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274章 浓李粉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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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106 www.88106.info)    掌心伏贴处刺骨如冰,几乎撑不住,原来这地竟是用铁板衬嵌铺就的。

    借着室内微弱的光,能看出连板间窄狭的缝隙也被铁水浇死了。

    不用看就知道,这里到处都是如此。

    若非有意存心卖放,这样的牢笼任谁也插翅难飞。

    只是对付一个失势的人而已,至于么?

    有些难以置信的震惊,但因着他往日的身份和形势,似乎又在意料之中。

    萧曼不知道是怎么从那扇小门硬挤进去的,浑身刮磨得疼痛仿佛牵扯着胸口的筋脉,勒如满弦,再多加一分力就会从中崩断。

    暗寂中,满鼻尽是尘秽和凄怆的金石锈气,可那股浅淡的薄荷味却独著其间,隐而不泯,又或者说,是她对这味道有着非同寻常的觉触和偏私,所以一霎间便嗅了出来。

    是他。

    萧曼能清除的听到心跳的促响,费力平复了一下,才敢抬头去看。

    右手铁墙边是砖石粗垒的床榻,上面只铺了张草苫,他仅着贴身的里衣挨墙斜倚,仰首凝望。

    那头顶高处还留着一扇小小的气窗,虽无进出的可能,也仍用铁杆封扣着,但尚能望见一片天。

    夜色浓沉,那弯晚出的残月恰好在气窗外半隐半现,淡冷冷的光铺泻下来,漫散在他身上,把霜雪色的白染浸成凄寂难言的灰色。

    这样子似曾相识。

    去岁七夕,先帝崩后,亦或是每个秉烛孤寒的夜晚……

    她不愿再想,怕徒惹伤情,就像此刻窗外的月,那弯起的残勾锋刃雪亮,瞧着便凛然心痛。

    萧曼抿唇轻吁了口气,默然走进,拿火折子点上半根蜡烛放在一旁。

    泛黄的光盈起来,一点点散晕开去,映亮了昏杳的铁牢,也温开了他陷在暗色中的清冷身影。

    她还是没敢去看他的脸,轻手打开食盒,从里面端出那晚鸭肉粥,搁了调羹,挪步捧过去。

    烛火下,他衣衫整饬,头发一丝不乱的盘束着,仍旧是平日里干净利索的模样,脸上也看不出丝毫颓丧,反而有种重担卸肩,悠然闲适的平和,可略显迟迟的眸间终于难掩落寞。

    在宫中纵横睥睨的人,一旦失势,根本不用动刑,自己泄去了那口气,便意沉志消了,他也不例外。

    只是这一眼,萧曼便有些抵受不住了,鼻间酸涩,眼底也泛起潮意来,赶忙假作试温,凑近粥碗拿手掩了掩。

    “还不算凉,快吃吧。”

    他明明听到了,却恍若不闻,目光仍定定地注视着窗外,又像是漫无目的地出神凝滞,有意无意抻了抻架在膝上的手臂,当即牵连出一串窸窣的碎响。

    她一怔,垂见他手脚上小臂般粗细的镣铐,心头又是一痛。

    可即便这样,也不至捧不得碗,自己不肯动手,做样摆着架子暗示,意思谁还瞧不出来么?

    已然落到了这步田地,那副烂性子臭脾气还是依然如故,天下只怕真的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若换做从前,即便不得不从,心里也会气他这般戏弄,现下却全然不同,看对方就仿佛在看一个撒娇使性的孩子。

    无论生死,过了今晚,恐也难有再见的时候了,既然如此,哄着些,顺着些又如何,哪怕不言语,就这么默默相对,彼此安然,都不再提那些离情催别的话,心里也便足了。

    萧曼浅挨着榻沿坐下来,但没敢与他靠得太近,端着粥碗拿调羹搅了搅,舀起一勺,送到那血色浅淡的唇边。

    他木沉的眼中终于盈起两分生气,漆墨般浓黑的瞳慢慢垂移,缓落在她脸上。

    好久没这么同他面面相望了,仿佛已逝月经年,过往一下子都变得朦胧不清,让人莫名心慌。

    她手上不自禁地发颤,竟有些拿捏不稳。

    调羹将倾未洒之际,他忽然张了口,将那勺粥水吮含了过去。

    萧曼有点猝不及防,只觉他咬勺的那一下暗蕴牵拉,像要把她也强拽过去,双颊登时燎烫起来,胸中也是一片火热。

    这是他的真心,她觉得出来。

    不再伪饰,也不再顾忌,可惜已到了这个时候。

    迟了么?

    原本便不会有什么结果,也就无所谓早晚,但叫两颗心曾挨在一起,冷热相知,不就够了么?

    只是她从来没有品尝过,这滋味儿又太美太动人,所以总想贪求更早一点,更多一点。

    鼻间酸涩,眼前像凭空起了层雾,泪水已藏不住了。

    她不愿在他面前这样,偏过头去用力咬唇强忍,痛感却刺得眼中更胀痛难当,泪珠终于夺眶而出。

    “还没死,哭个什么劲儿?”

    他淡淡的语声无论何时听来,都自然带着一种威凛。

    萧曼敛着声气抽噎了两下,赶忙抬袖抹拭腮颊,冷不防肩头蓦地一紧,已被他揽住。

    她哪里抵得过那股力气,身子一倾,便扑在他身上。

    粥碗打落,在坚硬的铁板上撞出金石互磔的激响。她看不见,也知道已然四分五裂,就像他和她之间最后那道冰封的堑隔,在此刻轰然崩碎,消弭于无形。

    萧曼再没有丝毫顾忌,借着那股势头张臂将他紧紧拥住,伏在那坚实的胸膛上,贝齿啮咬着他的衣襟,泪下决堤。

    人世间不患无情,最怕的是有情不得,辗转成孽,若有一日能相知相悦,哪怕只是片刻时光,也胜却人间无数。

    她能觉出他同样放开了襟怀,那双有力的臂膀越拥越紧,像舍不得放手。

    她自然更加全情投入,心中的委屈早已烟消云散,忧伤也淡了,可泪水仍停不下来,面颊紧贴处濡湿的潮润没有凉意,反而浸透出他的体温,更蒸氲着薄荷的清新,整个人都是和暖舒畅的。

    正自有些迷糊,他身子忽而向后稍撤,环在背心的臂也略松了些。

    萧曼仍宛在梦中,双手不自禁地揪攥着他的衣衫,怔怔向上望。

    那张玉白的面孔近在眼前,还是止水无澜的沉定,可垂睨间貌似淡然的平静下却隐含着些许异样,内中似乎有一团炽烈如火的情绪,叫人怦然心悸。

    还没来得及反应,那双臂猛地又在腰间收紧,淡色的薄唇已促然俯近。

    她哪里料到他会突然起这个心思,不由吃了一吓,急忙侧头避开,双手推拒:“不成,你别……”

    “又不是没亲过,这会子还害什么臊?”秦恪微挑了下眉,哼声不屑。

    骗人,自己好端端什么时候同他做过那等不识羞的事?

    萧曼记不起当初失魂落忆的事,只道他是信口胡言,故意拿话来调弄,人却愣在了那里。

    他再没给她闪躲的机会,张臂拥住,俯头便吻了下去。

    一股温热的吐息扑面而来,她终于避无可避,唇间一紧,已被他吻住。

    那唇微凉,但也如凝脂般沁润,难以言喻的触感从肌肤相接处传来,那颗心几乎在腔子里停住了。

    这是在做什么?

    就算最后犟不过,总也不该由着他这般恣意妄为才是。

    可那双唇像把全身的力气都抽去了,挣动也似蜉蝣撼树,身子越来越热,像泡在沸燃之水中,几乎要被吞噬融化。

    最恼人的还是那股薄荷气,淡淡的顺着鼻间渗入,脑中渐渐变得昏沉。

    以后会如何,没人能说得准。

    所以,或许今晚本来如此,蒙君之怜,承君之欢,既然欢喜他,便该盼他快乐,这样自己也是快乐的,这片刻的欢愉便是上苍的恩赐。

    四下一片空明,唯有那扇气窗外微风拂撩,窸窣轻响。

    良久唇分时,她双颊绯红,浑身软得像滩泥水,虚脱得再也使不出力气。

    他面上也是从未有过的温然,眸中再不见沉寂,而是海一样的深情,眉间蓦然轻蹙,双指钳出一截寸许长的竹筒,在眼前打量。

    “这是什么?”

    萧曼还在半醉半醒间,闻言一震,当即回过神来:“这是干爹吩咐下的,里面藏的有药,服下之后……”

    话才刚开个头,便见他眉宇间寒色凛起,不自禁地噎了声。

    “替我给干爹回个话,儿子有儿子的打算,不必再操这个心。”秦恪说得淡然,也极是绝决,不容人再有半句置喙的话。

    这是什么意思,费尽了周折,把心也掏出来了,他刚才也是这般回应来着,为什么突然又说这种话?

    萧曼心中一片迷乱,秦恪又看过来,眼中恢复了和然,挑唇淡笑了下,重又将她揽在怀中。

    “还记得送你的那盒子么?里面的烛台子里有样东西,千万收好了,只要离了京师,以后不管去哪里,谁也不敢拦你。”

    他俯在耳畔切切低语地叮嘱,呵然轻笑:“这里没你的事儿了,走吧,不过,不管去哪里,也不管以后跟了谁……不准忘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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