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人心思变 第279章 活着就好

(88106 www.88106.info)    时间是冷酷的，时间是残忍的，时间在你懂得了一切之前，早早的将大门关闭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有些人在似懂非懂，似梦似真之时便下了赌注、做了选择，也许他们并不是要把希望寄托给诺亚方舟，仅仅是卑微的想把命运攥在自己的手里。

    亮亮回到北京，被爷爷押着去到同学家里道歉，被强令禁止与郑丽丽见面，用他爷爷的话讲，如果不从，以后就不要姓张。

    张宏宇也很快被调离了东湖，走之前，他想将马晓云也带在身边，但是被马晓云拒绝了。用马晓云的话讲，自己永远也当不了闪光灯下的夫人，自己只想让生活变的朴素，变的合乎情理，变的亲切而又生动。

    强子带着满满的渔获出海了，虽然到达彼岸时所剩只有一半，但是他很庆幸，呼吸自由了，说话自由了，思想自由了。他站在多伦多奥尔维克的湖边，抬头仰望着碧蓝的天，充满了对新世界的好奇和对未来的憧憬。

    大庆不再迷茫了，不是因为内心变的坚定，而是觉得自己的生命不应该属于自己，而是应该属于自己的四个女人和四个孩子。他再一次向上级提出了辞呈，希望组织考虑自己的伤病，能够让自己提前退二线。但在新的任务被赋予他时，他毅然选择了担当。

    “你脑子不够用是吧？谁的话都不听了是吧？缺了你新阳就不发展了是吧？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们？”王楠在临登机前对大庆不满道。

    大庆为了让王楠几人安心，劝慰道：“你放心，打黑除恶没你想的那么恐怖，就是一群地痞流氓而已，你以为是美国啊，动不动就街头枪战。”

    眼看登机的时间不多了，小花拉了拉王楠和高蕊，说了句“你自己保重。”带着孩子们走进了登机通道。

    李文慧见人们消失在视野里了，这才绷起脸对大庆说道：“前些天还答应的好好的，说提前退了二线就出国，现在可好，谁也不愿意干的差事你接了，干嘛？这是要打冲锋当敢死队啊？”

    大庆嬉皮笑脸的说道：“我不是为了在新阳陪着你么？”

    李文慧说道：“少贫嘴，你当我看不出来啊？你就是个官儿迷，就是放不下你那点儿破工作！”

    大庆继续开玩笑道：“我们都走了，留你一个人我不放心，要是你跟别人跑了，扔下我和小凡不管不顾了怎么办？”

    李文慧笑道：“德性，臭美吧你，我一个四十多的老女人，我跟谁跑去？”

    大庆说道：“现在净流行老牛吃嫩草，计生委的一个快五十的女人二婚嫁了个不到三十的小伙儿，正准备生二胎呢。”

    李文慧笑骂道：“去你的，也不想想我们都多大岁数了，还忽悠我们跟你生孩子呢？”

    大庆见李文慧不再为自己的决定较真儿了，一起边说边笑出了机场。

    当大庆经过几轮会议，将杨志和黄自立为首的几个拆迁公司、要账公司、货运站定性为黑恶势力之后，公安内部躁动了。在某些明眼人看来，大庆这是在隔山打牛，借着打黑除恶的形势，给某些同志披上“保护伞”的外衣。

    打黑除恶轰轰烈烈的展开了，两个月的时间，赢得了新阳老百姓的无数赞誉。被捕的人员里，有的为了立功，卖命的相互揭发，无数的犯罪分子被绳之以法，同时，检举材料也让一些证据不足的案件重新浮出了水面。

    最让人激动的便是方琦一案，有人直接指证李大奎的手下用乙醚绑架了郝子辉，作案人经不住严刑逼问，最终交代了李大奎和方琦的阴谋。

    正当大庆为这一证据而兴奋不已时，看守所却传来消息：方琦和李大奎越狱了。

    大庆害怕了，他不担心自己，但却担心方琦和李大奎找李文慧进行报复，他悔恨自己为什么不听老婆们的建议，拒绝打黑除恶的任务，死心塌地跟她们出国。他恨自己为什么有一次因逞能而让亲人陷入危险的境地。

    大庆找来了停职在家的马晓霞，语重心长的说道：“晓霞，你也知道，李大奎这次犯的是重罪，没人能保得了他。他和方琦背的是五条人命，再加上涉枪的嫌疑，一经发现就可能被当场击毙。你不能再帮他了，知道么？你还年轻，这事关你一辈子的前途啊。”

    马晓霞浑浑噩噩的说道：“我就知道他是我男人，为了我，他什么都敢干……我为了他又有什么放不下的？”

    大庆继续道：“没有人生下来就是圣人，谁都会犯错，但知错就改才能让幸福变的长久，你懂么？我很敬佩你的妈妈，她年轻时受尽了生活的折磨，为了生活，为了养育你和你姐，她经历了太多不堪回首的往事，但是每逢大是大非，她都能毅然的选择正义……”

    马晓霞说道：“别跟我提她，要不是她年轻时干的那些丑事，我也不会打小就被邻居们歧视。”

    大庆不厌其烦的说道：“你姐姐呢？为什么不想想你姐姐啊？你妈妈离家出走的时候，你姐还上中学呢吧？她又当姐又当妈的带着你，她希望看到你如此维护李大奎么？”

    马晓霞不屑道：“她就知道自命清高，傍上张宏宇之后恨不得跟我们这个丢人的家庭一刀两断。我听说张宏宇最近走背字儿了，她怕受牵连，正要和张宏宇离婚呢，提起她我就觉得丢人！”

    大庆看着心灵扭曲的马晓霞，悲哀的说道：“你怎么能这么想你姐呢？在我眼里，她是个有理想、有责任感的女人，纺织厂倒闭以后，她用她的行动赢得了无数街坊们的夸奖，至今还带着她们创业、奋斗……”

    马晓霞抢断道：“那正好啊，她想离婚了，你正好娶回去当姨太太。哦，对了，你有几房姨太太了？她到你家算老几啊？”

    大庆对马晓霞绝望了，他不愿再理会、劝解什么，抓紧去部署对方琦和李大奎的排查、围捕了。

    就在大庆的工作如火如荼的开展时，马晓霞的实名举报信发到了市纪委和检察院。大庆还没等来扫黑除恶的庆功宴，便在关键时刻被临时换帅了。大庆想风风光光的激流勇退是不行了，背个处分熬退休成了他唯一的出路，想出国更是难上加难。

    大庆培养的一些得力干将知道了他的处境，想方设法安排了些人，每天轮流跟踪保护，以防李大奎和方琦伺机报复。但是架不住时间的磨耗，保护了一个多月也没发现李大奎和方琦的行踪，只得在已经尽心尽力的安慰下解除了私下里对大庆的保护。

    好在大庆和胡永刚四兄弟住在一个小区，家里楼上楼下有四套房子，监控设施也完备，这才安心的在家里休整。

    李文慧也不去公司了，待在家里陪着大庆，看着他麻木的表情，李文慧关心道：“你什么时候能出国？”

    大庆说道：“我这些天去领导家走动走动，看看能不能把病退申请下来，要是不行的话，我就辞职。现在这个状态肯定走不了，出入境那边就放不过去。”

    李文慧拉着大庆的手道：“我找好职业经理了，这人叫周一峰，清华的MBA，刘辉他们也都见了见，对这个人评价都还不错。周一峰现在已经上任了，等你把工作的事情处理清楚，我们一起走。”

    大庆应道：“嗯。”

    李文慧严肃道：“这次可说好了啊，不许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大庆点头道：“我对那身衣服没什么留恋了，该做的我都做了，问心无愧了。”

    李文慧问道：“李大奎和方琦还没有抓到么？”

    大庆说道：“抓到抓不到跟我没什么关系了，马晓霞能中伤我的材料都用出来了，这样也好，我心里也没什么亏欠了，唯一让我心神不宁的就是方琦和李大奎直接对咱们家人报复。”

    李文慧说道：“哎，你别想那么多了，我们一大家子能平平淡淡的生活就好。”

    大庆说道：“方琦和李大奎逃不掉的，现在的刑侦技术早不是二十年前那么老旧了，他们背的是大案，就算我不主持抓捕了，上级也不会对这个案子放松的。马晓霞也罢，那些阻挠打黑除恶的人也罢，他们根本没有搞清楚状况，跟他们作对的不是我，是时代发展的潮流，公平和正义也许会迟到，但是永远不会缺席。”

    李文慧感叹道：“迟到就够让人难受了，迟到一次就能毁了人一辈子。”

    大庆搂着李文慧，感叹着世事变迁，回味着命运离奇，也许在他俩的认识里，能够相依相偎的生活才是对生命最严肃的尊重。

    西南角的兰雅居经历了回迁户的维权和地下赛车事件的影响后，彻底卖不动了。除了小区绿化、别墅景观还没做之外，这个项目已经完工了。但就是这仅有的最后一步却停止了，回迁户和已经买房的人们眼巴巴看着这一片现代化的住宅建筑，望眼欲穿却无法入住，即使强搬进去，没水没电没电梯的日子也不是人过的，抢房都变的不现实了。

    坐在兰雅居售楼处维权的人们大都是退了休的老人，他们照顾完孙子、孙女上下学之后，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这里，因为这是他们仅有的房子。他们一边聊着以前住平房时欢声笑语的日子，一边巴望着有人来给他们过渡费，有人来告诉他们，新房不久就能入住，稍安勿躁，回家等好消息吧。

    直到有一天，兰雅居售楼处大门紧闭，老人们无处可去，被刺骨的寒风吹得再也没了坚持的勇气，这才哆里哆嗦的拿着小马扎，向着各自租来的家走去。他们佝偻的背影慢慢消失了，再没有人惦记。

    年轻人也组织起来去过多次市政府，安安静静举着条幅的时候，每一次都有负责安保的武警来给他们送来水和面包，言辞激烈、拳脚相加讨要说法的时候，等待他们的就是拘留所和失业了。

    可喜的是，仁和地产终于拿到了一块儿市边上的土地，在新天地建筑公司加班加点的建设下，给新天地公司开出租的以及在新天地其他物业做生意的老街坊们享受到了一项福利：公司与个人共有产权，各占百分之五十，如果个人想购得全部产权，可以随时从公司手里买，但是要按市场价购买。

    这个内部协议一经讨论通过，立时赢得了广大司机和小商户的赞誉，他们似乎找回了过去的大集体，找回了真真正正的归属感和认同感，再一次像八十年代初的纺织厂工人那样，挺起了胸膛，骄傲的说着：我是新天地人。

    但不是所有的老纺织厂子弟都这么幸运，过去瞧不上刘辉等人的职工还在各自为战，为自己的生活卖着力。在火车站扛大包也好，在工地上打小工也罢，只要还有力气，还有拼劲儿，总能让生活继续下去，尽管不如人意，尽管比上不足，比下也没什么可比的了，但阿Q精神还在，还能在参加完老同志的葬礼之后，自我安慰的说一句：活着就好。

    大庆的奔走终于在年底有了回报，上级撤销了他的处分，考虑到他曾经建功无数并且身患重伤，给了他提前离职的待遇。

    当飞机起飞的一刻，大庆含泪看着自己生活了多半辈子的故土。坐在他身旁的李文慧悄悄拿出了手绢儿，为他擦了擦眼泪。

    大庆不愿意让自己的伤感影响别人，调整了一下情绪，开玩笑道：“都什么年代了，你怎么还用手绢儿呢？”

    李文慧说道：“你忘了？这是你送我的，都用了二十年了。哎，洗的都没颜色了。”

    大庆说道：“那就买个画框装裱起来，挂墙上当个装饰品留着。”

    李文慧笑道：“那怎么行，要是花姐问我干嘛弄这么个不伦不类的东西挂着，我可怎么解释啊？”

    大庆说道：“你就说小凡打小儿爱哭鼻子，挂这个是为了让他知道，哭永远不是男子汉该办的事儿，想要好好活着，就要勇敢的面对一切，面对挫折和打击要懂得能屈能伸，可以暂时向现实低头，但不能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抹眼泪，忍辱偷生一辈子。”88106 www.88106.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