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无情 第二十三章 选择

(88106 www.88106.info)    听着印晓宏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陈玄却心下默然。

    “今晚的月色真美”是来自志虚国彼岸霓虹国的一位文豪大家的名言，这句话含蓄婉转地表达着恋人之间的爱慕喜悦之情。

    十六年前，陈玄刚刚大学毕业，他虽是一个工科生，可偏偏本性闷骚，又喜多读书。在工地上独自一人，经常一呆就是几个月。年轻的陈玄满肚子风花雪月无处宣泄，常常一个人半夜捧着本经史子集，坐在项目部泥泞的广场上，对着天上的皎洁明月黯然抽烟。

    对陈玄这种犯花痴的行为，豹子、老四、二虎这三个大老粗自不必说，完全是不屑一顾；王伟和盛玉这两个半大孩子虽然好奇，可是终究还是年岁太小，两人下了班就跑去网吧玩耍去了。

    那些日子里，他手下工程队的七个安装工中只有老印会听他说几句废话。

    老印是个电工，年轻时候读过书，因为家境太穷，后来就辍学来工地打工了。

    所以他能听得懂陈玄嘴里的那些“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所以闷骚无处诉说的陈玄一下子找到了知己。

    在工地上时间久了，母猪都能赛貂蝉。寂寞无处安放的时候，有一个能听懂自己心声的知己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哪怕他心里明知道这个所谓的知己只是为了讨好自己，想要少干点活，多拿点工钱。

    陈玄第一次听老印说起自己全名的时候，差点没喷出一口水来——印晓宏他听成了小红。

    这么一个猥琐的中年汉子，居然叫小红？

    是的，老印特别猥琐——面目猥琐也就算了，心也特猥琐。

    曲意逢迎是他最拿手的，蔫儿坏的使袢子也是他最拿手的。

    他和豹子这些人不一样，有自己的想法。

    所以在天魔禁断之夜后，印晓宏一个人离开了海州市，十六年来音讯全无。

    直到今夜。

    ……

    “今晚的月色真美。”印晓宏望着天上的明月，笑道：“陈总，想不到你一个活死人，会对一个姑娘动了感情。”

    他指尖一阵玄芒闪动，但见一蓬血雾升起，血雾凝结成镜，当中印照出了二十三层楼中的情景。

    “黄子衿，玉虚派掌门的千金。按照人类的标准来看，家世长相都无可挑剔，确实是个极品大美女。”印晓宏呵呵笑着，看着黄子衿在血雾中的苍白面容，道：“冲冠一怒为红颜，陈总，你这些天来可真是出尽了风头，整个修行界都在传着你和这位黄子衿小姐的故事。十六年不见，陈总到底还是陈总，都已经修成了一气境了，真是让老印佩服、佩服啊！”

    话音刚落，印晓宏手腕一翻，身前那蓬血雾骤然散开，魔音呼啸而起，惊动四野！

    砰地一声枪响。

    陈玄扣动了扳机。

    丹田真元鼓荡，电弧激绕于枪膛，电磁场力加持之下，一发洛伦兹加速弹穿破血雾轰爆了印晓宏的头！

    血水喷起三尺之高，飞溅落在印晓宏身侧的地面上。

    “不错不错，力道还行。”无头的印晓宏身子依旧矗立于地上，发出了令人心悸的话语声来。

    下一刻，四周的血水飘浮聚拢于他的脖颈处，重新化作了头颅。

    看着这一幕，陈玄冷哼一声。

    “活死人是杀不死的。”印晓宏望着陈玄，道：“更何况我还修成了化血魔功！”

    “魔道修行者啊。”陈玄淡然地看着眼前的印晓宏，“有点意思。”

    “没有陈总您有意思。”印晓宏一反常态，笑脸忽地面色一沉，喝道：“陈玄！你是如何修成天道之力的！”

    陈玄说道：“你能修成魔道之力，为何我不能修成天道之力？”

    “你以为我和豹子他们那些不思进取的废物一样？会轻易被你蒙骗？”印晓宏咆哮一声，道：“我们不一样！我这十六年来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在西域之地找到了血魔宗的遗迹，得了血魔传承，修成了这一身魔功！我现在是修行者！”看着陈玄，印晓宏眼中出现了杀意，“还想诓骗我？我清楚地知道，我们这被诅咒的身体是无法修成天道之力的！”

    魔音愈发刺耳，周遭的血雾化作一片血雨，纷纷扬扬地落在了陈玄身上。

    陈玄的皮肤被那些血雨一沾，就如同沾上了浓酸一般，顿时皮开肉绽，被腐蚀一空。

    千刑万戮化血灾，罪愆魔功应世开。

    滔天魔气破空而起，海州大厦上空的云层顿时被染成血色。

    陈玄傲立化血魔功之中，完全无视身体被腐蚀而出的恐怖窟窿，面无表情地解下了背后的那个大包。

    打开背包，里面是一把反坦克步枪！

    轻呼一口气，陈玄手提反坦克步枪，双手之上电弧闪烁，对着血云中心来了一发电磁炮。

    经过电磁场加速后的炮弹，速度和威力都强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未闻雷霆声，但见电光闪。雷动电飙之间，那朵血云中亮起一道刺目的闪电！

    ……

    血云天降，将楼下那群修行者惊得目瞪口呆。

    继而雷霆乍响，有不少修为不足三才境的年轻修行者更是直接被震倒在地，再起不能。

    “天哪！竟能改变天象……这是七星境的大魔！”人群中响起阵阵惊呼，“这种等级的魔头居然能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俗世之中？暗龙的那群人都是吃干饭的吗！”

    “善哉。”佛音顿起，七妙运起天龙吼之术，将场中喧嚣压制下去，“勿要惊慌！”

    场中一静。

    赵鑫祥立在七妙身旁，举头望天，喃喃道：“刚才那声枪响……是陈玄？”

    众人闻言一惊，继而回想起来——昨日面对南宫恨前辈时，陈玄也射出过那不可思议的一枪！

    “除了拥有真雷之体的他，谁还能将雷霆之术控制得这么精妙？”七妙满脸异色，道：“将狂暴散乱的电流控制在毫厘之间，化为电磁场将子弹加速射出……真是可怕的天赋！”

    步冰颤声道：“他能打败那个魔头吗？”

    “可能性极低。”七妙叹了口气，“哪怕有真雷之体，不惧化血魔功侵袭，可他修行境界毕竟只有一气境啊……”

    “我觉得有可能！”余浩忽然开口说道，“我们现在只有相信他！”

    一气境要挑战七星境？

    在场所有的人都觉得余浩是疯了才会说出这种异想天开的话来。

    ……

    天台之上，印晓宏冷哼一声，嘴角溢出血来。

    刚才陈玄的那一枪直接命中血云中心，竟是让他受了伤。

    看着正在缓慢恢复伤势的陈玄，印晓宏笑道：“果然，活死人是杀不死的。”

    “陈玄，你真是让我太惊讶了。”印晓宏看着陈玄，面沉如墨，“分明只是一气境，体内真元数量却如此庞大！”

    就在刚才的交锋之中，印晓宏已经暗运心眼探查了陈玄全身，得到的结果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从他的丹田气息来看，确实是刚刚筑基聚元成功，只有一气境。可当他神识探入陈玄丹田之内时，那一缕神识竟是被一股磅礴浩瀚的真元直接震碎了！

    “为什么会这样？”印晓宏冷笑一声，“是不是因为……神农鼎！”

    “神农鼎不在我手里。”陈玄淡然地说道，“豹子他们可以作证，那天晚上挖出神农鼎后，一缕魔气带着神农鼎离开了。”

    印晓宏哈哈大笑道：“陈总，您还是和十六年前一样，那么奸诈狡猾，嘴里从来没有半句真话。”

    陈玄说道：“我从不骗人。”

    印晓宏沉默片刻，道：“陈总，说真的，我很惧怕你，完全不想和你为敌。只要你把神农鼎与我共享，老印甘愿成为您的马前卒，为您誓死效力。您看，这样如何？”

    “我说了，神农鼎不在我手里。”陈玄摇着头，“我也想知道神农鼎到底去了哪里。”

    “陈总，你要是坚持这样说，咱们就只能撕破脸了。”印晓宏的那对小眼睛眯成了缝，挥手召唤出一道血镜，道：“同为不老不死的活死人，虽然我奈何不了你，可是……”

    他指着血镜中的那副画面，画面中的黄子衿正一脸痛苦地抵抗着血雾的侵袭。

    “你的这位黄小姐和我们不一样，她可是血肉之躯！”印晓宏冷笑着，“我随时都可以让她化为一滩血水！到时候您再后悔都没用了！”

    “交出神农鼎，或是看着她去死。陈玄，你选择一个吧。”

    “我说过。”陈玄举起了手里的反坦克步枪，面如寒冰，“神农鼎不在我手里。”

    电弧激绕，子弹瞬间出膛，将印晓宏的半张脸轰成碎片。

    陈玄竟然丝毫不顾忌黄子衿的安危？印晓宏残着半张脸，呆立原地想了半晌，摇头道：“原来活死人真的是没有感情的？”

    陈玄说道：“这是事实。”

    “不应该啊？”印晓宏半面不解，指尖不停挖着残破而出的脑髓，异常地恼怒，道：“你应该是动了情才对啊？”

    陈玄说道：“同为活死人，你觉得这有可能吗？”

    “我从昨天白天就在观察你。各种迹象都表明……”印晓宏说到这里，忽然醒悟般地一拍手，喝道：“他在骗我？”

    陈玄眉头一挑，喝道：“他是谁？”

    “这不关你的事！”印晓宏一咬牙，半边脸重新恢复原状。他看了看时间，摇头叹道：“不能再留下去了。”

    “陈玄，我还会再来找你的。”印晓宏仰天望月，忽地诡异一笑，“对了，我给你留了些礼物，希望陈总笑纳。”

    “礼物？”

    “毕竟同为活死人，老印可不想暴露了咱们这个共同的秘密啊。到时候被暗龙那些人追查起来，咱们都没好果子吃！”印晓宏呵呵一笑，手一挥，顿时满楼的魔气升腾而起，聚于他身前，“陈总，您可以好好研究下老印给您的见面礼，或许能够参悟一些魔道秘术呀，哈哈哈哈！”

    伴着这声怪笑，印晓宏的身影由实转虚，最后化为一蓬血雾，彻底消散于陈玄眼前。

    陈玄放下枪，摸出一根烟点燃，沉默地背靠着大门坐下。

    忽然，他觉得左手小臂微微发烫，睁眼看去，只见一个古怪的血色印记正浮现在手臂上。

    这就是你说的礼物吗？陈玄微微皱眉，摇了摇头。

    待一根烟抽完，他指尖忽地微微颤抖起来。

    他浑身虚脱般地倒在了地上，望着天上那轮明月，怔怔出神。

    “今晚的月色真美。”他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轻声说着。

    ……

    又过了片刻，一群人冲上了天台。

    “陈玄！”七妙一马当先，冲至陈玄面前。

    陈玄看着他，问道：“黄子衿呢？”

    “洒家也是服了你了！你心里只有黄子衿啊！”七妙满头大汗，盯着陈玄手臂上的那个血色印记，紧张地说道：“你也被种了血魔印，必须尽快拔除，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是吗？”陈玄点了根烟，道：“会有什么后果？”

    “道心会被血魔印污染，堕入魔道！”七妙正色道，“不过只要及时拔除就没事，快随洒家来！”

    说着，七妙一手拉起陈玄，一手捡起陈玄身旁的那把反坦克步枪。

    “这就是你的法器？”七妙有些惊讶，笑道：“你真不像个修行者，除了暗龙的那群疯子，洒家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拿枪当法器的。”

    暗龙吗……这是陈玄今天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

    ……

    七妙将陈玄带回了二十三层楼的报名大厅。

    大厅中人头涌动，所有人在看到陈玄的那一刻，不禁愣住了。

    衣衫皆绽，浑身血色，陈玄的样子看起来惨不忍睹。

    可是没有人眼中敢有轻视之意，尤其是看到七妙手中那把反坦克步枪的时候。

    一个人一把枪，竟然硬刚了一波七星境的大魔？

    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人们望着陈玄，忽地有鼓掌声响起。

    继而全场掌声雷动。

    陈玄看着这场景，微微一怔。

    “作为今晚的英雄，这是你理所应当得到的尊重。”七妙哈哈一笑，推了陈玄一把，“去吧。”

    陈玄走在人群欢呼的浪潮中。

    那些年轻人们，眼里满是敬仰，自觉地为陈玄让开一条道路。

    这与昨日的全场讥笑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恩公，快来这里！”尽头处，一个中年人大声喊着朝陈玄招手。

    “老朽纯阳门余浩！”余浩一把将身旁那个一脸虚弱的年轻人拉到面前，道：“这是犬子余斌，谢恩公相救大恩！”

    说着，余浩拉着余斌，朝陈玄行了一个大礼。

    “恩公，请坐。”余浩说着，道：“你身中血魔印，让老朽来为你除印！”

    陈玄依言坐下，发现身旁还坐着十来个人。

    每个人左臂皮肤都通红一片，就像是刚被烈火烫过一般。

    顾之行也在其中，不过他此刻气若游丝，只能勉力对着陈玄竖了竖大拇指。

    在他身旁，坐着一个面目严肃的青年。

    李沛源望着陈玄，郑重地点了点头。

    顾之行微怔——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二师兄对他人表现出敬意。

    不愧是陈玄啊！顾之行嘻嘻一笑，沉沉睡去。

    ……

    “黄子衿呢？”陈玄看着身旁的余浩，皱眉问道。

    “恩公真是少年风……嗯……”余浩话未说完，忽然觉得“少年风流”这个词不合适眼前这位四十岁的男人，忙改口道：“……情深义重啊！诸位中了血魔印的女修被带去其他房间检查了，恩公且放心。”

    “别废话了，老余。”旁边一人见状摇了摇头，对陈玄抱拳道：“在下东离宗赵鑫祥，今日之事，谨记在心，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需要之处，尽管吩咐！”

    说着，他和余浩对视一眼，两人点了点头，握住陈玄左臂。

    “会有些痛，恩公忍耐些。”

    余浩说着，双掌一运，纯阳诀化入掌心，贴在了陈玄左臂的血魔印上。

    一股灼烧感传来，陈玄只见那血魔印一阵歪斜扭曲，竟是缓缓离体而出。

    赵鑫祥见状，并指如剑，清辉掠过，将那血魔印切成无数碎片。

    这就是除印吗？陈玄微微皱眉，如果血魔印被除了，印晓宏所说的礼物也就不存在了，他还如何研究？

    正这么想着，忽见一个轻灵的身影如倦鸟投林般扑了过来。

    “陈玄！”黄子衿又哭又笑地抱住陈玄，将头埋在他怀里。

    顾之鱼冷着一张脸，站在两人身旁。

    她望着周遭投来的那些异样的目光，咬牙道：“请你们注意分寸！大庭广众之下，有伤风化！”

    年轻的男修们纷纷表示赞同。

    黄子衿闻言，羞着脸站起身来。

    顾之鱼望着陈玄冷哼一声：“今天算是谢谢你了！”

    说着，她和黄子衿一左一右地搀扶起陈玄。

    望着这一幕画面，年轻的男修们先是震惊，继而心中忽然将对陈玄的敬仰全数转化为了某种说不清的情绪。

    一个黄子衿还不够，现在还要加上一个顾之鱼？

    三朵花儿里面你要采摘两朵？而且剩下那朵还是红莲庵的那位终生不会嫁人的女菩萨……

    这是完全不给天下男修活路啊！

    “真的是……羡慕啊！”

    有一个男修苦着脸，道：“拍下来！这事儿必须去论坛发帖子了！”

    帖子标题他都想好了——我嘴上说着羡慕羡慕……

    其实我真的很羡慕啊！88106 www.88106.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