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正文卷 0017 世纪和小山

(88106 www.88106.info)    叶小山和福利院里的孩子们抱团，欺负了裴世纪三年。直到叶小山八岁的时候在船上玩水，不小心掉进了河里，被裴世纪给救了上来，他才如同脱离了“种群”的小马，每天和裴世纪混在一块儿。

    那年裴世纪九岁，叶小山八岁。裴世纪喜欢看天，叶小山就也跟着一起看。

    叶小山经常问他：“你看什么呢？”

    裴世纪说：“没看。”

    叶小山又问：“那你想什么呢？”

    裴世纪就反问：“你见过自己的父母吗？”

    叶小山说：“没见过。”

    裴世纪眨了眨眼睛，不说话。

    叶小山说：“哦，是在想你父母。”

    在两个人年纪都不大的时候，叶小山突然问了一个非常深邃的问题，他说：“世纪，你说，咱们人是为了什么活着？”

    裴世纪看了看叶小山，以及叶小山怀里捧着的不知道被多少个孩子给玩儿得只剩下两只轮子的塑料玩具车，觉得这个问题好难回答。他说：“我也不知道。”

    叶小山说：“咱们一起想想。”

    裴世纪点了点头，说：“将来我要是想明白了，就告诉你。”

    这三年陪伴着他们的大人，就只有那个名叫王裕台的院长，直觉让他们以为，院长就是为了他们而活的。所以他们又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如果院长是为了他们而活，那他们又是为了谁而活着？

    总不可能，福利院里的每个孩子，将来都会去当一名福利院的院长。虽然裴世纪只有九岁，叶小山八岁，也感觉那样的话，福利院岂不是越来越多？

    即便是九岁的裴世纪，也有一个心愿，愿人世间，今后再也不需要福利院。每个孩子，都能成长在父母身边。

    叶小山十二岁的时候，被一对条件比较好的夫妇领养。临走的时候，他像个小大人一样的拍了拍裴世纪的肩膀，语气有些沉重的说：“哥们儿先走了，去享福，希望以后咱们还能再见。”

    半年后，叶小山一身是伤的跑了回来，据说领养他的父母因为每天打他，被警察抓走，给关了起来。

    回到福利院的叶小山像是换了一个人，变得很忧郁，虽然已经找不到当年抱着的那辆只有两只轮子的塑料玩具车，却还是问裴世纪：“你说，人到底是为了什么活着？”

    裴世纪说：“其实，你心里有答案的，对吧？”

    半年后，叶小山再次被一对夫妇领养，临走的时候，他说：“对，我心里是有答案的。哥们儿，我又走了，希望以后还能再见。”

    两个人再次见面的时候，院长王裕台的尸体就躺在殡仪馆用来给尸体保鲜的冷硬棺椁中。停放棺椁的灵堂，只坐着裴世纪一个人。那时的裴世纪，已经把名字变成了裴洛川。

    叶小山一进入灵堂，就看到了裴洛川，然后看到院长王裕台黑白色的遗像，突然就止不住的嚎啕大哭。叶小山跪在棺椁前哭了好长时间，然后哭着问裴洛川：“怎么就只有你自己，其他人呢？”

    裴洛川说：“都被领养了，我给几个人打了电话，他们说家长管着，不让来的，确实是好多都在外地。”

    叶小山说：“但是，就只有院长最好啊！就只有院长最好！”

    叶小山在殡仪馆守灵守了一天，按照当地的习俗，要烧大纸。烧完了大纸，他说：“我必须得回去了，再不回去，可能要出事儿。”

    裴洛川说：“那就早点儿回去吧，接下来的事儿，我会办好的，放心吧。”

    叶小山临走的时候，说：“当年我问你，人为什么活着，其实我不应该问。每个人活着的目的，是不一样的。你一直没问我心里的答案，其实我想说，那个时候，我就一直觉得心里很不平衡。凭什么别人都有父母，我就没有？凭什么一件件被人玩儿剩下的玩具，非得抱在怀里才感到踏实？凭什么别人穿剩下的衣服，非得年节了，才能穿到我们身上？我那个时候就想着，早晚有一天，我要比别人，比那些人，活得都好！比他们更努力！更成功！更幸福！”

    裴洛川静静的摇了摇头，说：“更努力，更成功，或许吧。但是幸福，每个人的定义又都不一样。”

    叶小山用力的挥了挥手，像是要挥去一些什么。他说：“反正，哥们儿啊，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将来你会看到。老天爷对我的不公，我会加倍的拿回来，他不给，我就争！”

    裴洛川说：“你还是好好的吧，你这样，会让我很担心。”

    叶小山咧嘴一笑，说：“没事儿！将来，你就等着跟哥们儿一起享福吧。”

    ……

    烧大纸的后一天，就是告别，出殡。之前的两天，王裕台的灵堂里就只来了叶小山一个人，叶小山走了，第二天的早上，灵堂里就挤满了人，乃至于灵堂外面的走廊里，也同样挤满了人。

    裴洛川并不知道这些人会来。

    这些人他从来都不熟悉，只是很多都在电视上见过，确切的说，是电视上的新闻联播。

    整座殡仪馆都被武警和部队戒严。

    第一遗体告别厅，一些老人、以及比老人更老的人，排着长队，把一支支雪白的绢花放进玻璃箱。那些老人以及更老的人在经过孤零零的裴洛川的面前的时候，问他：“你叫什么？”

    裴洛川不断的说出自己的名字。

    那些老人以及更老的人就陆续的递给他一只只牛皮纸制成的信封、或者简单到不能够再简单的小纸片。

    其实信封里装着的也是小纸片，上面都会留有一个联系方式。

    那些老人以及更老的人说：“今后如果有什么事，记得联系。”

    那天裴洛川在一只只牛皮纸信封里没有见到任何礼金，共计收到一百多份联系方式。

    国士王裕台，留给裴洛川的，何止洛川二字？

    ……

    三年前叶小山给裴洛川打了个电话，说：“我用幸福换了成功，我……可能是失败了。”88106 www.88106.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