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二百三十六章 潘小妹的际遇

(88106 www.88106.info)    已经记不清多少个日日夜夜了，刚进来时还天真的以为日本人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迟早会放了自己，于是每天都在那个小笼子里的墙上刻一道，期待着有一天能够出去，可时间长了也就麻木了，日本人对待异己分子绝不会手软，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的，想通了这点也就绝了那份念想。后来或许是日本人把他忘了，又或许是别的原因，总之无数次战胜死神后的今天终于重获自由，这就是个奇迹，活着真好。

    “老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孙参谋已经注意这个衣衫褴褛须发皆白满脸伤疤的老者有一会儿了，别人能从宪兵队这个阎罗殿活着出来不是与来接的人相拥而泣就是劫后余生的傻笑，而老者不一样，没人来接他，孤零零的看着很落寞，也许是脸上的伤疤，总之看不出情绪上有太大的波动，似乎出不出来都一样，这就有些奇怪了，关押在宪兵队的都是日本人眼里的重要人物或危险分子，确认的都已在投降前被害了，还有就是不能确定或是身份不同还有利用价值的，这其中一定有我党的同志，他们是我党的宝贵财富，一定要想办法营救，可地下工作的纪律限制，一时半会儿又到哪儿去联系呢？鬼子投降前，关押人员的档案离奇的丢失了，谁是谁完全对不上号，而且明天部队就要开拔，没时间了。

    老先生？很老了吗？是啊，岁月在时光中匆匆老去，容颜在孤寂里悄悄改变，老就老了吧，生命都可以放弃，又何必在意这个呢？刘利民挤出一个笑容摇摇头，说话和别人交流，一时半会儿还不太适应，岂不知他这一笑比哭还难看，满头的白发微微抖动，满脸的伤口化脓结痂后长出一个个难看肉疙瘩，已经变形了，让人看不出到底是哭还是笑，昔日那个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佳公子再也看不到了。

    “老先生，您家在哪里？我们送您回家吧。”孙参谋没去想那些，他还想最后努力一下。

    家？是啊，人人都有家，家在哪里呢？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在耳畔回响：你要有思想准备，今天的话要牢牢记住，以前的档案已全部销毁，从今天起你就是刘利民，你家在北平……我是谁？头又疼了，神思也有些恍惚，身体微微摇晃，这都是在里面落下的，不、不要扶我，不要靠近我！粗暴的甩开那只手，孤独的生活养成了一旦有人靠近便本能的排斥，危险无处不在，闭上眼定定神，目光投向远方的天际，神思又回到了现实中，这是怎么了？日本人投降了，身边的都是同胞啊，但……但自己的真实身份只有那几个人知道，也就是说按照履历自己现在仍然是汉奸啊，人人唾骂、万恶不赦的汉奸！没有死在日本人的手里，难道要倒在同胞的刀下？真是绝妙的讽刺啊！呵呵，他茫然的摇摇头，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步履蹒跚的向远方走去，嘴里喃喃念叨：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念着念着两行浑浊的泪水从橘皮般的脸上滚滚而下。

    1947年，上海。潘小妹又带着两个士兵出来巡逻了。潘小妹，听这名字保准会以为不是娇滴滴的大姑娘就是羞答答的小媳妇，但若是见到真人保准让人大跌眼镜，这是个胡子拉碴三十多岁不修边幅的大汉。他爹潘老头是个终年土里刨食老实巴交的庄户人，好不容易东拼西凑的娶了房媳妇，别说还真争气，过门五年就给他添了三个大胖小子，刚开始潘老头还挺高兴，庄户人家就需要壮劳力，可后来就不行了，地里那点东西根本就不够喂的，这边发愁哪成想他媳妇那边又怀上了，怀上就怀上吧，命里该来的也躲不掉，但他希望这回是个闺女，前面三个将来还要说媳妇的。

    潘小妹，是他早早给起好的名字，还是那句话，人算不如天意，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又是个小子，潘老头一气之下连看都不想看，跑到门口蹲在地上抽起了旱烟，眉头都挤到了一块，这老天真是啊，别人想要一个都难，自己一下给了四个，可怎么活啊！

    饱一顿、饥一餐，穷人家的孩子都是贱命，好养活，到了十五六上，正好有部队过来，潘小妹便跟着跑了，反正那个家也没什么好留念的，到今年已是二十年了。如今的他是淞沪警备司令部辖下的一名排长，排长再小手底下也管着几十号人，而他的排正好管着十六铺码头，肥差啊！总算是出人头地了。吃香喝辣的自不待言，有时候还能在大姑娘小媳妇的屁股上摸一把，看着人家面红耳赤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他们便觉得无比兴奋，真带劲！

    今天天气很好，心情也不错，早上出门时就见喜鹊在叫，这是吉兆，主鸿运当头啊，怎么能不高兴！他一路阿拉、侬、小赤佬地来到码头前的广场上。一如既往的人多，每天都有无数怀揣梦想的人涌入这座东方冒险家乐园，摩肩接踵的比超级菜市场还要热闹，干什么事、什么样的人都有，办不成的事、买不到的东西，只要找对了门路都不是问题，七彩的霓虹灯下没有黑暗，成功的光芒掩盖了失败的苦涩，得意的豪掷千金为姑娘一笑，失意的沉入黄浦江，连一朵浪花都没有，这里是大上海的缩影。

    突然，眼皮子跳了几下，眼跳发财，结合早上的喜鹊，他迫不及待地向周围看去，阳光很好，不得不眯起眼，只见左侧50米开外的地方，一个头戴黑色礼帽、黑色墨镜、身穿黑色大氅的人正向这边频频招手，旁边还有个大皮箱，疑惑地左右看看，忙着上船下船的人们行色匆匆，谁也没注意这边的情况，他伸出一根手指点点自己，那人微微颌首，看来真是找自己的。88106 www.88106.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