機,朕不中制。復召至寢閣,命之曰:中興之事,一以委卿。飛遂圖大舉。

    錄曰:愚觀岳飛之言,乃其效用之實,初非大言以欺人也。其破楊么,水寇攻水寇,既以成功之速,則今之以叛將攻叛臣,寧不易為力耶。苟使如帝之言,中興之事一以委之,其燭計見效鈴不遠矣。乃阻於奸檜。請詣都督,檜豈不知浚之忌乎。而卒以件問,亦以憂沮,是後復請則無及矣。雖則帽嫉之可厭抑,豈天敗之無成與。此高宗之再恨一也。

    時梁興會太行忠義社及兩河豪傑等帥眾歸岳飛,由是金人動息,山川險要,飛皆得其實。中原盡磁相澤滌晉汾陽衛之境,皆期曰興,兵與官軍會其所,揭旗以岳為號。父老百姓爭挽車牽牛,載糢糧以績義軍,頂盆焚香迎候者充滿道路。自燕以南,金人號令不行。兀木欲會軍以抗飛,河北無一人應者,乃嘆曰:自我起北方以來,未有如今曰之挫鈕。金將王鎮、崔慶、李覬、崔虎、華旺等皆率所部降飛,龍虎大王之將吃查等亦密受飛旗榜,自其國來降,韓常亦欲以眾五萬內附。飛大喜語其下曰:直抵黃龍府,與諸軍痛飲爾。因上奏:興等過河,人心願歸朝廷。金兵累敗,兀木等皆令老少北去,正中興之機。而秦檜方欲畫淮以北與金為和,諷臺臣請諸將班師,且知飛志銳不可回,上言:飛孤軍不可久留,乞速召還。於是飛一曰奉十二金牌,飛憤惋泣下,束面再拜曰:十年之力,廢於一旦。

    錄曰:愚觀高宗之世,可與有為之時三。建炎之初,河朔未叛,人心未離,李綱在內,宗澤在外。當是時也,以守則可固,以攻則可取,可以光復舊物也。甫其中也,諸將立功,帝親視師江上,趙鼎、張浚為政,政事先後及人才所當召用者次第奏行之。故列要津多,一時人望,號為小元祐。及其末也,金人敗郾城,敗朱仙,敗順昌,自燕以南號令不行。兀木乃嘆曰:自我起兵未有如今曰者。飛亦大喜曰:直抵黃龍府,與諸君痛飲。此何等氣象也。奈何帝之本心不欲二帝之還,恐奸大位,託為權奸之誤。於是不待狡兔高烏之盡,而先為烹狗藏弓之謀,天下之大事,從此去矣。愚故備錄諸將於前,總而論之於後,以為萬世之犬戒云。

    岳飛立志慷慨,以必取中原擒滅警虜為念,自奉甚薄。少時飲酒能至數斗,帝戒之曰:卿異時到河朔,方可飲酒。遂絕口不飲。家無姬侍,昊珍願與交罐乃飾名妹遺之。飛曰:主上宵吁,豈大將安樂時耶。劫不受,珍益敬服。帝欲為營第,辭曰:金虜未滅,何以家為。或問:天下何時太平。飛曰:文臣不愛錢,武臣不惜死,天下太平矣。卒有取民一縷束芻者,立斬以狗。夜宿民間,開門願納,無敢入者,號凍不拆屋,餓死不鹵掠。卒有疾,躬為調藥;諸將遠戍,遣妻問勞其家,死事者哭之,而育其孤,或以子婿其女。凡有頒犒,均給軍吏,秋毫不私。善以少擊眾。欲有所舉,盡召諸統制與謀,謀定而後戰,故有勝無敗。碎遇敵不動,敵人為之語曰:撼山易,撼岳家軍難。張俊嘗問用兵之要,曰:仁信智勇嚴,闕一不可。好賢禮士,覽經史雅歌,投壺徇徇如書生。每辭官必曰:將士效力,飛何功之有。其忠憤激烈,議論持正,不挫於人,卒以此得禍。蓋飛與檜勢不並存者也。

    錄曰:愚觀岳武穆以為罕見其儔。何也。蓋古之名將,自孫、吳、韓、彭、英、衛、李、郭而下,可數也。然孫乃賣友,吳乃殺妻,韓乃假王,英乃背主,儀乃窮奢,牠無足論。近代若張魏公有富平之敗,韓郡王有江上之奔,張伯英心衍全殊,劉平叔馭軍無法,惟武穆不忘。周同張所是為信友,卻吳珍之妹是為遠色,母有瘤疾,藥餌叉躬是為悅親,旗賜精忠,膚存報國是為獲上,大倫根於天性,每事不忘忠孝是為誠身。其馭軍也,五事克全,百戰無敵,而且悻悻於民力,無秋毫之犯。方之於古,殆方叔吉甫之儔而未能舉宣王之功者,天不祚宋,無徒多怨於時君季輔也。

    胡銓上疏曰:臣按王倫本一押邪小人,市井無賴,墳綠宰相無識,舉以使虜,專務詐誕,欺罔天聽。今者無故誘致虜使以詔諭江南為名,是欲臣妾我也,是欲劉豫我也。夫天下者,祖宗之天下也。陛下所居之位,祖宗之位也。奈何以祖宗之天下為犬戎之天下,以祖宗之位為犬戎之位,陛下一屈膝,則祖宗廟社之靈盡污,夷狄赤子盡為左衽,朝廷宰執盡為陪臣,天下士大夫皆當裂冠毀冕,變為胡服。就今虜決可和,天下後世將謂陛下何如主也。屍醜虜變詐百出,而倫又以奸邪濟之,梓宮庾不可還,太后決不可復,淵聖央不可歸,中原次不可得。而此膝一屈,不可復伸,可為痛哭流涕,長太息者矣。向者陛下問關海道,危如累卵,尚不肯北面臣虜。屍今國勢稍張,只如頃者敗之於襄陽,敗之於淮上,敗之於渦口,較之前曰萬萬不伴。今無故而反臣之,欲屈萬乘之尊,下穹盧之拜。此魯連所以義不帝秦,非惜天下之虛名,誠以天下大勢有所不可也。今內而百官,外而軍民,萬口一辭皆欲食倫之肉。臣竊謂不斬王倫,國之存亡未可知也。雖然倫不足道也,秦檜以腹心大臣而亦為之。陛下有堯舜之資,檜不能致君如唐虞,而欲導君為石晉。孫近傅會檜議,遂得參政,几檜曰可和,近亦曰可和,檜曰當拜,近亦曰當拜。臣切謂檜與近並可斬也。臣備員樞屬義,不與此曹共戴天。區區之心,願斷三人頭,竿之稿街。然後羈留虜使,責以無禮,徐興問罪之師,則三軍之士不戰而氣自倍。不然,臣有蹈束海而死爾,安能處小朝廷求活耶。

    錄曰:此疏如嚴霜烈曰,乃天地之正氣。百世之下時誦一翻,凜然猶澹菴之在目。況當其時,奸邪醜虜寧不奪其氣而折其心,然後知立言。君子與曰月同光,乾坤同久,其功豈小補哉。卻金人百萬之師,增中國有人之嘆,雖百挫辱之,而至大至剛塞乎天地之問者不可泯滅也。豈非南朝二百年一大快耶!

    理宗隆興七年,起復劉洪宣撫荊襄,不拜,疏曰:刻襄四肢也,朝廷腹心元氣也。元氣強則四肢壯,朝廷施設得宜,根本全盛,則荊襄利害可以漸圖。請先論國家大計,而後及根本之實。何謂大計,恢復是也。臣謂今曰有其形而未盡其實。大抵有實無形,則計定事成,而敵人不覺;有形無實,則速禍致寇,而無以待之。蕊一昭王、漢諸葛,此有實無形者也。夫虜之不能忘我,猶我不能忘敵,所以數年之問邊警不聞,彼亦懲逆亮之輕舉而思萬全之議力今兵未動而聲先聞,實未至而形先見,使虜人謀我曰深,備我曰嚴,是誨之也。臣竊痛之。何謂實脩己也,求賢也,卹民也,用將也,養兵也。周宣王任賢使能,哀矜鰥寡。釆芭之任,將車攻之簡,徒政事之大,無過四者。夫治平之本,不在於慶賞號令之間,而在於人君一身。身之善惡在於一念,一念之積湛然於方寸之中,則見善必明,是非判然於前。陛下即位于今九年,事有昔是而今非,人有始賢而後否。願舍一己之見而以天下之見為見,去一己之智而以眾人之智為智,如欲來一世之真賢,當先蒙正臣之直氣,若邪佞不盡去,直道不可行,彼將長往山林不得而用之矣。至於士風澆薄,尤可嘆息。誕饅大言,迎合主意,大者蒙非常之眷,小者亦復竊寵,甚至倚托幽陰,排斥異己,使忠直氣阻,利害罔聞,此求賢之實未盡也。今曰雖有字民之官而不得舉字民之職,財賦之所驅,上司之所迫,苟進譴罰,不過巧名色以科斂,給文引以追呼。至於勞來還定,安集劬勞未見其人,此卹民之實未盡也。將有捨克豐己腔下媚上者逐之當矣。而新所揀擢多膏粱子弟,平生不經戰陣緩急,恐難應敵,此用將之實未盡也。古之養士有推車醜酒之樂,有投石超距之氣。故勇於公,戰聞敵,則奮其主。將有投嘐之惠,吮疽之恩,愛之如子弟,抒之如手足。今則不然,刻剝之,勞役之,故傾來招兵無一應募。近聞馬軍移屯建康,道路愁嘆,語流四方,生亡卒怨議之心,沮三軍勇說之氣,此養兵之實未盡也。如此民窮財乏,兵怨將驕,必有盜賊將竊發於邦域之中,而欲嗚劍於伊吾之北,此臣之所未諭也。

    錄曰:愚觀忠肅之言,乃季宋之通,息中主之頹風,六陵之積弊,匪直以警孝宗也。異時元氣不固,四肢隨沒,大命亦旋以去矣。至於金革之例,往往師相大臣假託以奸大位戀大權,自非伏義之臣、神明之冑,孰能七詔七辭者哉。故錄,以終覆馨之義,討賊之心。外此皆浩嘆之日矣。哀哉。

    文天祥自為童子時,見學官所祠鄉先生歐陽脩、楊邦又、胡銓皆鎰忠節,欣然慕之,曰:沒不俎豆其問,非夫也。年二十舉進士。對策時,理宗在位久,政理浸息,天祥以法天不息為對,其言萬餘,一揮而成。帝拔為第一。考官王應麟奏曰:古誼若龜鑑,忠肝如鐵石。臣敢為得人賀。咸淳九年,起為湖南提刑,見故相江萬里,萬里素奇天祥志節,語及國事,愀然曰:吾老矣。世道之責,其在君乎。德祐初,詔天下勤王,天祥捧詔涕泣,使陳繼周發郡中豪傑并結溪峒諸蠻有眾萬人,其友止之。天祥曰:吾亦知其然。第國家養育臣庶二百餘年,一曰一有急徵天下兵,無一人一騎入關者,吾深恨於此。故不自量力而以身狗之,庶天下忠臣義士將有聞風而起者,義勝者,謀立人眾者,功濟如此,則社稷猶可保也。益王以觀文殿學士召至福,拜右丞相,衛王繼立加少保信國公。壓山破,天祥至京。時世祖多求才,南官王績翕言南人無如天祥者,遂遣績翁諭旨,天祥曰:國亡,吾分一死矣。召入諭之曰:汝何願。對曰:天祥受宋恩為宰相,安事二姓,願賜之死足矣。臨刑從容曰:吾事畢矣。其妻歐陽氏收其屍衣,帶中有贊曰:孔曰成仁,孟云取義。惟其義盡,所以仁至。讀聖賢書,所學何事。而今而後,庶幾無愧。

    《 宋史》 筆斷曰:宋亡節義之臣,自文天祥而下,若湖南安撫李芾、池州通判趙昂發、揚州都統姜才、真州太守苗再成、常州統制王安節、湖北提刑張起巖、安吉太守趙良淳、無為守趙淮、淮束制置李庭芝、刺史趙孟量常州太守姚告、察訪趙與睪、興化守陳瓚、通判張曰中、潮州守馬發、江束制置謝枋得、信州守唐震與張世傑、陸秀夫、陳文龍,皆其章著者,其餘尚多有之。

    錄曰:豫章有言:周孔之心使人明道。學者果能明道,則周孔之心深自得之。三代人才得周孔之心,故視死生去就如寒暑晝夜之移,而忠義行之者易。至漢唐峽經衍古文相尚而失周孔之心,故經衛自晁董公孫弘倡之,古文自韓愈柳宗元啟之,於是明道者寡,故視死生去就如萬鈞九異之重,而忠義行之者難。今觀有宋王安石次壞六經,廉恥道喪,而北宋之亡,伏節者鮮。周程張朱講明道,學義理,而南宋之滅死義者多,明效彰然著矣。然則愚之立志孳孳不息者,豈真好辯哉,不得已也。觀者詳之。

    張世傑少由小校,累功至黃州武定諸軍都統制。時方危急,徵勤王,多不赴,獨世傑提所部兵入衛。上下嘆異。自和州防禦使,不數月累加至保康軍承宣使,總都督府兵。大軍迫臨安,世傑請移三宮入海,而與天祥合兵背城一戰。陳宜中方遣人請和,不許。宋既納款,世傑痛忿,率所部兵去臨安,次於定海。元使都統卞彪說降,世傑斷彪舌礫之,以死自誓,遂從二王入福州。端宗立,以為樞密副使。帝昊立,復拜少傅,封越國公。以碉州不可居,徙居新會之壓山。張弘範襲壓山,或謂世傑曰:元兵以舟師塞海口,則我不能進退。盍先據海口,幸而勝,國之福也;不勝,猶可西走。世傑恐有離心,動則必散,乃曰:頻年航海,何時已乎。今須與次勝負。乃悉焚行朝草市,結大舶千餘作水訾,為死守計。弘範得世傑甥韓,命以官使,三至招之,世傑歷數古忠臣曰:吾知降生且富貴,但為主死不移耳。俄而颶風大作,舟人欲儀向岸。世傑曰:無以為也。為我取瓣香來。仰天呼曰:我為趙氏亦已至矣,一君亡,復立一君。今又亡我,未死者庶幾敵兵退,別立趙氏以存宗祀耳。今若此,豈天意耶。若天不欲復存趙祀,則大風覆我舟。舟覆,遂溺死焉。

    陸秀夫三歲從其鄉人孟先生學,獨指以為非凡兒,長登進士。李庭芝鎮淮南,辟至幕中,擢參議官。時邊事急,諸多亡者,惟秀夫不去。庭芝上其名,除司農丞,累擢至宗正少卿。元入,宋二王走溫州,秀夫追從之,使人召陳宜中、張世傑等遂相與立益王。宜中以秀夫久在兵問知軍務,每事咨訪始行,秀夫悉心贊之,無不曲盡。時君臣播越,庶事煉略,每朝會儼然正質,如治朝儀。或時在行中,賡然泣下,以朝衣拭淚,盡浥左右,無不悲動。端宗崩,群臣皆欲散去,秀夫曰:度宗一子尚在,將焉置之。古人有以一旅一成中興者,今百有司皆具,士卒數萬,天若未欲絕宋,豈不可以為國耶。乃與眾復立衛王。以秀夫為左丞柑秉政。時世傑駐兵壓山,秀夫外籌軍旅,內調工役,凡所興作盡出其手。雖勿遽流離中,猶曰書大學章句,以勸講不輟。壓山破,秀夫走衛王舟,王舟大且諸舟環結,度不得出走,乃仗劍驅妻子入海,遂以身負王赴海死。

    錄曰:愚觀世傑之自溺與秀夫之負帝俱溺,未嘗不浩然而嘆也。嗟乎!乘桿之嘆,傷時之悲也,而今果見其人乎哉。時全蜀破壞,刑襄失守,四海無措躬之地,獨仗區區二三君子懷忠負義,不至於此不已也。卒斃而得其正,其亦異乎汨羅鴉革者歟。

    陳文龍,俊卿後也。能文章,負氣節。咸淳五年,廷對第一。由鎮束軍節度判官拜監察御史。襄陽被圍,似道曰恣淫樂,陽請督師而陰使留己,竟失襄陽。文龍上疏極諫。時王燴與陳宜中不能畫一策,而曰坐朝堂爭私意,文龍復疏書言:三后協心同底於道,北兵今日取某城築某堡,而我以文相遜,以邊相疑,譬猶拯溺梂焚而為安步徐行之儀也。請召大臣同心圖治,無滋虛議。其後二人終不相能而去,至十月始來,事已不可為矣。是冬累遷至參知政事。益王立為閩廣宣撫使。已而降將王世強復導大軍入廣,建寧泉福皆降,知福州王剛中遣使狗興化,文龍斬之,責書責世強、剛中負國,遂發民兵自守,城中兵不滿千。大兵來攻,使其姻家持書招降之。文龍焚書斬其使,曰:諸君特畏死,且未知此生能不死乎。乃使其將林華偵伺境上,華即迎降,且導兵至城下,通判曹澄孫開門納款,執文龍至軍中,欲降之,不屈指其腹曰:此皆節義文章也。可相逼耶。乃械送杭州,文龍去興化即不食,餓至杭而死。

    錄曰:天祥、文龍皆廷對第一者也,豈其節義之獨聞歟。是時執政者有生之樂,無死之心。幸而一二君子乃心許國,文章氣節表率一世。當是時也,內則有死之心,外亦無生之樂,此其所以殺身成仁而不悔也。蚓夫少成天性,壯學自然,故一則自少時志於俎豆,未至者非夫;一則笑諸君畏而欲生,未知生能不死。二者同是一道,則同是一命矣。

    弘道錄卷之十六竟

    弘道錄卷之十七

    義

    君臣之義

    《 御製文集》:大明諭中原檄曰:自古帝王臨御天下,中國居內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國,未聞以夷狄治天下也。自宋祚傾移,元以北狄入主中國,達人志士每有冠履倒置之漢。及其後嗣沈荒,失君臣之道,又加以宰相專權,憲臺報怨,有司毒虐。於是人心離叛,天下兵起,使我中國之民死者肝腦塗地,生者骨肉不相保。雖因人事,實天厭其德而棄之之時也。予本布衣,因天下亂,為眾所推,率師渡江,居金陵形勢之地。奄及南方,盡為我有,民安食足。控弦執矢,目視中原之民久無所主,深用疚心。予恭天成命,罔敢自安。方欲遣兵北逐草虜,拯生民於塗炭,復漢官之威儀,慮民不知,反為我警,挈家北走,陷溺尤深。故先諭告兵至,民人勿避。予號令嚴肅,無秋毫之犯,歸我者永安於中華,背我者自竄於塞外。蓋我中國之民,天必命中國之人以安之,夷狄何得而治之哉。

    錄曰:此我皇祖繼天立極,所謂本諸身,徵諸庶民,考諸三王而不謬,建諸天地而不悖,質諸鬼神而無疑,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者也。或者及以同符漢祖為言。夫秦誠暴矣,分封三代千有餘年,猶吾中國也。岐豐之地,文王用之以興二南之化,猶吾人民也。豈若元之腥擅污穢、侏離左衽者哉。雖曰威滅六國法制,黔首其視,次壞禮義,瀆亂人倫,又有問矣。自吾夫子內華外夷,撥亂反正之後,二千有餘年而大義復伸。讀斯文而不祇肅仰嘆者,嗚呼鮮矣。

    《 名臣錄》 :明祖初起淮右,舉湯武吊伐之事,有識之士雲附景從。於時股肱心膂之臣皆英武傑特超邁之才,若純誠厚德顓顓焉。尊主庇民為心者,中山武寧王徐達其首也,次開平忠武王常遇春,次岐陽武靖王李文忠,次寧河武順王鄧愈,次束歐襄武王湯和,次黔寧昭靖王沐英。尚書彭韶述贊曰:天眷聖明,篤生賢輔。削平草雄,翼我洪武。反狄陰山,雪恥千古。攻城弗屠,手完藏府。錫爵分茅,以有魏土。奠彼朔野,莫敢予侮。氣作山河,不物以腐。常遇春贊曰:長材偉貌,猛如彪虎。手提椎埋,早歸真主。強漢偽昊,席捲以舉。長驅入燕,光復中土。錫砟疇封,以開鄂渚。允矣元戎,赫然威武。廟祀於通,血食千古。李文忠贊曰:勳戚之曹,一世人豪。淹貫草籍,曾是六韜。甲裳盡赤,家有戰袍。宋元故都,兼舉並包。宣威萬里,實為爾勞。庸建上公,以國於曹。追王廟食,沒膺寵褒。鄧愈贊曰:惟我順王,洸洸大夫。功參佐命,義旗之初。氣蓋六軍,視敵如無。何堅不陷,何強不鋤。吊民禮士,慰彼來蘇。節鎮八州,恩信以敷。稽古凌姻,褒鄂為徒。湯和贊曰:堂堂襄武,豐沛故人。股肱之佐,心膂之臣。從下江束,奄舉甌閩。摧堅撫順,吊伐用伸。六合一統,允藉元勳。釋兵以老,情寄彌親。功當兀首,李鄧其倫。沐英贊曰:於惟昭靖,早育潛宮。智勇自奮,克叔戎功。戰守方隅,闡寄攸崇,西南底定。元室遺宗,負固有年,拒命弗通。一鼓平之,莫不率從。即彼開府,以錫世封。

    錄曰:先之下中原之檄者,華夷之大限,天人之順理,所謂堂堂之陳,正正之旗也。繼之以六王之贊者,虎嘯而風烈,龍興而致雲,所謂同聲相應,同氣相求也。孟子曰:五百年叉有王者興。其問鈴有名世者,此天地閉而復闢,日月晦而復明,中華屯而復泰,人類雜而復分。唐虞三代以來,未嘗有之大亂,亦未嘗有之大治也。故以終君臣之義焉。至於嘉言善行可以範世者,列於其左右。

    王文端公直天性嚴重,寡言笑,居家儼然;及至接人,和氣可掬;學富才敏,屢典春,闈,得人最盛。在翰林三十年,恭勤不息。及位冢宰,益加謙慎。時罷廷臣,薦舉人才,專屬吏部。公留意拔擢,委任部屬。及御史出巡,必令慎選。自是振肅多號得人,奔競之風為之頓息。劉文安公嘗謂:公始焉,歷文章之任,至學士;中焉,膺政事之寄,至冢宰;終焉,履道德之選,至師傅。此三地位,公論皆以為堪之而無異辭。且當其時,雄辭大冊之鼓動於聽聞,甄賢拔俗之各伸其績效,雍容調堂、儀範草辟之仰配乎古昔,至於今猶可追羨遐思,不容泯也。

    王忠肅公翱端方強毅,清白儉約,循理守法,一毫不苟',事無巨細,一經陸歷,終身不忘。有所當行,寢食不遑,坐以待旦。第宅不改於舊,公餘退食朝房,非朔望時令謁先祠未嘗歸家。門無私謁,苞直不敢近;權勢囑託,婉而拒之。故人畏而不怨,累遭變故無他虞,於恩仇一不介意。嘗曰:吏部豈報復之地耶。李文達曰:皋陶言九德,王公有其五,亂而敬,擾而毅,簡而廉,剛而塞,強而義。劉文安又曰:公出而撫治於名方岳,窮邊塞。南若江廣,摧沮豪俠,寧帖蠻僚。西若關陝,羌戎服其令。束若遼碣,夷酋懾其義。獵抗滔天猾夏,而公所在屹若鉅防,召正銓衡,閱景泰天順成化,紀年屢更而任遇無改,不惟服其經略之大,而處事亦無滲漏故也。

    王端毅公恕歷事五朝,正色危言,辯別邪正。嘗知楊州,民為立石頌德。撫鄭陽,會襄陽盜起,召公勦殺。劉千金等大師欲縱兵搜山,公不可,榜諭流民復業,為建生祠繪像事之。巡撫雲南時,鎮守內臣,私市外夷,誅求無厭,人莫敢問。公言:昔交趾鎮守,非人致。一方陷沒,騰衝麓川叛逆。今曰之事殆又甚焉。凡九閱月疏二十上,直聲動於天下。及撫南畿,中官王敬乘傳束南,搜索奇玩,所至驚懼,公具言失人心,損國體,傷和氣,召災珍。詔收捕下獄,中外稱快,謂有回天之力。轉南京兵部,尚書,時員外郎林俊以諫建永昌寺下獄,公為論救,有旨令致仕。孝宗即位,召為吏部尚書,裁仰僥倖,褒獎名節,甄波淹滯,無敢以私。于如鉅鹿耿公、華亭張公、襄城李公、莆田彭公、吁江何公、太原周公、錢塘倪公,皆海內人望,引而置之當路,以弼成弘治之化。天下之人至今稱三原者猶未已也。

    馬端肅公文升立朝五十餘年,以身殉國,不避艱險,性介特,寡言笑,不尚華侈。初按山西湖廣,所至有聲。陞福建按察使,遇鎮守擾民,輒繩以法,民戴其德,歌謠載道。固原土夷滿四倡亂,公為都御史生擒之。時流賊蜂起,漢中李鬍子、潼關火竭兒、滿城王彪各聚眾劫掠,殺敵官軍,其鋒甚銳,悉以計除之。尋常節制三邊北虜,深入檄召諸路兵按伏湯羊嶺,虜至遇伏擒斬數多,因改其嶺為得勝坡。遷兵部侍郎,適遼束有警,公以諳練戎務往備之,制五花營八陳圖以訓士卒。復上禦邊十五事,皆切時宜,虜患遂息。建州女直叛,命公復往,適都御史陳鐵欲誘殺進貢夷人,以掩己過。太監汪直復恃寵倖功,陰主鐵議,因公與汪抗禮,奴視其左右,鐵遂厚賂傾公。汪還誣奏公妄啟邊隙,遂坐謫。戍直敗,詔復撫遼束。,至是凡三往,皆樹奇績,束人至今思之。遷兵部尚書,哈密反覆為變,公謂:若專示以恩而不加之以威,彼終不知畏。勸令肅州副總彭清統番漢兵襲殺,威聲大振,阿黑麻以是畏威悔過,遣使入貢,并以陝巴金印來歸,西域遂寧。虜酋火篩擁眾寇大同,勢甚猖獗,京城戒嚴,上親召至內殿,咨以戰守之策,因舉保國公朱暉等整棚官軍,且令各邊謹斥堠,修戰具。吏黜有備,即時遠遁。轉吏部尚書。弘治年問孝皇御煖閣召公面諭,天下諸凡國務咸得稽察,仍命中官扶栩下階。是歲大考,各省官敵知去不職一千餘員,無異議。正德改元,懇求謝政。自公去而人政一變,升降之機其索矣乎。韓忠定公文風骨王屹,舉止凝重,雍粹若天成,加以奮勵,充養自給,舍迄藩岳部院四十餘年,歷事三朝。受知列聖,夙夜圖報,甩勉忠益。為戶部尚書,陳革弊七事:一開中引盥之弊,二興販私盥之弊,三賤賣官盥之弊,四買補殘盥之弊,五夾帶殘盛之弊,六越境賣盥之弊,七運司廢弛之弊。指摘剴切,於是數十年積弊無遺,公私告便。時宣大聲息甚急,需索供億,復值大喪大婚相繼,並內外及各王府諸邊賞賜費用不貲,悉心經畫,緩急以濟。及蘗堅、劉瑾依、憑宿愛蒙蔽聖聰,蠱惑百出,每以夜為曰,荒湛無度,因而盜弄威福,虐焰橫空,縉紳凜凜,率自顧以避。公追痛孝皇,探以宗社為憂,首倡府部科道等官,伏闕抗章,暴露罪狀,繼之以泣,乞置諸法守正。被害,直道勁節,丕振中外。劉閣老健嘗曰:國家養士百五十年,當其時只養得箇韓貫道者。

    劉忠宣公大夏得君尤重。弘治中為兵部尚書,戴珊為左都御史。孝皇有大政,每召二人面議,曰:事有不可,欲召卿商量。又以非卿部內事而止。今後有當行當罷者,卿可寫揭帖密封進來。對曰:不敢。上曰:何也。大夏曰:先朝李孜省可為鑑戒。上曰:與卿論國事,豈孜省營私害物者比乎。曰:臣下以揭帖進,朝廷以揭帖行,與前代斜封墨動相去不多。今宜遠法帝王,近法祖宗,大事外付之府部,內咨之閣下可也。如用揭帖,曰久上下俱有弊,且非後世法。臣不敢效順。上稱善。嘗與昊廷舉書曰:居官之道以正己為先。所謂正己,非特當戒利,亦當遠名。苟有意近名,則凡事皆有所為而為,即程子所謂今之仕者為己也。特此以往而欲政善民安,以成佐理之功,恕不可得幸,熟思而自考之。事上治下,皆當主之以誠,行之以恕。誠則自然動物,恕則能體上下之情。體其情而感動之,將無人不可馭,無事不可為己。

    戴恭簡公珊德性和,粹中耿耿,不苟合,而洞達無城府,為左都御史,益自檢律,務持風紀,雖薄書之細必極精竅。嘗與吏部考察京官者一,考天下官者再。弘治乙丑,與劉大夏面議事畢,上令中使出白金二錠以賜,且諭曰:朕聞朝覲曰,文官避嫌,有閉戶不與人接者,如卿等。雖開門延客,誰復以賄賂通也。朕親知,故有是賜。且命不必朝謝,恐他大臣知之,未兔各懷愧懼也。及上親鞠大獄,諸司震悚,公從容應對。時有所開拆,天威頓霽。上知公清慎,每廷奏宣面問,至移晷刻。其見重有如此。

    張簡肅公敷華風釆凝定,不妄言笑,奉公秉法,望重一時;辯義利若黑白,事有不可不曲為遷就,進退得失未嘗一動其心。初為庶吉士,李文達,彭文憲欲留官翰林,公與劉束山力辭不就,後皆以政事為世名卿。故實疑清望之士,往往不樂錢穀。公兩司財賦,事皆優贍,而冰蘗之操可通神明,溫雅不隨,果介不刻,愛憎喜怒不加之,意端慮慎,動凝然靜密,而貪殘嬌偽者自革。蓋其廉能公斷根於性本,發於心源,賁之以文章學問,故抱負設施粹然不見其邊,自可久而不變。所謂大受之器也。為左都御史,請嚴天下有司貪酷奔競之禁,會識重獄,有寵臣坐法,或疑當末臧,公執不可卒從,重議遺命所屬,猶謂不以悖貨累其子孫,蓋至死不亂云。

    錄曰:愚觀文端公而下,其典刑風範往往相似,而祿位名壽大抵亦同。然愚嘗求之。李獻吉有云:國制文極於六曹,尚書官之北斗,天造不論夏奏,經綸憫幅。太宗北征,全國是屬。三楊公亮寅協熙,績臺省,坐臻太平。君佚臣勞,所謂代天之相。英廟之遇文達,略比馬周吁俞一德,密畫顯斷,萬幾精嚴,局體一變。成化問三原王公恕、河州王公汰、單縣秦公絃、封丘黃公紱、巍然輩□ 出,居則岳峙,動則雷擊,大事斧斷,小細海畜,帷惺佞幸,請劍鈴拯,使見之者畏,關之者懾。斯其人死生富貴足動之哉。然較之大順以前則殊矣。時興位不同耶,委任權力殊耶。弘治中,華客劉公大夏、洪洞韓公文、鈞陽馬公文舟、靈寶許公進、陽曲周公經、盧氏耿公裕、金陵倪公岳、安福張公敷華咸稱名卿,然志存納約,行在精密,苟濟其事,小枉安焉,局體又變矣。雖形跡罔暴,義遵矯直,亦運數然歟。自言路志伸,毀譽進黜,氣敵滿盛,公卿欽遜。正德以來,遂靡靡難睹,亦諸人甘寵歸譽,稍有嘉矣,便立祠樹碑,要歌徵一頌,鏤板鐫石,惟恐不流今信後也。此意既橫,機巧自生,工言論務彌縫,斯又一變。足為傳論云。

    都御史顧公佐性嚴守法,剛稜不撓,舉正嫉邪,吏民畏服。為應天府尹,勳豪貴戚為之斂手,政聲赫然比之包孝肅。宣宗嘗問:廷臣中,誰可使掌憲。楊士奇曰:通政使顧佐廉公有威,任御史及按察司獨著風釆。楊榮曰:嘗為京尹,政清弊革。上喜,乃陞右都御史,憲度嚴明,奏黜不肖二十餘人,下至吏卒悚惕凜凜,未嘗口毀譽人。旦暮束朝房小憩,獨處小夾室,非公事未嘗與諸司草坐。雖遭時得君之盛要,亦有摺伏彈壓之實焉。

    秦襄毅公絃剛毅廉介,威望素著。為御史侃侃奉職,綽有風裁。及巡撫陝西時,秦府校尉肆橫,民苦之,公悉擒治不少貸。王不能堪,奏公欺滅。憲皇怒,逮下錦衣獄,命內臣尚亨籍其家,止得黃絹一疋故衣數事,亨回奏狀。上嘉嘆良久,韶釋公擊,且賜鈔萬貫以旌其廉,調撫河南巨鐺。汪直亦以事至,汪時竊弄威福,聲勢垣赫,他巡撫率屈禮以見,公獨與抗禮,略不為屈。汪亦知重公,不為較。後回京,上問各省撫臣賢否,汪獨稱公。及為左都御史,風釆益峻,人謂有顧佐之風。尚書王公汰賦性正直剛毅,一毫不能詭隨於人。為給事中,值正統己巳之變,王振專權誤國,致乘輿播遷。瑯王初監國,於午‘門視朝,百官彈劾奸臣罪狀,錦衣衛指揮馬順從旁呵:各官起去。汰遂起拉馬順首,曰:此正奸臣,當除去。監國退,百官拳歐馬順以死。及虜入寇直犯京師,命董師禦之,即戎服鞭馬赴軍,號令區畫,咸適機宜,卒官兵部尚書。

    尚書黃公紱廉峻直執,遇事颼發正色,山立即重,性時貴弗恤也。智巧所避,毅然肩之。為郎中時,人業以硬黃目之。及任湖廣布政,僧繼曉以妖衛媚上,遂奸眠食,回鄉掃墓,實以進生耳,乃令武昌府計留之。居無幾果敗,檻車送京誅之。後為左都嚴甄御史,量能委之,火其差簿,於廷曰:事貴得人。資勞久近,豈立官意哉。所上奏議及政蹟並所著詩文,悉棄不留。至如江南食盥殘鈔,民苦包攬,拾勒呻吟,公為戶部尚書,力條其折徵銀狀以聞,至今便之。不容口比之,自章嘉矣。汲汲流今信後者,得與失不較然白哉。

    都御史軒公輓為監察御史,獨振冰蘗之聲。為按察使,布袍蔬食,同僚多不能堪。及陞都御史,清操愈厲。南京歲時詣禮部,拜表慶賀,至則屏居一室,撒去侍燭,朝服端坐,寂無一言,待鼓嚴而出禮畢,不告於同事者,竟御肩輿而歸。平生俊偉之節,惟恃公牘之存問,令吏寫數十大冊,以為他日傳世考云。

    都御史楊公繼宗性資頭直,言動不凡。初為刑部主事,獄中重囚栓桔年久,多死於臭腐,每提督必給與飲食,令三日一櫛沐,蘇活人命無等。王忠肅公薦知嘉興府,在任止帶蒼頭一人,如旅寓然。滿九載陞浙江按察使,一時憲綱為之振舉。初諸司所用咸辦於下,鎮守中官供給浩繁,一切革去之。軍民愛之如父母,官吏畏之如神明。尋陞都御史,巡撫,順天。外戚宦寺多占民問地土,悉奪還之,權貴斂跡。為人好善,惡惡出於天性,不苟與人合。人亦憚其方嚴,至忠孝大節,議論風釆,雖庸人孺子皆知其名焉。

    錄曰:孔子曰:吾未見剛者。又曰:根也,慾焉得剛。釋之者曰:人有慾則無剛,剛則不屈於慾。若數公者寧非其人乎哉。大明麗空邪枉屏塞,高大光明之氣充滿宇宙,豈無至大至剛直養無害者出於其間。此其所以斷然配義與道而無一毫委靡餒飲之私也。嗚呼盛哉。

    李文毅公時勉,少負大志,勤於問學,窮性命道德之奧。初授刑部主事,改翰林院侍讀。永樂十九年三殿災,詔求直言,公陳十五事,皆中時病。有旨允十四事而行之。洪熙改元,復以時政違節,條上二本面奏。上怒,命武士撲以金爪十六七,臉肋之骨已斷其三,曳出不能言,尋改為御史,令曰問囚一起,言事一章,至三上乃下錦衣衛獄。先是折臉內向不相著,醫用挺柱,而斷骨忽自接,人以為忠誠所感,遂外病一月而愈。宣德元年冬,駕幸萬歲山,召問以激怒先帝之由,詢至數四,始誦言之,至第六事少止。上曰:事尚有,何以不言。對曰:天威嚴重,臣不能記其詳。上笑曰:是第難言耳。汝之稿在否。對曰:已焚矣。遂得宥。

    劉忠愍公球,正統中任翰林經筵講官,悻悻於開導啟迪,議論慷慨,不阿比權貴,平居憂時之心恆切。值北虜數來貢,公深以為慮。已而麓川不靖實,王振操柄之初,逞其私怒,大舉兵伐之。公上章欲罷兵屯田,以招降之,而專意於西北邊防,以備虜寇。麓川再叛,再發兵征討,公復陳十事。其一言:陛下宜親政務,權柄不可下移。王振覽之大怒,欲嫁禍無由。適編脩董璘自陳願為太常卿,得罪振,令錦衣衛指揮馬順深探其獄,謂公畫此謀,誣為朋黨。陛前拌去,卒斃於錦衣獄。

    鍾恭愍公同,景泰問拜監察御史。先是正統中皇太子已立,至是建議者欲易之。同憤其議,願獻狄梁公之誠,脫受比干之慘,無所憾,詞氣嚴正,繼之以泣,大略言宗社之本在儲位,宜復不宜緩,兼陳一切弊政,遂大性。旨下錦衣衛獄,死焉。

    錄曰:三公同心一德者也,或死或不死。死者完節於一時,遊神於八表,與曰月爭光,宇宙生色。不死者,神為之呵護,鬼為之被除,掩瑕於尺璧,完玷於白圭。甫未瑜時,褒顯闡揚,又非若幽隱冥漠為厲為魁者可比,皆足為萬世之榮也。

    于肅愍公謙少秉大志。弱冠登進士,授御史,正色敢言,超拜兵部侍郎,年方三十,歷河南、山西巡撫一十八年,始回理部事。正統己巳,北虜酋也仙入寇。時太監王振擅權,勸上親征。公與尚書鄘墊請留不聽,車駕幸狼山,土木倉卒不為備,虜騎奄至,王師敗績,屬車北狩,京師大震,公時居留聞報大慟。聖烈皇太后知公名,進兵部尚書。時三營精銳盡簡征行,所留老弱單敝,一時搔動,事端萬緒,公運用一心,百萬生聚,九廟社稷倚為安危,擁立景皇帝,遙尊英廟為太上皇。於是天下始知有君,南北道通,朝貢畢來,戰守之具一月完備,士氣復振,人心乃定。太監喜寧降也,先遂為其用,盡以細大告之,因為嚮導奉駕,趨紫荊關,京師戒嚴,往往挈家南奔。又侍講徐理妄言占象,倡議南遷,公慟哭於廷,抗言:京師天下根本,宗廟陵寢成在,百官萬姓帑藏倉凜備具,若一動則大勢盡去。宋南渡之事可監。已遂,堅持固守之議。簡親信及戚碗重臣環衛宮闕,以強幹有志節給事中等官王汰等監守九門,盡令郭外攜挈入城仍行,虜所經由堅壁清野,固守勿戰。誓以率先,將士躬環甲冑,軍於德勝門外,閉闔城門。以死泣諭三軍,曉以國恩,忠義難得,事機一失,死亡立至,眾生不如死。由是人人感奮,勇氣百倍。十月之朔也,先復入關傳言送駕還京,長驅直前,我軍堅不為動,虜知有備稍自引卻。喜寧嗾也,先邀府部重臣出城議和,併邀金帛等物計以百萬,將因媒孽釁端。廷議莫能央。公曰:今曰計止知有軍旅事,他非所敢聞。七日我謀益審,奉駕就寬燥地,與虜營離隔,乃砲擊其營。虜死砲下不可勝計,始大沮宵遁。

    錄曰:我明景皇帝過於宋高宗遠矣。觀基施為氣象,雖出於一時運籌帷惺次勝千里之功,然能堅心定志不為少變始也。納王站之說而馬順就誅,繼乃殉林聰之謀而王振段入,繼又直葉盛之論而扈從失律者,追討無遺,較之耿南仲、黃潛善、汪伯彥,既無所與其謀。視彼罷李綱以謝金人之師,罷宗澤以褫忠義之氣,罷岳飛以快奸談之心者大有問矣。此商文毅公縷言:景皇帝大有社稷之功。為是故歟。至於于公之死,亦春秋之義,以報知主於地下。故一則曰留一腔子,二則曰留一腔子,夫豈不知也哉。向使有一毫顧戀之心,則昔之善謀皆為瓦裂,鈴不能照然明白。嗚呼。君臣之問可謂義矣。

    孫忠烈公燧,巡撫江西時,宸濠橫逆剝民,蠹政潛謀不軌。公至首舉官校之虐害良善,奸民之侵奪財產,樂官之白晝殺人,啟請具獄。濠忌乃駕惡他郡,王將軍自懲以文其過。公雖知覺,然逆謀未露,且屢疏罪狀,匿不得聞,惟密與巡按御史李潤、范轄、參議陳洪謨、副使許達先後協謀,峙糧備兵,布官要害,內以防其舉動,外以戢其黨輿。會南昌人張儀備告御史蕭淮,淮乃暴上其狀,遣勳戚重臣。戒諭未至,而逆校林華自京師馳報,濠懼遂反。己卯六月十四日,因生辰宴,各官入謝,濠立露臺曰:太后有密旨,令我起兵監國。公請密旨看,濠語塞第曰:不必多言。我往南京,汝保駕否。公曰:天無二日,臣安有二君。祖宗法令,誰敢有違。濠怒,卻入殿庭易戎服,出呼公罵曰:我何負於汝,奏我七本。公亦曰:朝廷何負於汝而汝反。一時官屬駭愕。獨許忠節公逵反覆辯論,以為不可,且厲聲曰:我輩方面大臣,何得如此。濠怒曰:許逵何言。逵曰:惟有赤心耳。肯從汝反乎。遂喝令縛二公曳出。逵顧孫公曰:早聽我言,當不至此。蓋嘗有先發後聞之謀,為人所沮。許既就縛,慷慨激烈,厲聲大罵不絕口,遂偕遇害。死之日,烈曰方熾,奄忽陰噎慘淡,軍民無大小皆泣。事聞贈官賜謐,命有司立廟並祀,額曰:旌忠。

    錄曰:愚觀二公之死,上以振千古不繼之英風,下以作百代不泯之生氣;前以遏淫人不臣之顯禍,後以卻朋奸不.測之隱謀。豈曰小補之哉。始公之仕也,當太平全盛之治,孰不曰保無虞害,豈期禍起內藩,變生親屏。惟公毅然當之。蓋其生也,如無生。故七疏以禱其裹,百方以剪其翼。其死也,如無死。故正言以奇其禍,饅馬以賊其行。從容慷慨之義,兼而有之。此其可重一也。武皇御極,群邪迭興矯誣,淫黷之行不可以藥,人莫不腐心疾首。自聞天無二日,臣無二君之語,凜凜乎秋霜烈日,然後思亂之心從革,激烈之氣益伸,死孝死忠蓋有不期然而然者矣。此其可重二也。漢之中葉有七國之變,唐亦有漁陽之兵,皆流毒延禍。及寧庶之亂,其謀不為不深,惡不為不稔,五旬而舉之,原其所自,漢無一人死難。唐至二十四郡之後,始有顏氏之子馬賊不屈,豈如今日頸血濺其汙輪,奮聲奪其偽命,慘愴而陰雲變色,叱晉而伏雪騰空,君子已先期其叉珍矣。此其可重三也。大懸底平王國克正,天道既明而復蔽,皇路既開而復窒,忠良之慮禍亦幾矣。然卒無金甌之玷者,正以人心難易,則雖有懿羿操莽將亦徒然,而況么魔虫鼠之孳哉。此其可重四也。四者,不違天,不後幾,不失已,不憤事。故曰:非小補也。觀者不可不知。

    弘道錄卷之十七竟

    弘道錄卷之十八

    義

    父子之義

    孟子曰:舜盡事親之道,而瞽餿底豫,而天下化。瞽餿底豫,而天下之為父子者定。

    錄曰:夫所謂之定者,《孝經》云:一人有慶,兆民賴之。蓋以父子之問,思嘗掩義,人但知有愛而不知有敬。至是始知主敬之道,而父子之分截然矣。此秦俗慈子嗜利,不同禽獸無幾者,真後世大亂之道也。

    《史記》:堯時洪水滔天,四岳舉鯀治水。無功,鯀乃趣死。舜既即位,舉禹使續父業。

    錄曰:唐虞盛時,非特禪授出於至公,至於功過亦不相掩也。夫鯀,罪人也。罪人之裔同朝,且不可蚓代父乎。禹,孝子也。痛父之心委質且不堪,況鑽業乎。蓋舜之拯鯀,與鯀之被拯,出於天下之至公,施者不以為怨,受者不以為仇也。及其舉禹使續父業,亦合於人心之至順,舉者不以為嫌,代者不以為歉也。設有一毫之私心,則君臣父子之問皆有所窒礙矣。又豈得為義乎。

    禹娶塗山氏女,生子啟。辛壬癸甲,啟呱呱而泣。禹弗子惟荒度土功。

    錄曰:鯀之廢以方命圯族,禹之興以敏給克勤。然則旨酒可惡,人道亦可捐乎;寸陰可惜,辛壬亦可吝乎。此公爾忘私,國爾忘家,至此而無以復加也。

    《禮□檀弓》:事親有隱而無犯,左右就養無方。服勤至死,致喪三年。

    錄曰:親何鈴以有隱乎。蓋父子之道天性也。《易》曰:幹父之蠱,有子,考無答。親雖有過,子能幹之,親之失即子之得也。是故舜之父本頑也,能左右之,而頑化為慈,何叉犯哉。禹之父本凶也,能左右之,而功掩其過,何必直哉。若徒事掩藏其惡,以至於亡國敗家,非左右就養無方之義也。

    文王世子成王幼不能蒞昨,周公相踐咋而治,抗世子法於伯禽,欲令成王之知父子君臣長幼之道也。

    錄曰:愚觀抗世子法於伯禽,乃千古之至妙也。世子之立雖幼君也,師保傅之設雖尊臣也,臣可以責君乎,將徒嚴坐揖之禮而實無嚴憚之義,若乃伯禽之於魯亦世子也,師保傅所得專也。故成王不可撻,伯禽則無嫌矣。豈惟伯禽無嫌,雖成王亦莫得而嫌之也。受撻雖禽,而所撻則王,將不猛省而奮發耶。吾而不改其過,則人不已其撻。其過有限,其撻無窮,鈴寡之又寡,以至於無矣。及其久也,撻者免,而過者化。人但知終為令主,而不知所入之深,豈非至妙至妙乎。故仲尼曰:周公優為之。所以深許之也歟。

    凡三王教世子,必以禮樂。樂所以脩內也,禮所以脩外也。禮樂交錯於中,發形於外。是故其成也澤,恭敬而溫文。

    錄曰:三代以上,禮樂為實行。三代以下,禮樂為虛文。太子,天下之本。禮樂,太子之本也。太子而恭敬溫文,則君人無怠惰慘刻矣。君人無怠惰慘刻,則朝廷無乖張拂戾矣。朝廷無乖張拂戾,則天下無泱散危亡矣。其豫養而夙儲之端,乃在于是,所以優入治安之域而不覺也。

    立太傅少傅以養之,欲其知父子君臣之道也。太傅審父子君臣之道以示之,少傅奉世子以觀太傅之德行而審喻之。太傅在前,少傅在後。入則有保,出則有師。是以教喻而德成也。師也者,教之以事,而喻諸德者也。保也者,慎其身以輔翼之,而歸諸道者也。記曰:虞、夏、商、周有師保、有疑丞,設四輔,及三公,不必備。唯其人,語使能也。

    錄曰:師保傅之設,其重如此。後世乃以為兼官,或虛隆其禮,或徒存其名,或任匪其人,或職非其事,皆非周公之本意也。又安所望於教世子之法哉。

    君之於世子也,親則父也,尊則君也。有父之親,有君之尊,然後賦天下而有之。是故養世子不可不慎也。行一物而三善皆得者,唯世子而已,其齒於學之謂也。故世子齒於學,國人視之曰:將君我,而與我齒讓,何也。曰:有父在,則禮然。然而眾知父子之道矣。其二曰:將君我,而與我齒讓,何也。曰:有君在,則禮然。然而眾著於君臣之義矣。其三曰:將君我,而與我齒讓,何也。曰長長也。然而眾知長幼之節矣。故父在斯為子,君在斯謂之臣。居子與臣之節,所以尊君親親也。故學之為父子焉,學之為君臣焉,學之為長幼焉。父子君臣長幼之道,得而國治。語曰:樂正司業,父師司成。一人良元,萬國以貞○ 世子之謂也。

    錄曰:愚觀成周立法之善,未有若世子之詳著審辮,讀者可為之踴躍也。以世子生於深官之中,出於萬人之上,孰敢與之齒,亦孰從而齒之。然而生鈴有所自,統鈴有所承,出祕有所先,世子與人同也。雖世子與人同,孰能使知其所同哉。若夫眾人徒知己之有父而不知父之道,雖尊不易;徒知己之有君而不知君之道,雖貴不移;徒知己之有長而不知長之道,雖崇高不變。一齒讓之問而纖悉鈴盡天下,其猶指諸掌乎。故曰:一人元良,萬邦以貞。極其歸美而無外也。

    《 說苑》 :伯禽與康叔封,朝於成王,見周公,三見三答之。康叔有駭色,謂伯禽曰:有商子者賢人也,與子見之。康叔與伯禽見商子而問焉。商子曰:南山之陽,有木曰橋。盍往觀之。二子往見,橋煉焉,實而仰,以告商子。商子曰:橋者,父道也。南山之陰,有木曰梓,盍往觀之。二子往見,梓勃焉,實而俯,以告商子。商子曰:梓者,子道也。二子明曰見周公,入門而趨,登堂而跪。周公拂其首,勞而食之,曰:安見君子。對曰:見商子。周公曰:君子哉,商子也。

    錄曰:此伯禽之撻,不但訓成王,亦以訓康叔也。夫家人有嚴君者,嚴主敬,君主義,敬義立,而親親之道不孤矣。家人唷唷,悔厲吉者,易子而教之也。易子而教,所以全其父子之恩也。此君子哉。商子不傷恩,不失義而能澤及十世,豈非威如終吉之明驗歟。彼秦俗之評語,漢

    法之傷恩,婦子嘻嘻失家之節,何怪乎覆亂之相尋也。

    《國語》:周恭王游於涇上,密康公從有三女奔。其母曰:必致之王。夫獸三為草,人三為眾,女三為集。集,美之物也。眾以美物歸女,何德以堪之。康公弗獻,一年王滅密。

    錄曰:密康公之母何其篤於愛子,而昧於事君乎。夫堂上之與膝下,雖親疏不同,至於心之無二則一也。果若人言以謀子,則善矣。以謀王,則吾不知也。姦國之大惡,人之大戾也。如其義,則雖祁祁如雲不以為瀆;如其非義,一褒姒足以滅宗周,安在其為三女乎。顧以為柴而效之王,王之美,密之惡乎。

    《左傳》:桓公二年,取部暴於宋,納於太廟。臧哀伯諫曰:君人者,將昭德塞違,以臨昭百官,猶懼或失之,故昭令德以示子孫。是以清廟茅屋。大路越席,大羹不致,樂食不鑿,昭其儉也。衷、冕、敝、挺,帶,裳、幅、烏,衡、紋、絃、艇,昭其度也。藻、率、轉、轄,筆、厲、游、纓,昭其數也。火、龍、齡、敝,昭其文也。五色比象,昭其物也。錫、鸞、和、鈴,昭其聲也。三辰旅旗,昭其明也。夫德,儉而有度,登降有數,文物以紀之?聲明以發之,以臨照百官。於是乎戒懼,不敢易紀律。今滅德立違,而真其賂器於太廟,以明示百官。百官象之,其又何誅焉。國家之敗,由官邪也。官之失德,寵賂章也。都鼎在廟,章孰甚焉。公不聽。周內史聞之曰:臧孫達其有後於魯乎。君違,不忘諫之以德。

    錄曰:臧哀伯之有後,其諸臧僖伯之勸乎。夫觀魚以崇靡其過小,章路以誨亂其過大,羽父之視華督一問耳。宋之亂既成,魯之賊安討乎。正其詞以歸獄,桓罪蓋為之魁,而車中之禍特反乎爾已,遂致子牙慶父仲遂意如之,徒紛紛無所底止。豈非作法於貴乎。嗚呼。臧氏之子可謂無負於魯矣。厥後諸臧之孫,有急病讓夷者,有逐去束門者,有號為聖人者,內史之談豈虛語哉。然後知尚德立言,雖不見用,亦不可廢也。

    州吁未能和其民,厚問定君於石子。石子曰:王覲為可。曰:何以得覲。曰:陳桓公方有寵於王,陳衛方睦,若朝陳使請,必可得也。厚從州吁如陳,石蜻告於陳曰:衛國褊小,老夫耄矣,無能為也。此二人者,實弒寡君,敢即圖之。陳人執之,而請蒞於衛。九月,衛使右宰醜,蒞殺州吁於濮。石蛤使其宰儒羊肩,蒞殺石厚於陳。君子曰:石蛤,純臣也。惡州吁而厚與焉。大義滅親,其是之謂乎。

    錄曰:蜡庶幾可與亂矣。夫僻與溺均之為戮也。公既僻矣,錯或溺焉。有王者起,其何能淑,則向之正諫果何益哉。桓立而錯老,厚死而石安,錯庶幾可與亂矣。使漢之霍光知此,明告於帝曰:顯實與聞乎弒。然後正淳于之罪,停少女之婚,霍之宗未滅也。而卒以胥溺,豈非不學之故與。故曰:為人臣而不通《春秋》之義,叉陷篡弒之罪。此之謂也。

    晉獻公將殺其世子申生,公子重耳謂曰:子盍言子之志於公乎。世子曰:不可。君安驪姬,是我傷公之心也。然則盍行乎。曰:不可。君謂我欲弒君也。天下豈有無父之國哉。使人辭於狐突曰:申生有罪,不念伯氏之言,以至於死。申生不敢愛其死。雖然,吾君老矣,子少,國家多難。伯氏不出而圖吾君。伯氏苟出而圖吾君。申生受賜而死,再拜稽首乃卒。是以為恭世子也。

    錄曰:獻公之不慈,夫人得而誅之也。而獻公之不孝,人莫得而誅之也。父子相繼以為世者也。故天之所與,爻先定其配偶,正其嗣續。所謂其類維何,室家之壺。何也而顧可瀆乎哉。甚哉,恭世子之不幸也。需者,禽獸之道也,天諉之聚塵焉,所以資人之庖割也。蚓為萬物之靈,而又賢其秀者乎。天下固鮮無父之國,而亦其有無母之人歟。惑於驪姬,猶可言也。需於齊姜,不可言也。世子蓋籌之矣。天所以誅不孝者以懲不祿,則我何敢愛其死哉。此無所進而待烹。申生乃所為恭,而自言己志,其在所後也夫。

    公使寺人披伐浦,重耳曰:君父之命不校。乃狗曰:校者,吾警也。蝓垣而走,披斬其桔。遂出奔翟。

    錄曰:重耳庶幾可與難矣。夫君父之命不校。校者,五警也。衛太子之傳,石德乃教以矯節,收充等繫獄,豈非警乎。小杖則受,大杖則走,人子之道當如是也。雖跡垣而奔翟,何害其行乎息難哉。

    晉襄公卒,穆嬴曰抱太子以啼於朝曰:先君何罪,其嗣亦何罪。舍適嗣不立,而外求君。將焉真此。出朝則抱以適趙氏,頓首於宣子曰:先君奉此子也,而屬諸子曰:此子也才,吾受子之賜。不才,吾唯子之怨。今君雖終,言猶在耳,而棄之,若何。宣子與諸大夫皆患穆嬴,且畏偏,乃背先蔑而立靈公。

    錄曰:靈公之謀趙盾,蓋不待驟諫之日,而在於頓首之聞乎。夫君而頓首,其臣鴕脆甚矣。為盾者盍不思所以自反乎。損私家之權,歸公室之政,昧於進退存亡之道,是以動而有悔也。或曰:晉靈公之無道也,宣子苟退,不幾於喪乎。諸葛武侯云:臣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若夫成敗利鈍,非臣之明所能逆料。此義不明,顧乃紛紛藉藉,若鈕魔之觸槐提,彌明之死大桑間,靈輒之倒戟其逵,似吝其咎,又安可進乎。

    周內史叔服至魯,公孫敖聞其善相人也。見其二子,叔服曰:穀也,食子難也。收子穀也,豐下必有後於魯國。穀生蔑,蔑生速,速生羯,羯生貜,是為僖子。僖子將死,召其大夫曰:孔丘,聖人之後也。莊孫紇有言曰:聖人有明德者,若不當世,其後必有達人。今其將在孔丘乎。我若獲沒必屬說,與何忌於夫子,使事之學禮焉。以定其位。故孟懿子與南宮敬叔師事仲尼。仲尼曰:能補過者,君子也。

    錄曰:此公子,慶父之後也,而曰能補過,以著教也。夫仁者,叉有後世之道也。有子考無咎,蠱之道也。周公命蔡仲曰:爾尚蓋前人之愆。正此意歟。合而觀之,可見聖人公天下之善。

    季文子相魯,無衣帛之妾、食粟之馬。仲孫它諫曰:子為魯上卿,相二君矣。妾不衣帛,馬不食粟,人其以為愛且不華國乎。文子曰:吾亦願之。然吾觀國人,其父兄之食龐而衣惡者猶多矣。吾是不敢美妾與馬。且吾聞以德榮為國華,不聞以妾與馬心文子以告孟獻子,獻子囚之七曰。自是子服之妾衣不過七升之布,馬愾不過積莠,文子聞之曰:過而能改者,民之上也。使為上大夫。子服,它之字,蔑之子也。

    錄曰:劉康公聘於魯,發幣於大夫。季文子孟獻子皆儉,歸語王曰:季孟其嘗處魯乎,敬恪恭儉。臣也,以敬承命,則不違;以恪守業,則不懈;以恭給事,則寬於死;以儉足用,則遠於憂。其上下無隙,何任弗堪,所以為令聞長世也。其言正與此合。

    公父文伯退朝,朝其母。其母方績,文伯曰:以歜之家而主,猶績乎。其母嘆曰:魯其亡乎。使僮子備官而未之聞耶。居,吾語女。民勞則思,思則善心生,逸則淫,淫則忘善,忘善則惡心生。沃土之民不材,淫也;瘠土之民莫不嚮,義勞也。是故王后親識玄統,公侯之夫人加以絃艇。卿之內子為大帶命婦,成祭服列士之妻,加之以朝服。自庶士以下皆衣其夫,社而賦事,黑而獻功,男女效績。愆則有辟,古之制也。吾冀其朝夕脩我,曰必無廢先人爾。今曰胡不自安。以是承君之官,予懼穆伯之絕嗣也。

    錄曰:觀儀休之罷紝與敬姜之效績,有以異乎。曰:無以異也。夫男女之別在內與外,而興亡之戒在淫與責。在位以不貴為寶,居家以不淫為寶。以儀之相不可有爭利之嫌,以母之守不可懷宴安之毒。若文伯者,外無奉公之節,內有多慾之愆,亡無日矣。母不惟可聽,而又可信,家人之表表乎。謚為敬姜,有由然矣。

    范武子將老,召其子燮曰:燮乎,吾聞之喜怒,以類者鮮,易者實多。君子之喜怒,以己亂也,弗己必益之。卻子其或者欲己亂於齊乎。不然,余懼其益之也。余將老,使卻子逞其志,庶有秀乎。爾從二三子惟敬。乃請老。卻獻子為政。文子退朝而暮,武子曰:何暮也。對曰:有秦客庾辭於朝,大夫莫之對也。吾知三焉。武子怒曰:大夫非不能也。讓父兄也,爾童子而三掩眾於朝。吾不在晉國,亡無日矣。擊之以杖。及郁子伐齊,師勝而返。文子後入,武子曰:無為吾望爾也乎。對曰:師有功,國人喜。以逆之,先入必屬耳目焉。是代帥受名也。故不敢。武子曰:吾知免矣。故文子為政有令名,晉國賴之。

    錄曰:愚觀會之訓燮,乃知諸宗之存亡有以哉。夫狐趙冀部樂范晉,所謂大宗也。族大則盈生,盈生則驕至,驕至則怨集,所謂可畏不可恃者。蚓又益之以喜怒哉。是故穿之弒君,不在於桃林之攻,而在於河曲之戰。部之亡身,不在於胥童之謀,而在於夫人之辱。武子見之熟矣。使為盾者不狗輕肆之謀,以遏其驕寵之性,下官之難未可知也。為獻者不崇怨慾之心,以抑其克伐之意,三卻之辜亦未可知也。智哉。隨武子乎,訓其子叉以敬讓。敬,德之聚也;讓,禮之崇也。能敬則叉不肆,能讓則又不伐。他曰郡陵之反,從容順正,而丐鞅之嗣令名周全。其視狐趙樂卻又何如哉。

    魏獻子謂成轉曰:吾與戊也,縣人其以我為黨乎。對曰:戊之為人,遠不忘君,近不倡同,居利思義,在約思純,有守心而無淫行。雖與之縣,不亦可乎。及梗陽人有獄,其宗賂以女樂,魏子將受之。魏戊謂閻沒女寬曰:主以不賄聞於諸侯。若受梗陽人賄,莫甚焉。吾子必諫。皆諾退朝,待於庭,績入召之,比置三嘆。既入使坐,魏子曰:吾聞諸惟食忘憂。吾子置食之間三嘆,何也。對曰:或賜二小人酒,不夕食,績之始至,恐其不足,是以嘆。中置自咎,曰豈將軍食之,而有不足,是以再嘆。及績之畢,願以小人之腹為君子之心,屬厭而已。獻子辭之。

    錄曰:父子之問不責善,魏戊可謂能用諫矣。知臣莫若君,知子莫若父。獻子可謂能用人矣。微辭詭說,使言者無忌,聽者易入。二子可謂能用言矣。然則,何嫌之可避,而倦倦於成轉之問耶。善乎。程子曰:几人避嫌者,皆內不足也。內既足,何假於賄乎。此其作法於貴無怪乎。從獸無厭,以取橋槨之貶,不得謂之忠也。

    《論語》:陳亢問於伯魚曰:子亦有異聞乎。對曰:未也。嘗獨立,鯉趨而過庭,曰:學《詩》乎。對曰:未也。不學《詩》無以言。鯉退而學《詩》。他曰又獨立,鯉趨而過庭,曰:學禮乎。對曰:未也。不學禮無以立。鯉退而學禮。聞斯二者,陳亢退而喜曰:問一得三,聞《詩》聞禮,又聞君子之遠其子也。

    錄曰:伯魚之對有五善,而遠其子不與存焉。嘗獨立者,其時閑而適,仰不愧,俯不作也。趨者,其禮矜而莊,無狎恩,無恃愛也。詩、禮,公物也。未者,知而不欺,無怠隋,無傲慢也。無以者,寬而有容,無責善,無賊恩也。至於退而學,則彬彬矣。即其無,以異之問而大有異者存乎其中,惜乎陳亢之見無以及此也。始以私意窺,終以寸益喜,使千載之下不能不遺恨於魚得,非亢之過歟。大全以伯魚之質稟少劣,故聖人止以是教。若使天質穎悟,則顏曾所至,伯魚亦可至。此語似非然也。

    《家語》:曾子寢疾,樂正子春坐於林下,曾元曾申坐於足,童子隅而坐執燭,曰:華而院,大夫之簣與。子春曰:止。曾子聞之,瞿然而呼,曰:華而院,大夫之覺與。曾子曰:然。斯季孫之賜也,我未之能易也。元起易簣,曾元也。夫子之病革矣。不可以變幸而至於旦,請敬易之。曾子曰:爾之愛我也,不如彼君子之愛人也。以德細人之愛人也,以姑息,吾何求哉。吾得正而斃焉。斯已矣。舉扶而易之,反席未安而沒。

    錄曰:夫所謂父母全而生,子全而歸者,蓋以言乎。生理之本全也,則何但啟予足,啟予手而已哉。自三省以至於寢疾,自傳習以至於一貫,自避席以至於執燭而待,苟有一毫不得其正,不可為之全歸也。不然,則上帝所降之衷顧輕於父母所遺之體乎。是故叉易簣而後吾知免夫也。若徒使弟子開食而視,抑末矣。

    《小學》:孟軻之母其舍近墓。孟子之少也,嬉戲為墓間之事,踴躍築埋。孟母曰:此非所以居子也。乃去。舍市,其嬉戲賈街,孟母曰:此非所以居子也。乃徙舍學宮之旁,其嬉戲乃設俎豆揖讓進退,孟母曰:此真可以居子矣。遂居之。

    錄曰:孔子之嬉戲也,常陳俎豆設禮容,本於生知。孟子之嬉戲也,亦設俎豆揖讓進退,本於學。知此大聖大賢之分。定於為兄之時者然也。

    《通鑑》:安陵人縮高之子仕於秦,秦使之守管。信陵君攻之不下,使人謂安陵君曰:君其遣縮高,吾將仕之以五大夫,使為執節尉。安陵君致信陵君之命,縮高曰:君之幸高也,將使高攻管也。夫父攻子守,人之笑也。見臣而下,是倍主也。父教子倍,亦非君之所喜。敢再拜,辭使者,以報信陵君。信陵君大怒,遣使之安陵君所,曰:安陵之地亦猶魏也。今吾攻管而不下,則秦兵及我,社稷必危矣。願君生束縮高而致之,若君弗致,無忌將發十萬之師以造安陵城之下。安陵君曰:吾先君成侯,受詔襄王以守此城也,手授太府之憲曰國,雖大赦降城亡,子不得與焉。今縮高辭大位以全父子之義,而君曰必生致之,是使我負襄王之詔而廢大府之憲也。雖死終不敢行。縮高聞之曰:信陵君為人猛悍而自用,此辭反必為國禍。吾已全己,無違義矣,豈可使吾君有魏患乎。乃刎頸而死。

    錄曰:安陵之辭縮高,不愈於侯贏之教信陵乎。夫幸其父,從君之令,以取大位,匹夫猶尚羞之。蚓教其臣叛君之命,以求勝名,侯生甘為之哉。王之為俑,姬之為慇,亥之為剽,鄙之為豚,無忌之為慧,皆贏之賊有以啟之也。假令無忌遂以篡逆,贏可從談,亥可加功,姬可兒戲,鄙可袖手乎。以是知王者不作其亂有如此者,而叉誅無赦之刑,豈聖人之過計哉。

    齊淳齒之亂,湣王出奔,王孫賈從之。已而失王之處,其母曰:汝朝出而晚來,則吾倚門而望。汝暮出而不還,則吾倚問而望。汝今事王,王出走,汝不知其處,汝尚何歸焉。王孫賈乃攻潭齒,殺之。於是齊亡臣相與求湣王子法章,立以為齊王,保莒城以拒燕。

    錄曰:王孫賈之母何如孟嘗君乎。平時盜一國之名,寵安危闔,闢惟己所制。蚓於國破君亡,曾是而不加之意哉。而卒殺濘齒,立襄王,保莒城,以拒燕者,皆母之義有以激之也。然則為文者可以愧死矣。或曰:湣欲去文,文奔魏,故無及也。愚曰:夫湣而有是哉。上不見天,下不見地,中不見人,而乃見文。夫湣而有是哉,則母之言若固有以啟之也。

    弘道錄卷之十八竟

    弘道錄卷之十九

    義

    父子之義

    《 西漢書》 :文帝時,賈誼上疏:夏殷周為天子,皆數十世。秦為天子,二世而亡。人性不甚相遠也,何三代之君有道之長,而秦無道之暴也。占之王者,太子乃生,固舉以禮,有司齊肅端冕見之南郊,過闕則下,過廟則趨。故自為赤子,而教以行矣。孩提有識三公三少,固明孝仁義禮,以道習之,逐去邪人,不使見惡行。於是皆選天下之端士,孝悌博文有道術者,以衛翼之,使與太子居處出入。故太子乃生聞正言,行正道。左右前後,皆正人也。夫三代之所以長久者,以其輔翼太子有此具也。及秦則不然,使趙高傅胡亥而教之獄,所習者非斬劓人,則夷人之三族也。故胡亥今曰即位,而明曰射人,忠諫者謂之誹謗,探計者謂之妖言,其視殺人若艾草菅,豈惟胡亥性惡哉。彼其所以道之者,非其理故也。

    錄曰:誼之疏,可謂深明其未然矣。夫古者天子之元子、眾子,以至公卿大夫、元士之嫡子,與几民之俊秀,皆入大學,而教之以窮理、正心、脩己、治人之道。及周之衰,教化陵夷,道之廢也久矣。不獨秦已然也。以帝之賢而不能用誼之說,君子之所深惜也。故錄以存之。厥後景帝殺戮大臣,變易太子,廢置主后,驕寵愛弟,幾乎不蹈秦之故轍。孰謂誼果少年之見乎哉。

    萬石君石奮歸老於家,過宮門闕必下車趨,見路馬必軾焉。子孫為小吏,來歸謁,萬石君必朝服見之,不名有過失,不誚讓為便坐,對案不食。然後諸子相責,因長老肉袒固謝改之,乃許子孫勝冠者在側。雖燕必冠,申申如也僮僕,訢訢如也唯謹心上時賜食於家,必稽首俯伏而食,如在上前。其執喪哀戚甚,子孫遵教亦如之。萬石君家以孝謹聞乎郡國,雖齊魯諸儒質行,皆自以為不及也。長子建為郎中令,少子慶為內史。建老白首,萬石君尚無恙,每五曰洗沐歸謁,親入子舍,竊問侍者取,親中裙廁愉身自院滌,復與侍者,不敢令萬石君知之,以為常。內史慶醉歸,入外門不下車,萬石君聞之不食,慶恐,肉袒謝罪,不許。舉宗及兄建肉袒,萬石君讓曰:內使貴人入問里,里中長老皆走匿,而內史坐車中自如,固當乃謝。罷慶及諸子入里門,趁至家。

    錄曰:愚觀秦漢之際,刑家之桔,而二乃有石氏之禮法,可以見人心之天矣。使若人者以傳太子,以訓諸侯王,若伯禽抗世子之法,則漢世之俗庶幾有疹乎。奈之何徒見躬行之不費,而不知非由清靜玄妙之虛文;徒厭儒衍之紛華,而不知本乃性分固有之實用。乃以建為郎中令,慶為內史,則給事之官,錢穀之職,其於國家之益能幾何哉。誼之痛哭,良有以也。錄之。

    金日禪,本匈奴休屠王太子也。母關氏教誨其子甚有法度。日禪奉母進孝道。武帝聞而嘉之,詔圖其像於甘泉宮。日禪每過見畫像,常拜泣,然後去。及日禪長子為武帝弄兒,其後壯大,自殿下與宮人戲。日禪適見遂殺之。上怒。日禪具言所以,上為之泣,而心敬日禪。

    錄曰:以愚觀於日禪之事,乃知夷狄之有親,不如諸夏之亡也。夫成季之勳,宣孟之忠而不祀者,原同平括之淫乎莊姬也。康叔之裔,祀融之墟而盡滅者,公子頑之通乎君母也。蚓於殿廷何地,官人何人可與之狎而若罔聞乎。禪與光,均之不學者也。豈其光之無衍而禪之有識哉。斷與不斷,忍與不忍而已矣。故曰: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又云:小不忍則亂大謀。斯言也,可以不學而識。

    韋賢與子玄成俱以明經歷位丞相。故鄒魯之問曰:遺子黃金,不如一經。賢為人質朴少欲,篤志於學,號稱大儒,徵為博士,詔授帝詩。故宣帝之時,甚見尊重。本始三年,為丞相,封扶陽侯。在位五歲,以老病乞骸骨歸。丞相致仕,自賢始,玄成尤謙遜下士。兄弘為太常丞,當嗣,及賢病篤,家以玄成,上有詔引拜,玄成辭避,不得已受爵。宣帝高其節,以為河南太守,弘束海太守。初帝寵姬張捷好男淮陽憲王好政事,通法律。上奇其才,有意欲以為嗣,然因太子起於細微,又早失母,故不忍也。久之,上欲感風,憲王輔以禮讓之臣,乃拜玄成為淮陽中尉。及元帝即位,十年之問遂繼父相位,封侯。故國榮當世焉。

    錄曰:漢世以經衍居相位,自公孫而後韋氏父子而已。賢耄老當柄居位,五年得遂乞骸,其時以為美談。況望有所建白耶。玄成在位七年,守正持重不及其父,而文采過之。夫以家相之任,上位天地,下育萬物,如以文而已矣。乃學士之選也。此所以終漢之世相業無聞,非適巡自保,則因循故事。無惑乎,治道之止於斯也。

    《史記》:太史公司馬談仕於建元、元封之問,愍學者之不達而師悖,乃論六家之要指,曰:陰陽、儒、墨、名、法、道德。太史公掌天官,不治民。有子曰遷,生於龍門,耕牧河山之陽。十歲誦古文,二十而南遊江、淮,上會稽,探禹穴,闖九疑,浮於沅、湘;北涉汶、泗,講業齊、魯之都,觀孔子之遺風,過梁楚以歸。於是遷仕為郎中,奉使西征巴、蜀以南,還報命。是歲天子始建漢家之封,而太史公留滯周南,不得與從事,故發憤且卒。而子遷適使反,見父於河、洛之問。太史公遷手而泣曰:余先周室之太史也。自上世嘗顯功名於虞夏,典天官事。後世中衰。今天子接千歲之統,封泰山,而予不得從行,是命也。夫予死,汝必為太史。為太史,無忘吾所欲論著矣。夫天下稱誦周公,言其能論歌文武之德,宣周邵之風,達太王、王季之思慮,爰及公劉以尊后稷也。幽厲之後,王道闕,禮樂衰,孔子脩《春秋》,學者至今則之。自獲麟以來四百餘歲,諸侯相兼,史記放絕。今漢興,海內一統,明主賢君忠臣死義之士,予為太史而弗論載,廢天下之文,予甚懼焉,汝其念哉。遷俯首流涕曰:小子不敏,請悉論先人所次舊聞,弗敢闕。卒三歲而遷為太史令,細史記石室金匱之書。不墮先人所言,所謂述故事,整齊其世傳,非所謂作也。於是論次其文。七年而遭李陵之禍,退而深惟《詩》《書》隱約,欲遂其志思。昔西伯拘美里,演《周易》;孔子厄陳蔡,作《春秋》;屈原放逐,著《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臏腳,而論《兵法》;不韋遷蜀,世傳《呂覽》;韓非囚秦,《說難》《孤憤》;《詩》三百篇,大抵賢聖發憤之所為作也。故述往事,思來者。卒術陶唐以來,至於麟止,自黃帝始,著十二本紀,十表,八書,三十世家,七十列傳,凡百三十篇,藏之名山,副在京師,以俟後世聖人君子。

    錄曰:按遷自叔曰:漢繼五帝末流,接三代統業。秦滅古文,明堂金匱石室玉板圖籍散亂。漢興,更蕭何、韓信、張蒼、叔孫通,百年之問,彬彬文學稍進。《詩》《書》往往問出矣。時天下遺文古事靡不畢集太史公,太史公相續纂其職。夫固有所受也,然猶憤發於黨禍,而成百三十篇之書。蚓於後學而敢面牆乎哉。及班氏繼作,盡用其文,至後杜預通典,鄭樵通志,馬端臨通考,詔許於三館惜書,尚書給筆札繕寫。而溫公通鎰,文公綱目,胡安國春秋傳,學徒暨乃子厥婿皆同纂校。嗚呼,何其盛哉。今或志可勉而力之所建已不能勉,才可強而書之所載己不可強,己可信而人之所好已不可信,則亦徒志而已。君子不可徒羨古人之才美,又不可甘蹈今人之自畫,於可勉而勉之,可備而備之,可信而信之,則亦庶幾乎一家之冗說矣。

    劉向三子,伋、賜皆好學,惟飲最知名。父子俱好古,受詔領校祕書,講論六藝,傳記、諸子、詩賦、數術、方技無所不究。向卒,故復領五經,終父前業,始皆治易。宣帝時,詔受《穀梁春秋》,見古文《春秋左氏傳》,故大好之。初《左傳》多古字古言,學者訓故而已。至是故引傳文以解經,轉相發明,由是章句義理備焉。復湛靖有謀,博見疆志,過絕於人。嘗以左丘明好惡與聖人同,親見夫子;而公羊穀梁在七十子之列,傳聞之與親見之,其詳略不同,數以難向,向不能非間也。

    錄曰:班固贊曰:仲尼稱村難,自後綴文之士,唯孟軻、孫況、董仲舒、司馬遷、劉向、揚雄。此數公者皆博物洽聞,通達古今。其言有補於世。傳曰:聖人不出其問,必有命世者焉。劉氏《鴻範論》發明大傳,著天人之應;《七略》剖判藝文,綜百家之緒;《三統歷譜考》步曰月五星之度,有意其推本之也。嗚呼。向言山陵之戒,於今察之哀哉。指明梓柱以推,廢興昭矣。豈非直諒,多聞之,益與觀。固所言與向前後所上封事,忠精懇篤,天胡不祐之乎。而卒以空言,殆天所廢,非人所能也。子駿改名,應讖為師,市寵於□□□愧云。

    《束漢書》:鄭玄戒子益恩曰:吾家舊貧,不為父母群弟所容,出為廝役之吏,游學周秦之都,往來幽并一表豫之域,獲覲在位通人,處逸大儒,成從捧手,有所受焉。遂博稽六藝,粗覽傳記,時睹秘書緯術之奧。年過四十,乃歸供養。坐黨禁錮,十有四年。公車再召,比牒併名,早為宰相。彼數公懿德,克堪王臣,故宜式序。吾自忖度,無任於此,但念述先聖之元意,思整百家之不齊,亦庶幾以竭吾才。而黃巾為害,萍浮南北,復歸鄉邦。歲已七十,宿素衰落。案之禮典,便合傳家。今我告爾以老,將隱居以安性,覃思以終業。咨爾勞勞一夫,曾無同生相依。其最求君子之道,研鑽勿替,敬慎威儀,以近有德。顯譽成僚友,德行立於己志。若致聲稱,亦有榮於所生,可不探念邪。若忽忘不識,亦已焉哉。

    錄曰:愚觀康成生前所疏,難不啻百餘萬言。臨末憤憤,徒以所好群書卒皆腐敗,不得於禮堂寫定,傳與其人。且自嘆西方曰暮,祇以其意戒子,未嘗求知於人也。及益思赴北海之難,身隕祚微,益不足恃。而所注十三經及諸論迷,後世卒無寸遺。孔子不云:不息莫己知,求為可知也。其終身無紱冕之情,有讓爵之高,亦非溢旨。比之馬融羞曲士之節,終以奢樂恣性,嘗附成譏,不可同曰語也。

    班彪才高,好述作,專心史籍。自司馬遷著《史記》大初以後,闕而不錄,好事者頗或綴集時事,然多鄙俗,不足以踵繼其書。彪乃繼採前史遺事,傍貫異聞,作後傳數十篇,因斟酌前史,譏正得失。彪卒,子固以彪所續前史未詳,乃潛精研思,欲就其業。既而有上書告固私作國史,詔下郡,收固擊獄,盡取其家書。固弟超恐為郡所竅考,不能自明,乃馳詣闕上書得召見,具言固所著述意,而郡亦上其書,顯宗甚奇之,召詣校書部。蘭臺令史,與前睢陽令陳宗長、陵令尹敏、司隸從事孟異共成世祖本紀。遷為郎典校秘書,文撰列傳載記二十八篇。奏之,帝乃復使,終成前所著書。固以為漢紹堯運,以建帝業,至於六世。史臣追述功德,私作本紀,編于百王之末,廁於秦項之列。故探撰前記,綴集所聞以為《漢書》,起高祖,終於孝平,十有二世,二百三十年。綜其行事,傍貫五經,通為《春秋》,考、紀、表、志、傳凡百篇。自永平受詔,積思二十餘年,至建初中乃成。當世甚重其書,學者莫不諷誦焉。

    錄曰:愚觀班馬之迷作,皆有所祖。潛精研思,無足多者,獨以顯宗之峻刻,不惟赦固及身之戴,而反假以制作之柄。此千古以來未之聞也。抑孔子作《春秋》,丘明迷《國語》,皆當時之事,所當避諱,蚓所遭皆季世,若鈴以為罪,當何如哉,當何如哉。故觀於壺遂難。司馬遷之言,君子蓋不可以不慎也。

    馬援兄子嚴敦,並喜譏議,通輕俠。援書戒之曰:吾欲汝曹聞人過失,如聞父母之若,耳可得聞,口不可得言也。好議論人長短,妄是非政法,此吾所大惡也,寧死不願聞子孫有此行也。龍伯高敦厚周慎,口無擇言,謙約節儉,廉公有威,吾愛之重之,願汝曹效之。杜季良豪俠好義,憂人之憂,樂人之樂,父喪致客,數郡畢至,吾愛之重之,不願汝曹效也。效伯高不得,猶為謹敕之士,所謂刻鵲不成尚類鴦者也。效季良不得,陷為天下輕薄子,所謂畫虎不成反類犬者也。

    錄曰:以援之謹飭而不免身後之謗,何耶。夫援以壯時欲就邊郡田牧,蓋未為得志也。故其舊志,自謂窮當益堅,老當益壯。夫誰能奪之。及其致身於人,便為分限,雖欲馬革裊尸,甘心暝目,豈能盡如所願耶。既有請行之言,又為據鞍之態,讒人從而媒孽之,此其求全之毀,尚類於刻鵲之事,向非朱勃之論,不幾於畫虎者耶。將益信,饉飭之,尚有未盡,而輕俠之安所為可乎。

    靈帝大誅黨人,詔下急捕范滂等。督郵昊導至縣,抱詔書閉傳舍,伏林而泣,滂聞之曰:必為我也。即自詣獄。縣令郭揖大驚,出解印綬,引與俱亡,曰:天子大矣,子何為在此。滂曰:滂死則禍塞,何敢以罪累君。又令老母流離乎。其母就與之訣。滂白母曰:仲博孝敬不足以供養。今從龍舒君歸黃泉,存亡各得其所。唯大人割不忍之恩,勿增感戚。母曰:汝今得與李杜齊名,死亦何恨。既有令名,復求壽考,可兼得乎。滂跪受教,再拜而辭,復顧其子曰:吾欲使汝為惡,則惡不可為。使汝為善,則我不為惡。行路聞之,莫不流涕。

    錄曰:范滂之母,人謂歡其義也。愚以為不得已而為是言也。苟使愛惜其死,將何益哉。盍若辭之曰:人生脩短,自有義命。顏回為善,於爾何如。有命自天,不為追己。豈不達哉。至於李、杜生與同難,死何足方。若乃名之一字始末禍端,尤不當以為言也。所竊喜者,仲博有子龍舒、克男。仁者有後,不為廢絕。不然以未發白之齡而罹短命之苦,豈惟行道出涕,其萬世痛絕也乎。

    《晉書》:王裒父儀為魏安束將軍司馬昭司馬。束關之敗,昭問於眾曰:今曰之事,誰任其咎。儀對曰:責在元帥。昭怒曰:司馬欲委罪於孤邪。遂引出斬之。裒痛父非命,於是隱居教授,三徵七聘皆不就。廬於墓側,旦夕常至墓所拜跪,攀相悲號,涕淚著樹,樹為之枯。讀詩至哀一辰父母,生我劬勞,未嘗不三復流涕。門人受業者並廢《寥表》之篇。家貧躬耕,計口而田,度身而蠶。或有密助之者,裒皆不聽。及司馬氏篡魏,裒終身未嘗西向而坐,以示不臣於晉。

    錄曰:王祥孝矣,及其為三公也,魏置其君而視之如弁髦土便然,曾不若剖冰求鯉之堅且篤也。孟宗賢矣,及其為大夫也,吳孫琳廢亮反為告於廟而行之,曾不若泣竹感天之順且從也。然則終身不西向者,豈徒誦哀哀父母而能然哉。

    兗州刺史王叔為人謹厚,名其兄子曰默、曰沈,名其子曰渾、曰深,為書戒之曰;吾以四者為名,欲使汝曹顧名思義,不敢違越也。夫物速成則疾亡,晚就則善終;朝華之草夕而零落,松相之茂隆寒不衰。是以君子戒於闕黨也。夫能屈以為伸,讓以為得,弱以為強,鮮不遂矣。夫毀譽者,愛惡之原,而禍福之機也。孔子曰:吾之於人,誰毀誰譽。以聖人之德,猶尚如此,況庸庸之徒哉。人或毀己,當退而求之於身,若己有可毀之行,則彼言當矣。若己無可毀之行,則彼言妄矣。當則無怨於彼,妄則無害於身,又何反報焉。諺曰:救寒莫若重裘,止謗莫如自脩。斯言信矣。

    錄曰:昶之命子,若預為渾設也。夫沈默渾深四者,皆謙厚不伐之旨也。是故願其如海焉,納百川而未見其盈也;願其如洞焉,涉萬里而未見其止也。以超之饉厚而後有渾與濟之洪雅,使能充之於功名之際,則為有道之士;弘之於容人之量,則成長者之風,豈不益賢乎哉。借其狗於流俗,狙於愧恨,既不免時人之譏;及居么#輔,聲望曰喊,則頓失命名之義矣。嗟夫。

    《唐書》:貞觀二十二年,上作帝範十二篇,以賜太子,曰:君體建親,求賢審官,納諫去讒,戒盈崇儉,賞罰務農,閱武祟文。且曰:脩身治國,備在其中。一曰一不諱,更無所言矣。又曰:汝當更求古之哲主以為師,如吾不足法也。夫取法於上,僅得其中;取法於中,不免為下。吾居位以來,不善多矣。錦繡珠玉不絕於前,宮室臺榭屢有興作,犬馬鷹集無遠不致,行遊四方供頓煩勞。此皆吾之深過,勿以為是而法之。顧我弘濟蒼生其益多,肇造區夏其功大。益多損少,故人不怨。功大過微,故業不韉。然比之盡善,固多愧矣。汝無我之功勤,而承我之富貴,竭力為善則國家僅安,驕惰奢縱則一身不保。且成遲敗速者國也,失易得難者位也。可不惜哉,可不慎哉。

    錄曰:唐太宗之教太子,可謂至矣。惜其於君之道,果乎其未之聞也。夫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婦,及其至也察乎天地。此上古聖人所以徹上徹下,由內以及於外,由家以至於朝廷,然後為無弊也。今觀自君體建親以至閱武脩文,莫不畢陳。又自細微過失以及事功顯邇,悉皆無隱,可謂至再至三,而未嘗一及於刑家之道。帝豈智不及此哉。武臺之禍,蓋反巢刺之刃;家事之言,速報脅父之謀耳,豈惟訓誥而有遺,兼通讖記而無奈。是以古鄴君子鈴務正心誠意,慎微謹獨,未嘗一念之或苟然,後及於治國平天下,一以貫之而無遺。此其帝之所獨闕,而唐之所深禍歟。

    鄭善果父誠,母崔氏,嚴明節操,博涉書史,通曉治方。誠為周大將軍,討尉遲迴戰死,善果襲父爵。及為魯郡太守,每出廳事,母輒坐障後察之,聞其剖斷合理,歸則大悅;若行事不允,或妄慎怒,即還涕泣不食。善果伏於床下,曰:汝先君在官清恪,以身狗國。汝自童子襲茅土至方伯,案可妄加慎怒,墮於公政,內墜家風,外虧天子之法,何面目見汝先君。善果由是克己,號為清吏。

    崔玄眸母盧氏嘗戒玄障曰:吾聞姨兄辛玄馭云:子姓凡居仕宦,人有言貧乏不能存,此是好消息。若聞財貨充積,此惡消息。吾嘗以為確論。比見親表中,務多財以奉親,而其親不究所從來,必出乎凜祿,則善矣。如其不然,何異盜乎。若汝為吏不能忠清,無以戴天履地。宜識吾意。故玄障所至,以清白名。

    錄曰:鄭善果之母談虎而色變,蓋有所傷之也,故其詞也烈。崔玄障之母見賢而思齊,夫有所受之也,故其詞也溫。二子卒皆以清白聞。信乎陰教之不虛也。而玄障遂能反正,廢主有大功於唐,較之善果晚節蓋有問矣。

    韓休子七人,浩、洽、洪、肱、況、渾、洞皆有學,尚節義籍,甚於時。安祿山反,皆陷賊逼,以官不受,出奔行在,為賊所擒。浩、洪、渾皆遇害。肅宗以大臣子能死難,詔贈浩吏部郎中,洪太常卿,渾太常少卿,肱終諫議大夫,洽終殿中侍御史,洞終國子祭酒,況貞元元年加檢校左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況性節儉,居嘗陋薄,取庇風雨,門當列戟,以父時第門不忍壞,乃不敢請堂。先無挾麻,弟洞稍增補之,輒除去,曰:先君容焉。吾等奉之,常恐失墜。若摧圯繕之則已,安敢改作以傷儉德。居重位清潔疾惡,不為家人資產。初判度支李晨以裨將白軍事況,待之加禮,使其子拜之,厚遺器幣鞍馬,後晨終立大功。幼時已有美名,晚節益峻其家範,訓飾子弟甚嚴。故貞元問,言家法者曰:韓氏、穆氏云。穆寧子四人贊、質、負、賞。世以儒聞,而剛正氣節自任。以明經調盥山尉,過平原見顏真卿。及聞祿山反,即遺真卿書以其子,屬其母弟曰:苟不乏嗣足矣。即馳謁真卿曰:先人有嗣,我可以從公死也。既而真卿過河見肅宗,問狀異之將,以為諫議大夫。德宗在奉天,奔詣行在,擢秘書少監、太子右庶子,及寧之老。贊為御史中丞,質右補闕,員侍御史,賞監察御史,皆以守道行誼為縉紳所仰。贊最孝謹,質強直,員工文詞,賞尚節義,俱有令譽而和粹,當時以珍味目之。贊俗而有格,為酪;質美而多入,為酥;員為醞酬;賞為乳腐,寧平居。嘗譏家令,訓諸子。人一通戒曰:君子之事親,養志為大。吾志直道而已。苟枉而道,三牲九暴,非吾養也。

    錄曰:休,一代元臣,其家法峻整,有自來也。寧儒而已,何至與韓氏並稱耶。蓋節義之在天地間,匹夫之於王公一也。是故有歲寒之澹蕩,而後有春融之敷華。休之許國以義,寧之許友以死,凜凜乎立身大節,可以為柯幹,可以為巖石。他曰和之為羹房,調之為鹽梅。無惑乎。皆以珍味目之也。然則當時之說,豈無謂哉。

    弘道錄卷之十九竟

    弘道錄卷之二十

    義

    父子之義

    《宋史》:太祖母昭憲杜太后治家嚴毅有法,生五子,長太祖,次匡濟、光義、光美、匡贊。太祖即位,尊為皇太后,拜於堂上,眾皆稱賀,后獨愀然不樂。左右曰:臣聞母以子貴。今子為天子,胡為不樂。太后曰:吾聞為君難。天子置身億庶之上,若治得其道,則此位可尊。苟或失馭,求為匹夫不可得。是吾所以憂也。太祖再拜曰:謹受教。

    錄曰:后常目擊五代之亂,至室家母子不能相保,故有是諭。雖然《大禹陳謨》首以克艱為言,后蓋不惟知母道而又知君道也。以是為訓,宋之一代所以外無呂王武韋之禍,而內有高曹向孟之賢,皆后之壺範有以啟之於前也。然則史稱昭憲垂裕之功,其可少哉。

    太宗不豫,宣政使王繼恩忌太子英明,陰與參知政事李昌齡、殿前都指揮李繼勳、知制誥胡旦等謀立故太子楚王元佐。宰相呂端問疾禁中,見太子不在旁,疑有變,乃以質書大漸字,令親密吏趣,太子入侍。及帝崩,皇后令繼恩召端議所立。端知有變,即給繼恩,使入書閣,遂鎖之,而使人防守,亟趨入宮。后問端曰:宮車已晏駕,立嗣以長順也,將如何。端曰:先帝立太子,正為今曰。今始棄天下,豈可遽違命有異議耶。后默然。乃奉太子至福寧殿即位。太子既立,垂簾引見草臣,端平立殿下不拜,請捲簾升殿審視,然後降階率草臣拜焉。

    錄曰:自金匱背盟之後,甫傳真宗,即有繼恩之變,頰呂端而免。再傳仁宗,復有允恭之奸,頰王曾而免。其變者,國家危疑之運也;其免者,立國忠厚之功也。是時宋德昌隆,君子道長,故大臣得以行其志,而小人無所容其謀。苟為不然,繼恩豈不能排闊而出,而肯甘心就鎖乎。若乃平立不拜,誠非獲已,既不能如周書顧命,則不免於捲簾審視矣。

    初王安石當國,變亂舊章。光獻太后乘問語神宗,謂:祖宗法度不宜輕改。吾聞民問甚苦,青苗助役宜罷之。神宗崩,哲宗立,宣仁高太后臨朝聽政,於是散遣脩京役夫,臧皇城硯卒,止禁庭工技,罷導洛司,出近侍尤無狀者十三人,戒中外,無苛斂,寬民問,保戶馬,罷造軍器工匠,罷成都府利都買馬,罷京束西泗州物貨場,罷市易抵當汴河堤岸司、地課放市易常平,免役息錢,罷任他出限罰錢,罷免行錢,罷提舉保甲錢,罷錢糧提舉保甲官,罷方田,罷鄘延團將,罷增置鑄錢。十四監事由中旨、王珪等弗預知也。

    錄曰:愚觀光獻、宣仁之際,其婦姑之問,可謂善繼善迷者也。夫光獻有欲為之志而未為,至宣仁而成就之;光獻有已為之事而可法,至宣仁而遵迷之。設使紹熙崇寧之君皆能若是,何害於紹迷乎。惜乎,名則是而實則非也。苟有人心,將何面目見二后於地下。

    及太后崩,哲宗改元紹聖。楊畏上言:神宗更法以垂萬世,乞早講求,以成紹述之道。帝即詢以故臣孰可召用。畏即疏章惇、呂惠卿、鄧溫伯、李清臣。帝深納之,以章惇為尚書左僕射,專以紹述為國是。遂引其黨蔡卞、林希、黃履、來之邵、張商英等居要地,任言責,協謀朋奸,報復怨仇矣。

    錄曰:王安石之流禍慘矣。論者徒知歸罪於變法之端,而不知實禍於紹迷之政。夫紹迷,美政也。文武周公豈惟八百年之福祚,抑且千萬世之顯稱,人皆曰:善繼人之志,善迷人之事者也。然謂之善繼善迷,則其一字之問而有無窮之深意,不可以不察也。夫仁者之祚垂於無窮,而戾者之氣未叉隨泯。設使仁考有後,而神宗嗣孤,夷狄之禍未必然也。今以一宣仁救之而不足,一章惇壞之而有餘,則以哲宗為之子也。崔鷗、陳罐千言而不入,鄧洵武一言而快意,則又以徽宗為之子也。嗚呼。周家傳位季歷以及昌,而天命之永固,神宗傳位哲宗以至估,而國事之曰非,豈非繼志述事之相同,而創業垂統之不善歟。

    竇禹鈞五子儀、儼、侃、偁、僖,皆相繼登科,號為五龍。馮道贈詩曰:燕山竇十郎,教子有義方。靈樁一株老,丹桂五枝芳。逮宋建隆元年,太祖謂宰相曰:深嚴之地,當以宿儒處之。竇儀清介重厚,非斯人不可。即曰拜為學士,後屢稱儀有執守,欲相之。趙普忌其剛直。及卒,閔然曰:天何奪我竇儀之速。蓋惜其未大用也。儼尤為才俊,善步星曆,與盧多遜、楊徽之同任諫官,嘗謂之曰:丁卯歲五星聚奎,自此天下太平。卒如其言。太祖謂侍臣曰:近朝卿士竇儼質重嚴整,有家法,閨門敦睦,人無斕語,諸弟不能及。僖亦中人材爾,傳有操尚可嘉也。

    錄曰:愚觀竇氏之在宋初,其變面事警則有可責,其義方訓子則有可稱。雖然有五星聚奎,而後一代之人物可齊;無五代亂離,而後五子之出處可鈴。人情世道大抵而然,君子未可以厚非之也。

    陳省華與妻馮氏性嚴毅,治家有法,子堯叟、堯佐、堯咨居常孝謹怡聲,侍側不敢以貴自處。景德中,堯叟掌樞機,堯佐直史館,堯咨知制誥,與省華同在北省。比客至,兄弟常立侍父側,客不自安,多引去。堯叟偉姿貌,強力奏對,明辯多智,數久典機密,軍馬之籍悉能周記。堯佐少好學,父授諸子經,其兄未卒業,堯佐竊聽已成誦;及貴讀書不輟。初從種放於終南山,陳搏謂省華曰:君三子皆當將相,惟中子貴且壽。一如搏言。及卒,自誌其墓曰:壽八十二,不為天官一品,不為賤使相納,祿不為辱。三者粗可歸於父母棲神之域矣。堯咨以氣節自任。君子謂省華聲聞,由諸子而益著。有宋以來,言家法者不能及云。

    錄曰:愚觀陳氏,一時不惟可稱,而中子貴壽尤有可驗。雖然以自驗而電勉則可以自負,而夸毗則不可。蓋貴與壽,是人之所欲也。亦有不可又者,如顏子短命,曾參寡祿,冉閔無階,而萬世之下莫不尊之,以其德耳。故太上立德,其次立功,以是歸息於棲神之域,庶幾無忝於風興夜寐之心矣。

    呂公著二子希哲、希純,少從憔千之孫復石介胡緩學德器,成就大異眾人;及長復從二程、張載遊,聞見益廣,遂絕意進取,不事科舉,學以僥倖利祿。王安石將真其子雩於講官,以希哲有賢名,欲先用之。希哲辭曰:辱公相知久,萬一從仕將不兔異同,則疇昔相與之意盡矣。安石乃止。及申公作相,二弟公綽公弼已官省寺,希哲獨滯管庫。申公嘆曰:當世善士,吾收拾略盡爾。獨以吾故,置不試命也。其母聞之,笑曰:是亦未知其子矣。范祖禹,其妹婿也,言於哲宗曰:希哲經術操行宜備講讀。乃除崇政殿說書。其勸導人主以脩身為本,正心誠意為主,若身不能脩,左右之人且不能諭,昆天下乎。與希純世濟其美,樂易簡儉,終年名益重,遠近皆師尊之。

    錄曰:史稱呂申公知子之賢而不能薦,有愧於從祖。愚特以為無忝於正獻。何也。文穆之時,大道為公,不當以遠嫌為辭。申公之時,大道

    既隱,人當以亦黨自懼,以是為防他曰。林希尚言:呂大防由公著援引,故進希哲以酬私恩,而公著之惡,則希哲導成之。嗚呼。孟子不云:仰不愧於天,俯不作於人。希哲以之回視雩與嬉輩真腐鼠之不若歟。

    洪皓三子適、遵、邁。適幼敏悟,日誦三千言;皓使朔方,年甫十三,能任家事;以皓出使,恩補脩職郎;紹興十二年,與弟遵同中博學宏詞科。高宗嘆曰:父在遠方,子能自立,天之報也。宜加升擢。遂除。適敕令所刪定官,遵秘書正字。後三年,邁亦中是選。由是三洪文名滿天下。及皓歸,性秦檜,三子皆外補。皓謫英州,適往來嶺南省侍者九載。檜死,適自兩制一月入政府。又四日,擢居相位。遵為資政殿學士,邁為端明殿學士。邁之文學尤高,其立朝議論最多,所謂忠義之報,詛不信哉。

    錄曰:洪忠宣豈比於蘇長孺哉。武之時,中國全盛,匈奴恃其桀敖而已。皓之時,華夷倒置,鈴死無生。若非天之所報,又安能有其家乎。特以檜之惡甚於犬羊,其毒逍於醜虜,虜能容忍於異域,檜不能得侍於同朝,帝能加擢於一時,顧不能保全於異日。惟天不可為,卒之有子以顯其世,有文以華其國。雖不得秉政於生前,亦登相位於身後。觀於史臣,亦悻悻曰:忠義之報,有由然夫。

    胡安國三子寅、宏、寧。安國疆學力行,以聖人為標的,志於康濟,見中原淪沒,黎民徐炭,常若痛切於身;雖數以罪去,其愛君憂國之心遠而彌篤;每有君命,即置家事不問。然風度凝遠,蕭然塵表,視天下萬物無足以嬰其心。自正安右廢《春秋》,不列於學官,安國謂:先聖手所筆削之書,乃使人主不得聞講說,學士不得相傳習。亂倫滅理,用夏變夷,殆由乎此。故潛心是書二十餘年,以為天下事物無不備於此。每嘆曰:此傳,心要典也。寅號致堂本弟猶子,少桀點難制,父閉之空閣,其上有雜木,寅盡刻為人形。安國曰:當有以移其心。別置書數千卷於其上,年餘寅悉成誦不遺一卷。志節豪邁,新州謫命下,即日就道。宏號五峰,傳其父之學,優游衡山下餘二十年,玩心神明,不舍晝夜。張拭師事之。安國之傳《春秋》也,寧脩纂檢討,盡出其手,著《春秋通旨》,以羽翼其書云。

    錄曰:人稱康侯如大冬嚴霜,其子豈歲寒能凋者乎。所上之章,凜凜如出一轍。蓋由其家學,一以《春秋》為準的也。父職總裁,子備檢討,家庭之問宛然史局。若溫公與康侯者,蓋不多見。雖不仕,猶仕也。至於父子並列儒宗,豈不美哉。

    蔡元定二子淵、沈,皆躬耕不仕。始元定謫道州,跋涉數千里。道楚粵窮僻處,父子相對惟以道理自相怡悅。沈年三十屏去舉子業,以聖賢為師。自洪範之數,學者久失其傳,元定獨心得之,然未及論著。常曰:成吾書者沈也。沈受父師之說,沉潛反覆者數十年,然後成書,以謂體天地之撰者易之象,紀天地之撰者範之數。數始於一奇,象成於二偶。奇者數之所以行,偶者象之所以立。故二而四,四而八。八者,八卦之象也。一而三,三而九。九者,九疇之數也。由是重之而六十四,六十四而四千九十六,而象備矣。九而八十一,八十一而六千五百六十一,而數周矣。易更四聖而象己著,範錫神禹而數不傳。後之作者昧象數之原,窒變通之妙,或即象而為數,或反數而擬象,洞極用書,潛虛用圖,牽合傳會,自然之數蝕焉。先君子曰:洛書者,數之原也。余讀洪範而有感焉。上稽天文,下察地理,中參人物,古今之變,窮義理之精微,究興亡之徵兆,彝倫所敘,秩然有天地,萬物各得其所之妙。故西山賈氏以為與三聖之易同功者是也。

    錄曰:愚觀數公之子,惟九峰之傳獨得其宗。其所著《洪範皇極》,蓋以天地之所以筆者數也,人物之所以生者數也,萬物之所以得失者亦

    數也。數之體著於形,數之用妙乎理,非窮神知化、獨立物表者曷足以與此哉。其作書集傳也,曰:二帝三王之治本於道,二帝三王之道本於心。禮樂教化,心之發也;典章文物,心之著也;家齊國治天下平,心之推也。心之德其盛矣乎。聖人之心見於書,猶化工之妙著於物,非精深不能識也。此所以卓冠群倫,而從祀夫子廟庭-,不亦宜乎。

    李舜臣三子心傳、道傳、性傳。舜臣傳學力行,多所著述。父子各秉史才,遷宗正寺簿,重修裕陵玉牒。當曾布呂惠卿初用事,必謹書之。或謂非執政除免,格不應書。舜臣曰:治忽所關,可拘常法。他所筆削,多類此。心傳為脩撰,專脩高、孝、光、寧四朝實錄。端平三年上書言致旱之由,曰:和耀增多而民怨。曰:籍貲不以罪而民怨。凡此皆起於大兵之後,而勢未有以消之,故愈積而愈極也。道傳明於河洛之學,嘗訪求從學朱熹之門者與之講習,盡得其遺書而讀之,篤於踐履,臥榻問大書喚起截斷四字,其用功慎獨如此。於經史未有論著,曰:學未至,不敢於詩。文未嘗苟作,曰:學未至,不暇。性傳嘗進對,有崇尚道學,未遇其實之言。帝曰:實者何。對曰:在格物致知。以為出治之本。又言:束周以後,諸侯、卿大夫皆以既葬除服。秦漢之際,尤為淺促。孝文定為三十六日之制,則視孝惠以前已有加矣。束漢以後,又損之為二十七日。謂之以日易月,則薄之至也。

    錄曰:愚觀李氏一門,三子造詣略同,《宋史》列於儒林可無愧也。而乃分為四處,心傳、道傳總歸一巷亦可也,而乃殊於二門。若此者,可以見十羊九牧,前後不倫,欲無繁冗不可得矣。而元定之子沉從祀廟庭,不為列傳,子抗反為之,然則衹為官爵而已。故曰:余豈好辯哉。余不得已也。

    唐璘拜監察御史臺史,且至惶駭趁避。其母曰:人言此官好,汝何憂乎。璘曰:此官須為朝廷爭是非。一咈上意,或性權貴,恐重為大人憂。母曰:第盡言。吾有而兄在。璘拜謝就職,首疏:天變而至於怒,民怨而幾於離,海宇將傾,天下將覆。陛下謂此何時尚。縱慾累德,文過飾非,疏遠正人,押暱戚堅;宰相用時文之才為經世之具,不顧民命,輕挑民端,不度事宜,頓空國帑,季政厥子,內交商人,賄塗大開,小雅盡廢,瑣瑣姻姪敢預邪謀,視國事如徘優,以神器為奇貨。都人側目,朝士痛心。盍正無將之誅,以著不忠之罪,蓋指賈似道也。再疏:鄭清之妄庸誤國,其子士昌招權納賄,拔庸將為統帥,起臟吏為守臣。璘立臺僅百日,世謂唐子方再見,皆母指教之也。

    《元史》:姚天福拜監察御史,母戒之曰:古稱公爾忘私。委質為臣,當罄所衷,以塞其職,勿以未亡人為恤。俾吾追綜陵母,則死之日猶生之年也。天福亦請於憲府曰:御史責當言路,有犯無隱。苟獲譴乞,不為親累。或以聞,世祖嘆曰:天福母子雖生今世,其義烈之言當於古人中求之。

    錄曰:宋唐璘與元天福,其母教戒同也,而其功業則異。璘立臺僅百日,雖曰切劇上躬,盡言無隱,宋至是已無可為矣。縱使子方復出,誰能救之乎。天福當世祖之際,練行言聽,不惟整攝臺綱,無一蛇二首之患,且能復立按察,有摺服豪右之功。然則璘非駭也,大廈將傾,有不勝其任之憂;福非烈也,元運方隆,無自貽伊戚之患。母之一喜一懼,而世道一污一隆,從可知矣。

    拜住,安童孫也,五歲而孤,母卻烈氏有賢操教養之,稍長宏遠端亮,有祖風。嘗奏:人之仕宦隨所職司,事皆可習至,於學問有本,施於事業。此儒者之事,宰相之資也。陛下委臣以大任,臣有所畏者三:畏辱祖宗;畏天下事大,識見有所未盡;畏年少不克負荷,無以上報聖恩。常直內庭,知無不言。及入相,振立紀綱,修舉廢墜,裁不急之務,杜僥倖之門,加惠兵民,輕榣薄斂。英宗倚之,相與勵精圖治。時天下晏然,國富民足,遠夷有古未通者,皆朝貢請吏。初為禮儀院使,年方二十。吏就第請署,適後圃閱戲,母厲聲呵之曰:官事不治,若爾所為,豈大人事耶。遂探自克責。一日侍宴,英宗強以數卮。既歸,母戒曰:天子強汝飲,當益戒懼,無酣於酒。每事督訓。故人謂拜住之賢,母之教也。

    錄曰:木華黎,元之四傑也。四世而有安童,又再世而得拜住。乃有所畏者,三祖孫奕世無忝,孰謂夷運而能若是哉。揆厥所由其母,閑之維,則收其放心,無寧沉湎之所致也。自是而後不能及矣。

    《皇明名臣錄》:景泰中,禮部郎中章綸、給事中林聰、御史鍾同、大理卿廖莊因災異陳言。是時太上皇別居南宮,憲皇帝易儲為王,兩宮疏隔,嫌隙滋萌,災異荐臻,人心危懼,廷臣無敢言者。綸特陳脩德彌災十四事,內惇孝義,謂:太上皇帝君臨天下十有四年,陛下向嘗親受其冊封,恭為臣子,是天下之父也。每月朔望及歲旦,宜率群臣朝見,以極尊祟之道。又欲復舊皇后於中宮,以正天下之母儀。復舊皇儲於束宮,以定天下之大本。知此,則倫誼篤而和氣充,天意自回,災異自彌矣。作旨錮禁。先是景泰三年,朝廷初請易儲,事下廷議,舉朝大小臣工持疑,未敢發,聰獨首言:皇太子無過,不可易。憤激不肯署名,與鍾同、廖莊前後諫議相同,雖不能阻止,而人服數臣之義,天命卒無改云。

    錄曰:臣觀諸臣之義,凜凜乎《春秋》大旨,當今萬世之攸賴者也。夫劇積出奔,輒未嘗廢;隱公攝位,桓乃嗣立。

    英廟初還之時,憲皇方暴盛也。何以易為哉。蚓景皇帝儲嗣況瘁,后亦荐更當是時也。正宜納鍾同、章綸之說,直林聰、廖莊之論,加禮於太上,復儲於束宮,則名正言順,異曰奪門之變,未可知也。曾未瑜時,應天順人。英廟既晦而復光,憲皇既廢而反正,傳至我皇上億萬載,無疆之休。當時諸臣之議,寧不明白正大矣乎。乃知我明大統之傳,建天地,揭日月,未可斯須違越者也。

    《燕對錄》:弘治十八年五月,上不豫,司禮監宣內閣李束陽、劉健、謝遷同入乾清宮,至御榻,上著便服坐,健等叩頭。上令近前,於是直叩榻下,上曰:朕承祖宗大統,在位十八年。今年三十六歲,乃得此疾,殆不能興。上玉色發赤,火聲盛氣。健等曰:陛下萬壽無疆,偶爾違和,暫須調攝,安得遽為此言。上曰:朕自知之,亦有天命不可強也。朕為祖宗守法度,不敢息荒。蒙皇考厚恩,選張氏為皇后,成化二十三年成婚,至弘治四年九月二十四日生束宮,今十五歲矣,尚未選婚。社稷事重,可亟令禮部舉行。皆應曰:若。上又曰:束宮聰明,但年幼好逸樂。先生每勤請他出來讀些書,輔導他做箇好人。健等皆叩頭,仰奏曰:臣等敢不盡力。

    錄曰:臣觀孝皇垂絕之命,其從容委曲,始終詳盡,比之周書顧命,異世同揆。至若曰:朕為祖宗守法,不敢怠荒。尤萬世臣子深思痛念,至今在於人心所不能忘也。但以好逸之言,真如末命所諭,而後劉瑾、朱寧、江彬之徒紛紜瞽惑,尚頰在天之靈旋起旋滅,無能久禍,其貽謀不亦遠乎。

    祭酒宋公訥稟性純誠,動以矩護,不妄言笑。會建大學成,中外貢入,學徒日夥,教泥不行,於是擢為祭酒,所以提契鏟碘不遺餘力,橫經發難,擊部廓塞,學者如客得歸,居常寢食恆在廂房,不宿於家。一日有疾,上遣中使問諭,召其子麟還京侍養。至是麟等懇請還家,厲聲曰:是何風雲氣少,兒女情多耶。及病革乃歸。上親為文祭之官,其次子復祖為司業。

    錄曰:惟日孳孳,斃而後已。聖人所以勉學者,未聞不宿於家也。以為風雲氣少,兒女情多,然則叉須鐵石心腸而後可耶。雖然以若人而在師保之位,不息人君一曰之問,接賢士大夫之時少,與宦官官妾之時多。此所以道能信主,忠可身行。闕子復為司業,豈尋常兄女子者可比耶。

    《尹直瑣綴錄》:尚書何文肅公喬新,父太子太保、吏部尚書何文淵。昔任溫州知府,不受遺金,人為立卻金館,至今猶存。及文肅公初第進士,使淮西,巢令問徽以嘗師其先公,贈以白金,文綺公卻之,徽曰:吾以壽吾師,非贈君也。答曰:子以壽吾父,因他人致之則可,因吾致之則不可。在閩時,市舶內臣死,鎮守分其餘貲,遺三司,公獨力辭,不獲,則受而輸於公帑。及長汴臬,都指揮武成德嘗因薦已燼以犀帶銀器,笑曰:我知君,君不知我。武暫而退。及致仕,楊宣慰遣使致金幣為壽,並獻文梓,可為壽具者一無所納。或勸之曰:戒之在得,正在今日。其廉蓋素性然也○

    錄曰:昔人有言:臣之清,不如臣之父者。今亦有言:何之清,不如何之子者。愚則以清白士大夫美德,至父子奕世相傳,雖出甩勉,亦所當向若,徒以為過。情嬌激,則世無全人矣。錄之。

    天順初,太監曹吉祥、忠國公石亨估寵擅權。監察御史楊誼劾之。既而彗孛疊見,二勢益張。公約十三道連名,極論有私於亨者。亨乃與祥合謀、上譜下錦衣獄文,致其死。會京城大風雨雹,拔木壞屋,走下馬牌於正陽郊外,始得末減,謫戍遼束,遇赦還職。時二凶尚在,或謂宜詣謝,方可無事。公不肯,復戍廣西。及二凶誅,方始復官。子源弘治問任欽天監五官監候。正德初,逆瑾當權,源上疏言:占候得:大角及心宿中星動搖天遊,天機、天權星不明。因勸先皇安居深宮,遠絕遊幸,節賞賜,止工役,親元老大臣,講讀詩書。復疏:十月二十六曰占候得:連曰霧霧交作,為眾邪之氣陰冒于陽臣,欺于君。小人擅權,為下叛上,引譬甚力。又言:自正德二年以來,一向占候得火星入太微,垣帝座之前,或束或西,往來不一。勸上宜思豫防。意在瑾也。於是瑾.怒,喚源面斥,嬌韶杖責,遣戍肅州。

    錄曰:愚觀謫戍之命,一之已甚,未聞再而無悔者也。不題之言,父已罹辜,未聞子復蹈之者也。惟有父子鐵石之心,而後有前後筮龜之論。楊氏可謂不沒矣。此其大風雨雹,亦可以見天心仁愛之至也。

    弘道錄卷之二十竟

    弘道錄卷之二十一

    義

    夫婦之義

    萬章問曰:《詩》云:娶妻如之何,必告父母。信斯言也,宜莫如舜。舜之不告而娶,何也。孟子曰:告則不得娶。男女居室,人之大倫也。如告則廢人之大倫。以惹父母,是以不告也。萬章曰:舜之不告而娶,則吾既得聞命矣。帝之妻舜而不告,何也。曰:帝亦知告焉,則不得妻也。

    錄曰:魯莊公即位二十有二年,壽三十六也,而始聘於齊,豈非告則不得娶乎。苟有明王在,上誅文姜之不慈,正莊公之不孝,則既免於任之樓,犖之牽,亦不至如般之弱,閔之幼,而子牙慶父之奸可以無作矣。奈之何桓方飭伯,血盟未載,不思無後之為大顧,憧憧於違難之問,其視妻而不告者,又何如哉。必合而觀,然後知二聖不告之為義,而孟子行權之為太。

    《禮記》:夫昏禮,萬世之始也。娶於異姓,所以附遠厚別也。幣必誠辭,無不腆告之以直信。信事人也,信婦德也。一與之齊,終身不改,故夫死不嫁。

    錄曰:以記禮次之者,大聖權也。大禮,經也。未合禮而正經,猶今能立而言權。於是,有娶於同姓而謂之吳孟子者,有悖於直信而涕出女吳者,有忽於辭腆而鼠牙是競者,有背於偕老而鶉鵲不若者,皆萬世之罪人也。

    《詩》:后妃以君子不在,而思念之曰:釆釆卷耳,不盈頃筐。嗟我懷人,真彼周行。陸彼崔鬼,我馬虺嘖。我姑酌彼金曇,維以不永懷。陸彼高岡,我馬玄黃。我姑酌彼兕魷,維以不永傷。陸彼砠矣,我馬堵矣。我僕痛矣,云何吁矣。

    錄曰:或以此為美里拘幽之曰而作,其知道者乎。夫以紂之政,誠酷烈矣。然臣罪當誅之心,文王未之改也。后妃內切憂懼之意,外共服事之德,不真彼於周行乎。其托言於酒,非真解憂也。豈其崇侯之諧方盛,而閡夭之謀未行歟。卒之無可奈何,而付之於浩嘆,則后妃者獨不可謂之至德耶。

    南國被文王之化,諸侯大夫行役於外,其妻獨居,感時物之變而思其君子,曰:嚶腰草蟲,趨耀阜蠡。未見君子,憂心仲仲。亦既見止,亦既觀止,我心則降。險彼南山,言釆其蕨。未見君子,憂心啜啜。亦既見止,亦既觀止,我心則說。陸彼南山,言釆其薇。未見君子。我心傷悲,亦既見止,亦既觀止,我心則夷。

    錄曰:註以此詩若周南之《卷耳》者,蓋紂在上,西伯在下,諸侯雖有被化之私,而實從公家之役,其憂固不能自已也。況夫逍進之藪刑人,如不克者乎。及夫既見而悅,則公私之情,上下之分,兩得之矣。此所以為召南之化也。若徒以執手之愛,契闊之情,其憂其樂所關微矣。

    衛之婦人以其君子行役於外,而思念之日:雄雉於飛,泄泄其羽。我之懷矣,自請伊阻。雄雉於飛,下上其音。展矣君子,實勞我心。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遠,曷云能來。百爾君子,不知德行。不恢不求,何用不臧。

    錄曰:是詩之義,雖在聖門仲由以下而能知之者鮮矣。夫爾我相形,而後恢心生焉,有無相判,而後求心生焉。及其至也,子之於親,以婦見誅,仗莫甚矣。婦之於翁,以美見納,責莫甚矣。衛之為國,不啻其淪喪也。然而猶存康叔之祀者,徒以匹夫匹婦尚知禮義。此可見天理民彝,途人堯舜,均稟一致,而先王陳詩之道,夫子刪述之功,豈小補歟。

    婦人為夫所棄,作詩曰:習習谷風,以陰以雨。眼勉同心,不宜有怒。釆封釆菲,無以下體。德音莫違,及爾同死。行道遲遲,中心有違,不遠伊邇,薄送我畿。誰謂茶苦,其甘如薺。宴爾新昏,如兄如弟。涇以渭濁,提提其扯。宴爾新昏,不我屑以。母逝我梁,母發我筍。我躬不閱,遑恤我後。就其深矣,方之舟之。就其淺矣,泳之游之。何有何亡,甩勉求之。凡民有喪,匍匐救之。不我能情,反以我為儼。既阻我德,賈用不售。昔育恐育鞠,及爾顛覆。既生既育,比予於毒。我有旨蓄,亦以御冬。宴爾新昏,以我御窮。有洸有潰,既請我肄。不念昔者,伊余來堅。

    錄曰:愚觀棄婦之詞,古人以比忠臣孝子。其款誠之委曲,措詞之從容,非真有是事也。何也。蓋閨門之中,恩常掩義,自非負販轉徙之徒,孰有輕棄其妻者乎。且以七出有條,三不去有律,庶人無停娶之理,亦#1不容宴樂其新昏也。蚓於被棄之時,心志悖戾,言語不倫,既乏代筆之工,終鮮學問之益。《谷風》,婦人何自而能是哉。豈以衛之賢者處亂國,事暗君。其曰電勉莫違者腹心之誼也;曰匍匐恐鞠者手足之情也;曰綺菲苜蓄者器使之恩也;曰涇濁渭清者反己之德也。然而新進者方效用矣,則不得不禮薄,如不遠伊邇也;不得不刑戮,如有洸有潰也。若乃君子之心,則豈處其薄乎。亦惟曰:我躬不閱,遑恤我後而已。是詩也,有悠然不迫之風,有奮然感動之意,有怨而不怒之則,有去而復顧之情,孰謂一婦人而能若是哉。凡孤臣孽子讀是,不廢詩而嘆者幾希矣。

    《鄭風》述賢夫婦相警戒之詞日:女曰雞嗚,士曰昧旦。子興視夜,明星有爛。將翱將翔,弋見與馬。弋言加之,與子宜之。宜言飲酒,與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靜好。

    錄曰:士與女一家之存亡也。琴與瑟一人之理亂也。一家之存亡,係於雞嗚昧旦。夫苟淫蕩放逸,則生不殖;生不殖,家必難矣。一人之理亂,係於執手偕老。夫苟二三其德,則室不宜;室不宜,愛且離矣。此安靜和好,所關甚大;而有洸有潰,家道之所以無成歟。

    知子之來之,雜佩以贈之;知子之順之,雜佩以問之;知子之好之,雜佩以報之。

    錄曰:夫投我以桃,報之以李者,報施之常也。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瑤者,篤厚之至也。故曰匪報也,永以為好也。然則知子之來而雜佩以問者,其於報施又何如哉。鄭以淫蕩忘返,若《靜女》《漆洧》諸篇,所樂者城之隅,洧之外耳;所贈者彤之管,芍之藥耳。固不可責其親賢友善,而門內之職併已亡之矣。此雖錚錚之金,靡靡之雅,而緇衣之感亦安可誣哉。

    齊賢妃御於君所,至於將旦之時,必告君曰:鸚既嗚矣,朝既盈矣。匪鸚則嗚,蒼蠅之聲。束方明矣,朝既昌矣。匪束方則明,月出之光。蟲飛薨薨,甘與子同夢。會且歸矣,無庶予子憎。

    錄曰:愚觀是詩義明詞順。蓋古者官壺之中,不但閨門淑女,如傅姆師氏,莫不有做戒之道,諷誦之詞焉。故其詩曰:雞既明矣,會朝之人既已盈矣。欲令君早起而視朝也,而君方以為匪雞則嗚,乃蒼蠅之聲乎。又曰:東方明矣,會朝之人既已昌矣。欲令君早起而視朝也,而君方以為匪束方則明,月出之光。至於蟲飛薨薨,旦以分矣,尚未見其起而視朝也,則我豈不欲與子同寢而夢哉,但韋臣之會於朝者,候君不出將散而歸矣。無乃以我之故,而併與子為憎乎。此於上下措詞文順理直,故常存之以備參考。

    《尚書□大傳》:古者后夫人將侍君,前息燭,後舉燭;至於房中,釋朝服,襲燕服,然後入御於君。雞嗚,太師奏雞嗚於陛下,然後夫人嗚佩玉於房中告去也。然後,應門擊柝告辟也。然後少師奏質明於陛下,然後夫人入庭立,君出朝。

    錄曰:如是則叉無,匪鷂則嗚之,愆亦遠於脫簪待罪之責矣。錄之。

    《外記》:周宣王嘗晏起,姜后脫簪洱待罪於永巷,使其傅母通言於王曰:王樂色而忘德,失禮而宴起,亂之興。自婢子始,敢請罪。王曰:寡人不德,實自生過,非夫人之罪也。自是勤於政事,早朝晏罷,卒成中興之名。

    錄曰:夫齊姜姓,周之世姻也。故邑姜、姜后皆出於齊,而雞嗚之詩亦係於齊。以其時考之,蓋不相遠,而義實相近,豈即姜后之所陳。故時稱賢妃傅母之所誦,故別於《大雅》歟。不然何庶予子憎方以為懼,而顛倒裳衣顧以為常歟。然不可考也。

    《春秋》:魯莊公元年冬十月,王姬歸於齊。二年秋七月,齊王姬卒。

    錄曰:此王姬也,歸於齊,則為夫人矣。而曰卒,王姬卒,何也。蓋是時天王之不君甚矣,齊侯之淫德極矣,文姜之忌憚蔑矣,魯莊之掃恥盡矣。夫烏獸不可與同韋也。哀哉乎王姬,而與之敵體乎。天王自同於烏獸也,而豈知匹婦之不可奪志哉。甫於歸而即謝世,僅及數月之期,豈其屯難遭回,不勝忸怩之心。而姜氏乘剛淫逼,蚓當自竄之曰,有人心者不若是想,遂奄然而長逝耶。《易》曰:屯如,遭如,乘馬斑如,女子貞,不字。王姬有焉。然則烏中之凰,珠中之璧不得以齊襄之醜惡累之也。吾夫子表而出之,所以遏淫欲存貞行,以愧當時,勸後世之意切與。如但以我主而錄之,服而卒之,抑末矣。

    莊公四年三月,紀伯姬卒。六月乙五,齊侯葬紀伯姬。十有二年春王三月,紀叔姬歸於鄗。二十有九年冬十有二月,紀叔姬卒。三十年八月癸亥,葬紀叔姬。

    胡傳曰:莊公四年紀憫去國,叔姬至此始歸於都者。紀侯方卒,故叔姬至此,然後歸爾。歸者順詞以宗廟在鄱,歸奉其祀也。魯為宗國,婦人有來歸之義。紀既亡矣,不歸於魯,所謂全節守義,不以亡故而虧婦道者也。魯人高其節,恩禮有加焉。是故其歸其卒其葬,史冊悉書。夫子存而弗削,為後世勸。

    錄曰:理與勢,天下之至敵也。而亦至不敵也。理之勝,萬世而不移;勢之勝,一時而有問。何也。蓋心主理,權主勢。一國之權在人,匹婦之志在己,故以齊之勢,紀可滅,而姬之志不可滅。君可虜而婦□之殯不可虜。聖人著之於經,以見伏節守義之美,而齊、襄、魯桓之惡不攻自見矣。傳以為葬而示之恩其然,豈其然乎。

    《傳》:齊侯弒魯君,滅其婚姻之國,而葬其文,是猶加忍於人,以手撫之也。其說非是。

    《左傳》:魯桓公未昏於齊也,齊侯欲以文姜妻鄭太子忽,忽辭,人問其故,太子曰:人各有耦,齊大,非吾耦也。《詩》曰:自求多福,在我而已。大國何為。君子曰:善自為謀。及其敗戎師也,齊侯又請妻之,固辭。人問其故,太子曰:無事於齊,吾猶不敢。今以君命,奔齊之急,而受室以歸,是以師香也。民其謂我何。遂辭諸鄭伯。

    錄曰:愚觀鄭忽之事,未嘗不嘆世衰道微,霸者未作,君不能保其臣,而執劫於鄰國也;父不能保其子,而倚仗於強援也。夫五霸之命無易樹子,則何待於已親。無以妾為妻,則何叉於更室。若俱以辭婚而失國,是又不待貴易交,富易妻也。奈之何紛紛以為病也。然則,忽者奈

    何。孟子曰:仁則榮,不七則辱。今惡辱而居不仁,是猶惡濕而居下也。所謂自求多福者如此。忽處鄭莊之世,三綱絕矣,縱能自強於善,猶懼其亡,何況甘於交質,狙於狄勝,徒以婚齊為輕重哉。或曰:忽嘗先配後祖,而今乃能辭婚,何也。蓋忽沾沾自喜之人也。朱子譏其柔懦疏闊是已。夫沾沾自喜者,未叉通無所見,惟其怠惰而不能操慮,迂闊而不近事情,是以甘為人下而不辭也。詩人譏之曰:狂童之狂也。且豈其過歟。

    《列女傳》:衛宣夫人者,齊侯之女也。嫁於衛,至城門,而衛君死。保母曰:可以還矣。女不聽,遂入,持三年之喪。喪服畢,其弟立,請曰:衛小國也,不容二庖。請願同庖。夫人不許。衛君使人怨於齊,兄弟皆欲與君,使人告女。女終不聽。

    錄曰:考諸禮,曾子問:有親迎女在途,而父母死之。文無至城門而君死之文。君子謂未成婦,疑無服也。而持三年之喪,不已過於厚乎。若乃未成婦之女,而請願同庖,豈禮也歟。君之弟,禽獸之行也。齊之俗淫靡之風也,宜乎女之終不聽也。

    魯寡陶嬰者,魯門之女也。少寡,養幼孤無強昆弟,紡績為產。魯人或聞其義,將求焉。嬰聞之,恐不得免,作歌曰:悲夫,黃鵲之早寡兮,七年不雙。宛頸獨宿兮,不與眾同。夜半悲嗚兮,想其故雄。天命早寡兮,獨宿何傷。寡婦念此兮,泣下數行。嗚呼哀哉兮,死者不可忘。飛烏尚然兮,況於貞良。雖有賢雄兮,終不重行。魯人聞之曰:斯女不可得已。遂不敢復求。

    錄曰:愚觀黃鵠之歌,其旨切,其情哀,有風人之義,而無怨怒之詞,是真能守禮義之俗。雖使異類聞之,寧不為之感動,而況於人乎。此妾婦之中正,禮道之範圍,而割鼻斷臂,截髮割耳,有所不得其正矣。

    楚姬,楚莊王夫人也。莊王好獵,姬諫不止,乃不食禽獸之肉。王改過,勤於政事。嘗聽朝罷晏,姬曰:何晏也,得無饑倦乎。王曰:與賢者語,不知饑倦也。姬曰:王之所謂賢者,何也。曰:虞丘子也。姬掩口而笑,王曰:姬笑,何也。對曰:妾執巾櫛十餘年,遣人求美,人進於王。今賢於妾者二人,同列者七人,妾豈不欲擅王之寵哉。不能以私蔽公,欲王多知人也。今虞丘子相楚十餘年,所薦非子弟則族昆,未聞進賢退不肖,是蔽君而羞賢路。妾之所笑,不亦可乎。明曰以告,虞丘子避席不知所對。於是避舍,使人迎孫叔敖以為令尹,治楚三年而莊王以霸,樊姬之力也。

    錄曰:姬之不食禽獸肉也,可謂以身諫矣。而藉以進賢,則吾不知也。夫叔敖之賢,固非虞丘子之所知;而樊姬之名,則知者多矣。豈因諫獵之事,而遂以傅會哉。然不可考矣。

    高行者,梁之寡婦也。為人榮於色,而美於行。夫死不嫁。梁貴人爭欲娶之,不能。梁王王聞之,使相聘焉,曰:妾聞婦人之義,一往而不改以全貞,安可不顧名節,自甘身而羞賤,棄義而從利,無以為人。乃持刀自引,以割其鼻,曰:妾已刑矣。所以不死者,不忍幼弱之重孤也。於是相以報王,王大其義,高其行,為復其身,尊其號曰:高行。

    錄曰:古禮諸侯一娶九女,二國勝之。几君無再娶之義,恐其棄德嗜色。故一娶而止,尚可近失節之婦哉。梁王驕姿不道,固不足責;而梁女書之於冊,觀者不責漢之無制,相之無衍,而徒美婦之高行。嗚呼。婦行何高,則王行何卑乎。

    《漢書》:班捷妤者,左曹越騎班死之女也,賢才通辯。成帝遊後宮,嘗欲與同輦,辭曰:觀古圖畫,賢聖之君皆有名臣左側。三代之末,主乃有女璧。今欲同輦,得無似之乎。上善其言而止。太后聞而喜曰:古有樊姬,今有捷好。每誦《詩》及窈窕淑女,女師之篇,必三復之。進見容止,輒依古禮。其後趙飛燕有寵嬌拓,讚訴云:挾邪詛祝。上考問,捷妤曰:妾聞死生有命,富貴在天。脩正尚未蒙福,為邪欲以何望。且使鬼神有知,不受不臣之訴。如其無知,訴之何益,故弗為也。上善其對而憐憫之。捷妤恐久見危,求供養皇太后於長信宮。上許焉。帝崩,充奉園陵,薨,因葬園中。

    錄曰:愚觀捷妤之執義,而嘆孟堅之寡識也。夫坏寵恰勢,婦人之常也。明哲保身,君子之獨也。姦禍之與倖權,譬如烈火。故《詩》云:燎之方楊。又云:誰能熱熱,不可止遏,引可親炙乎。是故寧幽清龍密,托長信之末流,無寧薰耳塗目,效永巷之罪首,使固稍知此義,枕經藉書,紆體衡門,上無所蒂,下無所根,豈非達者之高致,哲士之盛節哉。顧乃責會合之計,運朝夕之策,戀戀於權勢之門,濡體於危險之途,此賓戲所陳之詞,與班姬團扇之旨不可同曰語也。以固之博通古今,為世良史,人物之臧否,出處之大節,籌之何許,而乃不如一女子哉。然則不免於質之勝文,君子不能不為之深惜也。

    平帝王皇后者,莽之女也,婉淑有節行。平帝即位,莽秉政,以女配帝。歲餘帝崩,後莽篡,后年十八,常稱疾不朝。莽敬憚哀傷,意欲嫁之,令立國將軍成新公孫建世子橡飾將醫,往問疾。后大怒,鞭笞旁侍御,因發病不肯起,莽遂不敢強也。及漢兵誅莽,墦燒未央宮。后曰:何面目以見漢家。自投火而死。

    錄曰:平后之拒父,豈比於元后之責莽乎。夫令妻壽母,古今稱頌,豈知亦有不然者歟。漢之元后,壽蝓八十,歷元、成、哀、平四世,為天下母,饗國六十餘載。群弟世權,更持國柄,是以釀醞保護,以成其亂。及至篡國滅劉代漢,而後握璽以拒之,噫抑晚矣。固不若年少執節之為愈也。

    《束漢書》:光武中元元年甲申,使司空告祠高廟曰:高皇帝為群臣約,非劉氏不王。呂太后賊害趙王,專主呂氏,賴社稷之靈,祿產伏誅。天命幾墜,危朝更安。呂太后不宜配食高廟,同桃至尊。薄太后母德慈仁孝,文皇帝賢明臨國,子孫賴福,延祚至今。其上薄太后尊號曰:高皇后,配食地衹,遷呂太后廟主於園,四時上祭。

    錄曰:愚觀呂薄之際,而感理之吉凶消長係於時之進退存亡,未嘗有毫忽之差也。蓋后與帝俱起側微,方其問關百戰,求帝於藪澤之中,彼一時也。及帝擁戚姬,親如意,據軏之勢,此亦一時也。至於偃然稱制,南面以臨天下,此又一時也。極其至也,乃有人競之作焉,有鵲鴆之毒焉,有滅宗之禍焉,有易姓之謀焉。檗以《春秋》之義,所謂自絕於天不可得而禱也。當時漢廷大臣未能堅守嚏血之盟,蚓責以《春秋》之義哉。此義不明,是以不傳之呂而篡之新,宜乎帝之進薄而退呂也。

    王霸少厲高節,其妻亦美志行。值玉莽篡,棄絕交宦。建武中,徵至京,不屈。初與同郡令孤子伯為友,後子伯至楚相,子為郡功曹,令之奉書於霸,車馬服從雍容如也。霸有子方耕於野,聞賓至,釋未而歸,見令狐子沮,作不能仰視,父目之有愧容。客去,久外不起,妻怪而問故,霸曰:吾與子伯素不相若。向見其子容服甚光,舉措有適,而我兒蓬髮歷齒,未知禮,則父子恩深不覺自失耳。妻曰:君脩清節,不顧榮祿。今子伯之貴,孰與君之高,奈何忘宿志,而慚兒女子乎。霸崛起而笑曰:有是哉。遂共隱遁終身。

    錄曰:觀人何以不於所勉,而於所忽乎。蓋貧賤之交,人所難忘,而彼此相形問,亦難釋於此。而小芥焉,糟糠之義微矣甚矣。霸妻之高識也,無我,無人,無物情,而況於世態乎。鈴若而人自斯下堂,初不在山之深林之密也。

    鮑宣妻桓氏,字少君。宣嘗就少君父學,父奇其清苦,故以女妻之,裝送資賄甚盛。宣不悅,謂妻曰:少君生富驕,習美飾,而吾實貧賤,不敢當禮。妻曰:大人以先生脩德守約,故使賤妾侍執巾櫛。既奉承君子,惟命是從。宣笑曰:能如是,是吾志也。妻乃釋歸侍御併服飾,更著短布裳,與宣共挽鹿車,歸鄉里拜姑,禮累提甕出汲,脩行婦道。鄉邦稱之。

    錄曰:柔曼之傾意,非獨損志,蓋亦有增過者焉。相如才美,琴心是務,馬融儒者,絳帳為樂。吾見其貧賤而移,富貴而淫也,又焉能威武不屈乎。故鈴有少君之行,而後有子都之節。

    安定皇甫規妻者,善屬文能書。規卒,年盛而色美。董卓聞其名,娉以轎輜百乘,馬二十匹,奴婢錢帛充路,妻乃輕服詣卓門,跪自陳,請辭甚酸愴,卓使傅奴侍者悉拔刀圍之,曰:孤之威教,欲令四海風靡,何有不行於婦人乎。妻乃立罵卓曰:君羌胡之種,毒害天下,猶未之耶。妾之先人清德奕世,皇甫氏文武上才,為漢忠臣。君親非其趣使走吏乎。敢欲行非禮於爾君夫人耶。卓大怒,乃引車庭中,以其頭懸軌上,鞭馳四交,遂死車下。後人稱頌,圖畫其像,號曰禮宗云。

    錄曰:規與妻何如瑛與邕乎。規之恥不與黨,妻之奮不失身,媲美同義,可無愧矣。而邕顧懷董卓之恩,終被收戮;瑛亦於曹操之坐,叩首酸哀。此其一全與否,一生與死,不可同年語也。

    獻穆曹皇后,操之中女也。建安#2十九年,進為夫人;伏后弒,立為皇后。魏受禪,遣使求璽綬,后怒不與,如此者數輩。后乃呼使者入,親數讓之以璽綬,抵軒下,因涕泣橫流曰:天不祚爾。左右莫能仰視。魏景、初元年薨,合葬禪陵,車服禮儀皆依漢制。

    錄曰:春秋之時,雍姬謂其母曰:父與夫孰親。其母曰:人盡夫也。父一而已,胡可比也。然則父之所為如莽與操者,尚可重父而輕夫耶。觀於平獻二后之事,則雍姬殺夫之罪,仲母飴女之愆,皆不可追矣。

    弘道錄卷之二十一竟

    #1『亦』原作『赤』,據文義改。

    #2『安』原作『女』,據文義改。

    弘道錄卷之二十二

    義

    夫婦之義

    《晉書》:愍懷太子妃王氏,字惠風,太尉衍之女,貞婉,有志節。初太子被廢,居金塘城,衍表請離婚,惠風號哭而歸,行路為之流涕。及劉曜陷洛陽,掠之以賜其將喬屬,渡孟津於河中欲妻之,惠風拔劍距屬曰:我皇太子之婦,司徒公之女,而逆胡小子敢干我乎。言畢即投河中。其侍妾名六出,魏浚儀命諷之孫女,見其主亦自奮曰:大既有之,小亦宜然。復投河中。

    錄曰:愚觀晉之流俗,懵昧顛惑,動以虛名相尚,而不顧瑕釁;如二女者,乃趺中之璧,壺中之冰。衍曾不倫,方且營營三窟之計,急急離婚之謀,不有貞行。其胡自別而卒,以玉全有。如此水較之排牆填殺,真同瓦石,安在其眾中珠玉耶。清談之禍,上不能庇其國,中不能保其身,下不能有其子女。嗚呼,慘矣。此萬世所當戒也。

    《唐書》:太宗二曰罷朝退居宮中,嘗怒曰:會須殺此田舍翁。時長孫后在側,問曰:為誰。上曰:魏徵言不遜,每廷辱我。后乃退,具朝服而立于庭,上驚問其故,后曰:妾聞主明臣直。今魏徵直,由陛下之明故也。妾敢不賀。上悅。

    錄曰:帝之怒,非徵之辱也,迺心之不純也。后之賀,非心之格也,迺名之可喜也。使誠知純心要矣,則又不以是喜。知用賢急焉,亦叉不以是怒。異時明母之不后,則徵有以報文德之遇;而王子之失婚,則后無以解田舍之憾矣。

    徐惠妃以上束征高麗,西討龜玆,翠微玉華營繕相繼,又服玩華靡,上疏諫曰:以有盡之農功填無窮之巨浪,圖未獲之他眾,喪已成之我軍。昔秦皇并吞六國,反速危亡之基;晉武奄有三方,翻成覆敗之業,豈非矜功恃大,棄德輕邦,圖利忘危,肆情從欲之所致乎。珍玩技巧,乃喪國之斧斤;珠玉錦繡,實迷心之鴆毒。作法於儉,猶恐其奢;作法於奢,何以制後。上善其言。

    錄曰:太宗之世,一賢妃而顯名,何也。蓋唐之興者,反隋之舊也;致治之美者,從諫之功也。故人人不以為諱,親疏不以為瀆召,則骨經綱紀之臣變為脂韋唯偌之行,何況閨門之淑女哉。

    高宗召長孫無忌、李勣、于志盒、褚遂良於內殿。遂良曰:今日之召多為中宮,上意既決,逆之必死。太尉元舅,司空功臣,不可使上有殺元舅及功臣之名。遂良起於草茅,無汗馬之勞,致位至此,且受顧託,不以死爭之,何以下見先帝。勣稱疾不入,遂與無忌等至內殿。上顧謂曰:皇后無子,武昭儀有子,今欲立昭儀為后,何如。遂良對曰:皇后名家,先帝為陛下所娶。臨崩執陛下手,謂臣曰:朕佳兒佳婦,今以付卿。此陛下所聞,言猶在耳。皇后未聞有過,豈可輕廢。上不悅而罷。明日又言之,遂良曰:陛下必欲易后,請妙擇天下命族,何必武氏。願留三省。又曰:臣今作陛下意,罪當死。因置質於殿階,解巾叩頭流血,乞放歸田里。上大怒,命引出。昭儀在簾中,大言曰:何不撲殺老撩。無忌曰:遂良受先朝顧命,有罪不可加刑。他日,李勣入見曰:此陛下家事,何必更問外人。上意遂決。

    錄曰:時無忌、遂良、世勣涇渭猶未分也。明日一言,而唐之宗廟、社稷、本宗、支庶以至群臣、百官鴕乎危矣。然則謂勣為上所重,當進者果何人哉。良勇於匡救,使萬世之下猶知君臣夫婦朋友之義。若勣而先入,則佳兒佳婦之言諉於不聞,天理人心不幾於息乎。言雖未能回天,而義已如皎日,君子不能不錄之也。

    楊烈婦者,李侃妻也。陷汴,分兵略定諸縣。以城小賊銳欲過去。建中末,李希烈時侃為頃城合,婦曰:寇至當守,力不足則死之,進尚誰守。侃曰:兵少財乏,奈何。婦曰:縣不守,則地,賊地也;倉凜府庫,皆其積也;百姓,皆其戰士也。於國家何有。請重賞,募死士,尚可濟。侃乃召吏民廷中曰:合誠,若主也,然歲滿則去,非如吏民生此土者墳墓存焉。宜相與死守,忍北面奉賊乎。眾泣許諾,乃狗曰:以瓦石擊賊者賞千錢,以刀矢殺賊者萬錢。得數百人,率以登城。婦身自爨以饗眾報賊曰:頃城父老義不下,賊得吾城不足為威,宜亟去,徒失利無益也。會賊將中矢死,遂引去。縣卒完詔。遷侃太平合。先是萬年通天初,契丹寇平州,鄒保英為刺史,城且陷,妻奚率家僮、女丁乘城不下,詔封誠節夫人。默啜攻飛孤,縣合古玄應妻高能固守,詔封狗忠縣君。史思明之叛,衛州女子侯、滑州女子唐、青州女子王相與敵血,赴行營討賊。滑濮節度許叔冀表其忠,皆補果毅。雖敢次不忘於國,然不如楊烈婦伉慷知君臣大義云。

    錄曰:愚觀唐史之志烈女,皆無倫春,獨此志紀迷頗有本末。且抑揚不苟,豈因以愧當世耶。侃亦殉人者,爾而能轉禍為福,使二十四郡聞之,寧不唾死乎哉。蓋不但一烈婦,而三女子將挪愉之不置矣。

    武宗賢妃王氏性機悟,年十三入宮。帝為穎王,穆l宗曉賜王,嗣位妃,陰為助畫,進號才人,有寵狀,纖順頗類。帝每畋苑中,妃必從,校服光侈,略同至尊,相與馳騁。觀者莫知孰為帝也。帝欲立為后,李德裕不于。帝稍惑方士,言:我取不死,後窪不豫,膚澤消稿。妃切憂之,帝曰:脫如有不諱,汝將奈何。泣曰:陛下萬歲後,妾得以殉。帝不復言。及大漸,才人取所常貯悉散遺宮中。審帝已崩,即自經喔下。當時嬪御中,雖常拓才人者,至是皆義之,為之感動。

    錄曰:殉葬非古,畋獵非懿。而錄之者以唐氏一代世無閨則,而耽溺異衍,尤所當鑒,非獨為才人,幸乃以為刑于錯也。

    《宋史》:包臆妻崔氏,拯之子婦也。臆早卒,遺一稈。拯夫婦意崔不能守也,使左右嘗其心,崔蓬垢出涕,見拯曰:翕,天下名公也。婦得齒賤役,執漸灑之事,幸奚。況敢汗家乎。生為包氏婦,死為包鬼,誓無他也。後稈亦卒。崔母呂自刑州來,欲誘崔嫁,謂曰:喪夫守子。子死孰守。崔曰:昔者非為子也,為舅姑也。今舅沒,姑老忍舍去乎。呂怒曰:我寧死,庾不獨歸。崔曰:母遠來,義不當使獨還。然至判州,儻不義見迫,必終於尺組之下矣。遂偕去,母懼其義,卒不敢奪。拯嘗出其賸,在父母家生子。崔氏密撫其母,使謹視之,後取歸,名曰誕,以奉包祀。

    錄曰:孝肅嘗曰:後世子孫仕宦者,犯臟者,不得放歸本家,死不得葬大塋中。不從吾志,非吾子若孫也。其嚴如此,而獨不為其婦慮乎哉。胡為乎,而使左右嘗之耶。夫以拯之婦而有呂之迫左右之問,然有以來之也。刑于者,可不務慎乎。崔不寧不貳其操,且能密撫其勝子,以全宗祀,豈區區匹婦之義哉。天於孝肅,亦可謂有知矣。

    傅察妻趙氏,扑之女也。察,堯俞從子,自幼嗜學,恬於勢利,年十八舉進士,尚未廷試。蔡京誘以附己,遣子儻與衛士數輩踵至,將妻以女,拒不答;強邀相見,不從。後竟為清獻公婿。識者已知其器識未易量也。及為兵部員外郎,使金時,虜已渝盟,或勸無急,遽曰:啣命以出,聞難而止,如君命何。遂行。遇斡離不領兵至,使拜不肯。時白刃如林,或拌之伏地,愈植立不顧,反覆論辯,謂官屬侯彥等曰:我死必矣。父母聞之,必大戚。幸記吾言,以告吾親,使知我死國,小紆其亡窮之悲也。遂遇害。及彥等歸,皆能道察不屈狀,犖犖狗義如此。聞者哀而壯之。

    錄曰:清獻之女與孝肅之婦,其名相坪也。察辭京而婿祚,既無勉強之心,則出使而狗國,又豈偶然之故哉。知重其身,故擇配之嚴;知愛其親,故守義之篤。趙氏愈有榮矣,非崔呂逼迫之可比也。

    呂祉妻昊氏。祉辟張浚府,會岳飛欲大舉伐金,檜忌之,言於以昭。飛詣都督張浚議事,浚曰:王德淮西軍所報,欲以為都統,命祉以督府參謀領之,何如。飛曰:德與酈瓊素不相下,一旦偃之在上,則必爭。呂尚書不習軍旅,恐不能服眾。又曰:張俊、楊沂中如何。曰:張宣撫,飛之舊帥,其人暴而寡謀。沂中視德等耳,豈能御此軍哉。浚艷然曰:固知非太尉不可也。飛曰:都督以正問,不敢不盡其愚,豈以得君為念哉。浚竟以王德為都統制,酈瓊副之,以祉參謀軍事。瓊與德交訟於朝,乃命德還建康,以其軍隸督府,復命祉往廬州節制之。遣中使押賜鞍馬,祉拜賜,謂家人曰:君命如此,義不可辭。一死固不惜",第恐無益於國。與妻學對泣訣別。既至,諭瓊等曰:若以君等為是,則大相誑然。張丞相但喜人向前,倘能立功,雖大過亦略,況小嫌乎。當力為辯之,保無他慮。瓊等感泣。稍定,復密奏罷之,其書吏漏語,瓊令人遮所遣郵置,盡得所言,大怒。適朝廷以張浚為淮西宣撫,楊沂中制置,召瓊赴行在。瓊懼,遂叛。諸將晨謁祉,坐定,瓊袖出文書曰:諸軍官有何罪,乃以如許事聞之朝廷曰。祉見之大驚,欲返走不及,為瓊所執。其遇害時,有得祉括髮之帛歸昊中者,其妻昊氏持帛自縊,以狗葬。聞者一及之。

    錄曰:忌之為凶德也,以上而朝廷,大而軍族,賢而忠臣烈士,愚而叛將武夫,莫有不罹其害者。苟使檜能容飛,則浚叉不貽怒;浚不貽怒,則事未鈴皆左;事不皆左,則禍未叉速成,而瓊之叛,祉之死,皆未可料也。然則括髮之帛,其奸檜促命之符乎。雖然浚亦當自盡以謝祉,而幽冥之中負此良友,尚望其能恢復耶。蓋不待符離之漬,而督府之議,君子預知其無能為矣。

    陳寅妻杜氏,寅寶謨閣待制咸之子,以恩補官,知西和州。西和極邊重地,寅以書生義不辭難。元兵入境,屬都統何進出守大安,獨統制王銳與忠義千人城守。寅誓與其民共守此土,留其三子,並園門口指悉散資財以結忠義,為必守之計。元兵十萬攻城,寅帥忠義與敢死士力戰,晝夜數十合,兵退。會進與寅素不相協,諸將復忌其功,至是求援甚急,不應,城遂陷。顧其妻杜曰:若速自為計。杜厲聲曰:安有生同君祿,死不共王事者耶。飲藥自殺。寅乃朝服望闕,焚香號泣曰:臣始謀守此城,以為蜀藩籬。城之不存,臣死分也。再拜伏劍而死。子姓、賓客同死者二十八人。推官賈子坤、知文州劉銳、金州通判賽彝、黎州通判何充舉家皆死之。充之被俘也,虜設帟喔環坐,而虛其賓席使坐,充曰:吾三世食祿,為趙氏死不憾。及死,充妻陳氏束望再拜曰:臣夫婦可以對趙氏無愧矣。

    錄曰:寅之父以蜀將吳曦之亂,忿不能討,乃削髮被緇,以自汙辱。而寅獨能奮勇以殺賊,雖力屈致死,亦足以為咸之光矣。蚓同時,如賈如劉,如賽如何,闔門義烈,格天動人。苟舉而列於朝端,托以心膂,鈴能變弱為強,轉危為安,無難事矣。乃皆星散遠地,困守下僚孤城,既無援兵捍將,又多忌剋徒,以血膏粉蝶,何裨國事乎。故天下有道,則英雄皆登實用;天下無道,而豪傑反以無家。觀此而不痛哭流涕者,幾希矣。

    趙昂發妻雍氏。昂發以上舍登第,通判池州。元兵渡江,池守王起宗棄官,昂發攝州事,繕壁聚糧,為固守計。及元人遊騎至李王河,都統張林諷其迎降,昂發憤氣填胸目視,林不敢復言。已而林陰遣人納款,而陽助昂發守城,權皆歸林。昂發知事不濟,乃置酒會親友與訣,謂妻雍氏曰:城將破,吾守臣不當去,汝先出走。雍曰:君為命官,我為命婦。君為忠臣,我獨不為忠臣婦乎。昂發笑曰:此豈婦人女子所能也。明曰乃散其家貲與弟姪、僕婢,悉遣之。元兵薄城,晨起書九上曰:國不可背,城不可降。夫婦同死,節義成雙。遂與雍氏盛服同縊於從容堂。昂發初為此堂,嘗領客堂中,指所扁日:古人云:慷慨殺身易,從容就死難。至是卒蹈之云。

    錄曰:愚觀趙昂發之從容堂,江萬里之止水亭,時人皆莫諭其意也。然則,二公之方寸已定于居安之日矣。視彼董宋臣盧允昇之芙蓉閣、香蘭亭,賈似道之多寶閣、木綿庵,秦檜之一德格天,馨香汙穢,相去何萬萬乎。嗚呼。天下有道,則為斯干之頌;天下無道,則為土木之殃。曷若此堂而為青史增光也乎。

    謝枋得妻李氏。枋得為人豪爽,每觀書五行俱下,一覽不忘,自奮以忠義。元兵束下,以沿江察訪使、江束提刑知信州。明年,呂師夔與武萬戶分定江束,枋得以兵逆之,入安仁調淮士張孝忠逆戰,遂奔信州,信州不守,乃變姓名入建寧,麻衣躡履,束鄉而哭,人不識之以為被病也。至元二十三年,集賢學士程文海薦宗臣二十二人,以枋得為首,辭不起。尚書留夢炎復薦之。遺書夢炎曰:江南無人材,求一瑕呂飴。甥程嬰杵曰:廝養卒不可得也。紂之亡也,以八百國之精兵而不敢抗。二子之正論,武王太公凜凜無所容。今吾年六十餘,所欠一死爾。豈復有他望哉。福建行省參政魏天祐強之,而北至京師,問謝太后鑽所,及瀛國公所在,再拜慟哭。已而得病,夢炎使醫持藥雜米,引進之,枋得怒曰:吾欲死,汝乃欲生邪。棄之於地,不食而死。李氏色美而慧,通女訓諸書。當枋得兵敗逃人閩中,武萬戶恐其扇變,購捕之。李氏攜二子匿貴溪山中,採草木而食。至元十四年,信兵蹤跡至山中,令曰:苟不獲李氏,屠而墟。李聞之曰:豈可以我故累人,吾出事塞矣。遂就俘。

    錄曰:史稱枋得崎嶇以全臣節,哀哉乎,完節之難也。夫既自知不可應聘者,二而力辭,數君子矣。豈復知尚有友道之責也歟。張子惠詩云:此去好憑三寸舌,再來不直一文錢。是也。嗚呼。此可見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而天下之寶自當為天下惜之也。

    《元史》:余闕妻蔣氏、妾耶卜氏、耶律氏。闕守孤城六年,群盜環布,獨居其中屹然,江淮保障也。至是陳友諒、趙普勝等合兵來攻,四面蟻集,外無一甲之援,力屈城陷,乃引刀自到。蔣氏與妾率女安安竟赴井死。長子得臣年十八,慟曰:吾父死於忠,吾何以生為。溺死於後園之池。甥名福童,善戰有勇士,亦死於城濠之問。姪婿花李為義兵萬戶,全家自刎。郡守韓建方臥疾,罵賊不屈,一家被害。於時百姓壯者畢登城,自捐其階曰:寧死無降也。同死者千餘人,闕號令嚴而信,與下同辛苦,嘗戰遇矢石交下,士以盾避,必卻之曰:汝輩亦有命,何蔽我。為故,爭用命。稍暇,率諸生會講,立軍士門外以聽,使知尊君親上之義。其忠國之心,蓋素定也。

    錄曰:夫人宋傳作耶卜氏,《元史》作耶律氏,死節記作蔣氏。《安慶誌》據公孫宗烈云:公有妾耶卜氏、耶律氏,公夫人實蔣氏,妻與妾義無殊也。夫以忠臣烈婦,奇男貞女,粹於一門,固足多矣。而館甥門婿,武夫走卒,及民問丁壯,同時效死,何耶。蓋以偽漢之興,非弔伐之主,而忠宣之許,有睢陽之風。天故付公之完節,以明大義,然後明敵之焉賊,以見大統之有所歸也。以為胡運未亡者誤矣。

    皇明《蘇伯衡雙節傳略》云:王氏志清與胡氏守貞者,錢塘縣民胡宗信妻并姊也。宗信甫生,值父母歿,諸兄又相繼物故,宗信方弱小,其姊恐不能樹立,私念己之嫁,或早或晚,無所加損,誠令得撫弱弟,雖後嫁庸何傷,遂留,經紀其家政。無何宗信亦歿,有子貢纔二歲。姊曰:嗟呼,我終不可以嫁矣。且吾弟在曰,尚以其小弱也而弗忍,昆今亡乎。若委之而去,誰當恤孤者。志清亦無他志,於是兩人相向哭泣,誓死守存,臥起相依。守貞待志清如姊姒,志清則終身以其事姑之禮事之。貧無以為生,每曰開門齋書得錢,粗足薪米醞。輒闔戶治女事,寒機雙杼,一燈夜分。如此者十有九年,略無間言。及守貞年六十而卒,志清乃率貢行三年喪。

    錄曰:鄧伯道之嗜義也。君子曰:絕於天也。天可絕乎。是姪不可以獨存也。魯義姑之免禍也。君子曰:檄於倖也。倖可繳乎。是子不可以獨棄也。孰若貞而不字者乎。貞而不字,則無天可絕,無倖可繳,而純於為義矣。此匹婦之志,他人莫可與奪。而里巷民俗之風,聖人曾得而棄之哉。

    《闕里誌》:孔氏名媛,字德卿,宣聖五十八代孫,宿州分教誌之仲女,性姿聰,麗女紅,經史無不通。年十八嫁曲阜王綸,入其門,孝敬和順內外,親屬稱譽之無問。甫二期未有出,而綸感時疫沉綿殆危,乃謂媛曰:吾死不恨。第汝年妙無依,吾目且不瞑於地下。媛曰:生則同室,死則同穴。君毋#1我恨,我必不負君也。綸遂歿。媛一慟頓絕,甫甦即於綸所自縊。姑最愛媛,見而急救之。泣曰:吾兒之卒,痛不獲已。汝何苦獨不念我之衰老,而頓增予痛乎。媛哽咽云:妾已許之,豈可食言。姑令家人防守,媛計莫遂。且多方開慰,請以食飲,如常俟。綸葬

    有曰,.家人輩謂其心悔,無事於防守也。明旦當發引。其夕,媛經於室,比曉有事者各職其事。姑訝媛不在側,呼而視之,亡矣。遂與綸同殯以葬焉,時年二十,實成化癸巳秋七月之十一日也。

    錄曰:堯舜人倫之至,孔子禮法之宗,有始叉有卒。錄之。

    弘道錄卷之二十二竟

    #1『毋』原作『母』,今據文意改。

    弘道錄卷之二十三

    義

    昆弟之義

    萬章問曰:敢問,或曰:放者,何謂也。曰:象不得有為於其國,天子使吏治其國,而納其貢稅焉。故謂之放。豈得暴彼民哉。

    錄曰:愚觀象之不善不至,若後世之甚也。夫以管蔡監殷,曹參相齊,賈生相梁,董子相江都,天子曷嘗不使史治其國焉,而能已於暴者鮮矣。可以見象之所欲,惟在於富貴,得貢賦而遂已。後世之所欲,又主於暴,辭恣強大而益張。然則,雖有大舜之仁至義盡,亦焉得而善處之哉。

    太康尸位以逸豫,滅厥德,黎民咸貳,乃盤遊無度,畋於有洛之表,十旬弗反。有窮后羿,因民弗忍,距於河。厥弟五人,御其母以從,俱於洛之吶。五子咸怨,述大禹之戒以作歌。其一曰:皇祖有訓,民可近,不可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寧。予視天下,愚夫愚婦,一能勝予。一人三失,怨豈在明,不見是圖。予臨兆民,懍乎若朽索之馭六馬。為人上者,奈何不敬。其二曰:訓有之,內作色荒,外作禽荒,甘酒嗜音,峻宇雕牆。有一於此,未或不亡。其三曰:惟彼陶唐,有此冀方。今失厥道,亂其紀綱,乃底滅亡。其四曰:明明我祖,萬邦之君,有典有則,貽厥子孫。關石和鈞,王府則有。荒墜厥緒,覆宗絕祀。其五曰:嗚呼曷歸,予懷之悲。萬姓仇予,予將疇依。憐陶乎予心,顏厚有忸怩。弗慎厥德,雖悔可追。

    錄曰:詳玩五歌,其意切,其情哀,其詞含蓄而不露,真所謂涕泣道之也。夫益避禹之子於箕山之陰,天下之人曰:吾君之子。此無他,啟賢能敬故也。羿距啟之子於大河之北,五子之歌曰:萬姓仇予。此無他,弗慎厥德故也。然則,雖其自取,而實夷羿之所因。苟有殷伊尹,寧知不可為夏太甲,而何以距為哉。上有大禹與啟之業,內有五子偕母之賢,羿之謀,雖未敢遽逞,而實不可拔矣。故曰:怨豈在明,不見是圖。嗚呼。六馬逸而邦本逍,色禽荒而亡國續。千古之下而不為之浩嘆者,獨何心歟,獨何心歟。

    微子若曰:父師少師,殷其弗或亂正四方,我祖底遂陳於上。我用沈酗於酒,用亂厥德於下。殷罔不小大,好草竊奸充。卿士師師非度,凡有辜罪,乃罔恆獲。小民方興,相為敵警。今殷其淪喪,若涉大水,其無津涯。殷遂喪越至於今。曰:父師少師,我其發出狂,吾家耄遜於荒。今爾顛臍,若之何其。父師若曰:王子,天毒降災荒殷邦。方興沈酗於酒,乃罔畏畏。彿其耆長,舊有位人。今殷民,乃攘竊神祇之犧栓牲,用以容。將食無災,降監殷民。用叉警斂,召敵警不息。罪合於一,多瘠罔詔。商今其有災,我興受其敗。商其淪喪,我罔為臣僕。詔王子出迪,王子弗出,我乃顛臍,自靖,人自獻於先王,我不顧行遂。

    錄曰:詳味此書,其曰今爾無指,告予顛臍,若之何其者,微子欲次去就之幾也。其曰:詔王子出迪,王子弗出,我乃顛躋者,箕子告以當去之義也。此二者一篇之綱領也。其曰自靖,人自獻於先王,我不顧行逐者,箕子自言在己當如是,非謂微子自謀存宗祀以獻於先王。比干自謀死諫以獻於先王,箕子自謀佯狂以獻於先王,蓋箕子紂諸父,乃商之宗長,先王之所附屬也。微子,紂庶兄,乃殷之長嗣,帝乙之所倚庇也。宗國雖有禍亂在,宗長而去之,則先王何所望乎。宗子若又喪亡,在長嗣而不去,則血豚何所存乎。此箕子所以自靖,人自獻於先王,初不顧其行與逐也。若乃比干,雖紂諸父,方之箕子,則非長。比之微子,則非嗣,可死則死耳,又何鈴謀之於先耶。《集註》疑比干獨無所言,孔氏謂心同不復重言。嗚呼其言,豈其言歟。

    周公若曰:君奭,弗弔。天降喪於殷,殷既墜厥命。我有周既受,我不敢知曰:厥基永孚於休。若天棐#1忱,我亦不敢知曰,其終出於不祥。嗚呼,君已。曰:時我,我亦不敢寧於上帝命。弗永#2遠念天威,越我民罔尤違。我後嗣子孫,大弗克恭上下,遏佚前人光。在今予#3小子旦,非克有正,迪惟前人光,施於我沖子。公曰:君奭,天壽平格,保又有殷。有殷嗣,天滅威。今汝永念,則有固命,厥亂明我彰造邦。今予小子旦,若遊大川,予往翼汝奭。其濟。嗚呼,篤業時二人。我式克至於今曰休,我咸成文王功於不息,不冒海隅出日,罔不率俾。

    錄曰:愚觀君爽之書,未嘗不起而三嘆。且以召為弟也,而曰君爽。周為兄也,而曰予小子。二公雖老,而敬不衰,可以見其篤菜之至矣。夫周公留相,召公告老,非有一毫之私心也。是故,以君則沖乎,弗可弗念也;以業則浮乎,弗可弗洽也;以天則冥乎,弗可弗諶也;以命則赫乎,弗可弗永也。弗有書老,尚有浮簿乎。宋哲宗之時,光公著為政大防純仁,為臣宣仁。一曰一崩棄,至召惇卞,用之大亂天下,宋業以頂,天命以去。今讀者為之流涕,則讀君奭之書而不增嘆也者幾希矣。

    蔡仲之命,惟周公位冢宰。正百工,草叔流言,乃致辟管叔於商,囚蔡叔於郭鄰,以車七乘。降霍叔為庶人,三年不齒。蔡仲克庸祇德,周公以為卿士。叔卒,乃命諸王邦之蔡。王若曰:小子胡,惟爾率德改行。克慎厥猷,肆予命爾侯於束土,往即乃封,敬哉,爾尚蓋前人之愆。惟忠惟孝,爾乃邁邇自身。克勤無息,以垂憲乃後。率乃祖文王之彝訓,無若爾考之違王命。皇天無親,惟德是輔。民心無常,惟惠之懷。為善不同,同歸於治。為惡不同,同歸於亂。爾其戒哉。惟厥初,惟厥終,終以不困。不惟厥終,終以困窮。懋乃攸績,睦乃四鄰,以蕃王室,以和兄弟。康濟小民,率自中,無作聰明亂舊章。詳乃視聽,罔以側言改厥度。則予一人汝嘉。

    錄曰:周公之封蔡仲,豈比於季友之後慶父乎。流言之辟,止於口,過而且脅於管,故囚之。囚之,其祀可絕與。不惟不念舊惡,而且錄為卿士。公之心,天地日月矣。此其所以不崇朝,而天下清明也。

    《左傳》:魯莊公無適嗣,築臺臨黨氏,見孟任,從#4之,生子般,以愛欲立,問於叔牙。叔牙曰:一繼一及,魯之常也。慶父在,君何憂。退而問季友,季友曰:臣以死奉般。公曰:叔牙奈何。成季以君命命僖叔,待於緘巫氏,使緘季酩之,曰:飲此則有後於魯國,不然,死且無後。飲之,歸及逵泉而卒。立其子為叔孫氏。公薨,季友立子般。慶父使殺子般,於黨氏立開,是為閔公。一反姜與慶父謀殺閔公,立慶父。慶父使卜騎賊公於武闈。成季以閔公兄申適鄰,魯人不欲慶父。慶父懼,如莒。季友入,立申,是為僖公。以賂求慶父于莒,莒人歸之。及密使公子魚請,不許,哭而往,慶父曰:奚斯之聲也。乃縊。其後為孟氏。

    錄曰:愚觀季友之事,所謂坎有險,求小得,未能明乎大義者也。鄰定公曰:臣弒君,几在官者,殺無赦。殺其人,壞其室,垮其官,而赭焉。夫鄰小國也,尚能斷斯獄,豈有大國而不聞者哉。此義不明,於是復有殺惡。及視之事,無惑乎禍亂之相踵也。故《春秋》書慶父出奔,而不明其死,聖人之意見矣。

    宋公使鄰文公用鄭子於次睢之社,欲以屬束夷。司馬子魚曰:古者六畜不相為用。小事不用大牲,而況敢用人乎。祭祀以為人也,民。神之主也,用人。其誰饗之。齊桓公存三亡國。以屬諸侯,義士猶曰:薄德。今一會而虐二國之君,又用諸淫昏之鬼,將以求霸不亦難乎。得死為幸。宋人圍曹,子魚言於宋公曰:文王聞崇德亂而伐之,軍三旬不降;退脩教而復伐之,因疊而降。《詩》曰: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今君德無乃猶有所闕,而以伐人,若之何,盍姑內省德乎,無闕而後動。

    錄曰:《春秋》譏世卿,子魚世為左師,其可少哉。商之先也,不忍飛烏之羅,而今乃以人代畜;大旱雲霓之望,而今乃以威脅眾。夫子責宰我使民戰慄之言,與伯益贊禹益脩文德之化,子魚之練,其諸聖賢之遺範歟。惜乎,不足以語之也。

    宣公#5十有七年冬,十有一月,壬午,公弟叔盼卒#6。其曰:公弟何賢之也,其賢之,何也。宣弒而非之也,非之則胡為不去也。曰:兄弟也,何去而之。與之財,則曰我足矣。織屨而食,終身不食宣公之食。君子以是為通恩也。是以取貴乎春秋。

    錄曰:叔昤豈不誠廉士哉。襄仲之弒君,宣公之篡立,所與不共戴天之仇也。盼苟有季友之權,去牙而立閔可也,誅孟而事僖亦可也。既不能,然徒以手足之親,反為寇仇之役,亦將踐踏之而已矣,斬艾之而已矣。聖人何取焉。取非其義,而不食也。上無避兄離母之嫌,內有餘貴餘富之樂,盼之超於人數等矣。豈於陵仲子之可及哉。

    曹子臧,名欣時,宣公庶子也。宣公會晉伐秦,卒於師。曹人使公子負芻守,使子臧逆公之喪。負芻殺其太子而自立,是為成公。諸侯皆請討之,子臧不義成公,將出奔,國人聞之,相率從子臧以行,成公乃懼,自告其罪,且請留焉。於是子臧乃反,而致其邑。明年成公會諸侯於戚,晉侯執之以歸於周;諸侯皆賢子臧,將見子臧於周,而立之。子臧辭曰:前志有之曰:聖達節,次守節,下失節。為君,非吾節也。雖不能聖,敢失守乎。遂進奔宋。三年曹人請於晉,於是晉侯謂曹人曰:苟子臧反,吾歸而君。子臧不得已,乃復歸於曹,以待晉命。既而晉人復請於周,以反成公,子臧於是盡致其邑與身,而終身不仕。

    錄曰:夫所謂之節者,物既離散,則當節止之。節,所以次泱也。故其象曰:不出戶庭,知通塞也。負芻之罪,上通于天,下絕于人,中棄于同盟,非若宣之弒立,而國人無異心、諸侯無異詞者比也。為時者,盍因國人之同心,諸侯之同罪,請討於天子,以報太子之辜。正在官之罰,使綱常墜而復振,天地晦而復明,寧不謂之節乎。不知此義,徒守區區之小信,以成滔滔之顯惡。於是天討幾張而復閉,人欲益肆而難收,而後亂臣賊子接跡於後世矣。孟子不云:仲子不義,與之齊國而不受。人皆信之,是舍葷食豆羹之義也。惜乎,當時無以此義責之。

    季札,昊王壽夢少子也。壽夢子四人,長諸樊,次餘祭,次餘昧,次季札。札賢,夢欲立之,札讓不可,乃立諸樊攝行國事。諸樊既除喪,以父命讓位於札,謝曰:曹宣公之卒,諸侯與曹人不義,曹君將立子臧,子臧去之,以成曹君。君子曰:能守節矣。君義嗣也,誰敢于君有國,非吾節也。札雖不才,願附子臧之義。昊人固立札,札棄其室而耕,乃舍之。諸樊卒,授弟餘祭,欲傳以次,必致國於札而止,以稱父意。十七年,餘祭卒,弟餘昧立;餘昧卒,又欲授札,札進去。於是昊人立餘昧之子僚為王。諸樊之子光以為吾父所以兄弟相傳者,欲致位季子也。季子即不受國,吾當立,乃使人弒僚而自立,是為闔廬。季子使晉反曰:苟先君無廢祀,民人無廢主,社稷有奉,國家無傾,乃吾君也。吾誰敢怨。一辰死事生,以待天命,非我生亂。立者從之,先人之道也。復命哭墓,復位而待。

    錄曰:季札之不受國,豈比於曹子臧乎。樊無篡立之心,其致國者,以父命為尊也。故札辭曰:君義嗣也,誰敢干君。此以天倫為重也,於是次餘祭,次餘昧,次季札。夫誰曰不可,奈何王僚之不然也。啟光之篡者,僚實為之,而吳之大夫、國人亦不能無罪焉。或以札不受,讓國所致,則過矣。抑壽夢之欲傳位季札。非若周之至德也。夢始僭王欲札,而行王季文王之事。此札之所深懼,但其意隱微而不露,人皆不知,而札獨知之,寧不屢遁其跡乎。吾夫子特貴季札,其意隱而不發者,蓋為是也。

    札死,夫子書墓曰:嗚呼。此延陵季子之墓。意正如此。

    晉邢侯與雍子急鄗田,久而無成。士景伯如楚,叔魚攝理,韓宣子命斷舊獄。罪在雍子,雍子納其女於叔魚。叔魚蔽罪刑侯#7,刑侯怒,殺叔魚與雍子於朝。宣子問其罪於叔向。叔向曰:三人同罪,施生戮死可也。雍子自知其罪,而賂以買直,紂也齋獄,邢侯專殺。乃施邢侯,而尸雍子與叔魚於市。仲尼曰:叔向,古之遺直也。制刑不隱於親,三數叔魚之惡,不為末臧。其義也夫。

    錄曰:昔叔向之練其母,母曰:懼生龍蛇。又曰:狼子野心,何羊舌氏之不幸。若此乎,惟狼故責,惟蛇故驚,而尚未誨其淫。至雍子之禍,三者備矣。昤雖欲喊惡乎,受其喊哉。

    《前漢書》:朱虛侯劉章以諸呂擅權用事,忿劉氏不得職。嘗入待宴飲,章自請曰:臣將種也,請得以軍法行酒項之。諸呂有一人醉亡酒,章拔劍追斬之。太后業已許其軍法,無以罪也。自後諸呂憚朱虛侯,劉氏為益疆。

    錄曰:武侯悉誅唐宗室,而呂后不殺朱虛侯者,以齊為之殿也。然則呂氏亦可謂無策矣。徒以女親人,而不知所親非以女也;以兵強呂,而不知所強非以兵也。是故軍可奪,而章之志不可奪;兵可恃,而嬰之謀不可恃。呂氏至是亦無策矣。

    《後漢書》:光武與兄劉縯威名益盛,新市平林諸將陰勸更始除之。適部將劉稷聞更始立,怒曰:本起圖大事者,伯升兄弟也。今更始何為者耶。遂收稷,將誅之。縯固爭。李軼、朱鮪勸更始因并執縯,即日殺之。官屬迎弔秀,秀不與交私語,惟深引避而已。又不敢為縯服,每獨居,輒不御酒肉,枕席有泣涕處。主簿馮異獨寬譬之,秀止之曰:卿勿妄言。異因進說曰:更始政亂,百姓無所依戴。夫人久飢渴,易為充飽。今公專命方面,宜分遣官屬。循行郡縣,宣布德澤。秀深納之。

    錄曰:《坎》之初六曰:習坎,入於坎害,凶。象曰:習坎入坎,失道凶也。縯好俠輕舉,當寇攘之世,習坎者也。叔雖同符高祖,柔道未立,上無應援,豈能出伯升於險,其死固有以也。然其兆本曰:坎有孚,維心亨,行有尚。秀既剛中之才,異為塞淵之輔,尚往有功,是以其言易入,秀之深納,亦有以也。此所以行險而不失其信,卒之赤心效順,大樹褒功,豈非維心之亨乎。

    劉紆者,宣帝曾孫。宣帝封子囂於楚,是為孝王;孝王生思王衍,衍生王紆,紆生般。自囂至般,積累仁義,世有名節,而紆尤慈篤。早失母,同產弟原鄉侯平尚幼,紆親自鞠養,常與共臥起飲食,及成人,未嘗離左右。平病卒,紆哭泣嘔血,數月亦歿。後光武封般為蕾丘侯,奉孝王祀,顯宗徵為執金吾,兼屯騎校尉;肅宗以為長樂少府宗正。般在位,數言政事,其收恤九族,行義尤著,時人稱之。

    錄曰:是時朝廷方厲謙讓之實,友于之行干本支,達于天下;欲不為義人,其舍其視,斗粟疋帛之謠遠矣。錄之。

    杜林與弟成俱好學,博洽多聞,時稱通儒。王莽末盜起,客居河西。院囂聞林志節,深相敬待,以為持書平。後因疾告去,辭還祿食,囂欲令強起,遂稱病篤,意雖相望,方務優容,乃出令曰:杜伯林天子不能臣,諸侯不能友。蓋伯夷、叔齊恥食周粟。今且從師友之位,須道開通,使順所志。林雖拘於囂,而不屈節。後成物故,乃聽持喪束歸。既遣而悔,令刺客楊賢追於路,將遮殺之。賢見林身推鹿車,載致弟喪,嘆曰:當今之世,誰能行義。我雖小人,何忍殺義士。因亡去。光武聞之,徵拜為侍御史,引見,問以經書故舊及西州事,甚悅之。後皇太子疆乞封束海王,重選官屬,以林為王傅。特受賞賜。卒為大司空,稱任職相。

    趙孝、趙禮兄弟恭遜篤行。遭天下亂,人相食,禮為賊所得,將烹,孝乃自縛詣賊,推讓就烹,眾異之,遂不害。卿里服其義,州群辟召,皆不應。永平中,顯宗聞其名,詔拜諫議大夫,遷侍中長樂衛尉,復徵弟禮亦為御史中丞。帝欲寵異之,詔禮十日一就衛尉府,大官送供,具令兄弟相對盡歡。數年禮卒,令孝從官屬送喪歸葬。孝後無子,拜禮兩子為郎。

    錄曰:愚觀杜林始以賊亂,致命於囂,終以賊剽,遇賢於道。至趙氏二子在須臾,當是時,豈知貴為王傅。爵齒公孤,與夫人官異食耶。陽之義,彊之謙,一時聞風興起。雖曰人之所信,而實天之所助也。不然彼刺客、餓草者流,寧肯甘心效義耶。而卒以不沒,此真罕見其儔者矣。

    《晉書》:右僕射鄧攸,永嘉末沒於石勒。過泗水,攸以牛馬負妻子而進。又遇賊,揀其牛馬,步走擔其兒及其弟子綏,度不能兩全,乃謂其妻曰:吾弟蚤亡,唯有一息,理不可絕止,應自棄我兒耳。幸而得存,我後當有子。妻泣而從之,乃棄其子而去之。卒以無嗣。時人義而哀之,為之語曰:天道無知,使鄧伯道無兄。弟子綏服攸喪一二年。

    錄曰:攸之痛,千古莫不以為然也。而史稱攸預加纏繫,絕其奔走,豈慈父仁人之用心哉。勿謂天道無知,乃有知矣。愚以為皆非情實。按攸為石勒所獲,濱死者再矣。至勒過泗水,攸乃砍壞車,以牛馬負妻子而進,則又有追逐之兵物色之。及以意度之,子大姪小,子之識者多,故繫之;姪之識者少,故存之。一則以緩追兵,一則以絕物色,非但義而已矣。至卒以無嗣,或然之天數,亦君子之不幸與。以是繩攸,人莫肯為義矣。此錄之意也。

    庾衮,明穆呂后伯父也。少履勤儉,篤學好問。咸#8寧中大疫,二兄俱亡,次兄毗復殆,癘氣方熾,父母諸弟皆出於外,一表獨留不去,遂親自扶持,晝夜不眠,其問復撫柩哀臨不輟#9。如此十有餘旬,疫勢既歇,家人乃反,毗病得痊,衮亦無恙。一表諸父並貴盛,惟父獨守貧約。一表躬親稼穡,以給供養,而執事勒恪,與弟子樹籬,跪以授條。或曰:今在隱屏,何恭之過。曰:幽顯易操,非君子之志也。妻皆宦族,及適一表,棄華麗,共安貧苦。母終,服喪居於墓側。或斬其墓相,叩頭泣涕,謝曰:德之不脩,不能庇先人之樹。父老咸為之垂泣,自後人莫之犯。鄉黨州郡交舉孝廉清白異行,皆不降志,號為異行。齊王同之唱義也,張弘等肆掠於陽翟,一表乃率其同族及庶姓保於禹山。時百姓安寧,未知戰守之事,一表謀曰:古人有言,千人聚而不以一人為主,不散則亂矣。眾曰:今曰之主,非君而誰。乃誓之曰:無恃險,無估亂,無暴鄰,無#10抽屋,無樵採人所植,無謀非德,無犯非義,戮力一心,同恤危難。眾咸從之。及賊至,乃勒部曲,整行伍,皆持滿勿發。賊服其慎而畏其整,是以皆退。時人語曰:歲寒然後知松相之後凋。又曰:臨事而懼,好謀而成,其庾異行乎。

    錄曰:愚觀晉之靡俗,而有袞之異行,豈惟明愧八王,幽慚裴衛,無亦生恥元規,死羞叔預者歟。夫以一疾而知歲寒之松植,與更八王而不識板蕩之忠臣者,何天淵也。眾皆貴盛,父獨守貧,與慾而無厭,責而無止者,何懸絕也。臨事而懼,好謀而成,與輕薄造難,淺謀起釁者,又何逕庭耶。幽顯不易,執事勤恪,與懷鴆相加,凶逆自恣者,又何南北耶。是知鬼魅離離而陽德丕顯,汙穢籍籍而昭明介爾,不有叔褒,何有晉之日月乎。

    《南史》:謝弘微童幼端審,叔父混見而異之,曰:此兄深中夙敏,方成佳器。年十歲出繼從叔峻,峻司空瑛弟二子也,於弘微本總親,素不相識,率意承接,皆合禮衷。義熙初,襲峻爵建昌侯。弘微家素貧儉,而所繼豐泰,遺財祿秩,一不關與。混風格高峻,少所交納,唯與族子靈運、瞻、曜及弘微並以文義賞會,嘗共宴處,居在烏衣巷,故謂之烏衣之遊。其外雖復高流時譽,莫敢造門。瞻等才辭辯富,弘微每以約言服之,混特所敬貴,號曰微子。後混以劉毅黨誅,妻晉陵公主詔謝氏絕婚,改適琅琊王,以混家事委之。混仍世宰輔,一門兩封,田業十餘處,僮僕千人,唯有二女。弘微經紀生業,事若在公,一錢尺帛出入,皆有文簿。高祖受命,以公主執義守節,聽還謝氏。自混亡至是九載,而室宇修整,倉庫充盈,門徒業使不異平日。田疇墾闢,有加於舊。主嘆曰:僕射平生重此子,可謂知人,僕射為不亡矣。中外姻親、道俗義舊見公主之歸者,入門莫不嘆息,或為之涕流,感弘微之義也。

    錄曰:愚觀烏衣巷之遊,真所謂芝蘭玉樹,焜耀當時。若叔源之識鑒,康樂之才美,宣遠之清悟,宣明之傑濟,然皆不得其死,獨微子無問然。其故何耶。《易》之《小過》曰:弗遇過之,飛烏離之凶,是謂災青。諸子非不才義豐辦,然皆剛躁負氣恃才,而持操不篤,違理過當,是以凶也。若微子性既嚴正,行復脩饉,其事所後瑜於所生,誠敬,內通神明,外憚言笑,不妄廉恥,寡爭正易,所謂行過乎恭,喪過乎哀,用過乎儉者也。安往而不得哉。

    弘道錄卷之二十三竟

    #1『業」原作『樂』,據《十三經注疏》改。

    #2『永』原作『衣』,據《十三經注疏》改。

    #3『今予』原作『令子』,據《十三經注疏》改。

    #4『從』原作『說』,據《十三經注疏》改。

    #5『公』原缺,據《十三經注疏》補。

    #6『卒』原作『率』,據《十三經注疏》改。

    #7『刑侯』原缺,據《十三經注疏補》。

    #8『咸』原作『人』,據《晉書》改。

    #9『輾』原作『輒』,據《晉書》改。

    #10『無』原作『與』,據《晉書》改。

    弘道錄卷之二十四

    義

    昆弟之義

    《唐書》:虞世南與兄世基同受學于昊顧野王餘十年,精思不懈,至累旬不盥櫛。文章婉褥,慕僕射徐陵,陵自以為類己,由是有名。陳天嘉中,文帝知二子博學,遣使至其家護視。世基辭章清勁過世南而贍博不及。議者方晉二陸。大業中,累官祕書郎。煬帝時,世基得君,貴盛,妻妾服御擬王者,而世南躬貧約,不改其操。宇文化及殺世基,世南抱持號訴請代,不能得,自是哀毀。入唐,為弘文館學士。時已老,屢乞骸,不聽。太宗重之,以其貌儒謹,外若不勝衣,而中抗烈,論議持正,嘗曰:朕與世南商略古今,有一言之失,未嘗不悵恨。其懇誠乃如此。又稱其有五絕:一德行,二忠直,三博學,四文詞,五書翰。卒年八十一。

    錄曰:愚觀二虞氏,一顯於隋,一奮於唐。顯於隋者,若春花吐艷,焜耀一時,故時方二陸,非不具美也。奮於唐者,若晚菊含葩,馨香四達,故世稱五絕,莫之與京也。夫人際遇不同,而本末迥異,有如此者。然則人豈可以窮通蚤莫二其心哉。

    崔鄧,字處仁,兄弟六人鄧、郾、鄒、都、鄂,同時至三品,凡為禮部五,吏部再,唐興無有也。父無,四世總麻同爨,當時治家者咸推其法。鄧以粳亮知名,憲宗器之,為太常卿。始視事,大閱四部樂,都人縱觀。鄧自弟親導母輿,公卿見者皆避道,都人榮之。郾子廣略姿儀偉秀,人望而慕之。下不敢欺,每擬吏,親挾科格,褒黜必當,寒遠時無留才。素不藏貲,有輒周給親舊,居家怡然,子弟化之。都左金吾衛大將軍,卒干家,不與李訓之亂,人以為積善報也。鄂以檢校尚書右僕射同平章事,節度淮南,所居光德里,構便齋。宣宗聞而嘆曰:鄭一門孝友,可為士族法。因題曰:德星堂。後京兆即其里,為德星社云。

    錄曰:柳氏嘗有言曰:行道之人,德行文學為根株,正直剛毅為柯葉。有根無葉,或可俟時,有葉無根,膏雨所不能活也。至於孝慈友悌,忠信篤行,乃食之醱醬,何可一日無哉。觀於崔氏而可見矣。人可忽於範世自負,聯翩顯盛,從而淫逞於富貴哉。德星之文,將不曜矣。

    小學河束節度使柳公綽在公卿問最名,有家法。中門束有小齋。自非朝謁之曰,每平旦輒出至小齋。諸子仲、郢皆束帶晨省於中門之北。公綽決私事,接賓客,與弟公權及群從弟再會食,自旦至暮,不離小齋。燭至,則命子弟執經史躬讀一過,訖,乃講議居官治家之法,或論文,或聽琴,至人定鍾,然後歸寢。諸子復昏定於中門之北。凡二十餘年,未嘗一日變易。其遇饑歲,則諸子皆蔬食,曰:昔吾兄弟侍先君,為丹州刺史,以學業未成,不聽食肉,吾不敢忘也。及公綽卒,仲郢一遵其法,事公權如事公綽。非甚病,見公權未嘗不束帶。為京兆尹鹽鐵使,出遇公權於通衢,必下馬,端質立候,公權過,乃上馬。公權暮歸,必束帶迎候於馬首。公權屢以為言,仲一郢終不以官達有小改。公綽妻韓氏,相國休之曾孫,家法嚴肅儉約,為縉紳家楷範。歸柳氏三年無少長,未嘗見其啟齒,常衣絹素,不用綾羅錦繡。每歸覲,不乘金碧輿,柢乘竹兜子,二青衣步屐以隨。常命粉苦參、黃連、熊膽和為丸賜,諸子每永夜習學,含之以資勤苦。

    錄曰:史稱公綽仁而有勇,仲郢方嚴簡素。父子更九鎮,五為京兆,再為河南,皆不奏祥瑞,不度僧道,不貸臟吏法。几理藩府,急於濟貧恤孤;有水旱,鈴先期假貸凜,軍食鈴精豐,逍租爻賞免,館傳叉增餚,宴賓犒軍鈴華盛;而交代之際,食儲帑藏,叉盈溢於始至。此居官之法也。而脩身正家之法,史不具備錄之。

    柳此嘗著書,戒其子弟曰:壞名災己,辱先喪家。其夫尤大者五,宜深誌之。其一,自求安逸,靡甘淡薄,苟利於己,不恤人言;其二,不知儒術,不悅古道,懵前經而不恥,論當世而解頤,身既寡知,惡人有學;其三,勝己者厭之,佞己者悅之,唯樂戲談,莫思古道,聞人之善嫉之,聞人之惡揚之,浸漬頗僻,銷刻德義,簪倨徒在,廝養何殊;其四,崇好優游,耽嗜鈾蘗,以啣杯為高致,以勤事為俗流,習之易荒,覺已難悔;其五,急於名宦,匿近權要,一資半級,雖或得之,眾怒群猜,鮮有存者。余見名門右族,莫不由祖先忠孝勤儉以成立之,莫不由子孫頑率奢傲以覆墜之。成立之難如升天,覆墜之易如燎毛。言之痛心,爾宜刻骨。

    錄曰:柳氏世有規範,若此篇者,不論長幼,無問窮達,宜寫一通,置之坐側,未可以為小,學莫之省也。

    《宋史》:太祖幸洛,張齊賢以布衣獻策,條陳十事,內四說稱旨,及還,語太宗曰:我幸西都,惟得一張齊賢耳。我不欲官之,他曰可使輔汝為相也。及太宗登祚,策試進士,齊賢乃在選中。有司失於掄擇,真諸下第。帝不悅,故一榜書賜及第,特與京官通判。

    錄曰:宋祖以齊賢留相太宗,乃真德實意。當時,太宗私意未起,因心尚存,故一榜盡賜及第,可謂載錫之光矣。及其私意一萌,齊賢乃在所略,趙普再薦,始得大用,觀其曰:陛下若進齊賢,他曰感恩更過於此。上遂大悅。然則秦王之謀,齊賢與聞,亦可見矣。嗚呼。齊賢其負藝祖哉。蚓如王溥依違前代,取容本朝,而欲望其盡忠匡救,胡可得乎。

    江州陳氏宗族七百口。自陳崇以來,數世未嘗分異,為家法戒子孫,擇群從掌其事,建書堂以教誨之,詔旌為義門,免其搖役。崇子一表,一表子防,同居不畜婢妾,人無問言,每食必群坐廣堂,未成人者別為一席。建書樓以延四方之士,卿里率化。防弟子鴻,鴻弟競,競之世子姓益眾,嘗苦乏食。淳化中,太宗詔本州每歲貸粟二千石,其後競死,從弟旭止受貸粟之半,云:省嗇而食,可以及秋成,屬歲歉粟貴。或勸旭全受,而耀可邀若價,旭曰:朝廷以旭家眾,輯其乏食,貸以公凜,豈可見利忘義耶。帝聞深嘉嘆獎。

    錄曰:競之與旭,猶帝之與美也;防之於鴻,猶美之於昭也。一家之中,崇為之長,防為之繼,防弟子鴻,鴻弟競,競弟旭,數世一心,未嘗自異,奈之何國法反不如家法之善,遺命反不若遺謀之遠乎。究而論之,其本在於不競粟利始也。夫自一芥至於萬鍾,一室至於天下,古一聖賢所以競競業業,不敢肆然者,正以預養是心,無致見利而忘義也。是故區區一江州而有長幼七百口之陳,堂堂大天下而無一弟二姪之宋。帝之嘉嘆一人,而甘於負謗萬世,其不知類也已。

    葛宮弟密奕世儒學,以道義聞。真宗時,上太平雅頌十篇,又獻寶符閣頌,為楊億所稱,知南充,以惠政聞,擢南劍州。並溪山多產銅銀,吏挾姦罔利,謂歲不登,宮變其法,歲羨餘六百萬。三司使聞於朝,論當賞,宮曰:天地所產,敢為功乎。卒不言,徙知秀州。秀介江湖問,吏為關涇瀆上,以征往來問;有婚喪趨期者多不克,宮命悉除之。卒官太子賓客。性敦厚恤,錄宗黨,撫孤委,賴以存者甚眾。密為光州推官,豪李新殺人,嫁禍於邑民葛華,密得其情出之,亦當賞密,白州使勿言,仕至太常博士,天性恬靖。年五十上章致仕,姻黨交止之,笑曰:俟罪疾老死不已,而休官者安得有餘裕哉。子書思調建德主簿,時密已老,欲迎之,官難之,書思曰:曾子不肯一日去親側,豈以五斗移素志哉。遂投劾歸養,及父喪,一展毀骨立,盛暑不釋直麻,終撢不忍去家舍,累年乃出仕。兄書元為望江令,同隸淮南監司。有捨兄而薦己者,移書乞改薦兄,不許,則封檄還之。其篤義類此,仕至朝奉郎,亦告老。父子皆不待年,人咸高之,卒謐曰:清孝。子勝仲,儒林有傳,孫立方,曾孫郵,五世登科,三世掌辭命,郵遂相光寧二宗。嘗曰:十二時中,莫欺自己。其實踐有如此。

    錄曰:愚觀葛氏一門,父祖子孫及於昆弟,何其澤之遠哉。或仕而舍要投閑,或權而正己守法,或父子簪緩相高,或兄弟薦引相尚,至於清孝之鎰、儒林之稱,皆前古所未有,而五世科第,三世絲綸,亦近代所罕。何蓋不但王氏之三槐而已。

    宋庠與弟祁同舉進士,禮部奏祁第一,庠第二,章獻太后不欲以弟先兄,乃擢庠第一,而真祁第十。人呼曰:二宋以大小別之。兄弟皆優文學,名擅天下。寶元中,庠以右諫議大夫參知政事,為相儒雅,練習故事,遇事輒辯別是非;與呂夷簡論數不同,乃出知楊州。范仲淹去任,帝問章得象誰可代得,象薦祁。帝雅意在癢,復召為參知政事。為人天資忠厚,嘗曰:挾詐恃明,殘人矜才,吾不為也。卒謐元獻。仁宗篆其墓碑曰:忠規德範之碑。祁謐景元,尤能文,善議論,所至治事明峻,好作條教。咸平、天聖問,兄弟文雅,節操友愛,著聞于時,自宋以來不多見也。

    蘇軾與弟轍同登進士,又同策制舉。仁宗讀策,退而喜曰:朕今曰南子孫得兩宰相矣。神宗尤愛其文,宮中讀之,膳進忘食,稱為天下奇才。幼師父洵為又,既而得之於天戰,嘗自謂:作文如行窟流水,初無定質,但常行於所當行,止於所不可不止。雖嬉笑怒罵之辭,皆可書而誦之。其體渾涵光芒,雄視百代,有文章以來,蓋亦鮮矣。初好賈誼、陸贊書,既而讀莊子,嘆曰:吾昔有見於中,口未能言。今見此書,得吾心矣。嘗謂轍曰:吾視今世學者,獨子可與我上下矣。自為舉子,至出入侍從,必以愛君為本,忠規讜論,挺挺大節,群臣無出其右。故論者謂其器識之閎偉,議論之卓犖,文章之雄雋,政事之精明,四者皆能以特立之志為其主,而以邁往之氣輔之。故意之所向,言足以達其有猷,行足以遂其有為;至於禍患之來,節義足以固其有守,皆志與氣所為也。轍論事精確,脩辭簡嚴。王安石初議青苗,數語怩之,自是不復及,若非王廣兼傅會,則此議息矣。皆其寡言鮮慾,素有以服其心故也。元祐秉政,力斥章蔡,不主調停。及議回河顧役,與文彥博、司馬光異同;而西邊之謀,又與呂大防、劉摯不合。君子不黨,於此見之。二人進退出處無不相同,患難之中友愛彌篤,無少怨,尤近古,尤罕見云。

    錄曰:愚觀大宋以大科取士,一舉而得二宋;又一舉而得二蘇,何其盛歟。自預以異曰為相之望,非區區一資半級可以見。宋朝待士之厚,須村之篤,過於漢唐,諸君遠甚;而數子者寧詛己私而不敢背公彗,寧件權臣而不敢欺朝廷,上不負天子,下不負所學,可謂得以道殉身之義矣。雖或相或否,而其體段已具,無害乎其所謂大臣也。至於成敗利銳,又何足較哉。

    王安國任西京國子教授。秩滿至京,帝以安石之故,特韶問曰:漢文帝何如主。安國對曰:三代以後,未之有也。帝曰:但恨其才不能立法更制耳。曰:文帝自代來入未央宮定變,故俄頃呼吸問,恐無才者不能至。用賈誼言,待群臣有節,專務以德化民,海內興於禮樂。幾致刑措,則文帝加有才一等矣。帝曰:王猛佐符堅,以蕞爾之國而令必行。今朕以天下之大,不能使人,何也。曰:猛教堅以峻法殺人,致秦祚不傳。今刻薄小人必有以是誤陛下者,願專以堯舜三代為法則,下豈有不從者乎。帝又問:卿兄秉政,外論謂何。對曰:恨知人不明,聚斂太急爾。帝不悅,由是止授崇文院校書。屢以新法之弊力諫安石;又嘗以佞人目惠卿,故惠卿啣之。

    錄曰:帝之問安國,即所以問安石也。安石探帝之情兼於二秦,故假權寵以濟其私;安國鑒兄之失,蔽於群佞,故飭正詞以明其惑。不然,王氏幾無人矣。以雩之疾戾,欲臬韓琦、富弼之首,而卒奪其魄,天之降鑒亦孔昭乎。雖不能見悅於帝,而實不自絕於天。後世不以安石病安國,則較然矣。

    曾鞏少孤,弟布與肇皆受學於鞏。為文章本原六經,斟酌於司馬遷、韓愈,一時工作文詞者鮮能過也。肇幼自力學,博覽經傳,為文溫潤有法,更十一州,類多善政。及布得政,自熙寧以來四十年,邪正相軋,黨論屢起,肇身更其問,與兄不合。布因韓忠彥並相,日夕傾危之。肇既居外,移書告之曰:兄方得君,當引用善人,栩正道,以杜惇、卞復起之萌。而數月以來,所謂端人吉士繼跡去朝;所進以為輔佐侍從臺諫,往往皆前曰事惇、卞者。一日一勢異,今曰必首引之,以為固位計。思之可為慟哭。比來,主意已移,小人道長,進必論元祐人於帝前,退則盡排之於要路。異時惇卞縱未至,一蔡京足以兼之,不可不深慮。布不能從。未幾京果得政,布與肇俱不免。

    錄曰:自二宋、二蘇有名,當時若金陵之王,南豐之曾,文學行能略不相遠,君子未可以差殊觀也。一心衍之偏,寵祿之奪,遂致一邪一正,若隔天淵;一薰一蘋,若分二器,其遺臭直至於今。豈非以其誣陷正人,排斥忠義,專務引用凶邪,以為固位取寵之計哉。抑王氏昆弟之於新政,始終區別之將晚焉。徽宗既相蔡京,旋復相布,肇實為草制曰:束西分臺,左右建輔。嗚呼,盍不於是時明其是非,以為去就乎。既以居外,乃始移書,或已晚矣。宜乎,布之不能從也。

    呂祖儉、祖泰,祖謙之弟也,受業祖謙。祖謙卒,祖儉監明州。《倉部法》半年不上為違限,祖儉必欲終期喪,朝廷從之,詔以一年為限,自祖儉始。寧宗即位,除大府丞,時韓佗冑誣趙汝愚,祖儉上封事曰:陛下初政清明,曾未瑜時,朱熹老儒,彭龜年舊學,悉許之去。至於李祥老誠篤,實眾聽所孚者。今又斥逐,臣恐天下視以為戒。今能言之士其所難,非在於得罪君父,而在於作意權勢。姑以臣所知者言之,莫難於論災異,然而不諱者以其事不關於權勢也。若乃御筆之降,廟堂不敢重違,臺諫不敢深論,給舍不敢固執,蓋以其事關貴倖,深慮乘問激發而重得罪也。比者左右替御於黜陸廢置之際問,得聞者車馬輻安其門如市,恃權估寵,搖撼外庭。臣恐事勢當浸淫,政歸倖門,不在公室。凡所薦進,皆其所私;凡所傾陷,皆其所惡。豈但側目憚畏,莫敢指言,而阿比順從,內外表裹之患必將形見。臣豈嬌激,自取罪戾,實以士氣頹靡,私憂過計,深慮陛下之勢孤,而相與維持宗社者窪寡也。有旨安置韶州,朱熹與書曰:熹以官則高於子,以恩禮則深於子,然坐視群少之為,不能言以報效,乃令子約獨舒憤懣,觸群小而蹈禍機,其愧嘆深矣。祖儉報書曰:在朝行聞時事,如在水火中。不可一朝居,使處鄉閒,理亂不知。又何以多言為哉。嘗言:因世變有所推折,失其素履者,固不足言;因世變而意氣有所加者,亦私心也。祖泰性疏達,尚氣誼,學問該博,褊遊江湖,交當世知名士。祖儉安置遠州,祖泰徒步往省之,留月餘。語其友王深厚曰:自吾兄之貶,諸人箝口。我雖無位,義必以言報國。當少須之,未敢以累吾兄也。及祖儉沒貶所,祖泰乃上言論佗冑有無君之心。道學者,自古所侍以為國也。立偽學之禁,逐汝愚之黨,是將空天下,而陛下不知悟邪。陳自強,特童孺之師,蹴致宰輔;蘇師旦,平江吏胥,以潛邸而得節鈸;周均,韓氏廝役,以皇后親屬得大官。不識陛下,在潛邸時,果識師旦乎。椒房之親,果有均乎。凡佗冑之徒,自尊大而卑朝廷,一至於此也。願亟誅佗冑及師旦,而罷逐自強之徒,獨周必大可用,宜以代之。書出,中外大駭。有旨挾私狂妄,杖之百發,配欽州。

    錄曰:真文公嘗稱大愚有成公之風,然猶一大府丞也。至泰然韋布之末耳,無官守,無言責,而甘履危機何歟。宋轍既南,明離不復,奸邪疊興,然未有若佗冑之時者也。自偽學之說興,公然以放僻邪侈為人之真情,康潔好脩乃偽情耳。自生民以來,未有此說,是殆甚於指鹿為馬之奸,慘於焚書坑儒之禍。人人得而誅之,況世得中原文獻之傳者乎。抑呂許公、韓魏公之在仁宗朝,皆居相位,有盛名,至其子孫邪正之分不啻若此;呂雖屢竄屢逐,馨香百倍;而韓之元凶極醜,遺臭萬年,君子不能不為之長太息也。

    陸九齡兄弟六人,父賀,累世義居,推一人最長者為家長,一家之事聽命焉。子弟分任家事,凡田疇、租稅、出內、庖爨、賓客之事,各有主者。九齡繼其父志,益脩禮學,治家有法,闔門百口男女以班,各供其職,閨門之內嚴若朝廷,而忠敬和樂,鄉人化之,皆遜弟焉。與弟九淵相為師友,和而不同,學者號為二陸。有來問學者,九齡從容啟告,人人自得,或未可與語,則不發。嘗曰:人之惑,有難以口舌爭者。言之激,適以固其意;少需之,未必不自悟也。廣漢張敬夫與九齡不相識,晚歲以書講學,期以世道之重。呂祖謙常稱之曰:所志者大,所據者實。有肯縈之阻,雖積九仞之功,不敢遂;有毫釐之偏,雖立萬夫之表,不敢安。公聽並觀,卻立四顧,弗造於至平至粹之地,弗措也。弟九韶學亦淵粹,隱居山中,晝之言行,夜必書之,以訓戒之辭為韻語,晨興家長率眾子弟謁先祠,畢擊鼓誦其詞,使列聽之。

    錄曰:愚觀陸氏家規之切,閨範之嚴,後世鑿鑿,可以遵而行之。張公藝忍之一字,昔見其有所未盡;此則道學之益,不可徒以累世義居目之也。

    史彌鞏,彌遠從弟也。入太學升上舍時,彌遠柄國寄理未仕避謙,謂之寄理。不獲試,淹抑十載。嘉定十年,始登進士。端平初,入監都,進奏院。嘗應詔上書曰:天倫之變,世孰無之。陛下友愛之心,亦每發見。洪咨夔所以蒙陛下殊知者,謂書川之變,非濟邸本心;濟邸之死,亦非陛下本心。其言深有以契聖心耳。蚓以先帝之子,陛下之兄,乃使不能安其體魄於地下,豈不干和氣召災異乎。時有鄧若水者,亦上言曰:行大義,然後可以彌大謗;收大權,然後可以固大位;除大奸,然後可以息大難。寧宗皇帝晏駕,濟王當繼大位也,廢黜不聞於先帝,過失不聞於臣民,彌遠不利其立,嬌先帝之命,棄逐濟王,并弒皇孫曾。未半年,竟隕於湖。揆以《春秋》之法非弒乎,非篡乎。天下皆歸罪彌遠,而不敢歸過於陛下者,何也。倉卒之問,非陛下所得知,亦諒陛下必無是心也。今已瑜年矣,而乾剛不庾,威斷不行,無以大慰天下之望。昔之信陛下者,今或疑其有;昔之謂不知者,今或疑其知。陛下何忍以青天白曰而受此污辱乎。此臣所謂行大義以弭大謗者也。

    錄曰:濟王之冤若水,訟之可也,彌鞏以弟而訟兄可乎。有宋盛時,呂端至鎖繼恩而立真宗,當是時也,豈不忌太子英明,如史新恩之慮乎,然而卒不能易者,金匱之盟未寒,玉葉之分匪遠,人不得以遠問親,新問舊也。理宗之世,有五國城之釁於前,有十世孫之嫌於後,天下之事譬之傳舍,寓處者不以為恩,居停者翻以為福,祗為權奸靡漫而已,而公義直道,未可謂秦無人。然而卒不能有所救藥者,彼方以攘臂為得,援立為恩,何暇徐行後長而為泰伯季子之事乎,則亦無怪乎其然也已矣。

    曹友聞、友諒,武惠王十二世孫也。兄弟俱有大志,尋師取友,不遠千里。登寶慶二年進士,辟天水軍教授。天水被圍,友聞與守臣張維絆民厲戰,兵退,制置使旌之。自是弟友諒及萬各以武略知名。檄守仙人關,又捍七方關。元兵入大安,統制何進敗死,友聞與萬各率所部,問道斬其將,檄知天水軍。復與友諒往來督戰有功,換武翼大夫,御前都統制。時趙彥吶進屯青野原,元人圍之。友聞曰:青野為蜀咽喉,不可緩遣。萬領兵夜半截戰,遂解其圍。授武德大夫,驍騎大將軍,萬四川制置司帳前總管。明年,元太子闊端合蕃漢軍五十餘萬將至,友聞曰:國家安危,在此一舉。眾寡不敵,豈容浪戰。唯當乘高據險,出奇設伏以待之。制置使趙彥吶檄友聞控制大安,以保蜀口。友聞以為不可,彥吶不從,乃遣萬、友諒引兵上鸚冠隘,多張旗幟,示敵堅守。友聞選精銳,密往流溪設伏。約曰:敵至,以嗚鼓舉火為應。元兵果至,萬出逆戰。友聞遣統制楊大全擊後隊,總管夏用擊中隊,呂嗣德擊前隊,友聞親帥精兵三千疾馳至隘下。會大風雨,西軍素以綿蓑代鐵甲,經雨濡濕不能舉,元兵益以鐵騎四面圍繞,友聞嘆曰:此殆天乎,吾有死而已。於是極口詬罵,殺所乘馬,以示必死,血戰愈厲,與弟並全軍盡沒。元兵遂長驅入蜀。秦鞏人汪世顯素服友聞威望。常以名馬遺之,師還過戰地,嘆曰:蜀將軍真男兒漢也。

    錄曰:宋事至此,雖有智者莫能為矣。向也,自似道之開邊;釁也,元人固嘗躪階成而擾興沔,穿金房以瞰襄樊矣。尚頰仙源有以議後,而蜀道得以安全。當是之時,猶未以航海為意也。及乎友聞既死,全蜀長驅,長江之險,虜得其勝,順流直鑄,何所恃哉。是故,不至於天涯海角不已也。惟不能見幾於始,故無以自善於終。然則,人君豈可不以奸邪誤國為戒乎。此曹氏兄弟上不愧武惠,下無忝所生,死有重於泰山,關於宗社,不可以常戰目之也。

    元王、元伯與兄宣伯,四世不異釁,家人百餘口無問言。宣伯卒,家事付姪軌,軌辭曰:叔父行也,宜主。元伯曰:姪,宗子也。相讓既久,卒以付軌。縉紳之家自謂不如。諸婦亦各聚一室為女工,畢斂貯一庫,室無私藏。至幼稚,亦相與共乳一婦;值歸寧留其子,眾婦不問孰為己兒,兄亦不知孰為己母也。

    錄曰:吏#1書江州陳氏有犬百餘共一牢食,一犬不至,諸犬亦不食。此未又然。今故削之。然則幼稚啼泣,諸母見者即為抱哺,自是實事也。錄之。

    《闕里誌》:孔諒,字崇伯,宣聖五十七代孫。父希鳳,母王氏,生六子,諒其長也,次評、證、論、謹、診。諒撫愛之尤篤,平居一飯必共案,出入必聯轡,弗至則停筋,立馬以俟,無倦容。親朋至者,命酌呼諸弟以次酬勸。講論典墳,賡唱詩句,疊晝數百言,可聽可愛,諸弟薰而良善者多。族長屢以勗其族人曰:若等能如崇伯昆弟者,亦足矣。鄒魯士大夫之談者,咸以為孔氏良子弟。及卒,相與為位哭之,私謐曰敦

    友。

    錄曰:孔子曰:朋友切切憶憶,兄弟怡怡。義之所裁,各有伙'宜。若敦友者,可謂能念爾祖者矣。此錄之。終也。

    弘道錄卷之二十四竟

    #1『吏』疑為『史』。

    弘道錄卷之二十五

    義

    朋友之義

    孟子曰:用下敬上,謂之貴貴。用上敬下,謂之尊賢。貴貴尊賢,其義一也。

    錄曰:夫所謂之泰者,非堯舜之時乎。何以為上下交也。夫爾我並立,勢相等倫,朋友之道狹矣。充其道叉若以天子友匹夫而不為詛,匹夫友天子而不為僭。然不詳於天道,祗見用下敬上者順而易,用上敬下者逆而難,孰肯輕身以先於匹夫哉。然亦有下堂而見諸侯者,此不得謂之尊賢。而當時之所謂賢者,合孔孟,均之諸與瀆也。故孔子守拜下之禮,孟子闡尊賢之義,其意一而已矣。

    《說命》:台小子舊學于甘盤,既乃逅于荒野,入宅于河。自河祖毫,暨厥終罔顯。爾惟訓于朕志。若作酒醴,爾惟鈾蘗;若作和羹,爾惟鹽梅。爾交脩予,罔予棄,予惟克邁乃訓。

    錄曰:兌之為卦也,兩澤相麗,君臣胥悅也。兩澤相麗者,交相滋潤,互有浸灌之益。君臣胥悅者,交相勸勉,共饗太平之休。故其象為朋友講習,其道為學焉。後臣然其始也,以陽爻居體而最下,故舊勞于外。至于商兌未寧,故又逐于荒野,入宅于河;及其至也,上感天象,下順人心,介然有喜,而慶澤無不流矣。此高宗之治所由成也。若使牽於和兌之吉,狙於來兌之凶;及其至也,引其邪兌之私,則陰盛傷消,小人眾而君子獨,其禍有不可勝言者矣。此九五之君不可不競競而做懼也。聖人著於詞曰:孚于剝,有厲。吁,不可為殷鑒乎。

    《洪範》:惟十有三祀,王訪于箕子,曰:嗚呼。箕子,惟天陰隱下民,相協厥居#1。我不知其彝倫攸叔。箕子乃言曰:我聞在昔,鯀陘洪水,汨陳其五行。帝乃震怒,不界洪範九疇。彝倫攸教鯀,則趣死。禹乃嗣興,天乃錫禹洪範九疇。彝倫攸叔,初一曰五行,次二曰敬用五事,次三曰農用八政,次四曰協用五紀,次五曰建用皇極,次六曰叉用三德,次七曰明用稽疑,次八曰念用庶徵,次九曰嚮用五福,威用六極。一、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水潤下,火炎上,木曲直,金從革,土稼穡。二、五事:一曰貌,二曰言,三曰視,四曰聽,五曰思。三、八政:一曰食,二曰貨,三曰祀,四曰司空,五曰司徒,六曰司寇,七曰賓,八曰師。四、五紀:一曰歲,二曰月,三曰曰,四曰星辰,五曰曆數。五、皇極:皇建其有極,斂時五福,用敷錫厥庶民。惟時厥庶民于汝極,錫汝保極。無偏無陂,遵王之義。無有作好,遵王之道。無有作惡,遵王之路。無偏無黨,王道蕩蕩,無黨無偏,王道平平。無反無側,王道正直。會其有極,歸其有極。六、三德:一曰正直,二曰剛克,三曰柔克。七、稽疑:乃命卜筮,曰雨,曰霽,曰蒙,曰驛,曰克,曰貞,曰晦。凡七,卜五,占用二,愆武。八、庶徵,曰雨,曰暘,曰燠,曰寒,曰風,曰時。五者來備,各以其叔,庶草蕃蕪,一極備凶。九、五福:一曰壽,二曰富,三曰康寧,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終命。六極,一曰凶短折,二曰疾,三曰憂,四曰貧,五曰惡,六曰弱。

    錄曰:此皇極敷言之訓,箕子以告武王。得道統之傳者,在是不可以泛然目之也。彝者,至常而不可易之謂也;洪者,至大而不可窮之謂也;倫者,殷因於夏,周因於殷,理之一定也;範者,禹以是傳之湯,湯以是傳之文、武、周公,法之大同也。此非箕子莫之能得,非武王莫之能聞,而遂以傳之天下。萬世為人君者,其可不知哉。

    《禮運》:昔者仲尼於蛤賓,事畢,出遊於觀之上,喟然而嘆。言偃在側曰:君子何嘆。孔子曰:大道之行也,與三代之英,丘未之逮也,而有志焉。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矜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男有分,女有歸。貨惡其棄於地也,不必藏於己;力惡其不出於身也,不必為己。是故謀閉而不與,盜竊亂賊而不作。故外戶而不閉,是謂大同。今大道既隱,天下為家,各親其親,各子其子,貨力為己,大人世及以為禮,城郭溝池以為固,禮義以為紀,以正君臣,以篤父子,以睦兄弟,以和夫婦,以設制度,以立田里,以賢勇智,以功為己。故謀用是作,而兵由此起。禹、湯、文、武、成王,周公,由此而選也。是謂小康。

    錄曰:夫子何以有是嘆也。中天下而立,定四海之民,君子欲之,故有是嘆也。何以鈴於偃也。蓋偃以禮樂為治者也。禮樂之治,大用之則為大同,小用之則為小康。大同者,視天下為一家,中國為一人,千萬世為一日。小康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可也。吾其為束周亦可也。非偃何足與有言哉。或疑以為非夫子之言,則過矣。

    顏淵問為邦,子曰:行夏之時,乘殷之轄,服周之冕。樂則韶舞,放鄭聲,遠佞人。鄭聲淫,佞人殆。

    錄曰:孔子之嘆大道之行與三代之英者,豈徒誦說向慕而已哉。其所以斟酌於胸中,反覆於念慮,鈴有百王不易之大法,千古常行之大道。故他曰又語淵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惟我與爾有是夫。夫用之者,大則為唐虞,次則為三代,非小小措置而已。此孔門切磋之義,有關於天下國家最切。萬世之下,不可以虛文視之也。故以繼四聖之後焉。

    宣王命樊侯仲山甫築城于齊,而尹吉甫作詩送之曰:天生蒸民,有物有則。民之彝倫,好是懿德。天監有周,昭假于下。保玆天子,生仲山甫。仲山甫之德,柔嘉維則,令儀令色,小心翼翼。古訓是式,威儀是力。天子是若,明命使賦。王命仲山甫,式是百辟。鑽戎祖考。王#2躬是保。出納王命,王之喉舌。賦政于外,四方爰發。肅肅王命,仲山甫將之。邦國若否,仲山甫明之。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夙夜匪懈,以事一人。人亦有言,柔則茹之,剛則吐之。維仲山甫,柔亦不茹,剛亦不吐,不侮矜寡,不畏強禦。人亦有言,德輪如毛。民鮮克舉之,我儀圖之。雖仲山甫舉之,愛莫助之。一表職有闕,維仲山甫補之。仲山甫出祖,四牡業業,征夫捷捷。每懷靡及,四牡彭彭,八鸞鏘鏘。王命仲山甫,城彼東方。四牡騷騷,八鸞階階。仲山甫祖齊,式遺其歸,吉甫作誦,穆如清風;仲山甫永懷,以慰其心。

    暴公為卿士而讚蘇公,故蘇公作詩以絕之曰:彼何人斯,其心孔難。胡逝我梁,不入我門。伊誰云從,惟暴之云。二人從行,誰為此禍。胡遊我梁,不入唁我。始者不如,今云不我可。彼何人斯,胡逝我陳。我聞其聲,不見其身。不愧于人,不畏于天。彼何人斯,其為飄風,胡不自北,胡不自南。胡逝我梁,柢覺我心。爾之安行,亦不遑舍。爾之急行,遑脂其車。一者之來,云何其吁。爾還而入,我心易也。還而不入,否難知也。一者之來,俾我祇也。伯氏吹壎,仲氏吹洗。及爾如貫,諒不我知。出此三物,以詛爾斯。為鬼為蟻,則不可得。有靦面目,視人

    罔極。作此好歌,以極反側。

    王氏曰:暴公不忠於君,不義於友,所謂大故也。故蘇公絕之。然其絕之也,不斥暴公,言其從行而已;不著其諧,示以所疑而已。既絕之矣,而猶告以一者之來,俾我祗也。蓋君子之處己也忠,其遇人也恕。使其由此悔悟,更以善意從我,固所願也。雖其不能如此,我固不為己甚;豈若小丈夫然哉。一與人絕,則醜詆固拒,唯恐其復合也。錄曰:樊與尹,暴與蘇,皆王朝卿士,而義則朋友也。其詩或如清風,或如飄風。蓋天下有道,人皆好德,而夙夜匪懈,譬則天高曰朗,自不覺其暢然也。天下無道,為鬼為域,而讒口交張,譬則波蕩風靡,亦不覺其異態也。二風作,周道別矣。所以謂能興觀者如此。

    《通鑑》:王將殺杜伯而非其罪,伯之友左儒爭之,九復之而不許,王曰:汝別君而異友也。儒曰:君道友逆,則順君以誅友;友道君逆,則師友而違君。王怒曰:易而言則生,不易則死。儒曰:士不枉義以從死,不易言以求生。臣能明君之過,以正杜伯之無罪。王殺杜伯,左儒死之。

    錄曰:杜伯之事不可考,然以一死而爭之九復,左儒可謂篤於義矣。雖然別君而異友則廢友,友道而君逆則違君,無己歸過於己,以代之乎,將并死而無益乎。

    《左傳》:士伯、士會、荀林父皆晉卿也。伯之使秦,以召公子雍也,荀林父止之,曰:夫人太子猶在,而外求君,此必不行。盍以疾辭。不然,將及攝卿以往可也。何必子同官為寮,敢不盡心乎。弗聽,為賦板之三章,又弗聽。及趙盾背士伯立靈公,士伯亡,荀伯盡送其帑及其器用財賄於秦,曰:為同寮故也。

    錄曰:苟伯之論善矣。何以不於公朝言之,而私議於蔑歟。衰與盾父子秉政,乃心晉室,立長之議既大,頰秦之心方堅。賈季一召公子樂,

    使人殺之。季之出奔,正以此歟。六年,晉狐射姑殺陽處父,出奔。傅以為侵官,又以為漏言,皆非是。嗚呼。不聞葵莞之言,卒起令狐之禍,重釁疊難,晉之喪亡亦幾矣。所謂我即爾謀,聽我囂囂,正以為盾也。惜乎無以語之。

    及先蔑奔秦,士會從之。在秦三年,不見其人。曰:能亡人於國,不能見於此,焉用之。士會曰:吾與之同罪,非義之也。將何見焉。及歸,遂不見。

    錄曰:此隨會所由返國,而士伯所以無宗歟。夫伯,晉之正卿,其往秦也。夫人太子猶在,既不能直言匡諫,以伸匪躬之義,及苟伯之諫,又不能見幾而作,以盡寮友之情,進退皆無所據矣。使士會拘于小節,不知自愛,憧憧往來,朋從爾思,則失其正固之道,不能無成有終矣。故《易》曰:未感害也。其用意深哉。

    《史記》:管夷吾、鮑叔牙者,友也。夷吾少困時為鮑叔賈,分財多自與,鮑叔不以為貪,知其貧也。為鮑叔謀事而大窮困,鮑叔不以為愚,知時有利不利也。三仕三見逐於君,鮑叔不以為不肖,知不遭時也。三戰三敗,鮑叔不以為怯,知其有老母也。所事公子糾敗,幽囚受辱,鮑叔不以為無恥,知其不羞小節而恥名不顯於天下也。故夷吾嘗曰: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鮑叔也。

    蘭相如完璧歸趙,王以為上卿,位在廉頗之右。頗曰:我見相如,必辱之。相如聞之,每朝常稱病不出;或望見,輒引車避匿。其舍人以為恥,相如曰:子視廉將軍,孰與秦王。夫以秦王之威,而相如廷叱之,辱其群臣。相如雖駑,獨畏廉將軍哉。顧吾念之,彊秦之所以不敢加兵於趙者,徒以吾兩人在也。今兩虎共潮,其勢不俱生。吾所以為此者,先國家之急,而後私儼也。廉頗聞之,肉袒負荊,至門請罪,遂為刎頸之交。

    錄曰:自管、鮑、康、蘭之名著,古今莫不以為美談也。然觀其所論,迺在血氣用事之問,非有道德仁義之美。所謂王期於王,霸期於霸,大抵如此。雖然世衰道微,時則有若孫、龐、范、魏、蘇、張之徒,往往折脅刖足,甘心盡命,以圖報復;時君不悟,又為之聚怨酬恩,一毫不爽。譬則閒閻之稚,爾汝相戲,而報施不稱,不免鬨然而怒,使其父母賢也。為之謝過不賢,未有不為里閉之羞者。然則,四子之事,其賢矣乎。

    魯仲連者好奇偉淑儻之策,不肯仕宦任職,以其高節遊於諸侯。趙孝成王時,秦兵圍郡鄂,魏安釐王使將軍晉鄙救趙,畏秦止於蕩陰不進。使客新垣衍因平原君說趙,欲共尊秦為帝,以卻其兵。仲連聞之,往見衍曰:彼秦者,棄禮義而上首功之國也。彼即肆然而為帝,則連有蹈束海而死爾,不願為之氓也。今秦萬乘之國也,梁亦萬乘之國也,從而帝之,秦將行天子之事,以號令天下,變易諸侯之大臣,彼將奪其所不肖而與其所賢,奪其所憎而與其所愛,梁王安得晏然而已乎。衍起再拜曰:吾乃今知先生,天下之士也。不敢復言帝秦矣。

    錄曰:魯連之不肯帝秦,其志則大矣,其號則不可也。曷不曰:天尊地卑乎。周,天子也;秦,諸侯也;列國,亦諸侯也。以周在上而復帝秦,是太陽之尊,下同萬物,蒼生何由仰照。連有蹈束海而死爾,豈不名正而言順哉。或曰:戰國所趨者利,所避者害也。苟不為利,秦之責何由塞;不有害,諸侯之救何由至哉。曰:非然也。蓋秦嘗帝矣,稱而復否,無所措手足也。苟不畏天無二曰,民無二王之義,何至卻軍五十里乎。或曰:連之言前後不倫,豈太史之迷作乎。要之鄒魯守禮義之國,孟氏醇乎醇者也,連與兩生大醇而小疵。

    趙良見商君,商君問曰:子觀我治秦,孰與五段大夫賢。趙良曰:千人之諾諾,不如一士之誇誇。僕請終曰正言而無誅,可乎。商君曰:諾。趙良曰:五段大夫,荊之鄙人也。穆公舉之牛口之下,加之百姓之上,秦國莫敢望焉。相秦六七年,而束伐鄭,三置晉君,一救刑禍。其為相也,勞不坐乘,暑不張蓋。五段大夫死,秦國男女流涕,童子不歌謠,舂者不相杵。今君之從政也,陵蝶公族,殘傷百姓,公子虔杜門不出已八年矣。君又殺祝罐而鯨公孫賈。《詩》曰:得人者興,失人者崩。此數者,非所以得人也。君之危,若朝露,而尚貪商於之富,寵秦國之政,畜百姓之怨,秦王一旦捐,賓客而不朝。秦國之所以收君者,豈其微哉。商君弗從,居五月而難作。

    錄曰:以商君之威而容趙良之說,豈其未泯之良心與。虎狼暴矣,食人而號,欲生之德,無乎不有也,特不勝其慾焉耳。商君之始也,豈遽欲為虐一至此乎,亦不勝其慾之心,不如是,不足以動孝公,而饗目前之大利。至於身之大患,亦較然明矣。則雖正言而何誅哉。惜乎,良之說有未盡也。夫鞅之廢井田,開阡陌,其罪上通于天,先王之法至是而殆盡者,果誰之尤乎。雖擢髮不足以數之,豈誇誇而可盡耶。雖然良無足怪,蘇氏號為賢者,以車裂為,足以報其亡秦之罰。然則,先王之法置而不問,可乎。

    束漢傳:嚴光少有高名,與光武同游學,及即位,乃變姓名,隱身不見。帝思其賢,物色訪之。齊國上言:有一男子,披羊衷,釣澤中。帝疑其光,乃備安車玄燻,遣使聘之。三反而後至,舍於北軍,給狀褥,大官朝夕進膳。司徒侯霸與之素舊,遣使奉書曰:聞先生至,欲即詣造,迫於典司,是以不獲願。因曰暮自訓語言。光不答,但投札與之曰:君房足下位至鼎足,甚善。懷仁輔義,天下悅。阿諛順旨,要領絕。霸得書奏之,帝笑曰:狂奴,故態也。車駕即曰幸其館,光外不起。帝即光外所,撫其腹曰:咄咄,子陵,不可相助為理耶。不應。良久,乃張目熟視,曰:昔唐堯著德,巢父洗耳。士故有志,何至相迫乎。帝曰:子陵,我竟不得不汝耶。於是升輿嘆息而去。復引入論道舊故,相對累曰。帝從容問曰:朕何如昔時。對曰:陛下差增於往。因共偃臥,光以足加帝腹上。明曰太史奏;客星犯御座甚急。帝笑曰:朕故人嚴子陵共外耳。除為諫議大夫,不屈,乃耕於富春山。後人名其處為嚴陵瀨焉。

    錄曰:愚觀嚴光所以不可留者有五,而三公不與焉。夫不觀孔子,無以見仁義之中正;不參孟子,無以達去就之權衡。光雖不效己甚之行,而有何至相迫之言。此不見諸侯之義也。蚓乃變姓名,漁澤中乎。若是著羊裘,誠有心矣。一也。及其至也,以故人招之,惟當以故人處之,亦義也。夫大夫之招,招虞人,虞人死,不敢往。然則,故人之招,招諫議,故人其可留乎。二也。魯繆公無人乎,子思之側,則不能安子思。彼侯霸何為者哉。觀其曰:阿諛順旨,要領絕。與責子絕長者同義,而謂可留乎。三也。貴易交,富易妻,帝尚不難於言,而能久而敬者鮮矣。四也。博士如范升,客星如太史,一薛居州,獨能相助為理乎。五也。向使尊以三公,不過書名雲臺一世之士,而釣臺崔巍萬世之士。《易》不云乎,君子幾,不如舍。其斯子陵之謂乎。

    廉范與洛陽慶鴻初為刎頸交,人稱前有管鮑,後有慶廉。時隴西太守鄧融備禮謁范為功曹,後融為州所舉,案徵下獄,范乃變姓名,求代廷尉、獄卒、衛侍左右盡心勤勞。後又辟公府,會薛漢坐誅,故人門生莫敢視,范獨收斂其尸。侯吏以聞,顯宗大怒,召見責曰:薛漢與楚謀反。范公府橡,不與朝廷同心,而反收斂罪人,何也。范叩頭曰:臣無狀。以為漢等皆以伏誅,不勝師資之情。帝稍解曰:卿,廉頗後邪。與右將軍哀、大司馬丹有親屬乎。對曰:裒,臣之曾祖;丹,臣之祖也。帝曰:怪卿志,膽敢爾。因貫之,由是顯名。世居邊郡,廣田地,積財粟,悉散以賑宗族朋友。值肅宗崩,范奔赴敬陵。適廬江橡嚴麟奉章弔國,塗深馬死,不能自進。范見而愍之,命從騎與之馬,不告而去。麟事畢,不知所歸。或謂曰:故蜀郡太守廉叔度好周人急。今奔國喪,獨當是爾。遂牽馬造門,果然,因謝而歸之。

    錄曰:史稱康范以氣俠立名,觀其賑危急,赴險院,有足壯者,亦足以信意而感物矣。明帝加怒,以發其志,始以就戮,更延其寵。古今所罕聞也。若乃五杵之事,人或能之,故不列云。

    桓帝初為蠡吾侯,受學於甘陵周福。及即位,擢福為尚書。時同郡河南尹房植有名當朝,鄉人為之謠曰:天下規矩房伯武,因師獲印周仲進。後汝南太守宗資任功曹范滂,南陽太守成縉亦委功曹,岑姪二郡。謠曰:汝南太守范孟博,南陽宗資主畫諾。南陽太守岑公孝,弘農成縉但坐嘯。因此流言傳入太學,諸生三萬餘人,郭林宗、賈偉節為其冠,並與李膺、陳蕃、王暢更相褒重。學中語曰:天下模楷李元禮,不畏彊禦陳伯舉,天下俊秀王叔茂。並危言深論,不隱豪強。自公卿以下,莫不畏其貶議,屐履到門。

    錄曰:孟子稱伊尹管仲,學焉後臣。然則,因師獲印,何足異哉。漢自桓榮稽古,所謂學與師者不過專門章句,卒無啟心沃心之益。一旦規模楷範屬之他人,而因師獲印無足多,尚顧不知自反,而乃互相譏揣,各樹朋徒,此何謂哉。夫以帝王莫如學,學莫如務求師,至於同心同德,信任不疑。又君子之所深幸,興學育才。至於三萬,亦後世之所罕逢,不以成頌而反以成隙。蓋光武以詞說興,故亦以言旨衰。而為之謠者,雖曰出於偶然,其殆莫之為而為也歟。

    時天下名士為之稱號,上曰三君,次曰八俊,次曰八顧,次曰八及,次曰八廚,猶古之八元八凱也。竇武、劉淑、陳蕃為三君。君者,言一世之所宗也。李膺、荀昱、杜密、王暢、劉佑、魏朗、趙典、朱寓為八俊。俊者,言人之英也。郭林宗、宗慈、巴蕭、夏馥、范滂、尹勳、蔡衍、羊陸為八顧。顧者,言能以德行引人者也。張儉、岑睡、劉表、陳翔、孔昱、范康、檀敷、翟超為八及。及者,言其能導人追宗者也。度尚、張邈、王考、劉儒、胡母班、秦周、蕃嚮、王章為八廚。廚者,言能以財救人者也。

    錄曰:八元八凱,身尊道高,顧廚使及,身詛道喪,何懸絕之若此乎。蓋三代以上,政出於一,而賢能為實用;季世,政出於二,而才藝為忌端。《周禮□冢宰》以八柄詔王馭群臣,奚容岐而二之哉。若使彼予而此奪,彼廢而此置,彼生而此殺,雖堯舜不可一日居,況桓靈之世乎。學校者,禮義之所出,非威辟之所關也。孔門弟子記顏淵等十人,而并目其所長分為四科,當時不以為異,後世不以為嫌,未聞其招禍也。苟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惟以禮義康恥互相維持,則顧廚使及之名豈可少哉,豈可少哉。

    李膺性簡亢,無所交接,唯以同郡荀淑、陳皇為師友。荀爽嘗就謁,膺因為其御。既還喜曰:今日得御李君矣。其見慕如此。時張讓弟朔為野王令,貪殘無道,至乃殺孕婦,聞膺厲威嚴,懼罪逃還京師,匿讓第,藏於合柱中。膺知其狀,率吏卒破柱取朔,付洛陽獄,受辭畢,即殺之。讓訴冤於帝,詔詰以不先請,便加誅辟之意。膺對曰:昔仲尼為魯司寇,七日而誅少正卯。今臣到官已積一旬,私懼以稽留為愆,不意獲速疾之罪。帝顧謂讓曰:此汝弟之罪,司隸何愆。乃遣出之。自此諸黃門常侍皆鞠躬屏氣,休沐不敢復出宮省。帝怪問其故,並叩頭泣曰:畏李校尉。是時朝廷日亂,綱紀頹弛,膺獨持風裁,以聲名自高,士有被其容接者名為登龍門。

    錄曰:愚觀膺之破柱成獄,臨軒正詞,至今凜凜猶有生氣。蚓一時闊豎寧不練然屏氣乎。然不知維辟作福,維辟作威。威福之柄,自上而下,吾從而執之,所威者天下之威,所福者天下之福,由朝廷達於天下,夫誰曰不然。時皇德不綱,宦濁同軌,而膺獨持風釆,其所予奪廢置與朝廷曾不相及,則是威福之柄自我,而將非自上而下也。故小人得以指而為辭謂,更相技舉,迭為唇齒,有不合者,見則排斥。嗚呼。彼不合者,正耶,邪耶;拔舉者,是耶,非耶。彼之非,帝初不覺,而我之是,上莫與知。於是正者反以為邪,而邪者得以害正矣。然則坐視而不救,可乎。《否》之九四曰:有命無咎,疇離祉。象曰:有命無咎,志行也。故君子寧正辭直言以誅姦雄,討亂賊,無寧專殺擅誅以枸同儔,殃善類歟。

    范滂少厲清節,為州里所服,舉孝廉。光祿四行,時冀州饑荒,盜賊群起,乃以滂為清詔使案察之。滂登車攬轡,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及至州境,守令自知臧汙,望風解印綬去,其所舉奏莫不厭塞眾議。及黨獄起,桓帝使中常侍王甫辯請以次。及滂,滂曰:臣聞仲尼之言,見善如不及,見惡如探湯。將欲使善善同其清,惡惡同其汙。謂王政之所願聞,不悟更以為黨。古之循善,自求多福;今之循善,身蹈大戮。身死之日,願埋滂於首陽山側,上不負皇天,下不愧夷齊。甫愍然為之改容。

    錄曰:愚觀孟博之對,未嘗不潸然流涕也。禹之言曰:堯舜之民,皆以堯舜之心為心。方是時也,九官十二牧,濟濟相讓,充滿于廷,天下未嘗不同以為清也。四凶之罪,投竄誅拯,曾不少貸,天下未嘗不同以為汙也。如使善而不清,何貴於善;惡而不汙,何賤於惡。以至於春秋之時,雖曰人心不古,然而三都之墮,少正之戮,不遺餘力。故又曰:見善如不及,見不善如探湯。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嗚呼。何不幸而生於孟博之世耶。不旋踵問,外兵內亂,重釁疊禍,危亡無日,此豈天之降喪哉。人之責亂,寧為荼毒其實,蓋不可追也已。

    弘道錄卷之二十五竟

    大明萬曆三十五年二月十五曰奉旨績刊印施

    正一嗣教大真人臣賬國祥校

    #1『居」原作『君」,據《十三經注疏》改。

    #2『王」原作『三」,據《十三經注疏》改。

    弘道錄卷之二十六

    義

    朋友之義

    《晉書》:王裒家貧躬耕,諸生有為割麥者,遂至棄之,知舊致遺,皆不受。門人為本縣所役,告裒求囑令,裒曰:卿學不足以庇身,吾德薄不足以蔭卿。囑之何益。且吾不執筆,已四十年矣。乃步檐乾飯,兒負鹽豉,草屠送所役生到縣。安丘令以為詣己也,整衣出迎。裒至,磬折而立云:門生為縣所役,故來送別。因執手涕泣而去,令即放之,一縣以為恥。鄉人管彥少有才而未知名,裒獨以為必當自達,拔而友之。北海酈春少立志操,寒苦自居,負岌遊學,鄉邑會以為酈原復出。裒以春性險狹慕名,終必不成。其後春果無行,學業不終。有識以此歸之。

    錄曰:哀之不受門人囑也,由其不受門人之獲始也。其不答安丘令也,由其不向西面之坐始也。不然,勞役不恤,人爻以為迂;整衣不答,人叉以為簡。雖然以節行著聞之徒,而親為擔飯負草之舉。然則曰不囑者,是乃所以深囑之歟。

    《唐書》:秦王世民以海內容平,銳情經衛,乃開綰於宮西,延四方文學之士出教,以杜如晦、房玄齡、虞世南、褚亮、姚思廉、李道元、蔡允恭、薛元敬、顏相時、蘇最、于志寧、蘇世長、薛收、李守素、陸德明、孔穎達、蓋文達、許敬宗共一十八人並兼文綰學士,分為三番,更曰直宿,伺朝謁之暇,討論經典文籍,與議天下事,或至夜分。使問立本圖像,褚亮為贊號十八學士。士大夫得預其選者,時人謂之登瀛州。

    錄曰:孟子之時,桃應問曰:舜為天子,皋陶為士,瞽晚殺人,則如之何。萬章又曰:象日以殺舜為事,及為天子,則封之。此非有所為也。預講而宿,難之何哉。以唐之天下,皆太宗之功,欲其如舜之不與,固亦難矣。惜乎,諸賢並進,曾無一及於桃應、萬章者。公暇之所討,夜分之所論,非富貴之荃蹄,則功名之膾炙。以是知大聖大賢平曰所以處,人倫大變叉有素定。初非偶得,所以預講而宿難者,非其迂潤不情,而實則鑿鑿可據。夫豈瀛州之選所能與哉。

    及即位,又置弘文館,娶四部書二十餘萬卷,選天下文學之士。虞世南、褚亮、姚思廉、歐陽詢、蔡允恭、蕭德言等並以本官兼學士,令更曰宿直,聽朝之隙,引入內殿,講論前言,往行商確政事,與討古今,道所以成敗,曰反夜艾,未嘗少息。又取三品以上子孫,充弘文綰學生。

    錄曰:湯克夏,嘗修文德矣,曰聖敬曰躋也,而未聞置弘文之館也。周克殷,亦敷文教矣,曰彝倫,攸叔也,而未聞聚四庫之書也。唐以方興之運,蚓其君有邁世之資,使能加意於聖敬,電勉於彝倫。而不為口耳見聞之學,則貞觀之治,豈直如斯而已哉。大抵帝王之學與經生異。誇多國靡者,經生之學也;守約施博者,帝王之學也。然則兩言為有餘矣,其於二十餘萬卷乎何有。

    京兆李泌幼以才敏著聞,玄宗使與太子為布衣交。太子嘗稱之曰:先生。後隱居穎陽,肅宗立,遣使召之,謁見於靈武。上大喜,出則連轡,寢則對榻,如為太子時。事無大小,皆以咨之,言無不從,至於進退將相,亦與之議。屢欲以為相,泌固辭曰:陛下待以賓友,則貴於宰相矣,何必屈其志。乃止。

    錄曰:肅宗以泌為賓友不可乎,正良娣之后,辨建寧之誣,敦太上之禮,建功臣之議,井井乎開導切磋之義。使帝未即位之先,泌苟早至,其施為氣象必不如是之草草也。惜乎,心之未純,信之未篤。衡山之還無幾,觀察之命旋出,以泌之賢,卒不免於末議。此其功名之際,不可不持無欲自得之心也。

    狄仁傑同府參軍鄭崇質母老且疾,當使絕域,仁傑謂曰:君可貽親萬里憂乎。詣長史蘭仁基,請代行,仁基咨美其誼。時仁基方與司馬李孝廉不平,至是相語曰:吾等可少愧矣。則仍與相待如初。每曰:狄公之賢,北斗以南,一#1人而已。

    錄曰:此與以柳易播同,不錄。此何以錄。鄭之使,不得已;劉之貶,得已也。以北斗以南一人,視元和以下,八子則固有不同矣。此其所以異也。

    韓愈《爭臣論》:或問:諫大夫陽城可以為有道之士乎。學廣而聞多,不求聞於人,行古人之道,居於晉之鄙,人薰其德,大臣聞而薦之,天子以為諫議大夫,五年矣。在位不為不久,聞天下得失不為不熟,天子待之不為不加,而未嘗一言及於政。問其官,則曰諫議也;問其政,則曰我不知也。有道之士固如是乎。吾聞之,有官守者不得其職則去,有言責者不得其言則去。今陽子以為得其言乎哉。愈非以為直而加於人也。惟善人能受盡言,謂其能聞而改之。及裴延齡誣逐陸贊等,帝怒,甚無敢言者。城乃守延英閣上疏,極論慷慨,引誼累日,不止聞者寒懼,而城聲色愈厲。帝大怒,詔抵城罪,皇太子開救得免。然帝意欲遂相延齡,城曰:延齡為相,吾當取白麻壞之。帝不相延齡,城之力也。

    錄曰:愈之盡言,非訐直也。朋友有責善之義,麗澤有商兌之益。雖眾人所不敢言,而愈言之。《易》曰:介疾有喜。此韓子之意人固不得而測也。城之不言,亦非不言也。利害有切於朝廷,得失有關於君德,鈴舉世不敢言而後言之。《易》曰:括囊無咎。此陽子之意,人亦不得而窺也。天下之事,孰有大於置相者乎。以一盧杞顛沛危亡社稷,幾於不隕,而延齡旋復蹈之,賴城而已,其功豈止於一人之適,一事之問乎。設使朝拜官而夕奏疏,非惟忠告之義不顯,而含章之美終無成矣。此歐公之論,余無取乎爾也。

    蕭穎士與李華同年相善。天寶初,穎士補秘書正字,華為臥〈察御史,名聞一時。宰相李林甫欲見之,穎士居父喪不詣。林甫至故人舍,邀之,反哭于門內以待,林甫不得已弔之,乃去,怒其不下已。服闋,調廣陵參軍。裴耀卿、張均、韋述皆先進,器其材與釣禮述,嘗薦以自代,召詣史館,而林甫方擅威福,遂不屈免官。及祿山寵恣,穎士陰語柳并曰:亂不久矣。託疾遊太室山,卒兔於難。生平樂聞人善,以推引後進為己任。如李陽、李幼卿、皇甫冉、陸渭等數十人,由其獎目,皆為名士,天下推為知人。又友殷寅、顏真卿、柳芳、陸據、邵翰、趙驛。時人語曰:殷、顏、柳、陸、李、蕭、邵、趙,以能全其交也。華少曠達,外若坦蕩,內謹重,尚然許,每慕汲默為人。楊國忠支姪所在橫猾,華劾按不撥,州縣肅然。其文辭綿麗,少宏傑氣,穎士健爽自肆,時謂不及,而華自擬過之。初作《含元殿賦》,穎士曰:景福之上,靈光之下。又作《吊古戰場文》,極思研摧,已成迂為故書,雜置梵書之皮。他日穎士讀之,稱工,問誰可及,曰:君加精思,便能至矣。愕然而服。宗人翰亦以進士知名,寓居陽翟,為文精密,用思苦性。常從令皇甫曾求音樂,每思涸則奏樂,神逸則著文。祿山之亂,友人張巡守睢陽,有薄巡者言其降賊,翰序城守事邇,撰列傳以上肅宗,方明巡之忠義,士友稱之。

    錄曰:世稱蕭李齊名,豈徒文與才擅。若蕭之不屈於林甫,李之見疾於國忠,翰倦捲表暴張巡許遠之忠,班班然節義之徒也。特所擬吊《古戰場文》,及今具在,後世有目者自能品題,而雜置梵皮,以希聲譽,何視之不廣耶。

    《宋史》:張忠定與寇忠愍,布衣交也。寇兄事張,常面折不少恕,不以貴而有所改。寇之入相,張時帥成都,謂僚屬曰:寇公奇材,惜學衛不足耳。及後知陝,張適自成都還。寇嚴供帳大為具以待,將別送之郊,問曰:何以教準。張徐曰:《霍光傳》不可不讀。準莫諭其意,歸取光傳讀之,至不學無術,笑曰:此張公謂我矣。

    錄曰:詠之譏準不學,果何所見乎。孔子曰:如有周公之材之美,使驕且吝,其餘不足觀也。已準之,欲人懷惠己,非無我之公,而拒人拂鬚,甚失容人之量,未免在朝則自矜其功,在外則自伐其望。功名所在,切然動情,豈惟不附孫爽之論。而且迎合朱能之謀,致使門人得而議之,朋友從而惜之,孤注之讒無足怪矣。使能讀書明理,囂然自得,平生事業,豈復有如澶淵之役者哉。功成之後,奉身而退,付是非得失於不聞,天下後世之公論不啻如斯而已也。然則能感雷陽之枯竹,不能照汗簡之遺編矣乎。

    唐介為御史。當仁宗朝,張貴妃寵冠後庭,伯父堯佐驟除宣徽節度、景靈群牧四使,介力爭之。帝曰:除擬本出中書。時文彥博為首相,介并劾彥博,帝怒曰:介論事,是其職。至謂彥博由妃嬪致宰相,此何等言也。遂貶介英州別駕,而罷彥博知許州。朝中士大夫各以詩送行,獨待制李師中頗為傳誦。詩云:孤忠自許眾不與,獨立敢言人所難。去國一身輕似葉,高名千古重如山。並遊英俊顏何厚,未死姦諛骨已寒。天為吾皇扶社稷,肯教夫子不生還。由是直聲動於天下,稱真御史,必曰唐子方。

    錄曰:愚觀子房之事,師中之詩,蓋不惟直聲動於天下,而主上寬仁之德可傳後世,大臣服義之美可法縉紳。自此以後,則車蓋之怨,墊龍之誣,紛紜疊出,逐致矛盾終身。一往不返,而朋友之義,君臣之德,大臣之量,胥失之矣。

    歐陽脩《朋黨論》略曰:君子以同道為朋,小人以同利為朋。小人無朋,惟君子則有之。蓋小人所好者利祿,所貪者財貨。當其同利之時,暫相黨,引以為朋者,偽也。及其見利而爭先,或利盡而反相賊害,雖兄弟親戚不能保。故曰:小人無朋。君子則不然,所守寸道義,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節。以之脩身,則同道而相益;以之事國,則同心而共濟,終始如一。故曰:惟君子則有朋。君子之朋雖多而不厭,故為君但當退小人之偽朋,用君子之真朋,則天下治矣。

    錄曰:脩之論千百十言,其旨歸不越乎周比和同兩詞而已。至孟子反發善與利之說,曰:鶉嗚而起,孳孳為善者,舜之徒也。鷂嗚而起,孳孳為利者,踱之徒也。夫徒同類也,人君苟能究心聖賢之學,深明義利之辯,則君子小人不待較而自明矣。仁宗天資粹美。惜無學問為之開導,是以邪正無辨。慶曆、嘉祐之問,雖君子滿朝,而小人互進迭為治,忽未能純乎元愷,絕乎共兜,以造雍熙之世。一再傳而為神宗,王章蔡呂之徒朋淫黨奸,孳孳為利,而大亂作矣。斯論也,豈惟筮龜之昭灼,其千古之明鎰歟。

    司馬光與范鎮同心友善,相得甚歡。當熙寧元豐間,士大夫論天下賢者,必曰:君實景仁。其道德風流足以師表當世,其議論可否足以榮辱天下,皆自以為莫及也。嘗曰:吾與子生同志,死當同傳。人亦無敢優劣之者。夫既相約,而後死者又必為志其墓,故君實為景仁。傳略曰:呂獻可之先見,范景仁之勇央,皆子所不及也。蓋二公用舍大節,不謀而同,如仁宗時論建儲,英宗時論濮議,神宗時論新法,其言若出一人。又嘗謂人曰:吾與景仁兄弟也,但姓不同耳。至於論鍾律,則反復相非,終身不能相一。君子是以知二公非苟同者也。

    錄曰:愚觀誠之一字,而人之吉凶禍福,進退存亡,靡不由之。蓋熙寧、元豐之問,天下之是非淆矣。至今百世之後,如言君實、景仁,若辨白黑者,誠也。誠則無妄矣,動而健剛,中而應,豈待謀而後同哉。彼傳法沙門,護法善神者,不誠也。不誠,則妄而匪正-,悖於人理,天道所不祐,何善終之有乎。故一則生同傳,死同誌,民到于今稱之;一則面相若,皆二公死之曰,民無得而稱焉。

    正言鄒浩士、田翟、田晝議論慷慨,以氣節相激厲。浩嘗劾章惇不忠,慢上之罪,未報,而劉后立,晝謂人曰:志完不言,可以絕交矣。至是論之,惇抵其罪,除名編,管新州。浩既得貶,晝迎諸途,浩見之出涕,晝正色曰:使志完隱默,官京師,遇寒疾不汗,五日死矣。豈獨嶺海之外,能死人哉,願君毋以此舉自滿,士所當為者未止此也。

    錄曰:晝之言,達者之論也。君子鈴以是存於心,而後成敗利鈍、死生榮辱無所縈於其懷。雖然非所欲也,彼光天盎宇,萬彙明熙,豈故效蚤之嗚,營之韻哉。不得已,而地道失靜,君子惟計倫理之輕重,道議之淺深,非有所為也。以真哲二朝皆崇劉后,而明肅卒以正終,崇恩斃於自盡,志完今果完矣。然則雖死猶不死,而況於真不死乎。若仁宗廢郭而立曹,猶為彼善,又不可以此時而同彼時也。

    安定先生胡璦患隋唐以來仕進尚文辭而遺經業,苟趨持祿。及為蘇湖二州教授,嚴條約,以身先之。雖大暑必公服終曰,以見諸生,嚴師弟子之禮。解經至有要義,懇懇為諸生言其所以治己,而後治乎人者。學徒千數,曰月刮劇為文章,皆傳經義,必以理勝,信其師說,敦尚行實。後為太學,四方歸之,庠舍不能容。其在湖學置經義齋、治事齋。經義齋者,擇疏通有器局者居之。治事齋者,人各治一事,又兼一事,如治民治兵水利籌數之類。其在太學亦然。弟子散在四方,隨其人賢愚皆循循雅飭,其言談舉止遇之,不問可知為先生弟子;其學者相語稱先生,不問可知為胡公也。

    錄曰:錄安定者,濂洛之風未廣,蘇湖之教居先。既無先傅後倦之心,兼以明體適用之學。當是之時,人村曰盛,國運曰隆,風俗曰淳,德業曰厚,未鈴不由明師賢傅有以先之勞之也。

    二程先生平生誨人不倦,故學者出其門最多,淵源所漸皆為名士,而劉絢、李籲、謝良佐、游醉、張繹、蘇晒、呂大臨、呂大鈞、尹惇成德尤著。絢為人氣和,而體莊持論不苟合,珪步不忘。學人謂:明道平和簡易,惟質夫庶幾似之。又曰:質夫沛然。籲才器可大任,所造尤深,所得尤粹。胸中閎肆開發,求之孔門,如賜也達。良佐英果明庾,強力不倦,曰有程課,如以生意論仁,以實理論誠,以常惺惺論敬,以求是論窮理,其命意皆精當,而直指窮理居敬為入德之門,又最得明道教人之綱領。醉德宇粹然,誠於中,形於外,儀容辭令集然有文。初與兄醇俱以文行知名,伊川見之京師,謂其資可以進道,招使肆業,盡棄所學而學焉。繹與惇同時,繹以高識,惇以篤行,俱為先生所稱,嘗曰:吾晚得二士者是也。大鈞強明直諒,所行不二于心,所知不二于行,以孔子上達之心立其志,以孟子集義之功養其德,以顏子克己復禮之用厲其行,其要歸之誠明不息,不為眾人沮之而疑,小辯奪之而屈,勢利劫之而回,智力窮之而止。其自任以聖賢之重如此。大臨深潛縝密,本是箇剛的氣質,涵養得到如此。故聖人以剛為信子。若剛矣,能除去過剛之病,全其為剛之德,何事不可為,不剛終不能成事。

    錄曰:錄程門者,有宋一代,道學大明。其上者不由師傳,默契道體,濂漢以來,一人而已。是後明道濬其源,伊川會其流,晦菴揚其波,股晨乎無有窮已。其所以淑人心,明道衍,敦風化之本,原厚邦國之元氣。究其用心,直欲上躋三代之盛而後已焉。此其道義顯著,後世鮮能及也。

    屏山先生劉子單,忠顯公翰之子,憤父死難,隱居武夷山,與胡憲、劉勉之交歡相得,所與遊皆知名士,而期以任重致遠者,晦菴一人而已。嘗讀《易》渙然有得,以為學《易》當先《復》,故以不遠復之言告晦菴,俾佩之終身,後卒為儒宗。籍溪先生胡憲,安國從子,生而靜慇,不妄笑語,平生危坐,雖倉卒無疾言遽色,人犯之未嘗校。時禁伊洛之學,憲與勉之求得其書,潛抄默誦,夜以繼日。聞涪陵譙定受學于頤,往從受業,久未有得。定曰:心為物潰,故不能有見,惟學乃可明耳。憲悟曰:所謂學者非克己工夫耶。自是一意下學,不求人知,歸崇安,力田以奉其親,從遊者益眾,曰與學者訓,接以為己之學。問者始而笑,中而疑,久而觀其所以脩身、事親、接人者,無一不如所言,遂翕然悅服。晦菴嘗言:事籍溪最久,得其學為多。白水先生劉勉之從譙定、劉安世、楊時受學,卒業乃還崇安,即近郊結草為堂,讀書其中,力耕自給,擔然無求於世,學者踵至,隨其材品為說聖賢之道。晦菴得道統之正,自三先生始。

    錄曰:觀韋齋臨終所托以其子,不惟傳道受業之功,而實兼宗主依歸之意。蓋晦翁本新安人,始也寓居崇安,終也徙居考亭,皆依子羽以為之所,後遂為堂。堂闕里與束魯並稱,可以見古人恩義之重,師資之情,視今以為何如哉。

    晦庵先生門人甚多,最著者黃榦、李墦、劉燴、劉炳、張洽、陳淳、李方子、黃擷、蔡沈、輔廣。榦夜不設榻,不解帶,志堅思苦,晦庵妻以女。及病,革以深衣,並所著書授之,訣曰:吾道之託,死無憾矣。遂沒。榦弟子曰盛,編禮著書,講論經理,朝夕不倦。墦初告以曾子之旨,致遠固以毅,而任重貴乎弘也。墦因以弘名其齋。凡諸生未達者,先令訪墦,俟有所發,從而折衷之,諸生畏服。故曰:墦進學可畏,處事不苟。他曰任斯道者必子也。墦又言:凡人不必待仕宦,有職事方為功業。但隨力到處,有以及物,即功業也。居家講道,學者宗之。燴發明淵源道學以倡諸儒,著《禮記□周易解說》、《雲莊外藥、續藥》行世。炳從學,一以講道明理為心。晦庵釋《四書》,及傳《易》、《詩》、《通鑑綱目》、《太極圖》,皆與炳往復論辯,參訂其問,多所是正。著《四書問目》、《綱目要略》。終謐文安,學者稱陸堂先生。洽自六經傳註而下,皆究其指歸,至於諸子百家、山經地志,無所不讀。朱子嘉其篤志,謂黃榦曰:所望以永斯道之傳者,二三君子也。自少尤用力於敬,平居不異常人,至義所當為,則勇不可奪。著《春秋集註》、《地理沿革表》行于世。淳少習舉業,林宗臣見而奇之,曰:此非聖人事業。因授以《近思錄》,淳盡棄其業而學焉。及晦庵至漳,淳請受教,為學益力。晦庵曰:吾南來,喜得淳。後沒,尤追思之。為人痛自裁抑,無書不讀,無物不格,日積月累,義理貫通,洞見條緒,恬退自守,名播天下。方羊之裘,其宰曰:車新則安,馬肥則疾,狐裘則溫,君宜改也。簡子曰:君子服善則益恭,小人服善則益踞。子貢謂子石曰:何不學詩。子石曰:父母求吾孝,兄弟求吾悌,朋友求吾信,何暇學哉。子貢曰:損吾詩,學于詩。○河平四年,都水使者諫議大夫劉向上言:曲彌高者,和彌寡。水所以載舟,亦能以覆舟。○楚丘先生年七十披裘見孟嘗君,君曰:先生老矣,何以教寡人。先生曰:欲使追車趁馬,逐鹿搏虎,吾即死矣,何暇老耶。若使法嫌疑,定猶豫,吾即少也,何老之有。孟嘗乃有愧色。○魏王欲築中天之臺,曰:敢有諫者死。許綰財蒙操畚,入曰:聞王欲為中天之臺,願效力焉。臣聞天去地一萬五千里,今王因而半之,應高七千五百里。基廣八千里,盡王之地不足以成臺址,王宜起兵伐諸侯,盡有其地,猶不足也。又伐西夷,乃足之矣。須具材木人徒。稱此然,可作也。魏王默然,後乃罷築。○有遺鄭相魚,不受,人曰:子嗜魚,何故不受。對曰:謂嗜魚,故不受。受魚失祿,無以食魚。不受魚得祿,終身食魚。○以老者智,少者決,必能治阿。子奇年十六,齊君使治阿。既而君悔之,遣使追。追者及國,子奇必能治,阿共載皆白首也。子奇至阿,鑄庫兵以作耕器。魏曰:聞童子治邑,庫無兵,倉無粟。乃起兵擊之。阿人父率子,兄率弟,以私兵戰,遂敗魏師。

    法言十五卷揚雄撰李軌弘範注

    務學不如務求師。師者,人之模範。晞顏之人,亦顏之徒;晞驥之馬,亦驥之乘。○詩人之賦,麗以則;辭人之賦,麗以娌。若孔氏之門而用賦,則賈誼升堂,相如入室矣。○四重何謂。四重:言重則有法,行重則有德,貌重則有威,好重則有觀。○四輕何謂。四輕:言輕則招憂,行輕則招辜,貌輕則招辱,好輕則招娌。○刀不利,筆不鈷,宜加砥削。○天可度,則覆物淺矣;地可測,則載物薄矣。○說天者莫辯乎《易》,說地者莫辯乎《書》,說體者莫辯乎《詩》,說理者莫辯乎《春秋》。○孔子,束國之逐臣;夷齊,西山之餓夫,不屈其志,不辱其身,不夷不惠,可否乏間。○仲尼之道,猶四瀆經營中國,終入大海。

    太玄經十卷揚雄撰虞翻注

    鷹萃于林,獺入干泉。○嗚鳩在林,笑彼眾禽。○淮南王安多華少實。○齊桓、晉文之霸,如曰繼月。孔子文足,老君玄足。山川藪澤,萬物歸焉。○君子得位則昌,失位則良,小人得位則橫,失位則喪。

    新論十七卷桓譚

    三皇以道治,五帝以德化,三王白仁義,五霸用權智。無制令刑罰謂之皇,有制令無刑罰謂之帝,賞善誅惡諸侯朝事謂之王,興兵眾#2

    弘道錄卷之二十六竟

    #1『一』原缺,據《新唐書》補。

    弘道錄卷之二十七

    義

    朋友之義

    束萊先生呂祖謙,夷簡六世孫也。本之家庭,有中原文獻之傳。長益從林之奇、汪應辰、胡憲游,既又友張拭、朱熹。講索益精,嘗讀陸九淵文喜之,而未識其人,適主禮部試,偶得一卷,曰:此必江西小陸之文也。揭示果然。人皆服其精鑑。先是書肆有書,曰:《聖宋文海》。學士周必大言其去取差謬,恐難傳後,盍委館職銓擇,以成一代之書。孝宗以命祖謙,遂斷自中興以前,崇雅黜浮,類為百五十卷,上之賜名:《皇朝文鑑》。蓋其學以關洛為宗,而旁稽載籍不見涯淚。心平氣和,不立壓異,一時英偉草犖之士皆歸心焉。自少卞急一曰誦《論語》,躬自厚而薄責於人,忽覺乎時忿嚏之心渙然冰釋。故晦翁嘗言:學如伯恭,方是能變化氣質。其所講畫將以開物成務。既臥病,而任重道遠之意不衰。居家之政,皆可為後世法。晚年會友之地,曰:麗澤書院,在金華城中。既歿,郡人即而祠之。

    錄曰:愚觀濂洛關閩之學,各有攸起吾浙。自宋南渡後,呂成公得中原文獻之傳,倡於其始,而後何玉、金許諸儒輩出,奮於其問,以至本朝青田劉基、浦江宋濂、麗水葉琛、龍泉章溢。太祖嘗稱四先生而不名,彬彬乎,郁郁乎。而簍實呂公倡道之邦,不可以不著也。錄之。

    西山先生蔡元定生而穎悟,父發授以《程氏語錄》,並《經世正蒙》諸書,曰:此孔孟正脈也。遂深涵其義,既長,辯折益精。登西山絕頂,啖董讀書,聞朱熹名,往師之。熹扣其學,大驚曰:此吾老友,不當在弟子列。遂與對榻講論諸經奧義,俾四方來學者先從質正焉。時韓佗胃設偽學之禁,以空善類,臺諫承風排擊,沈繼祖、劉三傑連疏詆熹,併及元定,謫道州。聞命不辭求,即往就道。熹與從游者餞,坐蕭寺中,坐客興嘆有泣下者,熹微視,元定不異平時,因喟然曰:友朋相愛之情,季通不挫之志,可謂兩得矣。眾謂宜緩行,元定曰:獲罪於天,天可進乎。杖屨,同其子沈行三千里,腳為流血,無幾微見言面。至春陵,遠近來學曰眾,士子莫不樞趨聽講,有名士雖挾才簡傲,亦瑞服謁拜,執禮甚恭。於書無所不讀,於事無所不究,義理洞見本原,下至圖書禮樂制度無不精妙,古書奇辭奧義,人所不能曉者,一過目輒解。喜釋四書,及為《易經傳》、《通鑑綱目》,皆與往復參訂。啟蒙一書,則屬之起。藥曰:造化微妙,惟深於理者能識之。及喪,以文誅之曰:精詣之識,卓絕之才,不可屈之志,不可窮之辯,不可復得而見矣。

    錄曰:孟子曰:以德服人者,中心悅而誠服也,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是故陳蔡不能移,匡人不能奪,叔孫武叔不能毀,司馬桓魅不能害,而況一時之浮議,諸人之私論哉。雖然竊以比之,今時大不同也。何也。宋季人心尚在,士風尤存,其排抵承望者有限也。是以士子尚知樞衣趨席,心服謁拜。今之人心澆極,士氣薄甚,其挪檢非笑者無窮也。尚安往而非困境涸轍,可憎可畏之途哉。觀者又當辯矣。

    陳同父亮才氣超邁,議論風尤存丈,皆一時豪俊,志存經濟。隆興初,上中下五論,不報,退居永康,力學著書。淳熙中,詣開極言時事,孝宗赫然震動,欲膀朝堂以勵群臣,用種放故事召令上殿,將擢用之。曾飢聞而欲見焉,亮咀之瑜垣而避,覬不悅,大臣亦惡其直,交沮之。亮笑曰:吾欲為社稷開數百年之基,寧用以博一官乎。復渡江而歸,所學益博。自孟子後,惟推王通氏。嘗自謂曰:研窮義理之精微,辯析古今之同異,原心於抄忽,較體於分寸,以積累為工,以涵養為正。碎面盎背,則於諸儒誠有愧焉。至於堂堂之陣,正正之旗,風雨雲雷交發而並至,龍蛇虎豹變現而出沒,推倒一世之智勇,開拓萬古之胸襟,自謂差有一曰之長。蓋指朱熹、呂祖謙也。

    錄曰:愚觀天下之理勢,枉不極,則伸不大。宋自光寧以來,議切道學,幾於無所容矣。以為正心誠意之學,上所厭聞而戒,謹恐懼之說,衹為欺世。若陳賈林、栗京鏜、胡統、沈繼祖、劉三傑、何澹、劉德秀之徒駕言醜抵,攘臂肆志,至投竄迫逐,殆無虛曰,吾道至此可謂枉之極矣。然豈知堂堂之陣,正正之旗,揭然特立。不旋踵間,理宗者出,崇尚道學,旌獎儒風,不獨周程張朱之表揚,而且蔡呂諸賢之作氣。然後知雲雷交發而曰月倍明,蛇虎為妖而鳳麟益顯,真有以推倒二世之狂軌,開拓萬古之人心,如同父者豈但一曰之長而已哉。

    《元史》:草廬先生吳澄自幼穎悟,及長知用力聖賢之學,著《孝經章句》,校定《易》、《書》、《詩》、《春秋》、《儀禮》及大、小《戴記》。時詔求賢,御史程鉅夫舉至京師,請置所著書於國子監,以資學者。行省揮元明善文學自負,嘗問澄,《易》、《詩》、《書》、《春秋》奧義。嘆曰:與先生言,如探淵海。遂執子弟禮終真身。左丞董士選延之於家,親執績食,亦曰:先生,天下士也。至大元年,召為監丞。先是許文正為祭酒,始以朱子《小學》等書授弟子,久之漸失其舊。澄至,命諸生以次受業,晨起燃燭,堂王曰反,退燕居之至。執經問難者,接踵而至,各因其材質,反覆訓誘之,直至夜分,雖寒暑不易。為教法四條:一經學,二行實,三文藝,四治事。為人身若不勝衣,正坐拱手,氣融神邁,答問疊疊,使人渙然冰釋。嘗著說曰:道之大,原出於天神,聖繼之。堯舜而上道之元也,以下其亨也,朱泗鄒魯其利也,濂洛關閩其貞也。分而言之,上古,則羲黃其元,堯舜其亨,禹湯其利,文武周公其貞乎。中古之統,仲尼其元,顏曾其亨,子思其利,孟子其貞乎。近古之統,周子其元,程張其亨,朱子其利,孰為今曰之貞乎。其以斯文自任如此。

    錄曰:愚觀元之立國,未聞投戈講藝,息馬論道,徒以魯齋、草廬二公上以帝王之道聞于其君,下以儒先之說淑諸其人,僅能延百年之命脈而已,非有繼往聖開來學之大制,作大氣運也。其著悅以元亨利貞喻今古道統,愚意邵子《皇極經世》之論更為切近。以草廬言之,其時其事殆天之冬乎,未可以為天地交也。

    《皇明名臣錄》:潛溪先生宋濂幼從游鄉先生、翰林待制柳公貫、侍講學士黃公縉。洪武初,由布衣召入,授太子經奉書勉以孝友恭敬勤敏,讀書進德脩業,以副天下之望。太祖覽書喜悅,賜書寵答,曰:曩者先生教吾子以嚴相訓,是為不佞也。以聖人文法變俗未之,是為疏通也。所守者忠貞,所用者節儉,是為得體也。時在朝,若凡郊社宗廟山川百神之典,朝饗宴慶,禮樂律曆,衣冠之制,四夷朝貢,賞責之儀,及勳臣名卿綽德耀功之文,悉皆論次紀述。至上欲俾參大政,固辭曰:臣少,無他長,惟文墨是攻,不願居職任也。與人交,和易任真,接引後學惟恐弗及,遠方來者授館而飲,食之雖久不衰,內誠外恕,一出於正。常曰:古者重德教,非惟子弟之求師而為師者,得一英才而訓飭之,未嘗不喜動顏色。此無他,天理民彝之不能自己也。予晚得天台方生,其為人凝重而不遷於物,穎銳有以燭諸理,問發為文,如水湧而山出,喧啾百烏中見此孤鳳凰也。

    錄曰:宋潛溪之堅辭大政也,有以哉。夫明與行,未能兼得也。以教太子淑人心,立國制,闡遺文,沛然而有餘;以參大政歉然而不足,時不同也。而遜志之相處,若陰為他曰綱常倫理計者。想其平居之議論,門牆之講習,央非抽黃對白,搞詞繪句。而几朝政之得失,國運之否泰,儲貳之負荷,憂患之隱伏,所不能見之,行者鈴昭晰不遺。以是而後能卓然無負於聖祖之義,則當時執政者所未能及也。

    正學先生方孝孺,受學於潛溪之門,凡理學淵源之統,人物絕續之紀,盛衰幾微之載,名物度數之詳,靡不研究,離祈於一絲,而會歸於大通。及長,褊交名士,如蘇伯衡、胡翰輩,劇切研究,鉤深致遠,淹貫經史。自脩身刑家,以至於國動可師表。謂:道之於事,無乎不在。故列所當勉之目,為二十箴。又作雜誡三十八#1章,以為警戒。謂:化民必自正家如故。又作宗範九篇,以告宗人。謂:今之學者,習前聞之弊,竊成說為文辭。雜者佛為該博,志氣污下,議論卑淺齪齪,然無復有大人君子之態。故嘗奮然而起曰:不以伊周之心事君,賊其君者也;不以孔孟之學為學,賊其身者也。天下有志之士莫不高其言論,將盡棄其所學而從之。其所自視,直欲上接夷齊,下揖于逢,殺身取義,至死而不顧焉。

    錄曰:伊周之所以事君,何也。曰:予不狎於不順。放太甲於桐,太甲賢,又反之管蔡。流言曰:周公將不利於孺子,故周公誅之。非周公誅之,天下之所當誅也。孔孟之所以為學,何也。曰: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曰:生,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所欲有甚於生,故不為苟避也。先輩之講,如與今時何以異哉,而能身體力行之者鮮矣。是可遺而弗錄乎。

    王忠文公撐,與宋潛溪同游柳文肅、黃文獻之門。一時交友贊之者,若胡教授翰曰:勃平山出水湧,與黃如出一律。清江胡御史行簡曰:源委雖出黃公,其深造自得過之。潛溪則曰:幼時所為幅程廣而運化宏,光焰燦燦起諸公問,譬之搆廈屋者,掄材甚多,而基緒亦以廣矣。及瑜弱齡,則波浪湧而魚龍張,風霆流而雨雹集,五釆競明而十曰並照,譬之臺閣已建,程礎駢列,瓤稜高騫,而氣象益以沈雄。及乎年瑜四十,其文渾然天成,而條理弗爽,使人抱而愈探,味之而弗竭,譬之堂儿嚴邃,左俎豆而右琴瑟,鴻儒鉅公,冠冕佩玉,雍容揖遜於其問,而間巷韋布之士,欲望其餘光而不可得也。故公之謀略,運于帷惺,功業顯于治民,文章用于垂憲,道學見於格君,忠義著于死事。噫是可以論公矣。比以厄於胡孽一事論之,公之全不專是云。

    錄曰:愚觀明朝亦起淮右,所用多彬彬文學之士,與販繒屠狗者異。然皆吾浙之英,而不狗鄉土,與南陽近親,亦不相眸其問,乃有如華川之死節,正學之狗義。視彼隨何周昌之徒,何萬萬也。摧原其故,蓋以當道學大明之後,所興起於嬰儒,文獻之徵,與漢初荻於秦習者大相懸絕。然則雖國勢搶攘之初,而師友講習之助,學問淵源之益,端不可無也。錄之。

    康#2齋先生昊與弼弱冠見侯洛淵源錄,心慕道之。及睹明道,亦嘗有獵心,乃知聖賢之必可學,遂棄舉業,謝絕人事,曰玩經書,收斂身心,沉潛義理,視世之所尚舉,不足為其志,直欲造乎聖賢之域,居鄉動必以禮,四方朱學者卻其束脩不受,善于啟迪,聽其言者莫不踴躍思奮。恆勵學者四,人須以聖為志,學須以道為至,進脩不可踐等,必先從事於小學,然後進乎大學,讀《論語》竟造博文約禮,《孟子》則求放心充四端,《中庸》謹乎存養省察之功,以馴至致中和之極,明太極以知性之原,究《西銘》以識仁之體,《易》宗先程而鄙後學新奇之說,《書》則古文義理精深,固不得而去取之也。嘗嘆:諸書箋註之繁,無能直截上達。故不輕於著述。天順初,忠國公石亨薦于朝,命行人資勃書束帛造其廬。既至,授春坊諭德,固辭不拜。引見文華殿,懇辭以老,英宗皇帝顧謂大學士李賢曰:此老非迂闊者,務令就職。與弼終不就。

    錄曰:愚觀康齋之出處,蓋有不得已者焉。夫孔子歷聘,孟子傳食,至聞大道之行與三代之英,喟然嘆息。夫豈不欲如伊如呂,俾大君有忘勢之美。在我遂三聘之樂乎,不得已也。享,何人也。以職則掌兵,非求賢之任;以勢則柄權,非安意之誠,以時則斗几龍,非況晦之曰;以德則耄老,非和衷之任,苟斯須不斷禍不旋踵。今觀勃諭之言,始之誠意,終之恩禮,輝耀浹洽,光明俊偉。弼愈有榮,其視官職真猶弊蹤。君臣朋友之閒,可謂兩全矣。

    白沙先生陳獻章從昊康齋學。康齋教人多舉伊洛成語,白沙未有得也。歸築一臺,名曰陽春,日端默其中,以涵養本原,人罕見其面。初志勇銳,用功或過,幾致心病,後悟其非,所謂戒謹與恐懼,斯言未云偏,後儒不省事,差失毫釐問。蓋驗其弊而發也。又累年始有所得,曰:吾自此以後,此心乃如馬之有銜勤,隨動靜應事接物,參前倚衡照檢而無不在矣。其論治道,必曰:天下非誠不動,非才不治。必才與誠合而後治。化可興其教,人必先靜坐,以養其善端。曰:人所以學者,欲聞道也。求之書籍而不得,則求之吾心可也。惡累於外哉。此事定要觀破。若觀不破,雖日從事於學,亦為人耳。斯理識時,為己者信之詩文。輩末習著達等路頭,一齊塞斷,一齊掃去,毋令半點芥蒂於胸中,然後善端可養,靜可能也。始終一意,氣象將日佳,造詣將日深,所謂自近而神。百姓日用而不知者,自此迸出面目來也。又語門人林光曰:終日乾乾,只是收拾此而已。此理于涉至大,無有內外,無有先後,無一處不到,無一息不運。得此壩柄入手,更有何事。往古來今,四方上下,都一齊穿紐,一齊收合,隨時隨處,無不是。這充塞舞雩,三三兩兩,正在勿忘勿助之問。曾點些見活計,被孟子一口打併出來,便都是鳶飛魚躍。若無孟子工夫,驟而語之,以曾點見趣,一似說夢。

    敬齋先生胡居仁從康齋得心學之正。退而益加充廣,慨然以古人自期,斯道自任。記誦詞章為不足事,專心於內,以主忠信為本,求放心為要,以聖學成始成終在於敬,因以敬名齋,端莊凝重,履繩蹈矩,與人交,隱微幽獨之際,愈嚴愈密。其詩曰:謹獨切探,切防微意,最玄爭交,真在此要,不愧皇天。四方及門者眾,築書屋曰禮吾,曰南國監。後講學,嘗曰:第一怕見不得真,第二怕工夫問斷。多有質美者好高入於禪,騁詞失於於,不知操存省察為何事,安能造道德之域乎。與上饒婁一齋、永豐羅一峰、南昌張束、白麗澤相會于弋陽之龜峰、餘干之應天寺。所著有《居業錄》、《敬齋集》。取《易》脩詞立其誠,所以居業之義也。

    錄曰:陳胡亦公之從康齋也,一則以舉伊洛成語為未以得,一則從事於敬以得心學之正。然愚觀楊月湖答林緝熙書中云:白沙好作隱語。所云康齋多舉成語教人,白沙惟求自得。夫伊洛成語,亦伊洛所自得者。後之人鈴欲以自得教人,恐又生出一弊。又曰:白沙晚聞道,聊以拙自脩者。然則今之學者,欲求自得,以何為主。曰:以敬為主。以何為事。曰:居業為事。見之真,求之篤,不患不居之安,資之深。既能免憚學之累,亦不致末流之失。苟取之,左右逢其源,而又何待。曰:一入商量,便作疑耶。學者不可不知。

    一峰先生羅倫目不視惡色,耳不聽惡聲,不恥惡衣惡食。與人子言依於孝,與人臣言依于忠,與居官者言,言民所疾苦。見一善人,愛之如麟鳳,惡人見之如蛇竭;見一饑寒凍餒,則傾所有以賑之。大率義之所在,毅然必為;人之毀譽欣戚,事之成敗利鈍,己之死生禍福,皆所不顧也。初為翰林脩撰,會大學士李賢之喪,朝廷援例起復,臺諫皆不敢言,倫私告以不可,復上疏,歷陳古今起復之非,必欲聖朝準富弼、劉琪。故李終喪,反覆數千言,一本於天理人心之不可已者。疏奏遂落職。由是天下之士爭自刮磨向之,不言以養,忠厚者為之一變。而終倫之世,臺省未嘗有起復者矣。退居金牛山,開門授徒,日以註經為業,名重天下,所至人必相率而觀之。雖武臣俗吏,亦知敬仰。所交皆當世豪傑之士,其語及先生之為人也,必曰:青天白日云。

    錄曰:倫之叉為君子而不為小人,有由然哉。國家元氣,自列聖培養,以至於成化盛矣。是故乾德開寶在前而有不在溫飽之王曾,慶曆元祐在後而有獨不戴花之君實。惟不在溫飽也,而後正色立朝隨之;惟獨不戴花也,而後孤忠自許隨之。倫豈易得者哉。狀元魁選,何代無之。屈指之問,曾不多見。而文達一疏,尤見愛人以德,今世以姑息,豈非今古之一暢耶。此其高官顯爵固不若,青天白日之尤所難及也。

    楓山先生章懋自少識趣高遠,讀書學問,與人交徇徇如也。時在朝,羅一峰、莊孔暘、黃仲昭、賀克恭、陸克深、謝元吉、鄭克脩咸好古慕義。自羅倡章和,咸相激勵,直欲致君於唐虞之盛,一時氣眾頓覺一新。未幾,因元夕張燈公與莊、黃同上章,大要以培養聖德為本,件旨斥外,聲望赫然,京師稱三君子,與羅通號翰林四諫。公蓄德深厚,喜怒不形於色,恩怨不築於心,務伐不出諸口,驕泰不措諸身,於書無所不讀,於天下事無不理會,究極義理精微,身體力行,倦倦斯世,不為嬌飭。嘗曰:人形天地之氣,性天地之理。須與天地之體同其廣大,天地之用同其周流,方可謂之人。論學者須大其心胸。蓋心大,則百物皆通。必有窮理功夫,心纔會夫#3。又須心小。必有涵有工夫,心纔會小,不至狂妄矣。

    錄曰:自康齋力辭儲弼之任,於是白沙不以檢職為榮,一峰不以元魁為愛,而翰林四諫、三君子之名昭著於天下矣。至於賀吉士亦聞風而起,抗疏解官,此何等時也。上有仁明之君,下多真諒之臣,然果何為而得之哉。正由平曰窮理涵養之功。故立心廣大,不以外物為意;操存精密,亦不以自足為心。然則所謂狂妄者不能電勉以副之耳,豈人能待之以薄乎。錄者詳之。

    張元禎撰陳選先生墓表曰:國家承平曰久,士大夫多奄奄無氣節。問有之,而檢身之功或歉焉。故其發之也不耀,而其持之也不恆,如公則何可議哉。其立志以古聖賢自期,潛脩默識,不求人知;其學以克己求仁為要,因自號克齋。讀書不資于文詞,遇格言即手錄于冊,以為力行之助。平生言若不出口,視所當為者勇於為之。操履恪然,一出于誠。居此官即欲盡此職,行此事即欲盡此心。視去就升沉甚輕,一在於生靈國家,餘不恤也。故謂公有天下不可奪之大節,有足以濟天下之大才,有不可遏於天下之大勇。宦轍所至,無不感動。巡江西,至今稱頌,南畿河南,提學切切感慕,廣束尤切估恃。去之曰,庶道擁留,相率立生祠及去思碑。故公名滿天下,無問識不識,論一時正人,必曰陳某云。

    錄曰:夫所謂人不能以薄待之者,陳公士賢之謂也。公致位未極,入朝無婦忌之行,而四方有公是之心,若張束白正直忠厚,恬然退處,垂三十年,出而際遇。孝皇所勸者正學,所講者正傳。祗因優寵春注,簡在帝帝心,而人遂忌之。然則康齋諸公,誠不可無也。以朋友切切憶憶,義莫有難於此,故終焉。

    弘道錄卷之二十七竟

    #1『八』原作『入』,據文意改。

    #2『康』原缺,據後文補。

    #3『夫』疑作『大』。

    弘道錄卷之二十八

    禮

    君臣之禮

    《堯典》曰:欽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讓。

    錄曰:禮莫大于敬。堯舜繼天立極,史臣稽古正詞曰欽,乃所以奉於天;曰恭,乃所以懋於己;曰讓,乃所以加於人。其實不越乎敬之一字而已。

    格汝舜,詢事考言,乃言底可績。三載,汝終陸帝位。舜讓於德,弗嗣。

    錄曰:盛德大業,其果興於讓乎。觀諸堯舜之禪授,天與人歸,己有定命,而猶讓之不置。厥後舜命九官,遂致濟濟相讓。殿廷之問,揖遜稽首,若不遑舍。蓋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然則舜避堯之子于南河之南,果有之乎。曰:否。當時衹以舜讓于德,弗嗣之言,好事者遂創為之。今觀《典謨》固自明白,不足以傳疑也。

    帝曰:咨四岳,有能奮庸熙帝之載,使宅百揆,亮釆惠疇。會曰:伯禹作司空。帝曰:俞,咨禹,汝平水土,惟時懋哉。禹拜稽首,讓于稷契暨皋陶。帝曰:俞,汝往哉。

    錄曰:舜之讓不名者,天位不可名也。禹之讓指名者,臣列則可名也。萬世之下可想見藹然之氣象,非但以禮讓為國而已。

    帝曰:咨四岳,有能典朕三禮。會曰:伯夷。帝曰:俞,咨伯,汝作秩宗,夙夜惟寅,直哉惟清。伯拜稽首,讓于夔龍。帝曰:俞,往欽哉。

    錄曰:何以曰直哉。惟清乎。夫不邪之謂直,不淆之謂清。天神地衹人鬼之祀,皆一定而不可易,秩然而不可亂也。若宋真宗謬為天書,以矯誣上帝,至加玉帝尊號,紛紛不一,則回邪而不直矣。漢武帝立五帝祠,又立太乞祠,又立后土祠,雜然並興,則瀆亂而不清矣。此秩宗夙夜寅奉,不敢違焉者也。

    帝庸作歌曰:勅天之命,惟時惟幾。乃歌曰:股肱喜哉,元首起哉。百工熙哉。皋陶拜手稽首。颺言曰:念哉。率作興事,慎乃憲,欽哉。屢省乃成,欽哉。乃賡載歌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又歌曰:元首叢腔哉,股肱惰哉,萬事墮哉。帝拜曰:俞,往欽哉。

    錄曰:上古之時,君勁而臣颺,君庸而臣載,君拜而臣稽首,此何等氣象也。《易》曰:泰,小往大來,吉亨。則是天地交,而萬物通也。上下交,而其志同也。自秦以來,惟取尊君卑臣為務,而後無帝拜之文焉,無首起之風焉,無欽哉之復焉。《易》曰:天地不交,否。其流遂不能革,噫可慨哉。

    《小雅》:宴饗賓客之詩曰:喲喲鹿嗚,食野之革。我有嘉賓,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將。人之好我,示我周行。喲喲鹿嗚,食野之蒿。我有嘉賓,德音孔昭。視民不佻,君子是則是傚。我有旨酒,嘉賓式燕以敖。喲喲鹿嗚,食野之苓。我有嘉賓,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樂且耽。我有旨酒,以燕樂嘉賓之心。

    錄曰:頤之為卦也,聖人養賢,以及萬民與之共天位,使之食天祿。需之為卦也,賢者懷其道德,安以待時,飲食以養其體,宴樂以和其心。此隆古盛時,能養能舉,悅賢之至。古今相傳,以為賓興盛典,而我明尤獨重焉。凡天下豪傑之才,命世之士,胥此焉出。然愚竊以為此篇大指在於私惠不歸德,和樂而不淫,非止養其體,娛其外而已。故願為之主司者,能以是存於心,以期望天下之士,爻如王氈司馬君實;為之士子者,亦以是存於心,以今曰發軔之始,他曰叉如明道希文。然後知朝廷作養真德實意,非倦倦取其私恩小惠,以視人姑息而已也。

    周王之勞使臣曰:四牡辟腓,周道倭遲,豈不懷歸,王事靡鹽,我心傷悲。四牡辟腓,嘩憚駱馬,豈不懷歸,王事靡鹽,不遑啟處。翩翩者雛,載飛載下,集于苞栩,王事靡鹽,不遑將父。翩翩者雛,載飛載止,集于苞杞,王事靡鹽,不遑#1將母。駕彼四駱,載驟騷最,豈不懷歸,是用作歌,將母來誌。

    錄曰:愚於四牡,且先王綱紀,四方未暇矣。夫王事靡鹽,所以覺天下之忠也。不遑將父,所以覺天下之孝也。不遑啟處,所以覺天下之節也。豈不懷歸,所以覺天下之義也。將母來誌,所以覺天下之慈也。如是而燕饗以將之,所以覺天下之禮也。諷誦以發之,所以覺天下之讓也。以為上下通用之樂,天豈無意而然哉。若以為章使臣之勤,而無關於綱紀之義,則大學始教宵雅肄三何獨倦焉。於是耶,抑祗曼焉而已耶。

    周王之遣使臣曰:皇皇者華,于彼原陽,胱胱征夫,每懷靡及。我馬維駒,六轡如濡,載馳載驅,周爰咨課。我馬維麒,六轡如絲,載馳載驅,周爰咨謀。我馬維駱,六轡沃若,載馳載驅,周爰咨度。我馬維駟,六轡既均,載馳載驅,周爰咨詢。

    錄曰:此章之旨,乃周家之法程,臣道之矩範,上下之通義,古今之準的,不但以遣使臣也。夫堯思曰孳孳,舜曰不遑暇,區區為臣之職,而可以為及乎。是故不自滿假,禹之懷靡及也。望道而未之見,文之懷靡及也。仰而思之,夜以繼曰,周公之懷靡及也。靡及則虛,虛則曰孜,孜而周爰咨課所由褊也。夫訪善為咨,咨才為課,咨事為謀,咨禮為度,咨親為詢,五者如不及也,而猶恐失之。故曰:周曰:爰將以廣詢博,訪也;推其義,嘉言罔攸伏,咨也;野無遺賢,課也;亮采惠疇,謀也;群后德讓,度也;明明揚側陋,詢也。此豈可以易及哉。以是為訓而猶有謀臧不從,不臧復用,若小昊之所譏者;有自有肺腸,俾民卒狂,若苦伯之所刺者。嗚呼,安得靡鹽之臣而與之言靡及之義哉。

    周王以鹿嗚五詩燕其臣,臣受賜者歌此詩以答其君,曰:天保定爾,亦孔之固,俾爾單厚,何福不除,俾爾多益,以莫不庶。天保定爾,俾爾戮穀,罄無不宜,受天百祿,降爾遐福,維曰不足。天保定爾,以莫不興,如山如阜,如岡如陵,如川之方至,以莫不增。吉鐲為譆,是用孝饗,擒祠需嘗,于公先王。君曰卜爾,萬壽無疆。神之吊矣,請爾多福。民之質矣,曰用飲食。群黎百姓,褊為爾德,如月之怛,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壽,不騫不崩,如松梧之茂,無不爾或承。

    龜山楊氏曰:天保以上治內釆薇,以下治外先王,經綸之進也。其效博矣。然觀其作處,豈嘗費力,本之誠意而已。今《鹿嗚》、《四牡》諸詩皆在,先王所歌以燕群臣,勞使臣者也。若徒取而歌之,其有效為然,則先王之用心蓋有在矣。

    錄曰:愚觀龜山本之誠意之論,未嘗不正襟而嘆也。夫能大道之行,天下為公,而後示我周行,不為虛文;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而後將母來誌,不為浪說,進賢如不及,從善若轉圓,而後周爰咨課,不為徒勞;因其心之自然,不由勉強,而後莫如兄弟,不為餚詞;請恭爾位,好是正直,而後神之聽之,不為徒設。然則臣之受賜者,其圖報有不本之誠意者哉。其曰:單厚多益,哉穀罄宜,不為蹈襲之詞;曰升曰怛,岡陵松相,不為諛妄之語。以安定為天福,天與君分相聯也;以壽考為神福,神與君氣相屬也;以質實為民福,民與君治相關也。其

    禱頌有體,其稱願有方,萬古之下,忠愛其君者無以臉此。信非周公不能作也。

    諸侯朝于天子,天子與之宴,以示慈惠,故歌曰:寥彼蕭斯,零露渭兮。既見君子,我心寫兮。攏一笑語兮,是以有譽處兮。

    錄曰:譽者,上交不瀆,下交不諂也。處者,安樂其心,式燕以衍也。慈者,手足腹心,相待一體也。惠者,既醉以酒,既飽以德也。後世若飲酒,爭功拔劍擊柱,是不譽矣。金奏作于下,驚而走出,是不處矣。王僚重鐘,范增舉決,是不慈而惠矣。此有周盛時,明良相慶,君臣同樂,不於是詩見之乎。

    天子燕諸侯之詩曰:湛湛露斯,匪陽不晞,厭厭夜飲,不醉無歸。淇湛露斯,在彼豐草,厭厭夜飲,在宗載考。淇湛露斯,在彼杞棘,顯允君子,莫不令德。其桐其椅,其實離離,豈弟君子,莫不令儀。

    錄曰:寥蕭之燕,示慈惠也;湛露之宴,篤親親也;所謂君之宗之。故曰:在宗載考。考者燕義,云臣皆務竭力盡能以立功與國,君必報之。臣皆務竭力盡能以立功,是以國安而君寧。厥後若陳敬仲與桓公飲而曰:臣卜其晝,未卜其夜者,上不明正道以道民,而怛舞于宮,酣歌于室。豈惟君人之過歟,其臣下方刑且墨矣。其可與之同曰語哉。

    天子燕有功諸侯而錫以弓矢之樂,歌曰:彤弓粥兮,受言藏之,我有嘉賓,中心既之,鐘鼓既設,一朝饗之。彤弓粥兮,受言載之,我有嘉賓,中心喜之,鐘鼓既設,一朝右之。彤兮粥兮,受言囊之,我有嘉賓,中心好之,鐘鼓即設,一朝酵之。

    錄曰:束萊呂氏曰:受言藏之,言其重也。弓人所獻,藏之王府,以待有功,不敢輕與人也。中心肌之,言其誠也。中心實欲肌之,非由外也。一朝饗之,言其速也。以王府寶藏之弓,一朝舉以昇人,未嘗有遲留顧惜之意也。後之視府藏為己私分,至有以武庫兵賜弄臣者,則與受言藏之者異矣。賞賜非出於利誘,則迫於事勢,至有朝賜鐵券而暮屠戮者,則與中心肌之者異矣。屯膏吝賞,功臣解體,至有印利而不忍子者,則與一朝饗之者異矣。

    周王藥飲賓客曰:菁菁者義,在彼中阿,既見君子,樂且有儀。菁菁者義,在彼中扯,既見君子,我心則喜。菁菁者我,在彼中陵,既見君子,錫我百朋。汎汎揚舟,載沉載浮,既見君子,我心則休。

    錄曰:《小雅》之有《菁義》,猶《大雅》之有《域樸》也。夫鹿嗚之禮,賓興盛典,故有瑟笙筐筐之設。此章之禮,晉接交歡,故多喜樂悅悍之情。采叔之錫,諸侯備物,故極車馬裒衣之盛。此章之錫,仁賢為寶,故假貨貝重多之喻。至於汎汎揚舟,猶其曰寤寐反側也。我心則休,猶其曰文王以寧也。此不可想見當時樂育人材之盛美歟。小序之言,亦或有所補也。

    周王之燕諸侯曰:交交桑扈,有鶯其羽,君子樂胥,受天之祐。交交桑扈,有鶯其領,君子樂胥,萬邦之屏。之屏之翰,百辟為憲。不戢不難,受福不那。兕魷其穌,旨酒思柔,彼交匪傲,萬福來求。

    錄曰:鄭註云:胥,皆也。與天下皆樂。樂之大者,天子四海之內無違命,則天下樂矣。諸侯四封之內無違命,內外無故,則諸侯樂矣。大夫官府之內無違命,諮謀行於上,則大夫樂矣。士進以禮,退以義,則士樂矣。庶人耕稼樹藝以養父母,刑罰不加于身,則庶民樂矣。其於樂胥之義,有所發明。若但以為語詞,何不言樂,只乎況詩中樂,只甚多而樂胥獨。此不可不致審也。

    諸侯之答桑扈曰:鴛鴦于飛,畢之羅之,君子萬年,福祿宜之。鴛鴦在梁,戢其左翼,君子萬年,宜其遐福。乘馬在廄,摧之抹之,君子萬年,福祿艾之。乘馬在廄,摧之抹之,君子萬年,福祿綏之。

    錄曰:關關睢鳩興之,全取義也。鴛崙于飛,何所取乎。皎皎白駒賦之,彰好德也。乘馬在底,何所彰乎。本之朱傳,亦無所發;參之小序,未見其然。鈴如序言,思古明王交於萬物有道,則當如鳶飛戾天,乃物各率其性。故云:畢之羅之,非為待其長大能飛,而後畢羅取之,以為交萬物有道也。至云自奉有節,顧乃以莖之抹之起興乎,其不類亦甚矣。故不可以強通也。

    天子燕諸侯而諸侯美天子之詩曰:魚在在藻,有頒其首。王在在鎬,豈樂飲酒。魚在在藻,有莘其尾。王在在鎬,飲酒樂豈。魚在在藻,依于其蒲。王在在鎬,有那其居。

    錄曰:此詩一則云王在在鎬,豈樂飲酒;二則曰王在在鎬,有那其居。觀其所言,庶幾無為,而治之氣象,與舜恭己南面之意正相同也。不然,君臣且以為戒而反以為頌乎。或曰:王能愛其民,故民樂其樂,而王亦得以饗其樂。詩之言,即此意也。此又不可不知。

    天子所以答魚藻曰:釆菽釆菽,筐之莒之,君子來朝,何錫予之。雖無予之,路車乘馬。又何予之,玄一表及鮪。婚沸檻泉,言釆其芹。君子來朝,言觀其旅。其旅偎況,鸞聲嗜嗜。載膠載駟,君子所屆。赤芾在股,邪幅在下。彼交匪紆,天子所予。樂只君子,天子命之。樂只君子,福祿申之。

    錄曰:此武王選鎬之際,君臣慶會,萬世可想見也。何錫予之,上之情何厚也。彼交匪紆,下之敬何嚴也。若惠王以后之鼙鎰予鄭,而反為所惡,則與何錫予之者異矣。齊威獨朝于周,而反為所辱,則與彼交匪舒者異矣他。

    宣王命召穆公平淮南之夷,詩人美之。此序王策命之詞曰:釐爾圭瓚,租也一自。告于文人,錫山土田。于周受命,自召祖命。虎拜稽首,天子萬年,虎拜稽首,對揚王休。作召公考,天子萬壽。明明天子,令聞不已。矢其文德,洽此四國。

    錄曰:一則曰虎拜,二則曰虎拜者,周自厲王以後,王室漸微,宣王內修政事,外攘夷狄,王室蹶然復興。聖人著之於經。然則召虎者,光於康公,顯於燕土,不可泯滅者,而史遷作燕世家,叔召公而下九世至惠侯,未見召虎之名焉。宣三十六年,釐侯卒,亦未見疆理之事焉。然猶未可據也。至詩序列諸國世次,反又蹈襲史遷。考詩則存江漢之什,稽序全無召虎之名,謂之何哉。安得夫子刪後之意以正史遷之失,不但一召虎之幸也。

    《論語》:子曰:拜下,禮也。今拜乎上,泰也。雖違眾,吾從下。

    錄曰:此孔子事君之禮,宛然虎拜之家法也。夫自周衰,覲禮不脩,王反下堂而見諸侯。至齊桓公霸,天子使宰孔賜齊侯砟曰:天子以伯舅耄老加勞,賜一級。無下拜。此非小失也。吾夫子建萬世君臣之極,當與日月爭光,其作《春秋》一字一義,皆違眾之事,雖以游夏大賢尚不能達,況眾人乎。此履之,上天下澤,君子所以辨上下,定民志,非小小從違之問而已。或曰:然則,桓辭宰孔而下拜矣。玆錄不及,何也。桓蓋假之者也。其假仁假義假信,又假禮之名焉。雖以宰孔尚不能欺,而君子曾是惑之歟。

    子曰:能以禮讓,為國乎何有。不能以禮讓,為國如禮何。

    錄曰:夫子嘗哂子路曰:為國以禮,其言不讓。蓋禮乃為國之大綱領,讓則吾心一念,謙遜不遑的道理做出的。觀吾夫子至於是邦,鈴聞其政,而曰溫良恭儉讓以得之,此何等氣象也。若無謙遜不遑之真心,做來做去,雖有許多設施措置,不過如宰孔所譏,當時豈不號為有禮,而大根本大節目斯須亡矣。此虞苒之君一造西伯之境,見有許多謙讓,如耕者讓畔,行者讓路,入其朝,士讓于大夫,大夫讓于卿,此為國以禮之實事。當時二國之君安得不以小人自處,自愧自慷,感嘆不置,而又何暇於爭耶。遂至聞而歸者四十餘國,則又不但何難之有而已。

    子曰:事君盡禮,人以為諂也。

    錄曰:此事君非指魯國之君,事魯君盡禮未嘗以為諂,乃是束周之君。當時天下視為泛常,獨吾夫子違眾拜下,故嘗嘆其不如諸夏之無。至如欲存告朔之饑羊,雖以子貢之徒且猶不然,豈非人以為諂者乎。他曰,又曰:如有用我者,吾其為束周乎。此亦非為魯也。觀者詳之。

    入公門,鞠躬如也,如不容,立不中門,行不履閩過位,色勃如也,足躍如也。其言似不足者,攝齊升堂,鞠躬如也。屏氣似不息者,出降一等,逞顏色,怡怡如也。末階趨進#2,翼如也。復其位,跟踏如也。吉月,必朝服而朝。君賜食,必正席先嘗之。君賜腥,必熟而薦之。君賜生,必畜之。侍食於君,君祭先飯。疾君視之,束首加朝服拖紳。君命召,不俟駕行矣。

    錄曰:此孔子事魯君之禮也。夫君臣之分,以嚴為主,朝廷之禮,以敬為主。錄此章者如度之有程,規之有範,一毫不敢越,一步不敢違也。豈非萬世之大閑乎。

    《家語》:定公與齊侯會于夾谷,孔子攝相事,至會所為壇位,土階三等,以遇禮相見,揖讓而登。獻醉既畢,齊使萊人以兵劫魯公,孔子歷階而進以公退,曰:士兵,之吾兩君為好,裔夷之俘敢以兵亂之,非齊君所以命諸侯也。夫裔不謀夏,夷不亂華,俘不干盟,兵不倡好,於神為不祥,於德為愆義,於人為失禮,君必不然。齊侯心作,麾而避之。有頃,齊奏宮中之樂,徘優侏儒戲於前,孔子趨進曰:匹夫而熒侮諸侯,罪當誅,請右司馬速加刑焉。齊侯懼,有暫色。齊侯將設饗禮,孔子以梁丘據曰:齊魯之故,向不聞焉。事既成矣,而又饗之,是勤執事。且犧象不出門,嘉樂不野合,響而既具,是棄禮也。若其不具,是用枇牌。君辱棄禮名惡,子盍圖之。乃不果饗。齊侯歸,責其群臣曰:魯以君子之道輔其君,而子獨以夷狄道教寡人,使得罪。於是乃歸所侵魯之四邑及汶陽之田。

    錄曰:或問曰:使孔子而當桓文之時,則何如。曰:王與霸,毫釐之差也。故程子曰:誠心而王,則王矣。假之而伯,則伯矣。二者其道不同,在審其初而已矣。自今觀之,裔俘之部,聖人可能,或人亦可能也。侏儒之拒,聖人可能,或人亦可能也。饗禮之罷,聖人可能,或人亦可能也。至其誠於所事,則叉以君子之道輔弼其君。誠於所謀,則鈴具文武之備周旋其事。以至盟會之詞,真心實事,凜然可畏;其始終施為氣象,無一不本於人情,合於大道,未嘗假託。包茅不貢,伐原示信之言,其致人信服,歸所侵邑,亦皆誠意所感,非若楚之面從、晉之強入。然則此豈他人之可能哉,非聖人又不能。故曰:仲尼之徒無道桓文之事者。

    弘道錄卷之二十八竟

    #1『遑』原作『是』,據《十三經注疏》改。

    #2『進』原缺,據《十三經注疏》補。

    弘道錄卷之二十九

    禮

    君臣之禮

    《史記》:韓信始歸漢,因數與丞相蕭何語,何奇之,為言之,王以為大將。至是欲召拜之。何曰:王素慢無禮。今拜大將,如呼小兒。此乃信所以去也。王必欲拜信,擇良曰齋戒,設壇場,具禮乃可耳。漢王許之。諸將皆喜,人人各自以為得大將。至拜受命,乃韓信也。一軍皆驚。

    錄曰:高祖不脩文學,而性明達,類如此。夫以溺冠毀儒輕士善馬,不知其幾。向使薄蕭何之說,甘兒戲之事,則人人未叉改觀,諸將未叉皆服,而王亦未以為得信。晚也,孰與爭天下哉。此將將之衍,祇在於一時轉移之問,雖未純乎三代之禮,母亦當時之所罕也。錄之。

    漢王既為天子,乃悉去秦苛儀,法為簡易,群臣飲酒爭功,醉或妄呼,拔劍擊柱,帝益厭之。叔孫通進說曰:儒者難與進取,可與守成。願徵魯諸生與臣弟子共起朝儀。帝曰:得無難乎。通曰:五帝異樂,三王不同禮,二者因時世人情為之節文者也。臣願釆古禮,與秦儀雜就之。帝曰:可試為之,令易知,度吾所能行為之。魯有兩生不肯行,曰:今天下初定,死者未葬,傷者未起,又欲起禮樂。禮樂所由起,積德百年而後可興也。吾不忍為公所為,公往矣。叔孫笑曰:鄙儒不知時變。遂與所徵三十人西。及上左右為學者,與其子弟百餘人為綿蕞野外習之。

    錄曰:愚觀秦滅漢興之際,乃有魯之兩生,孰謂鳳翹麟角不見於秉禮之國乎。夫儒者之標準,莫先於周、孔。孔子曰:如有王者,叉世而後仁。成周一代禮樂待周公而始定,固所謂積德百年而後興者也。蚓炎漢之典,不階尺土與肇基王跡者全殊,溺冠慢儒與積功累化者迥別,寬仁大度有矣,淪肌浹髓則未也;除殘去暴有矣,燕及皇天則未也。雖以文帝為之子,無惑乎其不遑;世祖為之孫,烏在乎其有具。漢家之禮樂,兩生已付之浩嘆矣。論者徒以賈生之請太息於絳灌,而文學之議不逮於魯邸,殊不知所招者,非公孫弘則倪寬、主父偃,非公孫卿則壺遂、司馬遷。設以數公副二帝之選,創一代之制,亦不過叔孫之濫觴耳,安能建禮樂之本乎。然則兩生者非但魯之表表,其漢之麟鳳不可再見者歟。

    長樂宮成,諸侯群臣朝用叔孫新儀,平明謁者治禮,引以次入,殿廷陳車騎戍卒衛官,設兵張旗志,功臣列侯以次陳西方束向,文官丞相以下陳束方西向,廣行設九賓臚句傳。於是皇帝輩出房,百官執戟傳警,引諸侯王以下至吏六百石,以次奉賀。自諸侯王以下,莫不震恐肅敬,至禮畢,盡伏復。置法酒侍坐,殿上皆伏抑,首以尊卑,次起上壽觴九,行謁者言罷,酒御史執法,舉不如儀者輒引去。盡朝置酒,無敢誰譁失禮者。高帝喜曰:吾乃今曰知為皇帝之尊也。

    錄曰:帝縱觀秦皇帝曰:大丈夫當如是。稱善叔孫通曰:吾今曰乃知皇帝之貴。觀其氣象,則便,無放勳重華之底至,亦豈如皇王需哉之齊信者乎。

    高后八年九月己酉,丞相臣平、太尉臣勃、大將軍臣武、御史大夫臣倉、宗正臣郢、朱虛侯臣章、束牟侯臣興、居典客臣揭再拜,言:子弘等皆非孝惠皇帝子,不當奉宗廟。臣謹請陰安侯頃正后琅琊王列侯吏二千石議。大王,高皇帝子,宜為嗣。願大王即天子位。代王曰:奉高帝宗廟,重事也。寡人不佞,不足以稱,願請楚王計宜者。寡人勿敢當。群臣皆伏,固請。代王西鄉讓者三,南向讓者再。丞相平等皆曰:臣伏計之,大王奉高祖宗廟最宜稱。雖天下諸侯萬民皆以為宜。臣等為宗廟社稷計,不敢忽,願大王幸聽臣等,諸奉天子璽符。再拜上。代王曰:宗室將相王列侯以為其宜寡人,寡人不敢辭。遂即天子位。

    錄曰:愚觀迎代之禮,而知大漢之氣象,猶為可觀乎。夫迎帝者勃也,讓帝者文也,故知君之不可以強也。居中者弘也,居外者代也,故知子之不可以徒也。即夕入未央官,還坐前殿,故知始之不可以不正也。奉高帝宗廟,諸侯萬民皆以為宜,故知統之不可以不大也。此春秋之義也。至霍光之時,遣宗正,迎曾孫就齋宗正府,明曰入未央官,封為武陽侯,後即帝位,則雖有束向之讓三,南向之讓再,將安施乎。此其文愈多而禮愈窒,氣象尤不伴矣。

    帝既即位,值絳侯朝罷趨出,上禮之恭,常目送之。郎中安陵袁盎諫曰:諸呂悖逆,大臣相與共誅之。是時丞相為太尉,本兵柄,適會其成功。今丞相如有驕主色,陛下謙讓,臣主失禮,竊為陛下弗取也。後朝,上益莊,丞相益畏。

    錄曰:此賢君又恭儉禮下,與霍光驗乘而宣帝苦刺在背者異矣。惜其臣袁盎不能充廣允恭克讓之旨,反以驕主為言。俾其君真有堯舜之資,而未勝韓彭之俗,終不免於逮繫戮辱,未叉不自袁盎之言啟之也。嗟夫,以帝之至誠馭下,勃之重厚久聞,始之莊敬如此,終之自殘如彼,尚何後世君臣欲其終始無負,不亦遠乎。

    上聞河南守昊公治平為天下第一,召以為廷尉。昊公薦洛陽人賈誼,帝召以為博士。是時,賈生年二十餘,帝愛其辭博,一歲中超遷至大中大夫。賈生請改正朔,易服色,定官名,興禮樂,以立漢制,更秦法。帝謙讓未遑也。

    錄曰:小畜之卦也,以乾之剛健而為柔巽所畜,聖人係之。辭曰:密雲不雨,自我西郊。夫陰陽和而後雨澤降,猶上下交而後事功成也。以帝操制作之柄而安於謙讓未遑,生秉有為之資而惑於年少生事,豈非天未欲平治天下歟。然君子以懿文德者,蓋道德經綸之業,非一朝一夕之故。孔子不云乎:不息無位,息所以立。不息莫己知,求為可知也。苟生安於此義,益務沉晦潛韜之行,以期於厚積遠施,則豈無大畜。尚賢之君以武去帝,殆不多也。奈何以二十方餘之年多為痛哭自傷之狀,懷沙鵬烏之賦,無乃太促乎。此生之所短,非人之所疾也。

    誼《治安策》曰:人主之尊如堂,群臣如陛,眾庶如地,故陛九級上,廉遠地,則堂高;陛無級,廉近地,則堂卑。高者難攀,卑者易陵,理勢然也。故古者聖王制為等列,內有公卿、士大夫,外有公、侯、伯、子、男,然後有官師小吏,延及庶人,等級分明而天子加焉。故其尊不可及也。里諺曰:欲投鼠而忌器。此善諭也。鼠近於器,尚憚不投,昆於貴臣之近主乎。臣聞之,履雖鮮不加於枕,冠雖敝不以直履。夫已嘗在貴寵之位,天子改容而禮貌之矣,使民嘗俯伏以敬畏之矣。今而有過,廢之可也,退之可也,賜之死可也,滅之可也。若夫束縛之,擊牒之,輸之司寇,編之徒官,小吏譽罵而榜笞之,殆非所以令庶眾見也。夫卑賤者習知尊貴者之一旦,吾亦乃可以加此也,非所以尊尊貴貴之化也。古者大臣有坐不廉而廢者,不曰不廉,曰筧篡不飾;坐污穢淫亂,男女無別者,不曰污穢,曰帷薄不脩;坐罷軟不勝任者,不曰罷軟,曰下官不職。上設廉恥禮義以遇其臣,而臣不以節行報其上者,則非人類也。故化成俗定,為人臣者皆顧行而忘利,守節而伏義,可以托不御之權,可以寄六尺之孤。此厲廉耿、行禮義之所致也。此之不為而顧彼之久行。故曰:可為長太息者,此也。誼以絳侯前逮繫獄,卒無事實,故以此譏上,上深納其言,養臣下有節,是後大臣有罪皆不受刑。

    錄曰:誼之言至是有驗,帝亦深納之矣。盍不曰:吳公治行,天下第一歟。苟以前之所陳,責之吳公,不效,則罪其所舉,漢廷之禮未鈴若是之草創也。時去古未遠,周禮之作用鈴有能迷之者。厥後正朔或更,服色差辮,而官名禮樂不可復見於後世,豈非千古之至恨,而絳灌不可追之大罪歡。

    甲屠嘉為相時,鄧通方愛,賞賜累鉅萬,寵幸無與比。嘉嘗入朝,鄧通居上旁,有息慢之禮,嘉奏曰:陛下愛幸群臣,則富貴之。至於朝廷之禮,不可以不肅。罷朝,嘉坐府中,為檄召通詣丞相府,不來且斬。通一恐,言上,上曰:汝第往。通詣丞相府,免冠徒跌,頓首謝,嘉坐自如,弗為禮,責曰:夫朝廷者,高帝之朝廷也。通,小臣,戲殿上,大不敬,當斬。吏合行斬之。通頓首出血不解。上度丞相已困通,使使持節召通,而謝丞相曰:此吾弄臣,君釋之。通既至,為上泣曰:丞相幾殺臣。

    錄曰:愚觀申屠嘉之事,而嘆漢廷之禮,猶可言也。夫弄臣者,人主權寵之所歸也。請託出於其門,關節在於其口,大臣苟有不振,望風俯首者多矣。蚓於蹶張之夫,非咸有一德之輔而能正朝廷之禮,遏不臣之心,帝豈終於未遑者哉。至董賢冒三公之位,絕炎統之傳,上下為之甘心,安能持節召乎。此時學校雖興,辟雍雖作,不可與言禮矣。

    武帝時,大將軍青貴幸,有時侍中,上踞廁而視之。丞相弘燕見上,或時不冠,至如汲黯。見上,不冠不見也。上嘗坐武帳中,黯前奏事,上不冠,望見黯,避帷中,使人可其奏。其見敬禮如此。

    錄曰:此可見帝之良心,即所謂不學而知,不慮而能者,非有所勉強安排也。推此心而充之,可以事上帝矣。惜乎,不能几事致曲而弘之,忌湯之嫉,帝之心隨喪矣。此漢唐以下之通息,所謂允恭克讓者安得不寥寥無聞也歟。

    元朔五年,詔曰:蓋聞導民以禮,風之以樂。今禮壞樂崩,朕甚憫焉。其令禮官觀樂興禮,以為天下先。於是丞相弘等奏請為博士官,置弟子五十人,復其身太常,擇民年十八以上,儀狀端正者補博士弟子,詣太常受業,能通一藝以上,補文學掌故。即有秀才異等,輒以名聞。上從之。自此公卿、大夫、吏彬彬,多文學之士矣。

    錄曰:武帝之初,嘗舉趙綰、王臧矣,以太后不悅儒衍而罷也。又嘗招選天下文學才智之士矣,以相如辭賦車朔詼諧而止也。至是欲導民

    以禮,為天下先,此正申公力行之時也。弘奈何復置博士弟子,文學掌故,雖多,亦奚以為乎。使當是時賈誼尚存,以其移風易俗,使天下回心鄉道之言道之,則鈴有不几之建,非但太初之制作而已。惜乎,長沙不返,曲學斯興,徒使公孫卿壺遂之徒得行其議,而造端託始之論,顧為長說也。嗟夫。

    《禮書》曰:武帝即位,招致儒術之士,令共定儀,十餘年不就。或言古者太平,萬民和喜,瑞應辯至,乃釆風俗,定制作,上聞之制詔。御史曰:蓋受命而王,各有所由興,殊路而同歸。謂因民而作,追俗為制也。議者咸稱太古百姓何望,漢亦一家之事,典法不傳,如子孫何。化隆者閎博,治淺者褊狹,可不勉與。乃以太初之元改正朔,易服色,封太山,定宗廟、百官之儀,以為典常,垂之於後。

    錄曰:愚觀武帝之世,儒衍之言,何其謬哉。漢興至是已及百年,黎民醇厚,幾至刑措。雖兩生復起,可與有為之時也,尚何人各為說耶。是時徐樂、倪寬亦可謂知言矣。樂之言曰:賢主獨觀萬化之原。寬之言曰:天子建中和之極,兼總條貫金聲而王振之。帝惟多慾之故,以是咨起不就,歷十餘年。而夏時之正,秦俗之繆翻然改革,亦可見雄村大略,其與紛紛制作不可同年語也。

    宣帝時,諫大夫王吉上疏曰:陛下惟思世務,將興太平,詔書每下,民欣然,若更生。臣伏思之,可謂至恩,未可謂本務也。欲治之主不世出,公卿幸得遭遇其時,言聽諫從,然未有建萬世之長策、舉明主於三代之隆者也,其務在於斯會薄書斷獄聽訟而已。此非太平之基也。臣聞安上治民,莫善於禮。故王者未治禮之時,引先王禮宜於今者而用之。願陛下述舊禮,明王制,歐一世之民,躋之仁壽之域,則俗何以不若成康,壽何以不若高宗。上以其言為迂闊,吉遂謝病歸。

    錄曰:以吉之疏終焉者,天下將治,則禮樂為實用;天下將衰,則禮樂為虛文。以帝之褒王成,賞黃霸,綜劾名實,何有於還舊禮明王制哉。而顧謝之曰:迂。至成帝之時,乃建雖辟,設庠序,陳揖讓衣冠,則何益哉○以是知曰不暇給,規模宏遠者,願治之本體;而禮文騷屑,元氣不存者,漸衰之末務。

    《綱目》:建武五年初,起太學。帝還,視之稽式,古典脩明,禮樂煥然,文物可觀也。

    錄曰:平帝元始四年,嘗起辟雍矣。不錄。此何以錄。光武有志於興復古禮,內建學校,外徵處士,皆西京未暇為者。且于干戈倥惚之際,寇盜縱橫之時,則固可嘉矣。抑帝少與嚴光同學,及物色而至,爻非常人,人亦敬信服之,何不以教太學乎。一君一師,媲美同德,宜無不可留矣。而迺拜為練議,吾不知一代師表何若人歟。以愚視之,蓋無有出於光之右者矣。

    肅宗章和元年正月,召曹褒詣嘉德門,令持班固所上叔孫通漢儀十二篇劫褒曰:此制散略,多不合經。今宜依禮條正,使可施行於南宮束觀,盡心集作,褒既受命,乃次序禮事,依準舊典,雜以五經讖記之文,撰次天子至於庶人冠婚吉凶終始制度,以為百五十奏上。和帝即位,褒乃為作章句。帝遂以新禮一篇冠。

    錄曰:漢叔孫之制禮,君子不能無遺憾也。褒復慕之,晝夜研精,寢則懷筆札,行則習文書。及其措之制作,又雜以五經讖記之文。然則非叔孫之文,乃時王之制也。夫禮之大原,出于天,具于人心,聖人一言蔽之曰:毋不敬。褒既沉吟專思,當其念至,亡心所之適,其毋不敬乎,儼若思乎,安定詞乎。讖乎讖乎,不可以為典矣。

    《唐書□禮樂志》曰:由三代而上,治出于一,而禮樂達于天下;三代而下,治出于二,而禮樂為虛名。古者宮室車輿以為居,衣裳冕弁以為服,尊爵俎豆以為器,金石絲竹以為樂,以適郊廟,以臨朝廷,以事神而治民。其歲時聚會以為朝覲聘問,歡欣交接以為鄉射食饗,合眾興事以為師田學校,下至里問田畝,吉凶一反樂,凡民之事,莫不出於禮。由之以教其民為孝、慈、友、弟、忠、信、仁、義者,常不出於居處、動作、衣服、飲食之問。蓋其朝夕從事者,無非此也。此所謂治出于一,而禮樂達于天下,使天下#1安,習而行之,不知所以遷善遠罪而成俗也。及三代己亡,遭秦變古,後之有天下者,自天子百官、名號位序、國家制度、宮車服器一切用秦。其問雖有欲治之主思所改作,不能超然遠復三代之上,而牽其時俗稍即以損益,大抵安於苟簡而已。其朝夕從事,則以簿書、獄訟、兵食為急,曰:此為政也,所以治民。至於三代禮樂,具其名物而藏於有司,時出而用之郊廟朝廷,曰:此為禮也,所以教民。此所謂治出於二而禮樂為虛名。

    錄曰:愚觀歐陽子之論,萬古之至言也。夫先王制禮,以其所躬行實踐措之,以辨上下,定民志,又以其會極歸極發之,以事天地,和萬民;

    本於身心性情之問,以立節文體用之,則安得不出子一而何有於不達也。自秦以下,無天德以為之本,王道以為之用,其於節文,遺則罔知,攸措甚者登降之,不知尊卑之無序;其愈趨者,君臣、父子、兄弟、夫婦之問慚德多矣。又安能建中和之極,而使禮樂刑政不出於二哉。此古今判泱之原,禮樂盛衰之始,為人上者不可以不察也。

    《通鑑》:貞觀元年春正月,上宴,群臣奏,奏王破陳樂。太宗曰:朕昔委專征民問,遂有此曲。雖非文德之雍容,然功業所由,不敢忘也。封德彝曰:陛下以神武平海內,文德豈足比乎。上曰:戡亂以武,守成以文。文武之用,各隨其時。卿謂文不及武,斯言過矣。

    錄曰:夫子嘗謂:武盡美矣,未盡善也。夫以武之應天順人,又得周公制禮作樂,尚有未盡善之嘆。帝雖能除隋之亂,尚多慚德,改治之美,僅可小康。封德彝從而餡談,至于禮樂不及政刑,武功優於文德,是何心歟。德彝失言,折而貽笑於千古之下矣。

    六年秋七月,宴近臣於丹宵殿,長孫無忌曰:王珪、魏徵,昔之仇俳,不謂今曰得同此宴。太宗曰:徵、珪盡心所事,故我用之。然徵每諫不從,我與之言輒不應,何也。徵對曰:臣以事為不可,故諫。若陛下不從而臣應之,則事遂施行,故不敢應。上曰:應而復諫,何傷。對曰:昔舜戒群臣,爾無面從,退有後言。臣心知其非而口應陛下,乃面從也,豈稷契事舜之意耶。上大笑曰:人言魏徵舉止疏慢,我視之更覺嫵媚,正為此耳。徵起拜謝曰:陛下開臣使言,故臣得盡其愚。若陛下拒而不受,臣何敢數犯顏色乎。

    錄曰:愚讀《易》之《中孚》,而觀王魏之出處,未嘗不喟然嘆也。夫隱非負荷之器,而徵珪事之,所謂翰音登于天,何可長也。一曰一幡然改圖,明以投明,斷以資斷,所謂鶴嗚在陰,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與爾糜之,安得不盡心所事乎。向使不遇英主,不過俘虜之賤而已,所謂得敵,或鼓或罷,或泣或歌,徵蓋不能不恣其嫵媚也,豈非君子之幸乎哉。

    七年春正月,宴玄武門,奏七德九功舞,本名秦王破陳樂,更名曰七德舞是也。太常卿蕭璃以為形容未盡,請并寫劉武周、薛仁杲、竇建德、王世充擒獲之狀,太宗曰:彼皆一時英雄,朝臣或嘗北面事之,使睹其故主,能不傷乎。璃謝不及。時魏徵欲上偃武脩文,故每侍宴,見七德舞,輒倪首不視;見九功舞,則諦觀之。

    錄曰:孟子曰:獨樂樂,與人樂樂,孰樂。曰:不若與人。與少樂樂,與眾樂樂,孰樂。曰:不若與眾。太宗庶幾與人與眾者矣。徵不推明其意,而輒倪首不觀。○乎,孟子之導,齊王者歟。

    十二年,帝還宮,宴五品以上於束宮。上曰:貞觀之前,從朕經營天下,玄齡之功也。貞觀以來,繩愆糾繆,魏徵之功也。皆賜之佩刀。又曰:朕政事何如往年。徵曰:往以未治為憂,故德義曰新。今以既治為安,故不逮。貞觀之初,恐人不諫,常導之使言,悅而從之。今則不然,雖勉從之,猶有難色,所以異也。上曰:可得聞歟。□曰:陛下昔欲殺元律師,孫伏伽以為法不當死,陛下賜以蘭陵公主園。或曰:太厚。曰:朕即位以來,未有諫者,故賞之。此導之使言也。司戶柳雄妄訴,陛下欲誅之,納戴冑之諫而止,是悅而從之也。近皇甫德零諫脩洛陽宮,陛下志之,雖以臣言而罷,勉從之也。上曰:非公不能及此,人苦不自知耳。

    錄曰:觀易之吉凶消長,可以知諫詳之進退得失也。漢屈群策,高祖以大度臨之,其所用於漢者,即其所棄於楚者也。《易》曰:束鄰之殺牛,不如西鄰之掄祀,實受其福。其漢祖之謂乎。唐懲隋亂,大宗以重賞繳之,其盡忠於唐者,即其談按於隋者也。《易》曰:不遇其祖,遇其妣;不父其君,遇其臣。其太宗之謂乎。然重賜之問,不可以繼,惟以至公處之,無我臨之,庶幾無始勤終怠之弊矣。抑太宗之世,君臣宴會,不以盤樂怠傲自安,惟以用練脩文相厲,可謂能知自強者矣。此貞觀之治,所以煥然可觀也。錄之。

    玄宗開元十七年八月癸亥,上以生日宴百官於花萼樓下。左丞相源乾曜、右丞相張說帥百官上表,請以每歲八月五曰為中秋節,布於天下,咸令宴樂。

    錄曰:以生曰陪勸勞者,人子愛慕之情也;因生曰致頌濤者,臣子忠愛之願也。唐之此禮未為過舉,但說與乾曜未嘗發於本心之誠,特因上之宴賜,故效此以容悅耳,非若天寶祝君之懇至也。及明年二月,復令百官選勝行樂,又近於流連荒亡者矣。當今禮以義起,尊為萬壽聖節,而特罷選勝行樂,得其中矣。

    肅宗即位靈武,文武官不滿三十人,披草萊立朝廷,制度草創,武人驕悍,大將管崇嗣在朝堂,背闕而坐,言笑自若。監察御史李勉奏彈之,擊於有司,上將原之,嘆曰:吾有李勉,朝廷始尊。

    錄曰:目金鎰之後,唐之宗社板蕩矣。勉以宗尚文聖,勉為氣象,當與人殊。其尊朝廷,特智時月言之問,非有範圍周旋之可使。帝因是而知承運之不可苟,幾微之不可忽,加勉以大任,時舉而抨彈之,奮其乾斷以折武夫悍將之氣,不使褊裨得凌主帥,節度廢立得由軍士,異曰藩鎮之禍不知是也。徒務姑息為恩,不知漸不可長獨,一李勉如唐室何。故觀上之特原,而知唐之不振矣。惜哉。

    《舊唐書》:德宗尊郭子儀為不師,號尚父,詔曰:天地以四時成物,元首以股肱作輔,合兵之任,鼎定相承,上以調三光,下以蒙五岳,允董庶鑽,鎮撫四夷,體元和之氣,根貞一之德,功至大而不伐,身處高而更安,尚父比呂望之名,為師增周公之位,具官汾陽郡王,天降人傑,生知王佐,訓師如子,料敵若神,扶翼肅宗,載造區夏,於國有難,勞其戡定,於邊有寇,藉其驅除,安社稷何有於絳侯,定羌戎無瑜於充國,絳臺綏四散之眾,涇陽降十萬之虜。勳高今古,名聾夷狄,忠貞懸於日月,寵遇冠於人臣。尊其元老,加以崇號。

    錄曰:夫有謙光之德,而後有至顯之號。尚父者,周所以尊太公也。由漢歷唐,惟子儀當之而無愧。若王行瑜、劉守光逆虜之魁耳錢鑼,雖有保障吳越之功,加于一方則可,加于天下則未也。

    《綱目》:肅宗寶應元年秋七月,郭子儀入朝,以程元振忌,遂留京師。代宗大曆二年二月,郭子儀入朝,囚子郭曖待罪。十二月,郭子儀入朝,以魚朝恩素惡子儀,發其父塚,不較Q四年春正月,郭子儀入朝,以元載告魚朝恩謀,不利不聽。九年春二月,郭子儀入朝,增朔方卒。十年春,郭子儀入朝,奏除州縣官一人,不報。十三年冬十二月,郭子儀入朝。至是凡七,書法曰:此子儀所以為純臣也,光弼愧之多矣。

    錄曰: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之問,夫子書朝子王所者二,如京師者一。而肅代二十餘年之問,朱子書子儀入朝几七,且目不絕書,人不絕談,莫非讓德之美,反己之實。此所以功蓋天下而主不疑,位極人臣而眾不嫉者歟。《易》曰:勞謙君子,有終,吉。夫子繫之曰:勞而不伐,有功而不德,厚之至也。語以其功下人者也。德言盛,禮言恭。謙也者,致恭,以存其位者也。其令公之謂夫。

    弘道錄卷之二十九竟

    #1『下』原缺,據文義補。

    弘道錄卷之三十

    禮

    君臣之禮

    《宋記》:太祖皇帝常讀二典,嘆曰:堯舜之時,四凶之罪止於投竄,何近代法網之密耶。於是立法,鞭朴不行於殿陛,罵辱不及於公卿。故自開寶以來,犯大辟,非法理深害,多得貸死,惟臧吏棄市,未嘗容賞。

    錄曰:此宋朝家法過漢唐,後世鮮能及也。夫禮義康恥,人主所以鼓動維持。舉末世於三代之隆者,縉紳之所以異於閒閻,人類之所以異於禽獸,君子之所以別於几民,所繫蓋不細也。至於臧吏,尤為至切,一有所犯,率至不宥。所以終宋之世,雖臣下有罪,苟非臧犯,法當竄逐,人君自請與一善地,未聞有受杖而斃,受戮而辜者。豈非祖宗用心之厚,子孫守法之善乎。

    太宗嘗召翰林學士竇儀草制。儀至苑門,見上岸積胱足而坐,因卻立不肯進,太祖遽索冠帶而後召入,儀遂言曰:陛下創業垂統,宜以禮示天下,恐豪傑聞而解體也。太祖斂容謝之。由是對近臣未嘗不束帶。

    錄曰:帝之窒慾,非古人之多慾者。其岸情胱足,一時之偶耳,索冠斂容出于本心,非有所矯揉而為之也。儀本以厚重見推,豈肯陷其君於無禮哉。其部立不進,庶幾自重之義。嗚呼。君臣之問,兩得之矣。

    太宗太平興國,八年親試禮部貢士於講武殿,始分三甲,錫宴于瓊林苑,寵之以詩,遂為定制。

    錄曰:鹿嗚之宴,賓興之盛典也。瓊林之宴,使造之殊恩也。我朝名恩榮宴,特異於是,又制百官朝服,稱賀致詞曰:天開文運,賢俊登庸,禮當稱賀,則又非常禮之可比也。

    《言行錄》:仁宗天聖四年,侍講胡璦當召,對例須先就閣門習儀。瑗曰:吾平生所讀書,即事君之禮也。何以習為。閣門奏,准令就舟,次習之,上亦不之強,人皆謂山野之人必失儀,及登對,乃大稱旨,上謂左右曰:胡緩進退周旋,舉合古禮。

    錄曰:今時朝見之禮,俱赴鴻臚寺習儀,正恐草莽不知。此乃定例,著於典章。若緩之破例,又可以見人主聖德優容,無所不至,而盛時氣象,亦略可占矣。錄之。

    《列傳》:神宗熙寧元年,富弼入覲,許有輿至殿門。帝御內束門小殿,令其子掖以進,且令毋拜,坐語從容,訪以治道。弼知帝果於有為,對曰:人主好惡,不可令人窺測。苟可測,則姦人得以傅會。當如天之監人,善惡皆所自取然也,禍福隨之,則功罪無不得其實矣。又問邊事,對曰:陛下臨御未久,當布德行惠,願二十年口不言兵。帝默然,至曰反乃退。

    錄曰:當仁宗之相弼也,嘗有言曰:隆之以虛禮,不若推之以至誠。今觀肩輿至殿,坐語毋拜,所謂禮也。諫則叉行,言則叉聽,所謂誠也。以帝之初,政如曰方升,而弼之者,成如著方次。誠哉,對病之藥,立效之砭乎,奈何其不然也。轉沛然之勢而為默然之應,虛禮雖隆,推誠未至。觀於二帝之問,而其得失之判若霄壤矣。

    哲宗元祐元年,詔太師文彥博平章軍國政事,時年八十一矣。彥博逮事四朝,任將相五十年,名聞四夷。契丹使耶律永昌來聘,望見其人於殿門外,卻立改容曰:此二騰公也。問其年曰何壯也。蘇軾曰:使者見其容,未聞其語。其綜理庶務,雖精練少年有不如;其貫穿古今,雖專門名家有不逮。使者拱手曰:天下異人也。西兄有名馬,請於邊吏,願以餽詔許之。其為外國所敬如此。至是司馬光言:其宿德元老,宜起以自輔。宣仁太后乃有是命,特隆其禮,令班宰相。上六曰一朝,兩月一赴經筵,古今罕以為比。時公對上泰甚,進士唱名,侍立終曰,上屢卻曰:太師少休。公頓首謝立,至去。及程正叔為侍講,以師道自居,每侍上色甚莊,繼以諷諫,上畏之。或謂正叔曰:君視滌公何如。正叔曰:騰公三朝大臣,事幼主不得不恭。吾以布衣為上師傅,其敢不自重。此吾所以不同也。

    錄曰:孟子曰:曾子師也,父兄也;子思臣也,微也。曾子、子思易地則皆然。故以游公而當正叔之任,鈴不肯廢坐講之禮;以正叔而居游公之位,又豈能易敬慎之常乎。

    蘇軾為翰林學士,每經筵進讀,至治亂興衰邪正得失之際,未嘗不反覆開導,覬有所啟悟。嘗鎖宿禁中,召見便殿,太皇太后問曰:卿今為何官。對曰:待罪翰林。曰:何以至此。對曰:遭遇太皇太后、皇帝陛下。曰:非也。豈大臣論薦乎。曰:亦非也。軾驚曰:臣雖無狀,不敢自他途以進。曰:此先帝意也。先帝每誦卿文章,必嘆曰奇才。奇才,但未及進用卿耳。軾不覺哭失聲,太皇太后與帝亦泣,左右皆感涕。已而命坐賜茶,徹御前金蓮燭送歸院。

    程頤請就崇政延和殿講讀,上疏曰:臣近言邇英漸熱,只乞就崇政延和殿聞給事中。顧臨以延和講讀為不可,臣料臨之意,不過謂講官不可生於殿上,以尊君為說爾。臣不暇遠引,只以本朝故事言之。太祖皇帝召王昭素講《易》,真宗令崔頤正講《尚書》,邢禺講《春秋》,皆在殿上。當時仍是坐講,立講之儀尺,始於明肅太后之意。此又祖宗尊儒重道之盛矣,豈獨子孫所當為法,萬世帝王所當法也。今世,俗之人能為尊君之言,而不知尊君之道。人君惟道德益高,則益尊;若勢位,則崇高極矣。尊嚴至矣,不可復加也。

    錄曰:程頤之議坐講也,凜乎其正;蘇軾之見便殿也,懼乎其遇。一則宋朝家法遠過漢唐,一則太后慈仁有同堯舜。百世之下,令人起敬起慕之不置也,豈不美哉。

    綢《禮志》:太祖即位之明年,太常博士聶從義上三禮圖,詔集儒學之士詳定之。開寶中,命中丞劉溫叟、舍人李防、知制誥盧多遜、補闕賈黃中、員外郎和峴等撰《開寶通禮》二百卷本,唐開元禮而損益之。既又定通禮義,纂一百卷。太宗尚儒雅,脩明典章,大抵曠廢舉矣。真宗承重熙之後,契丹通好,天下無事,於是封泰山,祀汾陰,蓋一時彌文之制也。先是天禧中,陳寬編次禮院,所承新舊詔動不就。仁宗天聖初,太常博士王嗥始取國初,至乾興所下詔,動刪去重復類,以五禮之目為禮閣,新編六十卷。景祐四年,賈昌朝撰太常新禮及祀儀。皇祐初,文彥博又撰大饗明堂記二十卷。至嘉祐中,歐陽脩纂習散失,命官設局,主通禮而記其變,及新禮以類相從為百卷,賜名太常因革禮,異於舊者,蓋十三四焉。

    錄曰:愚觀史之微意雖未露,而為仁宗致惜不既多乎。何也。太祖承五代之亂,雖以禪受而王,未能身任制作之實。太宗當興國之運,昆從多致暫阻,何有盡善盡美之圖。真宗彌文之制,不滿者多矣。至於仁宗當積德百年之餘,正制禮作樂之曰。且帝之所稟者,以仁存心,以禮存心;其所施者,以莫不愛,以莫不敬,而溥天率土,怛敬怛愛。又非他君可以彷彿其萬一也。苟有如周公者輔而相之,建中和之極,兼總條貫

    金聲而玉振之,何至率吏文之舊,無著迷之體,如史之所惜哉。且仁宗篤於好學,嘗因王沬講周禮,命畫車服冠冕、篷豆蓋蓋之制,而不能詳其制作之本,以自企於三代之隆,況其他者乎。或曰:使魯兩生遭逢其時,果能制作乎。曰:不能也。夫至禮與天地同序,至樂與天地同和。苟非天下之至誠,盡己性以盡人之性,盡物之性,而贊天地之化育,不能及也。兩生雖能守魯之禮義,然豈能致中和,如子思所迷者哉。而況於宋興人主之學惟務博覽,如《太平廣記》、《冊府元龜》可以同日語哉。然則仁宗之所好,亦不過器數之末而已。無怪乎,不能副所望也。

    朱熹乞脩三禮云:臣聞之,六經之道同歸,而禮樂之用為急。遭秦滅學,禮樂先壞。漢晉以來,諸儒補茸,竟無全書,其頗存者三禮而已。《周官》一書固為禮之綱領,至其儀法度數,則《儀禮》乃其本經,而《禮記□郊特牲□冠義》等篇,乃其義疏耳。前此,猶有三禮、通禮、學究諸科,禮雖不行,而士猶得以誦習而知其說。自熙寧以來,王安石變亂舊制,廢罷儀禮,獨存禮記之科,棄經任傳,遺本宗未,其失已甚,而博士諸生不過誦其虛文,以供應舉。至於其問,亦有因儀法度數之實而立文者,則咸幽冥而莫知其源,一有大議,率用耳學臆斷而已。臣頃在山林,嘗與一二學者考訂其說,欲以《儀禮》為經,而取《禮記》及諸經史雜書所載有及於禮者,皆以附於本經之下,具列註疏,諸儒之說略有端緒。而私家無書檢閱,無人抄寫,久之未成。會蒙除用,學徒分散,遂不能就。欲望聖明,特詔有司,許臣就秘書省關借禮樂乏書,自行招致舊曰學徒十餘人,踏逐空問官屋數問,與之居處,令其編類。雖有官人,亦不繫銜請俸,但乞逐月量支錢米,以給飲食紙札油燭之費。其抄寫人下,臨安府差撥貼書二十餘名侯,結局曰量支犒設,別無推恩。則於公家無甚費用,而可以興起廢墜,垂之永久,使士知實學。異時可為聖朝制作之助,則斯文幸甚。

    錄曰:以宋子之疏終焉者,宋自中葉,濂、洛、關、閩諸賢輩出。周子曰:陰陽理而後和,故禮先而樂後。曰:優柔中平,德之盛也。天下化中,治之至也。是謂道配天地,古之極也。程子曰:禮所以立身也。安禮而和樂,斯為盛德矣。曰:禮之所尊,尊其義也。失其義,存其數,祝史之事也。張子曰:禮所以持性。禮本出于性,持性反本也。曰:禮非止著見於外,亦有無體之禮。除了禮,天下更無道矣。朱子曰:禮是天理之當然,欠他一毫不得,添他一毫不得。惟是聖人之心與天合一,故行出這禮,無一不與天合。嗚呼。斯數言者,豈非制作之本歟。苟使群哲得其位,行其道,宋之一代禮樂叉有以參於先代者,奈何徒自修之于下,未見達之在上。而王呂章蔡秦韓賈史之徒相繼居師相之位,擅制作之權,政使學士大儒無書檢閱,無人抄寫之苦。雖然尚有學徒可集,及門可托,較以今之勢利併與,學徒及門無聞焉。而甘心毛穎,自相對局,其為蜜落,又何雪什伯乎。

    《皇明詔令》:洪武五年,詔曰:朕聞三皇立極,五帝遵教。蓋未備之時,宜君人示其所以。三代循之,民用和畦。自周至於漢唐宋,增臧益周,國乃用昌,民受時宜,家和永康。朕蒙皇天后土之恩,命統天下祖宗之靈,百神祐護,得正帝位。朕本草芥之士,失習聖經,配推強撫順二十餘年,常無寧居,一槃粗疏。故道理未臻,民不見化,鄉市聞里,尚染元俗。天下大定,禮儀風俗可不正乎。玆有所示諭爾臣民,韶書到後,敢有不遵者,問擬如律。

    錄曰:聖祖此詔,其賢于馬上之習乎。夫商君棄禮義,捐康恥,流禍穢於千古。漢自三章之約,曾無片言及之。陸賈時時稱說,則謝曰:安事;賈生痛哭流涕,則謙曰:不遑,未見以禮義風俗措一言發一令者。此所以終漢之世,襲秦雜霸,無由變革,豈若大明麗天頹俗沒地,斯民丕變,天下大同者哉。臣幸躬逢其盛。錄之。

    《聖政記》:國初時,御臣以禮,常賜參政。陶安門帖,曰:國朝謀略無雙士,翰苑文章第一家,召集江南宿儒議禮,命為總裁。又賜學士宋濂飲親賦辭一章。曰:俾後世知朕君臣同樂,若此也。及濂致仕,贈以衣三襲,因問:卿今年幾何。曰:六十有八。上曰:藏此綺,俟三十二年作百歲衣也。初濂請歲一來朝,是年九月入朝。上佇想久,及至,大喜,遣儀曹奉嘐膳諸物抵寓館以賜,遂曰侍上。遊歷觀闕,盤旋禁禦,詢咨備至,便殿侍食,曰晏始退,嘆曰:純臣哉。及甘露降,上召公賜坐,躬執金杓,煉湯於鼎,以甘露投之手,注於卮,曰:此和氣所凝,能愈疾延年,故與卿共之耳。

    錄曰:此又賢於溺冠慢儒者。夫束園綺里,漢不能致;而浙之四儒,明祖首招致之。蚓當塗之陶,其所造濂洛關閩之學,與四先生當亦不殊。此所以光有四海,無復腥擅污穢之氣象,正由禮貌名儒遠追皇王聖帝之遺風也。嗚呼,盛哉。

    永樂中,吏部尚書賽義歷少師九載,戶部尚書夏原吉陸少保,亦經三考,皆賜勃嘉獎,有淳良篤實如古名臣之諭。既賜宴禮部,又親宴之別殿,各賜銀章一顆,其文曰:繩愆糾繆。且諭之曰:朕有過舉,卿但具奏來。以此識之,朕不難於從善。明年,扈從巡邊。既還,上念二臣皆春秋高,欲優逸之,賜勃嘉勞,命輾職務而仍其祿,朝夕侍上。備顧問謀議,而恩禮益厚。

    錄曰:自示我周行之後,孰不以燕私為親怩,為優禮,為特恩,孰有繩愆糾繆者哉。唐太宗之丹霄殿、玄武門,不足多矣。夫以二公之結知,聖皇任以心膂,信如著龜,勢利不能奪,讒問不能媒,所謂淑人君子,心如結兮者。觀其不以私惠歸德,務相引翼,果於從善,又可見上下交而為泰之時矣。錄之。

    《名臣錄》:南京吏部尚書魏驥壽九十八,既已階榮祿大夫,復因御史梁防之請,憲宗皇帝親諭禮部曰:尚書魏驥壽及百齡,兼有德望,朕深嘉悅。其勃遣行人存問,賜羊酒,有司月給米三石贍之。先是公由松江訓導,以禮自居,薦為太常博士。宣德中,陞考功員外郎,轉太常少卿。正統三年,遷吏部左侍郎,復陞是職,前後歷任有聲。雖權右王振亦禮重之,呼為先生贊禮,惟帕一方,亦不較。景泰改元,至京,時閣老陳循公主試,時所取士也。請曰:先生雖位冢宰,未嘗立朝,願少待,事在吾輩而已。公不從,退謂人曰:渠將朝廷事為一己事,安能善終。

    錄曰:愚觀文靖起自校職,卒登台鼎。其始也,勤於教育造就人才而已,未聞有補天浴曰之才華也。其終也,清慎有聲,端重簡默而已,亦未有旋乾轉坤之功業也。蓋由祖宗列聖愛惜人才,得以長久,自效一時。雖無赫赫之名,久後常懷不盡之意,故能使巨噹致敬,內閣懇留。若斯人者,豈一朝一夕而致然哉。卒之百年上壽,元宰上卿。孟子曰:朝廷莫如爵,鄉黨莫如齒,輔世長民莫如德。其諸文靖公之謂夫。

    弘治乙丑,武宗嗣位,恭上兩宮尊號,爰下優老之讓,覃恩天下。時太子太保、吏部尚書王恕致政于家,年及九十,特隆璽書,遣行人備繒帛酒愾加賜,存問于時,儀文繁褥,寵靈煥赫,蓋異數也。公生永樂全盛時,聞祖宗遺風餘烈,歷宣德正統問,沾富教之澤,歷內寺外郡,以至方岳。天順勵精,暨於成化,力自振奮,彈壓權貴,劾邪佞而置之,法一彿意,則浩然引去身退,而名益高。弘治初,特起為執法秉政,復為讒邪所間,竟不失其正以去。殆今J敦龐碩大,著書玩易,閱天下義理不少休,且餘啖動履,強健宛如五六十歲人。諸公凋謝之餘,國家更化之後,而獨巍然以存,信乎天下之大老也。

    錄曰:儲柴墟之壽,三原曰:惟魏文靖公與公名位德誼相上下。至於論功與言,則文靖似不及。愚謂:人惟名德相高而已。魏有門生如陳閣老勸之少留,毅然不變,非惟不為所染,其所料鑿鑿無爽。當今之世而有若人乎哉。然則,功與言當在第二義也。

    嘉靖初,勸諭致仕大學士謝遷:朕惟人臣立朝,得行其志,建功立業固難;而退處其鄉,壽考康寧,完名全節,足以繫天下之望,尤為不易。卿性資端方,器識宏遠,粵自蚤年,潛心正學,遂以文章大魁天下,輩聲翰苑,譽望彌隆。逮我孝皇簡注有素,爰自宮端,擢居內閣,朝夕獻替,不激不隨,慎守彝章,護惜善類,延訪于便殿,顧問于平臺,危言讜論,裨益弘多。當時政化清美,皇惟二三大臣佐理之功。暨聞末命付託諄切,益感知遇,誓謁誠捆。武皇之初,協心匡弼其殿,然不可回之氣往往形于詞色,直道難容,告老而歸,高風大節播在天下。中遭權姦,橫加讒抑。旋復昭明,人咸欽仰之,不置。乃今年躋七秋,體履安康,子姓蕃茂,全德盛名,求之前代,不多見焉。朕嗣承天序,圖新治理,惟卿累朝耆舊,皇斡朕懷。蚓夫公論明揚,可以見卿之賢於人遠矣。特遣行人責勃存問,用表異數。卿其體朕至意,頤養天和,茂膺壽祉,用表儀於天下,則非特卿一卿一邑之光而已。

    錄曰:今上嗣位之初,不遑他務,首遣行人責勃存問洛陽劉公、洪洞韓公、餘姚謝公,一時元老,蓋三焉。錄止謝公者,以親手捧綸音,躬行大禮,目擊其盛,非口耳傳聞之比。故備錄之,以終百代君臣之禮之式。

    弘道錄卷之三十竟

    弘道錄卷之三十一

    禮

    父子之禮

    《虞書》曰:祇載見瞽哩,夔夔齋慄瞽哩,亦允若。

    錄曰:漢高帝之時,嘗賞家令矣。以太公之迎擁警也,人皆曰:父不得而子也。又嘗幸新豐矣,以太公之樂箕踞也,人皆曰:君不得而臣也。而不知乃咸丘蒙之說也。夫父子之分,本於天地自然之叔,先天地而立者也。君臣之禮,由於系屬維持之故,後天地而生者也。是故父子之分可該乎君臣之禮,君臣之禮不可易乎父子之分。彼以擁蒂為敬者,曾知所謂衹載見者乎;以箕踞為樂者,曾見所謂夔夔齊慄者乎。所謂父不得而子者,片言之問,毫釐千里,不可以不明辯也。

    孟子曰:孝子之至,莫大乎尊親。尊親之至,莫大乎以天下養。為天子父,尊之至也。以天下養,養之至也。

    錄曰:孟子曰:孝子之至,莫大乎尊親。舜既為天子矣,何不尊瞽映而以為帝也。又曰:為天子父,尊之至也。舜雖不尊瞽晚為帝,亦未聞稱堯而以為父也。斯二者何居。曰:追王之禮,至周始備,似未可依舜以為據。而皇伯之號,自宋始有,尤不當准濮以為法。要之,天敘天,秩不可改也。繼統承桃不可後也。其所以不可後者,立天下之大本也;所以不可改者,行天下之達道也。二者並立並行,而自不相害不相悖也。苟徒以尊親為重,而不以統緒為尊,是不知舜繼堯之大也。徒以所後為重,而奪其私親之恩,是不知尊瞽晚之至也。其失在於不善觀為君者,有父道之言,遂以為真父而不可易,而不知其不叉真也。亦不善觀為人後者,為之子之言,遂以為真子而不可改,而不知其不叉改也。故皆有所不達也。

    《中庸》曰:舜其大孝也,與德為聖,人尊為天子,富有四海之內,宗廟饗之,子孫保之。

    錄曰:或問曰:舜未嘗尊瞽映也,何以曰宗廟饗之也。亦未嘗傳子也,何以曰子孫保之也。曰:此大聖人之心,人所不能窺度者也。夫瞽映無與於帝之統者也,尊之,則未鈴能饗矣。商均未及於薦之天者也,傳之,則未叉能保矣。尊瞽晚為天子之父,尊之至也。饗瞽映以天子之禮,饗之至也。故曰:宗廟饗之也。虞斯封於虞,胡公封於陳,大聖人之後,封之至也。故曰:子孫保之也。

    《祭法》曰:夏后氏啼黃帝而郊鯀。

    錄曰:劉氏註曰:五帝官天下,自虞以上,祖功宗德,當如鄭註之說。三王家天下,則鯀當為祖,亦不當郊耳。曰:此愚所謂並立並行,不害不悖者也。夫有虞氏締黃帝而郊譽,祖顓頊而宗堯,此純乎統承之義,蓋以官天下言也。而為天子父,瞽映之尊固自若也,初未嘗併廢其所親也。至於夏之郊鯀者,禹立功本於孝,而地平天成,萬世永賴殷薦之上帝,故不得不以鯀配,蓋以家天下言也。蚓鯀之治水多歷年所,有

    鯀而後有禹,則今之束漸西被,豈敢忘所自哉。然而鯀之名,亦自若也,初未嘗推尊以為帝也。此二帝三王之禮,萬世施行而無弊者也。

    高宗彤曰,越有雊雉,祖己訓于王曰:惟先格王,正厥事;惟天監下民,典厥義。嗚呼。王司敬民,罔非天胤,典禮無豐于呢。

    錄曰:按高宗以上,祖丁傳南庚,南庚傳陽甲,乃祖丁之子。自是歷盤更、小辛、小乙三傳,皆祖丁之子,兄終弟及。惟高宗乃小乙之子繼立,則祖己之訓有自也。彤者,繹而祭之名也。、向祭於宗,而又祭於彌,迺小乙也。於是而有雊雉之異,天所警於武丁至矣。其曰:罔非天胤,即為人後者,為之子之義也。曰:典禮無豐于呢,即不得顧私親之義也。夫高宗親承嫡嗣,紹有父服,惟陽甲盤更小辛在上,一豐于呢,即有變徵。蚓於後世,可不思哉,可不思哉。

    《禮》:文王之為世子,朝於王季曰三。鸚初嗚而衣服,至於寢門外,問內堅之御者曰:今曰安否"何如。內堅曰:安。文王乃喜。及曰中又至,亦如之。及暮又至,亦如之。其有不安節,則內堅以告文王,文王色憂,行不能正履。王季復膳,然後亦復初。食上,必在視寒煖之節;食下,問所膳。命膳宰曰:末有原。應曰:諾。然後退。武王帥而行之,不敢有加焉。

    錄曰:此常行之事而曰不敢有加焉者,蓋人子之心無窮,或至於太過,則反不能及矣。宋孝宗之事高宗,父子處於一室,既同寢聯榻,復截竹為筒,空其問,置金彈一九,時復往來,以通安否,則近於兄女子之態,文武之所不敢加焉者也。

    《淮南子》曰:周公之事文王也,行無專制,事無由己,身若不勝衣,言若不出口。有奉持於文王,洞洞屬屬然,如弗勝,如恐失之可,能謂子矣。

    錄曰:以公之擅制作而曰行無專制,事無由己,何也。蓋禮樂者,朝廷之事也,己可得而專也。志行者,存及之規也,非己之可專也。人惟三年無改,而後萬世不易。几有一日之專,則非終身之慕矣。此家與國之異同,人子所當知也。

    《孝經》云:昔者周公郊杞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是以四海之內,各以其職來祭。《詩》云:我將我饗,維羊維牛,維天其祐之。儀式刑文王之典,曰靖四方,伊緞文王,既右饗之。我其夙夜,畏天之威,于時保之。

    程子曰:萬物本乎天,人本乎祖。故冬至祭天,而以祖配之。以冬至氣之始也,萬物成形於帝,而人成形於父。故季秋饗帝而以父配之,以季秋成物之時也。

    陳氏曰:天即帝也。郊而曰天,所以尊之也,故以后稷配焉。后稷遠矣,配稷于郊,亦以尊稷也。明堂而曰帝,所以親之也。以文王配焉,文王親也。配文王於明堂,亦以親文王也。尊尊而親親,周道備矣。然則,郊者古禮,而明堂者周制也。周公以義起之也。

    錄曰:愚觀明堂之饗,不但崇以虛禮,而鈴曰:儀式刑文王之典。此嚴父配天之實也。天者尊而不可尚,故曰:庶其饗之,不敢加一詞焉。於文王,則所以法之,不一而足。天不待贊,法文王,所以法天也。末言畏天之威,而不及文王者,統於尊也。畏天,所以畏文王也。天與文王一也。後世明堂郊祀,問亦能行,而紛紛聚訟,治效不古。此則崇之以虛禮,不若隆之以實事之為愈也。

    又云:敢問聖人之德又何以加于孝乎。故親生之膝下,以養父母曰嚴。聖人因嚴以教敬,因親以教愛。聖人之教不肅而成,其政不嚴而治,其所因者本也。父子之道,天性也。君臣之義也,父母生之,續莫大焉;君親臨之,厚莫重焉。故不愛其親而愛他人者,謂之悖德;不敬其親而敬他人者,謂之悖禮。以順則逆,民無則焉。不在於善,而皆在於凶德。雖得之,君子不貴也。君子則不然,言思可道,行思可樂,德義可尊,作事可法,客止可觀,進退可度。以臨其民,是以其民畏而愛之,則而象之,故能成其德教,而行其政令。《詩》云:淑人君子,其儀不武。

    錄曰:此教敬教愛,萬世人子之規範也。夫嚴父配天,莫大之典,未易稱也。文王在上,於昭於天,未易法也。而不知生之膝下,一體而分,其分至嚴而未之或違也,其道至高而莫之與問也。能循循於言行、政事、容止、進退之問,而所以儀式刑者,不外是矣。《詩》不云乎,紹庭上下,陸降厥家。有事於尊祖配天者,當以此為法。

    《顧命》:乙丑,王崩,太保命仲桓南宮毛,俾爰齊侯呂伋,以二干戈,虎賁百人,逆子釗於南門之外。延入翼室,恤宅宗。丁卯,命作冊度。越七曰癸酉,伯相命士須材,狄設敝宸綴衣。牖問南向,敷重篾席,敝純,華玉仍几。西序束嚮,重底席,綴純,文貝仍几。束序西嚮,敷重豐席,畫純,雕玉仍几。西夾南嚮,敷重筍席,玄紛純,漆仍几。越玉五重,陳寶,赤刀,大訓,弘璧,瑰瑛,在西序。大玉,夷玉,天球,河圖,在束序。胤之舞衣,大貝,姦鼓,在西房,兌之戈,和之弓,垂之竹矢,在束房。大轄在賓階面,綴轄在昨階面,先轄在左塾之前,次轄在右塾之前。二人雀弁執惠,立于畢門之內,四人景弁,執戈上刃夾兩階儿,一人冕執劉,立于束堂,一人冕執鐵,立于西堂,一人冕執敷,立于束垂,一人冕執瞿,立于西垂,一人冕執銳,立于側階。王麻冕敝裳,由賓階臍;卿士邦君,麻冕蟻裳。入即位,太保、太史、太宗皆麻冕彤裳。太保承介圭,上宗奉同瑁,由昨階臍。太史秉書,由賓階臍。御王冊命,曰:皇后憑玉几,道揚末命。命汝嗣訓,臨君周邦,率循大卞,燮和天下,用答揚文武之光訓。王再拜,興答曰:眇眇予末小子,其能而亂四方,以敬忌天威。乃受同瑁,王三宿,三祭,三叱。上宗曰饗,太保受同,降,盥以異同,秉璋以醉,授宗人同,拜,王答拜。太保受同,祭儕,宅授宗人同,拜,王答拜。太保降,收。諸侯出朝門俟。

    錄曰:此天王之即位,天下萬世敦乎。其禮夫子法之,以作《春秋》也。夫天王承天受命,與諸侯何萬萬也。而體元居,正大一統,正五始,則諸侯至於天子一也。故《春秋》書元年公即位,其成康周召之遺法。歟後世若漢武帝、唐太宗知有顧命而不知虎貴干戈,迎自南門,示以臨君大寶之禮;周勃、狄仁傑知迎太子而不知作冊度陳寶玉,命以率循大卞之法;至於宋太祖之崩,官人私侍,皆不得聞而啟千萬古之疑,又豈所以燮和天下之人也哉。若乃納君拒父兄攝子,逐往往稱于比戈,納路招賄,較之斯禮,何啻徑庭耶。

    《冠義》:凡人之所以為人者,禮義也。禮義之始,在於正容體,齊顏色,順辭令。容體正,顏色齊,辭令順,而後禮義備,以正君臣,親父子,和長幼。君臣正,父子親,長幼和,而後禮義立。故冠而後服備,服備而后容體正,顏色齊,辭令順。故曰:冠者,禮之始也。是故古者聖王重冠。冠禮,筮曰筮賓,所以敬冠事。敬冠事所以重禮,重禮所以為國本也。故適子冠於昨,以著代也。醮於客位,加有成也。三加彌尊,喻其志也。冠而字之,敬其名也。是故古者重冠,故行之於廟。行之於廟者,所以尊重事。尊重事,而不敢擅重事,所以自卑而尊先祖也。

    錄曰:子之於親,曰叉三朝,服叉三年。而親之於子,冠叉三加,所以禮其子也。故冠雖有異,代士與諸侯同一昨也。季武子請及兄弟之國而假備,乃冠于衛成公之廟,則非禮也。以為敬大國之命,則可以為嘉;魯襄之成,則不可也。

    《國語》:趙文子冠見樂武子,武子曰:美哉。昔吾逮事莊主華,則榮矣。實之不知,請務實乎。見中行,宣子曰:美哉。惜也,吾老矣。見范文子,文子曰:而今可以戒矣。夫賢者寵至而益戒,不足者為寵驕。故興王賞諫。臣逸,王罰之。見部駒伯,駒伯曰:美哉。然而壯不若老者多矣。見韓獻子,獻子曰:戒之。此謂成人。成人在始與善。始與善,善進不善。蔑由至矣。始與不善,不善進善,亦蔑由至矣。如草木之產也,各以其物。人之有冠,猶宮室之有牆屋也。糞除而已,又何加焉。見知武子,武子曰:吾子勉之。夫成子道前志以佐先君,道法而率以政,可不謂文乎。夫宣子盡諫於襄靈,以諫取惡,不憚死進也,可不謂忠乎。吾子勉之。有宣子之忠,而納之以成子之文,事君不濟。見若成叔子,叔子曰:抑年少而執官者眾,吾安容子。見溫季子,季子曰:誰之不如,可以求之。見張老而語之,張老曰:善矣。從樂伯之言,可以滋范叔之教,可以大韓子之戒,可以成物備矣。志在子。若無三郃亡人之言也,何稱述焉。知子之道善矣,是先主覆露子也。

    錄曰;愚觀晉諸大夫之言,乃知當時之尚禮也。夫冠者,禮之始也。蚓文子幼而無父,弱而未立,所以責其為人子、為人弟、為人臣、為人少者之禮,尤與其他不同,而驕侈縱決,勢所叉至。諸君子既能為之請,以復其爵邑,可謂協恭之義矣。苟責善之言不聞,忠順之行未備,何以媲美於先子哉。有樂范獻子電勉於前,有成季張老申重於後,佳哉。禮之範乎。文子之有立,非偶然矣。

    《春秋》:閔公二年夏五月乙酉吉,締于莊公。僖公八年秋七月,締于太廟,用致夫人。

    錄曰:此春秋第一義也。夫三代之治同歸,而禮樂之用為急。禮,非自天造也,非自地出也,綠乎人情而已。締者,從乎、帝者也。吉締于莊公,其義何居;用致夫人,其禮安在。所謂奚取於三家之堂,夫子之所貶深矣。哀姜借亂從談,以尊祀其夫,然後僖公背義狗情,以崇致其母,君臣不以為非,舉國莫知其是。故夫子他日又曰: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斯言所由以發,寧獨為季氏之八佾哉。讀者鈴合而觀,然後知聖心所存之深意。而胡傳以致生者為義,蓋不察于此也。

    《儀禮經傳》:孔子侍坐於哀公。公曰:寡人願有言。孔子曰:昔三代明王必敬妻子,蓋有道焉。妻也者,親之主也,敢不敬與。子也者,親之後也,敢不敬與。是故君子無不敬也。敬身為大。身也者,親之枝也,敢不敬與。不敬其身,是傷其親;傷其親,是傷其本;傷其本,枝從而亡。身以及身,子以及子,妃以及妃。君脩此三者,則大化愾乎天下矣。

    錄曰:此一節言父敬其子之禮,以下子敬其父之禮。

    公曰:敢問何謂敬身。孔子對曰:君子過言則民作辭,過動則民作則。君子言不過辭,動不過則,百姓不命而敬恭。若是,則可謂能敬其身。能敬其身,則能成其親矣。公曰:敢問何謂成親。孔子對曰:君子者,人之成名也。百姓歸之名,謂之君子之子,則是成其親為君子也。是為成其親之名也已。公曰:敢問何謂成身。孔子對曰:夫其行已不過乎物,謂之成身。不過乎物,合天道也。公曰:君子何貴乎天道也。孔子對曰:貴其不已也,如曰月束西相從而不已也,是天道也;不閉而能人,是天道也;無為而物成,是天道也;已成而明之,是天道也。公曰:寡人意愚,冥煩,子志之心也。孔子蹴然辟席而對曰:仁人不過乎物,孝子不過乎物。是故仁人之事親也如事天,事天如事親。此謂孝子成身。公曰:寡人既聞此言也,無如後罪何。孔子對曰:君之及此言,是臣之福也。

    錄曰:此極言其禮之至也。夫鷂初嗚,咸盥漱者,几民之行也。成身成名者,君子之事也。推而至於天道不已,至誠無息。蓋父子之道,天道也。天以至善加於父,而後及於其子。是父子之性,即天性也。君子盡性與天地參,則盡父之道。盡父之道,天道不外是矣。是真能事親如事天,事天如事親,二者一而二,二而一也。故既曰孝子,又曰仁人,如是而後為父子之禮之至。而倡履著茶,應唯敬對,非所論矣。又曰:《中庸》論天道不已,文王純於天道,亦不已。又曰:不見而章,不動而變,無為而成。其說皆本孔子對哀公之言而然。此聖神功化之極,至德淵微之妙。宜乎哀公愚冥而自失,聞言而勿罪也。可嘆哉。

    孟懿子問孝子曰:無違樊遲。御子告之曰:孟孫問孝於我,我對曰:無違樊遲。曰:何謂也。子曰: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

    錄曰:愚觀成周之制,而有以窺見無違之旨也。夫文王之為世子,朝于王季曰三,武王率而行之,不敢有加,此生事之禮也。父為大夫,子為士,葬以大夫,祭以士,此死葬之禮也。父為士,子為大夫,葬以士,祭以大夫,此祭之禮也。及其衰也,大夫用禮樂,陪臣執國命,而生事不以禮矣。視桓楹而設撥,歌雍詩以徹撰,而葬祭不以禮矣。然豈下而遷之,故其言如此。又曰:其令天下吏民,今到出臨三日,皆釋服自當給喪事。服臨者,皆無胱經帶,毋過三寸,毋布車及兵器,毋發哭臨官殿中。嗚呼。此久以薄為其道之說,而不知父母之喪,自始至終哀傷慘怛,出於自然,非有所矯得造作而為之者。帝既深明於彼,未見於此。加以景帝天資近薄,而竇后亦好黃老言,由上至下,由君至臣,皆以其說為,至當不易之道,萬世難變之法。於是斷然行之,人帷不審其故,徒歸罪於景帝,不知當時景帝於心無所不安,設有孟子者出於其時,與之深論性善之本原,而後及於三年之喪,自天子達於庶人,三代共之之論,則雖有遺詔在上,景帝亦鈴有所不安於心,萬一或能改之。嗚呼。是安可及哉。故愚備錄之,以見聖賢之與異端關乎世道之切。

    漢河問惠王,獻王之曾孫也。兩京藩臣多驕放其名德者,唯獻王而惠王能脩。獻王之行母薨,喪服盡禮。一及帝下詔書褒揚之,曰:河問王良喪大后,服終三年,以為宗室儀表,增封萬戶。

    錄曰:惠王,景帝之元孫也。漢至此以日易月,几四世矣。惠王獨能行之,終漢之世,所僅見也。錄之。

    弘道錄卷之三十一竟

    弘道錄卷之三十二

    禮

    父子之禮

    《晉史》:文帝崩,國內服三日。武帝亦遵漢魏之典,既葬除喪,然猶深衣素冠,降席撒膳。太宰司馬孚等奏曰:臣聞禮典軌度,豐殺隨時,虞夏商周,咸不相襲。大晉紹承漢魏,有革有因,期於足以興化而已,故未得皆返太素,同規上古也。陛下既已俯遵漢魏降喪之典,以濟時務,而躬踴大孝,情過乎哀,雖武丁行之於殷世,曾閔履之於布衣,未足以瑜。方今荊蠻未夷,庶政未入,萬機事殷,動勞神慮。臣等以為陛下宜動御府易服,內者改造,大官復膳,如舊制。詔曰:每感念幽冥,而不得終直絰於草土,以存此痛,昆當食稻衣錦,誠詭然激切其心,非所以相解也。朕本諸虛家,傳禮來久,何止一旦便易此情於所天。相從已多,可試省孔子答宰我之言,無事紛絃也。言及悲殺,奈何。奈何。孚等重奏:今者干戈未戢,武事未偃,萬機至重,天下至眾。陛下以萬乘之尊,履布衣之禮,服麓席稟,水飲蔬食,殷憂內盈,毀悴外表。然而躬勤萬機,坐以待旦,降心接下,反不遑食,所以勞力者如斯之甚。是以臣等悚息不寧,誠懼神氣用損,以疚大事。惟陛下察納愚欽,以慰皇太后之心。又詔曰:重覽奏議,益以悲剝,不能自勝。三年之喪,自古達禮,誠聖人稱情立哀,明恕而行也。神靈日遠,無所訊告,雖薄於情,食旨服美,所不堪也。不宜反覆,重傷其心,言用斷絕。帝遂以此禮終三年。

    錄曰:按文帝之喪,國內服三日者,未禪代之典也。武帝亦遵漢魏,既葬除喪者,已禪代之制也。然而不過深衣素冠,降席撇膳,則帝所存者亦如心喪耳。初未嘗斬哀三年也,而孚等何倦倦若是乎。蓋方是時,清議不行,縱酒昏酣,輕蔑禮法,親死不悲,一日一有如帝者悲哀之情、痛戚之意,雖未純乎古禮,已足以傾駭國之觀瞻矣。又曰:孔子抑宰予之問,蓋禮莫大於朝廷,莫重於禪代。晉之喪,雖未除魏之禪,則已受其玄裒赤烏之輝煌,聲名文物之布置,鐘鼓玉帛之交錯。雖欲弗用,誰其舍之。鈴欲如晉武者,恪共臣節,誓死無二,然後避居倚廬,麓衣藥食,敦曾閔之風,薄宰予之行,夫誰得而奪之。不然以承運嗣興之初,詭乏食稻衣錦之事,吾誰欺,欺天乎。

    中軍將軍羊枯謂傅玄曰:三年之喪,雖貴,遂服禮也。今主上至孝,雖奪其服,實行喪禮,若因此復先王之法,不亦善乎。玄曰:以日易月,已數百年,一旦復古,難行也。枯曰:不能使天下如禮,且使主上遂服,不猶乎愈。玄曰:主上不除而天下除之,此為但有父子無復君臣也。乃止。

    錄曰:中領軍之言,其千載之一機乎。時魏已革故,晉方鼎新,稽康、阮籍之風不可聞於末季,而況於新國乎。使以是議聞於武帝,將叉聽從,著為定制,列於禮官,通於天下,雖未能盡復先王之舊,鈴不至於流俗之獎也。惜乎,傅玄之慮,無以及此。遂至王何錮俗,江左承流,非惟不能行三年之喪,且以期功不廢絲竹。此則諸臣不得以辭其責也。

    泰治四年三月,晉太后王氏姐,晉主居喪一遵古禮。既葬,有司請除衰服,韶曰:受終身之愛,而無數年之報,情所不忍也。有司固請,詔曰:患在不能篤孝,勿以毀傷為憂。前代禮典質文不同,何必限以近制,使達喪闕然乎。群臣請不已,乃許之。然猶素服以終三年。

    錄曰:后,王肅之女也。誦詩論語,尤善喪禮。故武帝云:朕本諸生家,傳禮來久,何止一旦。則帝之所習聞遠矣。與竇后、景帝崇尚黃老而薄儒行者,可以同日語乎。

    《魏史》:太和十四年九月,太后馮氏姐,魏主勺飲不入口者五日,一及毀過禮。中部曹華陰楊樁諫曰:聖人之禮,毀不滅性。縱陛下欲自賢於萬代,其若宗廟何。帝感其言,為之進一粥。

    錄曰:帝之哀毀,實天性使然,非有勉強矯飭於其間也。以為欲自賢於萬代者,非是。

    於是王公表請時定兆域,詔曰:奉侍梓宮,猶希髻霏。山陵遷厝,所未忍聞。十月,王公固請,乃葬永固陵。

    錄曰:諸侯五月而葬,既葬,居倚廬於中門之外。魏文之言,雖未達禮之通旨而已,暗合禮之遺意也。迫於累表,惜哉。

    太尉丕等進曰:臣等老朽,歷奉累聖。國家舊事,頗所知聞。願抑至情,奉行舊典。魏主曰:祖宗精專武略,未脩文教。朕今仰稟聖訓,庶習古道,論時比事,又與先世不同。

    錄曰:此即夫有所受之之意,國家舉措動輒不能如意者,專以此等議論也。苟非豪傑之主,孰能不惑哉。

    魏主又曰:朕惟中代,所以不遂三年之喪。蓋由君上違世,繼主初立,君德未流,臣意不淪。故身襲一表冕,行即位之禮。朕誠不德,在位過紀,足令億兆知有君矣。於此之日而不遂一辰慕之心,使情禮俱失,豈不深可恨耶。朕所以眷戀衰絰,不從所請者,實情不能忍,豈徒苟兔唾嫌而已。

    錄曰:此尤可見達於人情,明於大體,非草草率意競情者比。雖古之英君,何以過之。

    群臣又言:春秋黑嘗,事難廢闕。魏主曰:先朝怛以有司行事,朕蒙慈訓,始親致敬。今昊天降罰,人神喪恃,想宗廟之靈,亦報故杞,脫行薦饗,恐乖冥旨。且平時公卿每稱四海晏安,禮樂日新,可以參美唐虞。今乃欲苦奪朕志,使不瑜於魏晉,何耶。

    錄曰:三年之喪,人子大閑,不可追而悔也。四時之禮,國家常事,可以補而及也。帝可謂不惑於緩急者矣。

    祕書丞李彪又曰:今雖治安,然江南未賓,漠北不臣。臣等猶懷不虞之累耳。魏主曰:魯公帶絰從戎,晉侯墨衰敗敵,固聖賢所許,如有不虞,雖越紼無嫌,而況衰麻乎。豈可以晏安之辰,豫念軍旅之事,以廢喪紀哉。

    錄曰:後世以金革之例,行於無事之時。雖儒者不能免,豈非魏文之罪人歟。

    太尉丕等又曰:魏家改事,尤諱之後,三月必迎神於西,禳惡於北,具行吉禮。魏主曰:若能以道事神,不迎自至。苟失仁義,雖迎不來。此乃平日所不當行,況居喪乎。

    錄曰:此帝所以斷然能用夏變夷也。諸臣得無愧哉。得無愧哉。

    又問尚書游明根高問等曰:聖人制卒哭之禮,授服之變,皆奪情以漸。今旬日之問,言及即吉,能無傷乎。對曰:瑜月而葬,葬而即吉。此金冊遺旨也。主曰:金冊之旨,群公之請,所以然者,慮廢政事故耳。朕今不敢間默不言,以荒庶政,惟欲衰麻廢吉禮,朔望盡哀。若不許,朕則當除衰拱默,委政冢宰。二事之中,唯公卿所擇。明根曰:淵默不言,則大政將曠。傾順聖心,請從衰服。

    錄曰:魏之金冊,即漢之遺詔也。冊稱瑜月而葬,葬而即吉,即詔以日易月之文也。然而或行或否者,特以至性不同,故事事各異耳。魏文幼承洪緒,早著歡聖之風,不由明師之傅,賢傅之習,而能慕人倫之高跡,行曠古之遺行。觀其屢問屢答之詞,足以.盡破群臣百官之惑。如此則何喪禮之不可行哉。惜乎。馮后威非一朝之積,殃有由來之漸,有孫如此,其忍負之,而反鴆其父耶。愚竊怪帝之英達明敏不能燭父之奸,蓋魏方懲崔浩之禍,專以隱覆為容,既無董狐之書,終鮮耳提之命,至《通鎰》始考天象,微露其詞,《綱目》直書其事。嗟乎,已無及矣。是以有國有家者,不息隱而息不知,不息微而息不明。其不恤顧忌,幽艱畢達,蓋為是也。遂使恩非所恩,厚非所厚。上下數千百年,祇此一時一事,而遭遇若此,豈非達禮之至恨至恨者哉。

    太和十五年九月,魏主祥祭于廟,有司上言卜曰,詔曰:筮曰求吉,既乖敬事之志,又違永慕之心。今直用晦前一曰。夜宿于廟,帥群臣哭。已易服縞冠、革帶,黑履,侍臣易服黑介,績白絹、單衣、革帶、烏履。遂哭,盡一夜。明曰,易祭服縞冠,素紕白布,深衣繩履,侍臣去績易帽。既祭,出廟立哭,久之乃還。十一月譚祭始服一表冕。冬至祀園丘,遂祀明堂,臨太華殿,服通天冠,絳紗袍,以饗群臣,樂縣而不作,帥百官奉神主遷于新廟。

    錄曰:按十四年庚午九月,魏太后馮氏姐;十五年辛未九月,魏主祥祭于廟;十一月魏主撢祭,遂服袞冕,遷新主于廟。然則几十五月而已,非古禮中月而撢二十七月之制也。

    後周高祖建德三年三月,周太后叱奴氏姐,周主居倚廬,朝夕進一溢米。衛王直潛齊王憲,言其飲酒食肉。周主曰:吾與齊王異,生俱非正嫡,特以吾故,同袒括髮。汝當愧之,汝親太后子,特承慈愛,但當自勉,無論他人。及葬,周主胱行至陵所,詔曰:三年之喪,達於天子。但軍國務重,須自聽朝。一哀麻之節,苦廬之禮,率遵前典,以申罔極。百僚宜依遺令。既葬而除,公卿固請,依權制不許,卒申三年之制。五服之內,亦令依禮。

    錄曰:胡氏曰:周、高祖衰麻苦塊,卒三年之制,最為賢行。然推明通喪止於五服之內,不及群臣,非所以告天下,著於天下之義也。愚意不然。夫所以紛紛不一,議論聚訟者,正以欲率天下之人,共為三年之喪也。夫人心不同,親疏各異。子生三年,然後免於父母之懷,與天無二日,民無二王,其義自不同也。叉欲溥天率土奔走悲號,如喪考妣,非上古堯舜。若漢文帝、宋仁宗未有如此者,蚓於母后之私親乎。此周高祖不廢詞,不責備,求以自盡其哀而已。君子未可以輕議之也。若乃遊幸興師之事,愚無取焉。

    《唐史》:貞觀四年,突厥頡利可汗至長安,太宗御順天樓,盛陳文物引見,館於太僕,厚凜食之。上皇聞擒頡利,嘆曰:高祖圍白登不能報。今我子能滅突厥,吾付託得人,復何憂哉。乃召上與貴臣十餘人及諸王妃,主置酒凌煙閣,酒酣,上皇自彈琵琶,上起舞,公卿迭起為壽,逮夜而罷。

    錄曰:上皇以能滅突厥為付託得人,何其無人心哉。孔子曰:以直報怨,以德報德。是故突厥士馬嘗資其力。其始也,蓋腹心之托,指臂之援也,一旦恃中國之強,空漠南之地。君臣父子之問,自以為永無外患,而不知蕭牆之內,其息反深於戎狄也。使上皇念其舊恩,諭帝以興滅繼絕,盍亦還其故土,反其旎倪,如孟子置君而後去之,則夷夏之冠履既分,大唐之恩威懋著,天之祚唐,當不如是也。不知此義,一旋踵間,子孫亦頗凶殘,若將報施之間耳。然則上皇今日之喜,能不為君子異日之嘆乎。

    七年十二月,帝從上皇置酒故未央宮,上皇命突厥頡利可汁起舞,又命南蠻酋長馮智戴詠詩。既而笑曰:胡越一家,自古未有也。帝奉觴上壽曰:今四夷入臣,皆陛下教誨,非臣智力所及。昔漢高祖亦從太上皇置酒此宮,妄自矜大,臣所不取也。上皇大悅,殿上皆呼萬歲。

    錄曰:太宗以漢祖為妄自矜大,其然乎。夫突厥,上皇嘗服事之,其分懸絕者矣。今而胡越一家,蓋不但反臣其所事,帝之矜大又何如哉。帝嘗以子路負米不及為恨,何至假胡越以為樂乎。《詩》有之:儐爾篷豆,飲酒之孺。叉如是,而後可盡天倫之樂,否則皆矜大之事也。

    《宋史》:仁宗天聖七年,章獻太后將以冬至受朝,天子率百官上壽,范仲淹為祕閣校理,上疏切諫曰:奉親于內,自有家人禮顧。與百官同列,南面而朝之,不可為後世法。

    及宸妃李氏薨,呂夷簡為首相,奏:禮宜從厚。臣待罪宰相,事無內外,皆當預聞。請發哀,成服備宮仗葬之。有詔鑿宮城垣以出長,夷簡言:鑿垣非禮喪,宜自西華門出。宸妃誕育聖躬,而喪不成禮,異曰必有受其罪者。莫謂夷簡今曰不言也。後太后崩,荊王元儼為帝言:陛下,宸妃所生,妃死以非命。帝始知為宸妃子,因號慟累曰,下詔自責,追謐曰:莊懿,幸洪福寺祭告,易梓宮,親啟視之,妃斂以水銀,故玉色如生,冠服如皇后。帝嘆曰:人言其可信哉。待劉氏加厚。

    錄曰:先正有言:自章獻臨朝十餘年問,天下晏然,夷簡之力為多。又曰:仲淹論上壽之儀,雖晏殊有所不曉。其故何也。蓋保護之功人所難言,而掬育之恩昊天罔極。故夷簡極言禮宜隆重,所以默定其始也。若方仲兮請立七廟,謁太廟,欲被裒冕,漸不可長。故仲淹極練禮宜從殺,所以預謹其終也。設使二公如在英宗之時,鈴有任濮廟之議者,而聚訟之事或可免矣。以為其力居多,其論難曉者,或在于此。

    英宗治平二年,詔議崇奉濮安懿王典禮,知諫院司馬光以帝必將追隆所生,嘗因奏事言:漢宣帝為孝昭後,終不追尊衛太子史皇孫,光武上繼元帝,亦不追尊距鹿南頓君。此萬世法也。既而韓琦等奏:請下詔,禮官與待制以上議。翰林學士王珪等莫敢先發,司馬光奮筆曰:為人後者為之子,不得顧私親,王宜準封贈,期親尊屬故事,稱為皇伯,高官大國,極其尊榮。眾以為然。珪即命吏具以光手棻為案而上奏曰:先王制禮,尊無二上。若恭愛之心分於彼,則不得專於此。是以秦漢以來,帝王有自旁支入承大統者,或推尊其父母以為帝后者,皆見非當時,取譏後世。臣等不敢引以為聖朝法。凡前代入繼者多宮車晏駕之後,援立之策或出臣下,非如仁宗皇帝年齡未衰,深惟宗廟之重,祗承天地之意,於宗室眾多之中,簡推聖明,授以大業。陛下親為先帝之子,然後繼統承桃,光有天下。濮安懿王雖於陛下有天性之親,顧復之恩,然陛下所以負辰端冕,富有四海,子子孫孫萬世相承,皆先帝德也。臣等竊以濮王宜準先朝封贈,期親尊屬,以高官大國,譙國、襄國、仙遊並封太夫人,放之古今為宜稱。□□□□奏:王珪等所議未見詳定,濮王當稱何親,名與不□□口□。濮王於仁宗為兄,於皇帝宜稱皇伯而不名。參知政事歐陽脩引《喪服大記》以為:為人後者,為其父母服降三年為期,而不沒父母之名,以見服可降而名不可沒也。若本生之親改稱皇伯,歷敬前世,皆無典據。進封大國,則又禮無加爵之道。請下尚書,集三省御史臺議奏。既而太后手詔,尊濮王禮為濮安懿皇,稱親譙國夫人王氏、襄國夫人韓氏、仙遊縣君任氏並稱后。

    錄曰:孟懿子嘗問孝,孔子告以無違於禮。滕文公問喪,孟子告以自盡其哀。聖賢之言,本之人心而易見,原之天理而易明,不為分別太著之詞,不立矯世異俗之論。故聽之者不見其忿戾而難從,由之者不覺其阻件而難入。此其所以著之簡冊,萬世而無弊也。若宋之濮議,所以聚訟於當時,貽禍於後世者,誠以諸賢著論太分,矯枉過正,不能如聖賢含弘光大,渾厚而不露也。自今觀之,司馬光、王珪之言正矣,然喪服大紀之云不為無據,不沒父母之名不為無典,而改稱皇伯之號無徵不信,不信難遽從也。歐陽脩、韓琦之言得矣,然萬代帝王之》統誠不可忽,本宗百世之傳誠不可貳,而為人後者不得顧私親灼然可信,可信難遽改也。甲是乙非,彼可此不,故其要在於自盡其心而已。苟使英宗上思藝祖萬世不拔之基,直接堯舜以來相傳之統,昨所守者一人一事,今所主者萬國九州,是知天子者莫大之尊,雖欲憚懂顧其私親不可得也。次思仁宗拔之眾庶之中,置之億兆之上,昔所從者溫清定省,今所事者郊廟社稷,是知一身者萬幾之本,雖欲切切懷其顧復,亦不可得也。今帝之本心未明,所言窒礙,爾以為光有天下先帝之德,彼以為倫序當立應得之分;爾以為高官大爵極其尊榮,彼以為親以子貴宜從極典。是故天性之親,顧復之恩,無俟人言。而援立之策,繼統之義,感而懷之,則有餘;爭而論之,則不足。及其終也,愈爭而愈窮,愈改而愈失。誠千古不次之義,未定之疑,由不能師法大聖大賢以正人心故也。而今豈可及哉。

    孝宗即位,尊高宗為太上皇帝,后為太上皇后,同居德壽宮。至曰,孝宗服袍履步出祥羲門,冒雨掖輩以行,及宮門弗止。太上皇麾謝再三,仍令左右扶掖以還。既而顧侍臣謂曰:今付託得人,吾無憾矣。

    錄曰:夫所謂付託得人者,蓋上而宗廟社稷,下而土地人民,不但繼志迷事而已。唐之太宗曰:雪恥酬百王,除凶報千古。斯義也,其當時負託之重乎。孝宗果能銳意恢復,倚張浚如長城,料敵勢非秦檜,奮然以金為無禮,和為非計,信乎得其人矣。惜乎,外薪徒切,嘗膽難終。符離之敗奪於前,思退之奸沮於後,雖有發強之心,而無興復之效。君子所以嘆成功之難得也。

    隆興元年春正月壬辰朔,帝受朝於文德殿,遂朝太上皇及太上皇后於德壽宮。自是歲以為常。乾道七年,太上皇壽七十,上二聖尊號曰:光堯壽聖憲天體道太上皇帝,壽聖明慈太上皇后。淳熙十二年,太上皇壽增八十,加上二聖尊號曰:光堯壽聖憲天體道性仁誠德經武緯文太上皇帝,壽聖齊明廣慈太上皇后。行大慶禮,大赦其餘。每歲從幸聚景園、玉津國、四聖觀,不一而足,極其崇奉焉。

    永新劉氏曰:孝宗之奉高宗,考諸史冊,其文與情兼至,始與終無倦,可謂子道無虧矣。或謂孝宗以旁支入繼大統,於其所後者貽己以不資之業,而傳之無窮,感當奚如焉。感所以能孝也。慮其所後者以我為不親,而勉以承之焉。勉所以能孝也。前者英宗之為人後未盡其道,君子病之。今豈無懲焉。懲所以能孝也,非其心出於自然也。噫,是何言歟。君子之取人也,取其歸於善而已。如以其善為有所感而不為之尚也,則將取其無所感而不為善者乎;如以其善為有所勉而不為之尚也,則將取其無所勉而不為善者乎;如以其善為有所懲而不為之尚也,則將取其無所懲而不為善者乎。率天下之人而群然於不善者,鈴此之言矣。

    錄曰:愚觀高孝二朝,天倫之樂達於終始。蓋自隆興乾道以至於淳熙,中問二十有五年,不但尊尊親親,父父子子,一人承順而已,而且得萬國之歡心。想其典章文物之盛,揖讓進退之儀,為何如也。亦不但身為太上,子為天子,至尊無對而已,而且獲八十之上壽。想其駝顏鶴髮之隆鍾,黃耆台背之鄭重,又何如也。自堯舜禹揖遜之後,果見有若人否乎。意者高宗之禪受出於至公,無我之心,故天之報利,極其壽考福祿之盛。孝宗之盛德出於尋常萬萬之上,故禮之降重非比。常人窺測之心以為感而能孝,勉而能孝,懲而能孝者,非迂即忌。嗚呼。此紛紛禍亂,後世莫能免夫。

    太上皇帝崩,帝號慟僻踴瑜二日,不進膳,謂王淮等曰:昔晉孝武、魏孝文實行三年喪,何妨聽政。淮對曰:晉武雖有此意,後來宮中止用探衣練冠。帝曰:當時群臣不能將順耳。自我作古,何害。淮曰:御殿之時,人主衰絰,群臣吉服,可乎。帝曰:自有降等。乃出。內批曰:大行太上皇帝奄棄至養,朕當衰服三年,群臣自遵易月之令。百官五上表,請帝還內聽政,不許。二月辛丑撢祭,百官釋;服,群臣三上表,請御殿聽政,不許。十一月戊戌朔,帝詣德壽宮。自是朔望皆如之。帝始以素服視事于延和殿;詣德壽宮,則衰絰,而杖如初。十五年春正月丁酉朔,帝詣德壽宮,几筵行禮。夏四月,附高宗主于太廟,詔曰:朕比下令欲衰絰三年,群臣屢請御殿易服。故以布素視事內殿,雖韶俟過柑廟,勉從所請。然稽諸典禮,心實未安,行之終制,乃為近古。宜體至意,勿得有請。宰臣留正曰:三年之喪,天下通喪。漢文始變古道,景帝不師典禮,後世遵之,喪紀遂廢。晉武欲申私慕,竟奪於斐秀傅玄之說;元魏孝文能依古制,猶未盡合於亮陰遏密之禮,其餘無足議也。以曰易月之論,發於應助,陋儒習之,其後.遂斷為二十七日之制。先王之禮既已大壞,雖有明智之君,賢哲之輔,憚於更張,因循相襲,良可嘆已。壽皇慕親之孝,根於天性,事亡之敬,發於至誠。雖聖躬以不毀之年,群臣屢致易服之請,而睿志先定,繼然不疑。山陵已事,退奉几筵,衰絰三年,以終喪制,千載以來,一人而已。

    錄曰:此孝宗篤於大統之誼,蓋不以一毫私親問易其心。故史臣贊之,以為帝之所謂孝,其無愧焉。愚嘗考之,紹興十三年,秀王常喪矣,命解官行服,此未即位之先也。乾道三年,秀王夫人張氏又喪矣,成服于後苑,此已即位之後也。然則未嘗更易其名而以為伯。至於理宗追尊其本生父希爐以為榮王,妻全氏為國夫人,以其子與苒襲封奉祀。此又未嘗加以尊號而為帝者。彼濮議者,本朝尚不依以為定,況後世乎。徒以群英聚訟,人各自賢,固不若道學大明,人心反正之為上也。觀者不可不知。

    《元史》:廉希憲至元初,官中書平章政事,丁母憂,率親族行古喪禮,勺水不入口者三日,慟則嘔血不能起,寢外草土廬于墓傍。宰執以憂制未定,欲,極力起之,相與詣所廬之地,聞號痛聲不絕,竟不忍言。

    錄曰:元乃夷之風也。金革之例不當為然,蚓喪制尚未定乎,而能悉心古禮,一意終喪,蓋情可奪而夷不可以不變也。夫孝可通于神明,有不能感於僚友乎哉。若乃未學軍旅之事,而甘心金革之例,此又希憲之罪人也。

    國朝胡居仁自幼至孝。父病,劇為嘗糞苦甜。時喪禮久廢,獨毅然行之。初則水漿不入口,哭踴每絕方蘇,久則柴毀骨立,非杖不能起。三年不入寢室。襄事之儀并祠堂,月朔之薦,四時之祭,悉遵古禮。識者知其特立獨行,而不識者每非笑之。然縉紳問知先生實,自玆始推其意。雖在屋漏之中,夫妻相對如賓,一揮極筐筍,區別精嚴,沒齒不相淆亂,事兄盡友,外歸每近於門,有疾躬調藥;篤宗族,訓子姪無倦;應接賓客,深衣巾履,終日儼然,而性度寬和,談論賽晝,人亦往往樂從之。

    錄曰:曾子曰:誠于中,形于外。故君子鈴慎其獨。有如胡之主敬,而不篤于親親者乎。以為知先生爻自玆始,蓋亦惟知其粗者也。

    弘道錄卷之三十二竟

    弘道錄卷之三十三

    禮

    夫婦之禮

    《禮記》:昏禮者將合二姓之好,上以杞宗廟,而下以繼後世也。故君子重之。是以昏禮、納釆、問名、納吉、納徵、請期,皆主人筵几於廟,而拜迎於門外,入揖讓而升,聽命于廟,所以敬慎重正昏禮也。共牢而食,含音而醋,所以合體,同尊卑,以親之也。敬慎重正,而后親之,禮之大體,而所以成男女之別,立夫婦之義也。夙興,婦沐浴以俟。質明,贊見婦於舅姑。婦執姅,棗段脩以見。贊醴婦,婦祭脯醞。祭醴,成婦禮也。舅姑入室,婦以特豚績,明婦順也。厥明,舅姑共饗婦,以一獻之禮奠酬。舅姑先降自西階,婦降自昨階,以著代也。成婦禮,婦順。又申之以著代,所以重責婦順焉也。婦順者,順於舅姑,和於室人,而後當於夫。以成絲麻布帛之事,以審守委積蓋藏。是故婦順備,而后內和理,內和理,而後家可長久也。故聖王重之。

    錄曰:峽昏義先之者,有天地,然後有萬物;有萬物,然後有男女;有男女,然後有夫婦;有夫婦,然後有父子;有父子,君臣上下禮義有所措。夫婦之道,莫有先焉。故既曰君子重之,又曰聖王重之。然其微詞奧義,倦倦於一厲。凡納釆、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俱有馬贊,所以敬慎重正,不□一而止。而後世忽之一奠,厲親迎尚不能及,則是未配而輕祖,未交而薄婦,憎于知時倡和,忽於再偶重匹,甚不可也。故錄以存其義焉。

    《堯典》:釐降二女于媽吶,嬪于虞。

    錄曰:夫《震》一索,《離》再索,皆以一陽處二陰之問。堯將使舜出震繼離,故以二女並妻,而後世天子之禮定於九女者。九,陽數也。如其義,則堯之使女亦鈴有義矣。

    《易□歸妹》:帝乙歸妹,其君之袂,不如其娣之袂良。

    錄曰:帝乙正婚姻之禮,明男女之別,宜莫先於嫡妾之分也。而其君之袂,不如其娣之袂良者,蓋禮以質為本,婦以德為重。惟不德,則徒以嗟毗展翟誇耀於人,而淫慝坏忌,曾莫之恥也。故觀其君之袂,不如娣之袂,則知商道之所以興;觀席寵佑侈,服美于人,則知殷俗之所以亡,不特是也。宋太祖戒永寧公主勿衣貼繡,鋪翠懦,而趙飛燕至,以金晞其履,幾何其克終也哉。

    《詩大明》:大邦有子,倪天之妹,文定厥祥,親迎于渭,造舟為梁,不顯其光。

    錄曰:堯之釐降,舜之懲庸也。文之嘉止,天之受命也。於是為之造舟,為之輿梁焉。此可見其威儀氣象卓乎一代之制,而遂秉天子之禮矣。厥後魯秉周禮,哀公以一冕為重,而不知造舟之為光;以千乘為尊,而不知倪天之難得。此所以勤夫子愀然之對,而卒無不顯之光也歟。

    《周南》: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維葉萋萋,黃烏于飛,集于灌木,其嗚階階。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維葉莫莫,是刈是濩,為綿為給,服之無教。言告師氏,言告言歸,薄汙我私,薄漸我衣,害漸居,歸寧父母。

    錄曰:夫所謂之天妹者,非以其崇高富貴而不可瑜也。正以其己富而能勤,己貴而能儉,以長而敬,不弛於師傳,己嫁而孝,不衰於父母。後世若婦無公事,休其蠶織,則與葛之覃兮者異矣;若鼎鐺玉石,珠塊金鑠,則與服之無數者異矣;若大夫跋珍,我心則憂,則與言告師氏者異矣;若齊子歸止,其從如雲,則與歸寧父母者異矣。

    王姬下嫁於諸侯,車服之盛如此,而不敢挾貴以驕其夫家,故詩人美之曰:何彼穠矣,唐棣之華,曷不肅雕,王姬之車。何彼穠矣,華如桃李,平王之孫,齊侯之子。

    錄曰:諸侯之女而曰百兩將之,非誇也,所以著文王身脩家齊之效也。王姬之車而曰曷不肅雖,非譽也,所以見文王太姒內治之化也。夫冕而親迎,反不能敬以將之者,挾也;祚以著代,反不能和以承之者,戾也。婚姻之道,莫不善於有所挾,莫不祥於有所戾。泰以陰順之德,席崇高之勢,而能卑以自牧,所謂肅也。歸妹以少艾之資,屈於長男之下,而能動以相說。所謂雖也。此平王之孫,齊侯之子,所以至今嘆美而無數也歟。

    南國諸侯被文王之化,能正心脩身以齊其家,其女子亦被后妃之化,而有專靜純一之德,故嫁於諸侯而其家人美之,曰:維鵲有巢,維鳩居之,之子于歸,百兩御之。維鵲有巢,維鳩方之,之子于歸,百兩將之。維鵲有巢,維鳩盈之,之子于歸,百兩成之。

    錄曰:諸侯之女嫁於諸侯,送近皆百兩者,蓋內子之職,小君之分,以上則嗣續妣祖,以貴則敵體諸侯。婚姻之禮備,然後貞女至,而內治成。《召南》之詩,以鵲巢為首,言君夫人者,民所瞻仰,不可不饉。以是為防,猶有翟第以朝。如衛莊姜而不見答者,有大車檻檻;如王大夫而不敢奔者,其去鵲巢之風,亦何遠哉。

    韓侯既覲而還,遂以親迎。詩曰:韓侯娶妻,汾王之甥,’蹶父之子,韓侯迎止。于蹶之里,百兩彭彭,八鸞鏘鏘,不顯其光。諸娣從之,祁祁如雲。韓侯顧之,爛其盈門。

    錄曰:愚觀親迎之禮,迺齊魯之自壞,非天下之不由也。夫韓亦諸侯也,而執禮周旋若是,君子曰:猶夫古也。此外,則俟我于著矣,充耳以素矣。几以齊俗霸政之餘習也。魯守禮義之國,而容履諭之來逆,其逆與否,在紀不可以責,在我有可以辭也。以周公之裔而不若蹶父之子,此夫子之所深嘆也。故曰:《詩》亡,然後《春秋》作。

    《小雅》:問關車之牽兮,思變季女逝兮,匪飢匪渴,德音來括。雖無好友,式燕且喜,依彼平林,有集維鷓,辰彼碩女。令德來教,式燕且譽,好爾無射。雖無旨酒,式飲庶幾。雖無嘉般,式食庶幾。雖無德與女,式歌且舞,陸彼高岡,析其柞薪。析其柞薪,其葉婿兮。鮮我觀爾,我心寫兮。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四牡辟辟,六轡如琴。觀爾新昏,以慰我心。

    錄曰:《咸》之象曰:山上有澤,咸,君子以虛受人。聖人所以貴於男女之感者,本以令德來教也。世恣於趨色,恣於長顏,如舜華,則思之;旨蓄御冬,則棄之。是故德音莫違,曾幾何哉。綠兮絲兮,則治之;威儀棣棣,則忽之。是故我思古人,曾若是哉。聖人以關睢行於一家,桃夭施於一國,車牽達於天下,使知以義。合者惟以德成,而高山景行,又足以徹乎上下。凡為國者未有不求賢以自輔,為道者未有不末友以輔仁也。此山澤之至益,咸亨之孔道,虛受之微意,景行之良心也。孰謂燕爾新昏,而徒為歌舞笑傲乎。

    《郊特牲》:男子親迎,男先於女,剛柔之義也。天先乎地,君先乎臣,其義一也。執贊以相見,敬章別也。男女有別,然後父子親。父子親,然後義生。義生,然後禮作。禮作,然後萬物安。無別無義,禽獸之道也。婿親御授綏,親之也。出乎大門而先,男帥女,女從男,夫婦之義由此始也。婦人從人者也,幼從父兄,嫁從夫,夫死從子。夫也者,以知帥人者也。故婦人無爵,從夫之爵,坐以夫之齒,器用陶匏,尚禮然也。厥明,婦盥績,舅姑卒食,婦餃餘,私之也。舅姑降自西階,婦降自昨階,受之室也。昏禮不用樂,幽陰之義也。樂,陽氣也。昏禮不賀,人之序也。

    錄曰:以特牲終之者,天地別,剛柔錯;男女猾,禽獸作。於是有女惑男,若鄭國之詩者;於是有無章別,若聚底之風者;於是有不親御,若終風之行者;於是有不從男,若雄狐之綏者;於是有私出疆,若樊符之刺者;於是有智不帥,若車中之斃者;於是有自尊大,若稱制之為者;於是有不親績,若西內之遷者,皆禮之大悖也。

    《左傳》:隱公五年九月,考仲子之宮,將萬焉。公問羽數於眾仲,對曰:天子用八,諸侯六,大夫四,士二。夫舞所以節八音,而行八風,故自八以下,公從之。於是初獻六羽,始用六佾也。

    錄曰:束萊呂氏云:成王以天子禮樂賜周公,至隱公獨能疑數百載之非,為眾仲者盍甲告之,使天下再見周公之禮樂,是魯有立周公也。果然歟,曰非也。夫禮不妄說,人不辭費,是故天冠地履之分,禮先樂後之文,斷斷乎不可以易也。隱以庶長而奉宗廟,考惠公配孟子者,禮也。乃狗人之好考,妾之官,冠履置矣。所謂妄說人者也。為眾伸者,宜申告以妾庶長幼之序,二本耦嫡之非,先名正言順,而後禮樂可興也。乃狗公之見,陳羽之數,先後紊矣。所謂辭費者也。雖以是羽獻於群廟,已紊周公之制,而無救於亂亡之原,況責其末流之弊乎。察總功而問齒次,君臣上下舉不知務,宜乎有讒而不見,有亂而不知也。

    季文子如宋致女,復命,公饗之,賦韓奕之五章。穆姜出于房,再拜曰:大夫勤辱,不忘先君,以及嗣君,施及未亡人。先君猶有望也。敢拜大夫之重勤。又賦綠衣之卒章而入。

    胡氏傳田:伯姬賢孝著于家,故致女。使卿特厚其嫁遣之,禮賢名聞于遠。故諸國爭勝,信其無婦忌之行。程氏傳曰:一女子賢,尚聞於諸侯,況君子哉。二傳皆非經義。錄曰:穆姜致女於宋,入而賦綠衣,何其德也。及其淫於宣伯,占而遇隨筮,又何慝也。《詩》云:無非無議。以○○○而勤大夫之辱,有非議矣。《書》曰:惟家之索。以君饗臣,而母出于房,牝鷂晨矣。而壞隋之逼,束官之禍,胥此焉肇。然則非以賢伯姬,以饉魯亂也。聖人之意深哉。

    《列女傳》:伯姬嫁于恭公,公卒,伯姬寡。至景公時,伯姬之宮夜火,左右曰:夫人少避火。伯姬曰:婦人之禮,保傅不俱,夜不下堂。待保傅來也。保母至矣,傅母未至也。左右又曰:夫人少避火。伯姬曰:婦人之禮,傅母不至,夜不可下堂。越義求生,不如守禮而死。遂逮於火而死。

    錄曰:夫人之辭傅母也,其然豈其然乎。恭公死,夫人未亡人爾。斷鼻,既非正中自經,恐汙溝瀆。傅母不至,可辭以禮矣。死復何恨哉,復何恨哉。

    孟姬者,華氏之長女,齊孝公之夫人也,好禮貞一。公遊於琅琊,孟姬從焉。馬奔車碎,孝公使駟馬立車載之,姬使御者舒帷以自障蔽,而使傅母應曰:妾聞妃后蝓閩,必乘安車輜耕;下堂,必從傅母阿保;進退,則嗚王環珮內餚,且結組綢繆;野處,則帷裳擁蔽,所以正心一意自斂制也。今立車無餅,非所敢受命也。野處無衛,非所敢久居也。二者失禮多矣。夫無禮而生,不若早死。使者馳以告,公更取安車,然後乘而歸。

    錄曰:孟姬可謂知禮矣。夫禮不可斯須去身也。故女子出門,又擁蔽其面,而可受立車之載耶。雖然孝公琅琊之行,夫人從之,其春而省耕乎,夏而省斂乎,抑從獸而荒,樂酒而亡乎。姬如審此,鈴不待馬奔車碎,野處倉卒,而優游於門內之職矣。

    齊,杞梁殖之妻。莊公襲莒,殖戰而死。莊公歸過,其妻使使者吊之於路。妻曰:今殖有罪,君何辱命焉。若令殖兔於罪,則賤妾有先人之敉。廬在下,妾不得與郊吊。於是莊公乃還,車詣其室成禮,然後去。其妻無子,內外皆無五屬之親,乃枕其夫之屍於城下而哭,內誠動人。道路過者,莫不為其揮涕十曰,而城為之崩。既葬曰:吾何歸矣。夫父在則倚父,夫在則倚夫,子在則倚子。今吾上則無父,中則無夫,下則無子,吾何依哉。遂赴淄水而死。君子謂:杞梁殖之妻,貞而知禮。

    錄曰:杞梁妻非華孟姬比也。夫往役,義也;游觀,非義也。故伯兮之執昊,與雄雉之貽阻,皆非婦人之所得為也。其崩城不為異,變俗不為多者,以皆內誠之所感也。嗚呼。從容執禮,無敢自遂,謂之貞而有禮,信乎其然歟。

    《國語》:公父文伯之母欲室文伯,饗其宗老,而為賦綠衣之三章,老請守龜卜室之俗。師亥聞之曰:善哉,男女之饗,不及宗臣。宗室之謀,不過宗人。謀而不犯,微而昭矣。詩所以合意,歌所以詠詩。今詩以合室,歌以詠之,度於法矣。

    錄曰:敬姜之饗,與穆姜之饗,可同曰語哉。匹配生民之始,重宗廟而謀於宗老,所以合二姓之好也。《易》曰:閑有家,悔亡。其敬姜之謂夫。是故言不及外朝,智也;室鈴及守龜,信也;饗不及宗臣,禮也;勞不忘所事,義也,言不忘舅姑,仁也。其曰:謀而不犯,曰:度於法,君子之深許哉。

    《儀禮經傳》:魯師春姜曰:婦人以順從為務,貞慇為首,故事夫有五。平旦欐異而朝,則有君臣之嚴;沃盥鎖食,則有父子之敬;報反而行,則有兄弟之道;受期必誠,則有朋友之信;寢席之交,而後有夫婦之際。

    宋女宗者,鮑蘇之妻也。蘇仕衛三年而娶外妻,其姒謂曰:可以去矣。女宗曰:何故。姒曰:夫人既有所好,子何留乎。女宗曰:婦人以專一為貞,以善從為順,豈以專夫室之愛為善哉。夫禮,天子十二,諸侯九,卿大夫三,士二。今吾夫士也,二室不亦宜乎。且婦有七去,拓正為首。吾姒不教吾以居室之禮,而反使吾為則棄之,行可乎。遂不聽。宋公聞之,為表其廬,號曰:禮宗。

    錄曰:魯與宋,禮義之國也。故若師若宗,真可為閨門之範,官閒之式,後世禮教所由取則也。錄之。

    《小學》曰:委使過冀,見冀缺耨,其妻瞌之,敬相待如賓與之。歸,言諸文公曰:敬德之聚也。能敬必有德,德以治民。君請用之。臣聞出門如賓,承事如祭,仁之則也。文公以為下軍大夫。龐公未嘗入城府,夫妻相敬如賓。劉表候之,龐公釋耕於壟上,而妻子耘於前。表指而問曰:先生苦居畝畝,而不肯官祿,異曰何以遺子孫乎。龐公曰:世人皆遺之以危,今獨遺之以安。雖所遺不同,未為無所遺也。表嘆息而去。

    錄曰:冀缺之褥與龐公之耕,有以異乎。夫冀缺以名屈者也,龐公以身屈者也。以身屈者,退而無止;以名屈者,進而可伸。此其所以異也。夫呂甥之難,誰則不聞,然而未廣也。射鈞之事,可以法矣。季一言而受上賞,缺三晉而正卿位,文公之權審乎。

    《漢書》:文帝所幸慎夫人在禁中嘗與皇后同席坐,及帝幸上林,后與夫人從,郎署長布席,袁益引卻夫人坐,夫人怒不肯坐,上亦怒而起,盎因前進說曰:臣聞尊卑有序,則上下和。今既立后,夫人乃妾爾,孰可與同坐。階下獨不見人貪乎。上說,乃召語夫人,賜盎金五十斤。

    錄曰:愚觀漢之草創,不獨朝廷之上,君臣之閒,其官闈之內,多有粗率此類可見,後代亦無此矣。

    東漢和熹鄧皇后入掖庭為貴人,時年十六,恭肅小心,動有法度,承事陰后,夙夜戰競,接撫同列,常克己以下之。雖宮人隸役,皆加恩惜。每有會,諸姬貴人相競餚麗,簪環光釆,桂裳鮮明,后獨尚素質,裝服無餚,深自抑損。其衣色有與陰后同者,即時解易。若並時進見,不敢正坐,離立行,則樓身自卑。帝每有所問,常邊巡後對,不敢先陰后言。帝知后勞心曲體,嘆曰:修德之勞,乃如是乎。

    錄曰:觀此,則非但無慎夫人之事,而馬后大練之風將行於上下矣。錄之。

    班昭為曹世叔妻,號大家,博學高才,動止有禮,節行法度全備,作《女訓》七篇,卑弱第一,夫婦第二,敬慎第三,婦行第四,專心第五,典從第六,和叔娣第七。其略曰:古者生女三日,臥之林下,弄之瓦磚,而齋告焉。外之床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弄之瓦磚,明其習勞主執勤也;齋告先君,明當主其祭祀也。三者蓋女人之常道。禮法之典教,謙讓恭敬,先人後己;有善莫名,有惡莫辭;忍辱含垢,常若畏懼;晚寢早作,勿憚夙夜;執務私事,不辭劇易;所作必成,手邇整理;正色端操,以事夫主。若此苟備而患名稱之不聞,黜辱之在身未之有也。夫婦之道,參配陰陽,通達神明,信天地之弘義、人倫之大節。夫不賢則無以御婦,婦不賢則無以事夫。陰陽殊性,男女異行。陽以剛為德,陰以柔為用。男以疆為貴,女以弱為美。脩身莫若敬,避疆莫若順,故曰:敬順之道,婦之大禮也。侮夫不節,譴呵從之;忿怒不止,楚撻從之。夫為夫婦者,義以和親,恩以好合。楚撻既行,何義之存;譴呵既宣,何恩之有。恩義俱廢,夫婦離矣。女有四行,婦德婦言,婦容婦功。婦德不必才明絕異也,婦言不必辯口利辭也,婦容不必顏色美麗也,婦功不必工巧過人也。清閑貞靜,守節整齊,行己有恥,動靜有法,是謂婦德。擇辭而說,不道惡語,時然後言,不厭於人,是謂婦言。盥院塵穢,服餚鮮潔,沐浴以時,身不垢辱,是為婦容。專心紡績,不好戲笑,絮齊酒食,以奉祭祀,供賓客,是謂婦功。此四者,女之大德而不可乏者也。然為之甚易,唯在存心耳。行違神祇,天則罰之,禮義有愆,夫則薄之。故女憲曰:得意一人,是謂永畢;失意一人,是謂永訖。由斯言之,夫不可不求其心。然所求者,亦非謂技媚苟親也。固莫若專心正色,禮義居絮。耳無塗聽,目無邪視,出無冶容,入無廢餚,無聚會群輩,無看視門戶,此則謂專心正色矣。若夫動靜輕脫,視聽俠偷,入則亂髮壞形,出則窈窕作態,說所不當道,觀所不當視.’此謂不能專心正色也。

    錄曰:記禮之言,陰陽剛柔之大義也;女訓之言,內外周旋之曲折也。故詳錄其詞,以為門內之知禮者告焉。或曰:昭之時,權歸女主。女訓之言,不能格正,而尚與外事,豈敬慎之道,婦順之德乎。蓋常觀之《易》矣,《小過》:亨,利貞,可小事,不可大事,不宜上,宜下,大吉。此之謂也。是故兄王臣也,反挂誤而被刑,剛失位而不中也。妹妾婦也,反得時而褒,顯柔而得中也。以先幽困,而後道顯揚,小過亨也。踵兄之成書,利貞也。作訓七篇,裨諸女助勉,不宜上,宜下也。然而后方以六五稱制,在上迺能大善相遇,豈非所謂大吉者哉。眾傳之言,若有為而發也。觀者詳之。

    梁鴻,字伯鸞,家貧,尚節介,博賢無不通。鄉里慕其高,多欲女之,鴻絕不娶。同縣孟氏有女狀肥醜,而擇對不嫁,父母問其故,女曰:欲得賢如梁伯鸞者。鴻聞而聘之。女求作布衣麻履,織作筐緝之具,及嫁以裝餚,入門七曰而始行婦禮。

    錄曰:珪嘗為魏王泰師矣。帝曰:事珪如事我。泰可拜,主獨可挾乎。珪不能正泰之失,而能成主之美,異乎房杜之壺則矣。

    德宗建中六年,始定公主見舅姑禮。先是主下嫁者,舅姑拜之,婦不答。上命禮賞定公主拜見舅姑之儀,舅姑坐受於中堂,諸父兄娣立受於束序,如家人禮。

    錄曰:自南平下嫁之後,公主已異前代之法。然其意久而復失,蚓世俗承襲,未易遽改。今始定之,可謂善矣。唐室世席女寵,善媒奇禍,太平安樂,紛紛覆轍,至是多不以時。嫁有華髮者,則雖欲不執禮,胡可得哉。抑德宗始卻有司曰:爾愛其費,我愛其禮。及唐安之逝,又罪公輔,以其費甚微過朕。求名何其先後之不倫耶。豈其定禮之時,國家多故,造塔之日,侈心復萌乎。好禮不終良有以也。

    《宋史》:哲宗孟皇后,眉州防禦使贈太尉元之孫,閤門衹候在之女。元祐七年,宣仁太后諭宰執曰:孟氏子年十六,教以女儀,能執婦禮,宜正位中宮。又以近世禮儀簡略,詔翰林臺諫給舍與禮官議冊后六禮以進。至是命尚書左僕射呂大防攝太尉充奉迎使,同知樞密院韓世彥攝司徒副之,尚書左丞蘇頌攝太尉充發策使,會書樞密院事王巖叟攝司徒副之,尚書右丞蘇轍攝太尉充告期使,皇叔祖同知大宗正事,宗景攝宗正卿副之,皇伯祖判大宗正事,高密郡王宗晨攝太尉充納成使,翰林學士范伯祿攝宗正卿副之,吏部尚書王存攝太尉充納吉使,權戶部尚書劉奉世攝宗正卿副之,翰林學士梁燾攝太尉充納釆問名使,御史中丞鄭雍攝宗正卿副之。帝親御文德殿,冊為皇后。太后復語帝曰:得賢內助,非細事也。進后父為崇儀使、榮州刺史,母王氏華原郡君。

    錄曰:此有宋一代,典禮冠於百王,超於唐漢,以淑女之好述,為朝廷之正嫡。且上有至化之母主之,下命眾大之臣相之,肆今六禮之行,何其鄭重耶。曾未瑜時,一介小臣,得以讒間。至章敦主計於前,郝隨釀禍于後,帝雖知其壞德行而猶惑之,豈真前日之重內助,今日之崇外奸,每與后相反耶。抑將有夷禍,故顛倒錯亂而不自知耶。幽王廢申后而戎伐于周,襄王黜翟后而敗亡于鄭,自古殷鑒如此,君子盍觀。其始之備禮,則知其中之寡恩。中之寡恩,又安知末之免禍乎哉。成敗真不可以論人也。

    荊國大長公主幼不好弄。太宗嘗發寶藏,令諸女擇取之,欲以觀其志。主獨無所取。真宗即位,下嫁附馬都尉李遵勗。舊制選尚者,降其父為兄弟行。時遵勗父繼昌亡恙,主因繼昌生曰,以舅禮謁之,帝聞密以兼衣寶帶器幣,助其為壽。遵勗每燕賓客,皆一時賢士,主必親視賽膳。及遵勗出守許州,暴得疾,主亟欲馳視之,左右白須奏報乃可,主不待報而往,從者裁五六人,帝聞遽命內侍督諸縣邏兵以衛。後居其夫之喪,衰麻未嘗去身,服除,不御華麗。嘗燕禁中,帝親為簪花,辭曰:自誓不復為此久矣。

    錄曰:按宋朝家法,仁宗以姪事姑,主獨不能以婦事舅乎。然則荊國之守禮,帝固有以先之也。以舅姑降為兄弟行者,三代以上未之前聞,惟夫人所行何如耳。觀者不可不知。

    《伊川文集》:二程先公晌,母夫人侯氏事舅姑孝謹,與公相待如賓,公賴其內助,禮敬尤至。而夫人謙順自牧,雖小事,未嘗專制,必稟而後行。撫愛諸庶,不異己出,從叔幼姑,存視常均,治家有法,不嚴而整,不喜笞朴。凡公有所怒,必為之解。惟諸子有過,則不掩,曰:子之所以不肖,由母蔽其過而不知也。其教之不少假借如此。纔數歲,行而或路,未嘗不呵責曰:汝若安徐而行,寧至路乎。飲食置之坐側,常食絮羹,即叱止之,曰;幼求稱欲,長當何如。與人爭,雖直不右,曰:患其不能屈,不患其不能伸。故二程平生於飲食衣服無所擇,不能惡言譽人,教使然也。夫人七八歲時,誦詩女子不夜出,自是不出房閣。既長,好文而不為詞章,見有以文章筆札傳於人者,則探以為非。

    錄曰:伊川傳家人曰:人之處家在骨肉父子之問,大率以情勝禮,以恩奪義,惟能不以私愛失其正理。故家人之卦,大要以威如為吉。又《歸妹》九二,守其幽貞,未失常正之道。世人以蝶狎為常,故以貞靜為變。斯言皆為夫人設也。故由前而觀,則哲婦賢母之令著;由後而觀,則壺範女則之懿彰。不可以無錄也。

    《名臣錄》:辛次膺清脩介持,不邇聲色,與夫人敬待如賓。雖燕適,容必莊,坐必正,語必誠。慕晁友元司馬文正為人,以禮自防,善剔嫌疑。僕妾以下,不冠不見。鄱陽守程邁遺果真白金,卻之:崎嶇亂離,貧不自聊,一豆羹不妄受。上面諭:卿廉聲著聞,皆言閩中不受俸祿。次膺奏:臣為貧而仕,豈有辭祿之理。但不當受者,不敢受耳。太上曰:使人人如卿,何患不太平耶。

    錄曰:文官不愛錢,武官不怕死,天下太平矣。此語岳飛嘗言,太上亦既知之,特不能用。若乃簡穆之起,本自書生,其動鈴以口。

    大明萬曆三十五年歲次丁未上元吉日,正一嗣教凝誠志道,闡玄弘教大真人掌天下道教事,張國祥奉旨校梓。

    弘道錄卷之三十三竟

    弘道錄卷之三十四

    禮

    昆弟之禮

    孟子曰:欲常常而見之,故源源而來,不及貢,以政接于有庫。

    錄曰:所以謂之常常者,相繼之義也。彼漢景之於梁王警蹕許常,縱不驕恣不可繼矣。所以謂之源源者,不竭之義也。彼唐玄之於五王連枕共被,縱使至親有時竭矣。覲聘者,朝廷之禮也。接見者,手足之親也。不及貢則燕私之情洽,不以政,則非辟之干遠,而後得以常常而見,源源而來。孟子其善探聖人者歟。

    孟子曰:徐行後長者,謂之弟。疾行先長者,謂之不弟。夫徐行者,豈人所不能哉,所不為也。堯舜之道,孝弟而已矣。

    錄曰:夫弟者,第也,出于天而自然有次叔。是故兄之齒隨行,弟之齒燕行,一定而可紊乎。彼有疾棄其長者,或以權,或以寵,或以利。大而有國之君,小而有家之子,一瑜其分,未有不滅亡者。孟子以不能不為發之,與長者折枝同意,皆所以開人心自然之天。拯季世亂忘之弊,不可以不察也。

    《小雅》:燕兄弟之樂,棠棣之華,鄂不,韓韓。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死喪之威,兄弟孔懷。原隄裒矣,兄弟求矣。眷令在原,兄弟急難。每有良朋,況也永嘆,兄弟閱于牆,外禦其侮。每有良朋,需也無戎,喪亂既平,既安且寧。雖有兄弟,不如友生,儐爾邊豆,飲酒之妖。兄弟既具,和樂且孺,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和樂且湛,宜爾室家,樂爾妻學。是究是圖,直其然乎。

    錄曰:《鹿嗚》、《四牡》、《皇華》之後而繼以《棠棣》者,以周召王室之所仰,人心之所賴也。聖人不以變廢不以義勝恩,不以一時之所遇而易萬世之所重,其公而愛之心皎然,青天白日不可掩也。脩然雨露霜雪,無非教也。故曰:其過也,如曰月之食焉。人皆見之。及其更也,人皆仰之。此之謂也。是故和樂且孺者,父母不可問,蚓他人乎。和樂且湛者,妻祭尚不可先,蚓外物乎。此所以雖流言之變,管蔡之辜,曾不若後世遂廢懿親之重,不信兄弟之親也。今去周公之世數千百年,為之歌棠棣,莫不因心發見,孰謂當其筵受之,几有不能感動者哉。蓋不待垂涕淚,而越人已無不化矣。

    又燕兄弟親戚之詩曰:有須者弁,實維伊何;爾酒既旨,爾般既嘉;豈伊異人,兄弟匪他;鳶與女蘿,施于松相;未見君子,憂心奕奕;既見君子,庶幾說擇。有須者弁,實彼何期;爾酒既旨,爾般既時;豈伊異人,兄弟俱來;鳶與女蘿,施于松上,未見君子,憂心悟柄;既見君子,庶幾有臧。有頗者弁,實維在首;爾酒既旨,爾骰既阜,豈伊異人,兄弟甥舅;如彼雨雪,先集維霰,死喪無日,無幾相見,樂酒今夕,君子維宴。

    錄曰:愚觀此詩一篇之中而三緯具備,真足以感人於舞窮也。夫鵲鵲小物也,而飛嗚行搖,曾是親切,而有味乎。薦蘿小草也,而纏綿依附,曾是固結,而可解乎。蓋由聖人因心體物,遇兄弟之急難,則不暇束髮。彼有秦人視越人者,則鶴鴒乎。何有於兄弟之相依,則心誠求之。彼有教揉升木者,則薦蘿又何如哉。此學詩之大義,為禮之大本,不可以不察也。

    又祭畢而燕父兄耆老之詩曰:敦彼行葦,牛羊勿踐履,方苞方體,維葉泥泥。戚戚兄弟,莫遠具爾,或肆之筵,或授之几。肆筵設席,授几有緝御,或獻或醉,洗酌奠學,醞醞以薦,或墦或炙;嘉般脾朦,或歌或粵。敦功既堅,四錐既鈞,含矢既鈞,序賓以賢。敦兮既句,既挾四錐,四錐如樹,序賓以不侮。曾孫維主,酒醴維醞,酌以大斗,以祈黃耆。黃耆台背,以引以翼。壽考維棋,以介景福。

    錄曰:為此詩者,其知禮之至乎。夫禮不妄說,人不辭費,不瑜節,不侵侮,不好狎。周家世德忠厚,內親九族,外事黃耆,皆由於自然,不事勉強,豈妄說人乎。筵几雖陳,不為過設;侍御雖多,不為過勞;飲食雖盛,不為過腆,豈辭費乎。獻酬而後禮交,禮交而後樂備,樂備而後射以觀德,豈瑜節乎。揖讓而升,下而飲,以賢而序賓,以爭而君子,豈侵侮乎。養耆老以相引翼,介景福而饗壽棋,邦家有光,君臣有慶,豈好狎乎。有此數者,故曰:知禮之至也。

    父兄之答行葦曰:既醉以酒,既飽以德,君子萬年,介爾景福。既醉以酒,爾般既將,君子萬年,介爾昭明。昭明有融,高朗令終。令終有淑,公尸嘉告。其告維何,遵豆靜嘉。朋友攸攝,攝以威儀。威儀孔時,君子有孝子。孝子不匱,永錫爾類。其類維何,室家之壺。君子萬年,永錫祚胤。其胤維何,天被爾祿。君子萬年,景命有僕。其僕維何,釐爾女士。釐爾女士,從以孫子。

    錄曰:此其曰:兔翳既醉,至今頌太平者鈴以首稱何也。蓋《曲禮》曰:道德仁義,非禮不成。道之所包者廣,故曰昭明有融;德之所具者身,故曰威儀類善;人之所聚者順,故曰景命百祿;義之所和者利,故曰祚胤孫子。是數者人情之至願,君德之至純。然又和氣周旋,而人心歡悅。故首曰既醉以酒,既飽以德。可以見王者之高致,父兄之盛節。萬世之下,固不能外之,以為頌禱也。嗚呼。至是而周家八百年之基固矣。

    祭之明日繹而賓尸之樂曰:亮驚在涇,公尸來燕來寧,爾酒既清,爾般既馨,公尸燕飲,福祿來成。亮鷥在沙,公尸來燕來宜,爾酒既多,爾般既嘉,公尸燕飲,福祿來為。亮驚在渚,公尸來燕來處,爾酒既渭,爾般伊脯,公尸燕飲,福祿來下。見驚在濠,公尸來燕來宗,既燕于宗,福祿攸降,公尸燕飲,福祿來崇。亮驚在會,公尸來止黛黛,旨酒欣欣,墦炙芬芬,公尸燕飲,無有後艱。

    錄曰:鄭氏疏云:謂之公尸者,天子以卿言諸侯也。諸侯有功德者入為天子卿,祭則為尸,故云公尸。然則非周召畢榮之徒,不能任也。此時上有守成之君,下有弼直之臣,以己則齊明盛服,以人則肅雕秉德,以儀則至治馨香,以物則玉帛交錯。公尸安則神明無不安,公尸宜則神明無不宜。是以洋洋然而愛樂,需需然而和悅,皆太平之效,至治之休也。不然,酒清殼馨,夫誰不有,而何獨稱兔驚既醉乎。

    公尸之答亮驚曰:假樂君子,顯顯令德。宜民宜人,受祿于天。保佑命之,自天申之。干祿百福,子孫千億。穆穆皇皇,宜君宜王。不愆不忘,率由舊意。威儀抑抑,德音秩秩。無怨無惡,率由群匹。受福無疆,四方之綱。之綱之紀,燕及朋友。百辟卿士,媚于天子,不解于位,民之攸堅。

    東萊呂氏曰:君燕其臣,臣媚其君,此上下交而為泰之時也。泰之時,所憂者怠荒而已。此詩所以終于不解于位,民之攸堅也。

    錄曰:泰之時,所憂者不但怠荒而已,其所最憂者作聰明而亂舊章,以辯言而亂舊政,佛其耆長而任新進,棄其芻莞而召寵利,皆足以為顯顯令德之累,秩秩德音之蠹也。是詩一則曰不愆不忘,率由舊章;二則曰無怨無惡,率由群匹。夫能由舊章,則有典則之可依,成憲之可度。由群匹,則有老成之可任,孝德之可憑。如是而民人不宜,天祿不永,紀綱不垂於當時,令名不傳於後代,吾未之信也。抑公尸而為此言,信非周召畢榮之徒而能若是哉。

    《春秋》:文公二年八月丁卯,有事於太廟,躋僖公。

    錄曰:愚觀春秋之世,其悖亂僭差,各有所自其始也。莊公可諦,則哀姜亦可致也。哀姜可致,則僖公亦可躋也。是以古先聖王慎而重之,如不得已,一失則入于夷狄,再失則入於禽獸,可不慎歟。若夏公弗忌之論,夷狄禽獸之道也。故曰: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左傳》:晉侯使鞏朔獻齊捷于周,王弗見,使單襄公辭焉。曰:蠻夷戎狄,不式王命。淫湎毀常,王命伐之,則有獻捷,王親受而勞之,所以懲不敬,勸有功也。兄弟甥舅,侵敗王略,王命伐之,告事而已,不獻其功,所以敬親暱,禁淫慝也。今叔父克遂有功于齊,而不使命卿,所來撫余一人。余雖欲於鞏伯,未有職司於王,又奸先王之禮。其敢廢舊典,以忝叔父士。莊伯不能對。王使委於三吏,禮之如侯伯克敵,使大夫告慶之禮,降於卿一等。

    錄曰:晉侯之使鞏朔,鞏朔之為齊捷,獻利也。王之使單襄,單襄之為晉侯,命義也。伐齊責利,故責晉以義。王之不見莊伯,有由然矣。而又何以宴而私賄為哉。以為若孩提焉,本欲其正,而投之乎梨栗棗柿,是未可知也。以為若戲衛焉,本與之嬉,而加以正顏作色,亦未可知也。何為而有此哉。是時,單襄公在廷,王孫滿在位定,雖欲如兒戲,其如二臣何哉。雖然王孫蘇之復難劉康公之繳,戎定之本心喪矣。欲不如兒戲,不可得也。

    《後漢書》:光武以束海王疆廢不以過,去就有禮,故優以大封,兼食魯郡二十九縣,賜虎賁旎頭,官殿設鐘虛之懸,擬於乘輿。疆臨之國,數上書讓還束海,又因皇太子固辭,帝不許,深嘉嘆之,以疆章宣示公卿。初,魯恭王好宮室,起靈光殿,甚壯麗,是時猶存,故詔疆都魯宮室,禮樂事事殊異。至永平元年,王病,明帝遣中常侍將太醫視疾,又詔沛、濟南、淮陽王詣魯,絡繹不絕。及薨,上悲慟,從太后出幸津門亭發哀,使大司空持節護喪,大鴻臚副,宗正將作大匠視喪事,贈以殊禮,升龍、旎頭、鸞轄、龍旅、虎賁百人,詔楚王英、趙王栩、北海王興、館陶宮主及京師親戚,四姓夫人、小侯皆會葬。帝追惟王深執謙儉,不欲厚葬,以違其意,於是特詔中常侍杜岑及束海傅相曰:王恭儉好禮,以德自終。遣送之物,務從約省,以彰王卓爾獨行之志。

    錄曰:《損》之初九曰:已事迷往,無咎。六五曰:或益之,十朋之龜弗克違,元吉。王以冢器當陽,帝以次嫡易位,猶損賴初之益者也。既讓于尊,尤能損己,而不自以為功。帝復居尊得正,追惟王執謙約,務從儉損,深得虛中善應,與唐世稱讓皇帝者,不可同日語也。此其大善之吉,蔑以加矣。

    及肅宗尊禮束平王,瑜於前世,諸王亦莫與比。建初七年來朝,帝許之,特賜裝錢千五百萬。復以王冒涉寒露,遣謁者賜貂裘,及大官食物珍果,使大鴻臚竇固持節郊迎。帝乃親自循行邸第,豫設帷床,其錢帛器物無不充備。下詔曰:詩云:叔父建爾,元子敬之至也。昔蕭相國加以不名,優忠賢也,況兼親尊者乎。其沛、濟南、束平、中山四王,讚皆不名。蒼既至,升殿乃拜,天子親答之。其後諸王入宮,之以輩迎,至省閣乃下。蒼以受恩過禮,情不自寧,上疏辭謝,帝省覽愈褒貴焉。及車駕祖送,流涕而訣,復賜乘輿服御,珍寶輿馬,錢帛以億萬計。

    錄曰:范曄論曰:孔子稱貧而樂,富而好禮。若束平憲王可謂好禮者也。其辭至戚,去母后,豈欲苟立名行而忘親遺義哉。蓋眩疑則隙生,累近則喪大,斯蓋明哲之所為嘆息。嗚呼,遠隙以全忠,釋累以成孝,固憲王之志哉。錄之。

    《魏書》:楊播家世純厚,並敦義讓,昆季相事,有如父子。樁津恭謙忠義,坐於廳堂,終日相對,未嘗人內。有一羹一飯而聚食。廳堂問,往往幃幔隔幛,為寢息之所,各就休偃,還共談笑。年過六十,並登台鼎,嘗旦暮參問。樁他處醉歸,津扶持還室,假寢閣前,承候安否。子姪羅列階下,不命之坐,不敢坐也。每出,或日斜不至,不敢先飯。還,然後共食,則親授匙箸,味皆先嘗。津為四州,樁在京,每四時嘉味,輒因使附之,若或未寄,不先入口。一家之內,男女百口,總服同爨,庭無問言。

    錄曰:史稱楊播兄弟俱以忠毅謙謹,荷內外之任,公卿牧守,榮赫累朝,而言色佝徇,出于至誠,恭德慎行,為世師範。後魏以來,一門而已。諸子秀立,青紫盈庭,積善之慶,蓋有憑也。及逆胡擅朝,淫刑肆毒,以斯族而遇斯禍,何報施之反哉。余曰:不然。孔子曰:邦有道,貧且賤焉。恥也。邦無道,福且貴焉,恥也。古之人所以不恃其遺慶而果於遺安者,非無意也。以播之家世,當元魏盛時,行義致身,奉公結主,夫誰曰不然。至孝文以後,君日以沖,政日以廢,女主擅權,賊臣竊柄,四海囂然,魏已不國矣。播於斯時脩然遠覽,覺積慶之不足憑,而遺危之有可痛,並辭台鼎之貴,若漢之廣受,誰能奪之乎。迨至傘朱氏興弒君沉母,扇毒萬類,蓋已不可免矣。故樁津之禍,不獨慘於世隆誣構之時,而大著於元顯入洛之日;不獨危於節閔詔下之後,而並肇於孝莊侍中之前。然則,恭德慎行,徒貽楷範之名,而席權世寵,深為明哲之戒乎。

    博陵崔挺三世同居,門有禮讓,與弟振推讓田宅,怡然不釋。子孝芬、孝障、孝演、孝直、孝政。兄弟孝義慈厚,孝演、孝政先亡,孝芬等哭泣哀慟,絕內蔬食,容貌損瘠,見者傷之。孝障等奉孝芬盡恭順之禮,坐食進退,孝芬不命,則不敢也。鸚嗚而起,旦參顏色,一錢尺帛,不入私房,吉凶有須,聚對分給。諸婦亦'相親愛,有無共之。叔振既亡,奉承叔母李氏,若事所生,旦夕溫清,出入啟覲,家事巨細,一以諮次。每兄弟出行,有獲財物尺寸已上,皆內李氏之庫,四時分責,李自裁之。如此者二十餘歲。撫從弟宣伯子朗,如同氣焉。

    錄曰:楊播之敦讓,然而不有其家者,以其世席權寵也。崔挺之慈厚,然而率保其宗者,以其世乏津要也。故曰:可畏不可恃也。君子何幸而遇,邦有道,士大夫有禮,則風操高亮重於朝野。若能以士大夫之禮,反正無道之邦,又何忠諒弼直之不足賴哉。觀者各適其當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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