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人心思变 第234章 新生旧路（四）

(88106 www.88106.info)    李大奎睡到晚上七点多，醒来之后感觉饿了，一个人在商业街上溜达着，他对眼前的一切充满了好奇：亚克力饰面的灯箱看起来精致的有些梦幻；十一月的天气里还有姑娘穿着风衣，露着黑色的丝袜；滑板少年们穿着韩式的肥大滑板装，轻灵的在步行街上穿梭；恋爱中的男女早已没了羞耻感，或相依相偎，或在长椅上拥吻，当路人全都不存在一般……

    李大奎出来两天了，此时此刻，他腹中的饥饿同大脑中的饥饿相比，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了。边走边逛的李大奎看着商店橱窗里摆着一个咖啡色的男士手包，想着最近看到的男人都拿着包，里面放着钱和手机，索性进去也给自己买一个。

    “先生，请……”漂亮的迎宾小姐还没说完，就看到了李大奎那张狰狞的脸，止住了还没说完的话。

    李大奎知道自己笑不像笑，哭不像哭，但是他看得懂别人是不是真心对他笑，是不是真情流露的对他哭。他毫不介意的径直走进了商店，看着跨越了十五年之后的新奇商品，没有任何能和他十五年前的审美对应上的东西。

    “服务员，这个包好看么？”李大奎拿起一个自己觉得挺能盛东西的男包，向一旁的服务员问道。

    步行街上的客流很大，也许是服务员见多了千奇百怪的面孔，她很自然的对李大奎微笑道：“先生，这个是去年的流行款，今年比较流行小一些的，我觉得这款更适合您。”服务员说完，拿起一个贵一些的包递给了李大奎。

    李大奎看了看价签问道：“八百八？”看着服务员微笑的点了点头，他从怀里掏出一沓钱点出九张递了过去。

    服务员微笑道：“对不起，先生，我是导购，不能收钱的，您跟我来款台结账吧。”

    李大奎很享受花钱时服务员的微笑，他钱和手机连同一个破烂的笔记本一起放到了包里，学着别人的样子夹着包出了门。看着对面的一家“上海老弄堂”中餐店，李大奎才想起来自己是要吃饭的。

    李大奎一进饭店，看到一张桌前有张熟悉的脸，盯着看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个女人好像姓马，当年还伺候过自己。

    正带着马晓霞相亲的马红玉可能是被人盯的久了，发现了望向自己的目光，抬头看到李大奎时，惊讶的捂着嘴，瞠目结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李大奎看着马红玉有些苍老的脸，回忆着这个女人细致的服务，伸出手去打招呼道：“缘分啊。”

    马红玉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李大奎平淡的说道：“昨天。”

    马红玉是陪着闺女来相亲的，本就觉得俩孩子见了面，自己就该撤了，正好借机跟马晓霞说道：“闺女，你们聊，正好我碰到个熟人，我们换个桌儿说说话。”

    李大奎同马红玉找了个角落的桌子坐了。点了几个小菜、两碗面后，李大奎说道：“当年你传了我一身脏病，我还没找你说事儿呢，今天可巧，缘分啊。”

    马红玉强作镇定的说道：“你，你别乱来，我跟你说，我闺女是警察！”

    李大奎平静的说道：“刚才那是你闺女？张大了，也标致了，说真的，我还真没搞过女警察，正好你给我介绍介绍呗，我现在快五十的人了，还没结婚呢。”

    马红玉惊慌道：“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大奎说道：“你放心，我没坏心眼儿，我就是想和你闺女搞对象，要是成了，我管你叫妈。”

    马红玉哀求道：“我求你了，你饶了我吧，都这么多年了，干嘛总跟我过不去啊？”

    李大奎说道：“我不是寂寞嘛？娶了你闺女我就有了老婆，还捡了个妈，多好啊，想想当年，母亲的**也哺育过我呢。”

    马红玉气愤道：“我不是吓唬你的，我闺女真是警察，她同事好几个棒小伙都追她呢，你要是不怕警察把你堵家里，你就试试。”马红玉说完，也顾不得今天是自己给马晓霞安排的相亲了，拿起电话就给牛勇打了过去，说有人想欺负马晓霞。

    在李大奎的心里，深蓝制服的警察不是“橄榄绿”的公安，他没搭理马红玉的举动，静静的等她打完了电话才说道：“你搬家了么？还在以前那个楼上住么？”

    马红玉看着李大奎有恃无恐的样子，心里又是紧张又是恼怒，想着实在不行就花点儿钱，找杨志和黄自立来平自己和李大奎的恩怨。她看着李大奎自顾自的风卷残云般吃了两碗面，将面汤全喝下了肚，捂着肚子说了声“舒服”。

    李大奎习惯性的用手擦了擦嘴，突然一手按到了放在自己身侧的包上，被一同按住的还有一只从自己身后伸过来的手，李大奎扭头冷冷的盯着身后扮作食客的小偷，一边用力，一边扫视着周围。

    也许是他的脸太过狰狞，也许是他的目光让小偷起了畏惧，直到小偷的手被按的疼了，才出声道：“放开！小心我一会儿不让你活着离开这条街。”

    李大奎却大笑着说道：“老马，你找的警察呢？可别等我打死了这小子才来。”

    小偷的几个放哨的同伙见这个疤面男人就是不松手，又听他说喊了警察，以为他是便衣出来反扒的，既不敢马上起身离开惹来嫌疑，也不好意思干看着着自己的同伴被抓。

    牛勇这时一脸兴奋的飞奔进了饭店，正张望着找马红玉母女，就看见李大奎抓着一个年轻人的四指，一加力之后年轻人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惨叫声惊到了整个大厅里的食客，离得远的好奇的找着声音的来源，离得近的看着要出事，赶忙向饭店外走去。

    牛勇见年轻人已经疼的脸色惨白，大喊道：“李大奎！放开他！”

    马晓霞也循着声音看到了一脸惊恐的母亲，忙跑过去将马红玉拉到了一边，正想给所里打电话请求增援，就见疤面男人放开了年轻人，撞开几个正往外跑的食客，一手一个抓住了两个人，用力的将两人放倒在了地上。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当牛勇反应过来时，李大奎冲他说道：“你是警察，这个归你管，这仨人是小偷儿，刚才想偷我包儿来着。”

    牛勇不屑道：“你说是小偷儿就是小偷儿啊？”

    李大奎用眼神看了看自己的包，冲牛勇说道：“我那个包儿是新买的，我一直夹着来着，上面肯定有那小子的指纹，你可保管好了，要是没了证据，我这英勇事迹找谁要锦旗去？”

    马晓霞见牛勇在这儿，赶忙给所里打了电话，这才放心的问马红玉道：“这人是谁啊？你们怎么认识的？”

    马红玉不愿意提及自己那段往事，含糊的说道：“一个社会上的朋友，刚从监狱里出来。你别管我了，我没事儿，你见的对象呢？”

    马晓霞抬头在大厅里找了找，耸耸肩说道：“让你这个朋友吓跑了。”

    等马晓霞的同事来了，牛勇问道：“送你们所还是我们所？”

    来人说道：“肯定是我们所了，我们出的警啊。”

    马红玉、李大奎和他抓的三个小偷儿一起被带回了厂后街派出所，警察们做过笔录之后，将三个小偷儿简单的审理就得知了几人在李大奎买包时就盯上了他。案情简单明了，李大奎从容的走出了派出所。

    看着一同出来的马红玉母女，李大奎问道：“丫头，你跟你妈还在以前的楼里住么？”

    由于李大奎犯事时她还小，再加上马红玉从来不说这些难堪的往事，马晓霞并不知道李大奎曾经的“恶名”。马晓霞看这个人虽然毁了容、长得丑，还是刚刑满释放，但却能在公共场所不惧小偷团伙的威胁，勇敢而又机敏的将三人全抓住的中年男人，客气道：“李叔叔，我们还住那里呢，欢迎你来我家做客。”

    马红玉被闺女的话气的急火攻了心，拽着闺女的胳膊道：“我刚才吓的不轻，现在还没缓过来呢，咱先回家吧。”

    李大奎跟着说道：“你们回去吧，有空我去你家串门儿。”

    李大奎见马红玉赶忙拉着闺女走了，装作遛弯儿的样子老远的跟着。他到派出所做笔录时，才在警察的询问中记起这个姓马的老相识叫马红玉，她女儿叫马晓霞，至于马红玉家是哪栋楼、哪一层，他早就忘干净了。

    马红玉边走边和闺女说着：“这个李大奎不是好人，是个彻彻底底的流氓、强奸犯，过去曾经两次祸害过陈老爷子的干闺女王楠，恩人的仇人就是咱的仇人，你可要防着他点儿。”

    马晓霞笑道：“妈，你别总对人抱着老看法不放，要是别人都那么对你，你怎么在社会上立足？我看他就挺勇敢、挺正直，再说了，劳动改造就是要教他们从新做人的，既然改造好出来了，就放下那些老眼光吧。”

    马红玉叹了口气，她知道老二不像老大，老大经的事儿多，跟个男孩子似的有胆色、有魄力，对是非分辨的清，老二却是在老大的照顾下长大的，虽然能吃苦，但却不懂人心险恶。

    马红玉苦口婆心的继续道：“你听妈一句吧，好人坏人我比你见得多，那种该枪毙的就改不好。”

    马晓霞轻哼道：“你是看清楚蔡嘉盛还是看清楚周雄了？我就是受你影响……”

    马晓霞的话被马红玉的哭声打断了，她连忙对母亲劝道：“好了，好了，怪我，不该提这俩混蛋。”

    马红玉知道自己是说不通这个死拧的闺女了，忙抹了抹眼泪，哽咽道：“咱先不回家了，你跟我去网吧一趟，我想过去陪陪你爸。”

    马晓霞笑道：“对，珍惜眼前人，这才是最该做的。”

    母女俩一路说着话回了西南角家属区，跟在她们身后的李大奎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儿，心想：老马住的是楼房啊，怎么又绕到旧平房的地界儿了？

    李大奎一直跟到母女俩从他看上的那个三层房子处拐进了道房，追到房前时却不见了两人，不禁又想：不会是被母女俩发现了吧？算了，既然来了，就当看看房吧。

    李大奎一进院就喜欢上了这个房子，院子虽然不大，还有一堆杂物，但是守着小路，进出方便。听着里面传来的麻将声，十几年没摸过牌的他顾不得再观察院子，三步并作两步就进了门。

    棋牌室里有玩儿的、有看的，谁也没工夫搭理是不是有人进门了，偶尔有一个看见李大奎，也只是惊讶他面相怪异，丑的不忍直视。李大奎就这么转了一楼转二楼，转了二楼转三楼，直到在三楼看见几个熟悉的面孔。

    杨志和黄自立是跟着王刚干过的，也曾见过被王刚奉为知己大哥的李大奎。晶晶住监狱的时候，参加劳动时也向男犯人那边瞅过，听说过也看见过这个叫李大奎的人。

    李大奎的这张脸太容易被记住了，他虽然叫不上三人的名字，但知道这些人认识自己，他开口道：“今天总碰上熟人了。”

    黄自立说道：“奎哥，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李大奎淡淡的说道：“昨天。”

    杨志猜测着问道：“你这是来找我们么？”

    李大奎说道：“我来看房，正好碰上你们了，就跟你们打听打听得了，你们知道这房是谁的么？”

    杨志不明白李大奎说的“看房”什么意思，生硬的说道：“这就是我的房。”

    李大奎说道：“那就好办了，兄弟，哥哥这么些年在里面也没见你去看过我，这么着吧，你出个价儿，我保证不还价，你给哥哥腾个窝住行么？”

    杨志和黄自立听了李大奎的话，捂着肚子笑了起来。等止住了笑，杨志又气又乐的说道：“奎哥，按理说你出来了，兄弟给你拿个生活费是应该的，可你一张嘴就要买我房子，先不说卖给你之后我住哪儿去，咱就说说你拿什么买吧，前些年平房破，不值钱，现如今这都是新盖的，不比楼房便宜，我这可是三层，打个折给你也得五十万。”

    李大奎知道五十万是个大数目，但想到既然陈凡答应先补偿给自己个房子，多少钱就不关自己的事儿了，于是高兴的说道：“五十万就五十万，说好了别变卦啊。”

    杨志怒道：“你怎么听不出好赖话儿啊？我说我卖了么？”

    李大奎没计较杨志的态度，平静的说道：“昨天我听我一个小兄弟说，三十万就能在那边商业街的高层上买套楼房，五十万应该是我让你赚钱了吧？”

    黄自立帮腔道：“我们对你客气那是我们讲究，你别在这儿倚老卖老，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李大奎在监狱里收拾过各种各样的人，这才熬出了头，咬牙活着熬到了刑满释放的一天。他不明白为什么陈凡都想着让让步，讲究个和为贵的时候，几个曾经上不了台面儿的东西还能这么跟他说话，既然盘道不成，那就让陈凡省省钱，自己的事儿自己办得了。88106 www.88106.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