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人心思变 第167章 卑微至尚（一）

(88106 www.88106.info)    张兰拿着玲玲给的工作服回了林菁的住处，怕打扰林菁休息，小心翼翼的找出了针线，想把略有些肥的女士马甲改一改，却发现自己是在不擅长这个，无奈的放下了手里的活计。

    林菁还是被张兰上床的动静闹醒了，揉了揉眼道：“怎么样？你混进去没有？”

    张兰唉声叹气道：“混是混进去了，哎……”

    林菁担心道：“怎么了？你不会真‘接客’去了吧？”

    张兰苦笑道：“什么啊！我是被那个老板娘气的，人家嫌我老，让我当服务员。看那个意思，连这都是可怜我才让我干的。”

    林菁抱了抱张兰的腰身，轻轻掐了一把，笑道：“你不老，这皮肤多有弹性啊，还这么光，可好摸了。”

    张兰道：“去你的，对了，今天我在那个自称玲姐的老板娘那里，看到那天早晨在单身宿舍踢人的男的了，是叫杨志是吧？”

    “那就是个流氓，你可要当心点。”林菁道。

    张兰好奇的问道：“那天那个副科长，进女工宿舍都不敲门，你为什么说他是好人啊？”

    林菁道：“唐僧进女儿国，是个女人都想嫁他。”

    “你说的这都什么啊？说明白点儿。”张兰催促道。

    林菁解释道：“单身宿舍好多年都不住男工了，住的都是年轻女工，还有宿管大妈看门，能名正言顺来这里的男人，都是管人事或者管后勤的，这堆人里恰恰就王拥军一个年轻些的已婚男，这人还特老实，每次来都被女人们逗弄成大红脸，他越是腼腆，女人们越不放过他，你是不知道，有时候他一来，真跟唐僧进了女儿国似的。”

    “那也不能不敲门就进女同志的宿舍啊。”张兰说道。

    林菁继续解释道：“哎呀，人家敲了，那天的事情多急啊，他淋得跟个落汤鸡似的，不也是为了早点儿办完公差早点回家换衣服么。”

    “那个杨志呢？从我的角度，那天他确实是打抱不平啊。”张兰问道。

    林菁说道：“杨志？以前他干过的缺德事儿我就不说了，就说那天吧，他那天怎么会一大早出现在单身宿舍？你想啊，那么大的雨，他身上一点水渍都没有，肯定在女工宿舍过夜了，那间宿舍我知道，里面还住着三个人呢，他不是流氓是什么？”

    张兰听林菁这么一解释，发现自己有时候确实不能只看表面现象，太容易被眼睛欺骗。她看着时间已经很晚了，催促林菁抓紧休息，凌晨还要早起呢。

    第二天一大早，张兰陪着林菁出完摊儿，在家属区里找了个裁缝，将自己的制服改了改。等晚上张兰穿着前挺后翘的制服出现在哈雷时，像极了一个电视里的女马术师。制服配着她那干练的短发，别有一番情趣。她拿着托盘，按着培训好的套路，招呼着前来消费的男客人。在半明半暗的灯光掩映下，她已不知不觉的吸引了很多异性的目光。

    张兰得知昨天接待自己的服务员名叫张兵，趁着工作间隙，粘着张兵聊着天。

    张兰套近乎道：“你多大了？结婚了没？”

    张兵一边看着大厅的客人，一边答道：“虚岁22了，结婚？跟谁结？。”

    张兰不知该说什么好，换了个话题道：“玲姐这人怎么样啊？我怎么感觉不大好说话呢？”

    张兵道：“不大好说话就少说两句，你们女人就是话多。”

    张兰对张兵故作成熟的话语不屑道：“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啊？以后还怎么找女朋友？”

    张兵说道：“找不到女朋友也比守着个老妈子强吧？”

    等张兰反过味儿来，张兵已经拿着托盘、价目单，去招呼客人了。张兰见这个哈雷一楼的大厅似乎就是一个新潮的交际场所，并没有林菁说的失足女青年，兴趣缺缺的靠着墙呆立着。

    到了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几个金黄色头发，个子高高的老外走了进来。张兰快步将几人迎了进去，招待他们坐到沙发上，问道：“What can I do for you?”

    几个外国人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张兰也没听明白。这时张兵领着一个皮肤白皙，有些微胖的姑娘走了过来，姑娘很熟练的说着叽里呱啦的语言。张兰看姑娘也没穿着工作服，长相也一般，年龄也不大，根本不可能是什么失足妇女，走到张兵身边小声问道：“这姑娘是咱们这儿的服务员么？”

    张兵拉开了张兰，走到一边小声道：“人家属于自愿帮忙的，不领工资的服务员。”

    张兰轻声问道：“小姐？”

    “大学生，据人家说是为了练口语才来咱们这里当志愿者的。”张兵说道。

    张兰说道：“为了学习也够出奇招儿的。”

    “这叫学习、工作、爱情三不误。”张兵说道。

    “碍着工作、爱情什么事儿？”张兰问。

    “张的丑的吧，跟老外混熟了以后，毕业就去外企了，工资高着呢，听说要是当了管理层，工资都是发美金的。张的漂亮的，都跟老外谈朋友了。”张兵说道。

    张兰语带深意的说道：“老外们习惯了资本主义的纸醉金迷，来了咱这里不会水土不服么？”

    “水土不服？这不挺好的么？你啥意思？”张兵问道。

    “他们会偷偷的招妓么？”张兰问道。

    张兵用那种眼神看着张兰，小声说道：“你要是想赚外快，可别让老板知道，否则的话非开除你不行。”

    张兰知道自己的话让张兵误会了，也没做什么解释，进一步试探道：“你是不是帮人拉皮条呢？”

    张兵道：“我可没那个胆子，再说了，熟人都去三楼了，你还想捡老板的瓜落儿？”

    张兰好奇道：“三楼？对啊，咱们这里三层呢，三楼是干什么的？”

    “跟一二楼差不多，就是只供熟人消费。”张兵解释道。

    “一会儿要是有熟客来了，你给姐介绍介绍呗。”张兰说道。

    张兵突然板起脸，警告道：“你想干嘛啊？我可跟你说，咱们这里有咱们这里的规矩，你可别胡来。”

    “啥规矩？”张兰问道。

    张兵说道：“老板不允许服务员跟客人走，一发现就开除，你都这个岁数了，安生点儿吧，干嘛非要赚那种钱？就算你家急等钱用，但这也太划不来了吧？”

    张兰没有理会张兵，继续问道：“是不是在三楼当服务员挣的多啊？”

    “应该是吧。”张兵说道。

    “你不认识三楼的服务员么？”张兰道。

    “不认识，她们上班都走后面的楼梯，不走客人走的门。”张兵道。

    张兰总算是知道了一些有用的信息，琢磨着怎么才能混进三楼。她一边循规蹈矩的做着服务员的工作，一边等待着机会的出现。不一会儿，张兰看到玲姐挽着一个长相清秀的男人来到了大厅，简单看了看，便上了楼。她凑到张兵跟前问道：“刚才那个就是老板么？”

    “嗯。”张兵说道。

    “挺年轻的嘛。”张兰套话道。

    张兵不屑道：“十七八就带着一帮纺织厂的女人出来混，欢场老手了。要不是跟分局头头儿关系好，生意早让别人抢了。”

    张兰添油加醋的说道：“不敢瞎说啊，说老板闲话可不好。”

    张兵说道：“他们纺织厂那边的人都知道，老板也是在那边混不开了，才买了房，从纺织厂家属区搬走了。再说了，我都见过分局的头儿来咱们这里喝茶，你想啊，他只要是来转一圈，在门口跟老板握个手，下面的人就什么都明白了，老板的生意也就踏实了。”

    张兰笑道：“你岁数不大，懂的到不少。”

    张兵得意道：“不把眼睛放亮点儿，怎么在社会上混啊。”

    “你来这里上班多久了？”张兰问道。

    “半年多吧。”张兵说道。

    张兰继续问道：“这里最老资格的服务员是谁？”

    张兵道：“没谁啊，这个行当没有干久的，铁打的哈雷，流水的服务员。”

    张兰不屑道：“这老板可不怎么样，员工对他都不忠诚，买卖怎么能长久？”

    “大姐，你傻啊？新人多便宜，要是人用老了，跟老板关系深了，万一哪天生意黄了，你不得给个遣散费啊？就说你吧，玲姐跟你说工资的事儿了么？”张兵说道。

    张兰揶揄道：“我刚来，能找下个工作就不错了，哪儿敢跟玲姐提什么工资待遇啊。”

    张兵道：“这不就得了，她就是利用咱们这种心态，定一大堆规矩，只要你哪天不小心犯了错儿，直接开除你没商量，你还不好意思跟她要当月工资。”

    张兰觉得张兵的想法有些偏激，换了个话题道：“你多大就不上学了？”

    “十五吧，初三念了一半儿就不念了。”张兵道。

    “为什么？不喜欢读书？”张兰道。

    张兵说道：“上学有什么用啊？你看看这些有钱的，哪个是靠上学读书发财的？就说那边那几个跟老外聊的火热的大学生吧，他们这个点儿要是规规矩矩在宿舍睡觉，以后也就是等着学校分配个工作，命好点儿或许分个电力之类的大国企，命不好的没准还没等到企业报道呢，厂子就破产了。”

    张兰没想到张兵的想法如此现实，刚刚的这些话让张兰感觉自己的价值观受到了莫大的冲击，她悄悄说道：“这些女孩儿也不容易。”

    张兵见客人都已经坐满了，暂时也没什么人加东西，放松似的聊道：“你可别小瞧她们，老外给她们点的东西都不便宜，那些酒水她们都有提成的，玲姐说她们是勤工俭学，我呸吧，我就见过一个大学生在厕所里就跟老外那个了，娘的我还得给他们把着门儿。”

    张兰撺掇道：“你该打110才对。”

    张兵无奈道：“在新阳，老外放个屁都是香的，我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再说了，碰到这种事儿，给人家把门儿放风儿也是规矩。”

    张兰气愤道：“那也不能眼看着这些人把咱们的新阳人的地盘儿祸祸成自己家的后花园吧？”

    张兵说道：“有次我看到一个大学生，长的那叫一个漂亮，想着跟人家搭个讪，提醒一下她，别让老外那么轻易就得手了，结果你猜怎么着？人家跟我说，看对眼了那叫一见钟情，那叫浪漫，中国人不懂调情的情调，老外比咱们心灵自由什么的，一堆屁话。”

    张兰瞄见玲姐下楼来了，提醒道：“快干活儿，玲姐来了。”说完，拿着托盘去客人集中的地方转了一圈，然后向着玲姐身边走去。

    张兰凑上前说道：“玲姐，有点事儿麻烦您一下。”

    “什么事儿？”玲玲问道。

    张兰开口道：“昨天我也没好意思问，我的工资怎么算啊？”

    “试用期三个月，每月三百，提成另算，过了试用期每月六百，提成另算，干好了年底有奖金。”

    张兰继续问道：“提CD有什么啊？”

    “店里有几种酒水提成多，你推荐给客人之后，月底我会按着单子给你算提成的，还有一些别的，你问服务员们去吧。昨天我给你看的员工守则你可要记清楚了，犯了错直接开除，不给当月工资的。”玲玲说完就着急的出了门。

    张兰对着玲玲的背影说道：“这么爱答不理的，什么人啊。”

    “人家是老板娘，你还想人家巴结你啊？做梦呢吧？”张兵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张兰身后，悄悄凑到她的耳边说着话。

    张兰被张兵的声音吓了一跳，感觉着自己耳边刚刚接触到的男人哈气，不由得身体一震，回转身说道：“别这么神出鬼没的，人吓人吓死人你懂么？”

    张兵暧昧的一笑道：“姐，你擦的香水是圣罗兰的吧，还别说，挺好闻的。”

    张兰惊讶的看着张兵，没想到他居然能闻出香水的品牌，疑惑道：“你瞎蒙的吧？”

    张兵笑道：“女人就是对自己下手狠啊，你都混到当服务员了，还擦这么贵的香水。哎，要是哪天喊我给你把门儿，你得给我小费哦。”

    张兰没弄懂张兵的意思，奇怪道：“你给我把什么门儿？”

    张兵说道：“你少来吧，我一看你这么会打扮就知道，你就是想找老外卖高价儿的，你放心，我不跟玲姐打小报告，我还可以帮你介绍生意，但是你得给我提成。”

    张兰这才弄明白张兵的意思，试探道：“你经常给人介绍这个？靠谱儿么？”

    张兵小声道：“有的老外岁数大，体味儿重不说，还特胖，大学生也不愿意跟他们近乎，但是老外们很直接，有时候就让这些大学生们帮他们介绍。咱们一楼没这个，你要是想做，咱俩可以合作，三七开怎么样？我帮你要个高价儿，给你把门儿。”

    张兰对张兵的话一阵恶心，但是又不好表现什么，揶揄道：“再说吧。”

    张兵劝说道：“再说什么啊？你给自己下这么大本儿，买这么贵的香水，图什么啊？崇洋媚外肯定有，在新阳，有这想法不丢人，谁让在那些黄毛儿面前，咱都是二等公民呢。”

    张兰不知道张兵为何感觉自己的社会地位如此卑微，她只是想来做社会调查，并没有真的想体验什么。在没有接触到哈雷三楼的情况之前，她已经被张兵的话搞的无言以对，难以自圆其说了。一直熬到下班前，她都在遮遮掩掩的躲避着张兵的提议。88106 www.88106.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