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71，世事难料

(88106 www.88106.info)    （故事情节虚构，看官切勿对号入座，雷同纯属巧合）

    这封邮件静好认真看了好几遍，她依旧不知道如何回复。这邮件的内容，无非就是进一步证实了之前她所知道的事情啊。她想：哈瑞依旧还是躲躲闪闪，并不直接说明白。当然，他也没错，正如之前张意蕴说的，这件事情，他总是要很谨慎地处理。

    父母发现静好情绪不怎么昂扬，但是也没想太多，以为她还没休息过来。一周后，他们催她赶紧回单位上班。她这就忙起来，各种各样的采访，全是给别人打补丁的活儿，离开这么长时间刚刚回来，她也尽力多干，一点怨言没有。不过这个时候，她才发现，报社里走了好几个人了，甚至有两个老同事，都快五十岁了，一男一女，竟然不约而同都去了大企业，去干什么呢？一个去做内刊，一个去办公室负责对外宣传了。

    这个阶段，她的终身大事成了父母最头疼的事儿，他们开始张罗着安排静好相亲，可她一个也不见。这天晚上，静好妈妈差一点和静好吵起来。

    妈妈说：“这次这个小伙子除了个子矮一点，其他各方面都不错的，你去见一下怎么了？故意气我们吗？”

    静好说：“我又不是老得不行了，怎么还要出去相亲？”

    妈妈说：“人家二十出头的小姑娘，都相亲，你已经三十了，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让你自己出去交往朋友，你又没有合适的，难道你就一直这样一个人？”

    静好说：“一个人有什么不好？你们是嫌我在家里烦你们吗？还是嫌我这么大了不结婚丢人？”

    妈妈说：“你这不是胡搅蛮缠吗？你到底怎么了，越大越不懂事了？”

    静好说：“你们到底怎么了？我是个人，又不是个东西，我觉得一个人挺好，就是挺好，干嘛非要像个东西一样，被人带着去配对？”

    妈妈气得脸色都变了：“都是让你爸爸惯坏了！你现在的年龄，再不抓紧，就只能找二婚的了，甚至给人当后妈！再拖下去，到了三十四五，你就更难找了。”

    静好说：“那就不找了，我就是觉得一个人挺好！”

    妈妈说：“那你没有自己的家庭，老了怎么办？我和你爸还能一直活着？一直给你做饭？一直陪着你？”

    静好说：“你不就是怕我活不下去吗？我去养老院！”

    妈妈气得拍桌子。爸爸赶紧跑来充好人，批评了静好几句，劝妈妈回客厅看看电视剧，爸爸妈妈一出房间，静好飞快就把门关了。

    每个周末，哈瑞都步行去城里的牛津大学东方研究中心参加汉语讲座和交流活动，他斜背着一个大帆布书包走过四季：夏天、秋天、冬天、春天，衣服和鞋子四季变换，偶尔也换一下眼镜的款式，他的头发长了一点，胡子也长出来了，后来显然又刮利索了，头发也剪得和原先一样长短了，再后来头发又长了一点，略带了点沧桑感……

    常常遇到阵雨的天气，每回赶上下雨，他都会在雨中站着，回忆起和静好在雨中邂逅、还有一起看过电影后到意大利餐厅避雨的情景……

    静好被闹钟惊醒，天光已经大亮了，才发现刚才是做梦。梦境中的哈瑞如此清晰，像电影画面一样，尤其是他背着大帆布书包步行在牛津街头，季节不断变化，像极了电影《诺丁山》里的画面。她忍不住起身打开笔记本电脑，查看邮箱，都是些垃圾邮件，她很失望。

    哈瑞发过两封邮件没有回音，便不再期待通过信箱和静好取得联系。他也不是那种能腆着脸连发十个邮件，说一堆甜言蜜语的年纪和个性，他是讲分寸和体面的。

    静好学校信箱在她毕业六个月后，自动失效了。不过静好还记得哈瑞的信箱，就算忘记了，也可以从学校网站上查到。她也曾有两次很冲动，几乎就要用自己日常的163信箱给哈瑞的信箱发一封问候邮件，但是，最终放弃了。

    静好每天都循规蹈矩地去报社上班，有时候开家里的车，有时候坐公交车，有时候骑自行车，几乎每天晚上都是按时回家陪父母吃饭。网络媒体冲击之下，报社正在走断崖般的下坡路，情况比静好去留学之前严峻多了。他们的名片都加印上一个新头衔：报网&APP记者。记者节的大会上，领导说：“迎难而上、再创辉煌……”其实很多人心里是“兵荒马乱、一片渺茫”的感觉，不知何去何从。

    这天在家和父母吃着晚饭，父亲突然问她：“听说你们那儿的刘军城，刚考到我们大学里了？”

    母亲插话：“去念博士？”

    父亲说：“不是，考进大学来工作。”

    静好说：“据说他考了三年了，终于这次考进去了。”

    母亲说：“他原来干什么的？”

    静好说：“一个部门副主任吧。”

    母亲问：“那不挺好嘛，他去高校能干啥？”

    静好说：“他想要的无非是个事业编制。他以前在报社是聘任的合同制，现在报社不景气了，他那个部门都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所以他一直想考出去。”

    母亲说：“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

    父亲说：“可不是嘛……”

    母亲说：“静好你可要好好珍惜你这个工作岗位啊！”

    静好抬头看了看妈妈，说：“我怕也是朝不保夕呢。”

    父亲说：“现在看报纸的人，确实是少了很多吧？”

    静好说：“哎，你们呀，还真是象牙塔里的人，什么都不知道，现在谁还看报纸？”

    母亲说：“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当时让你也留在大学里。”

    父亲说：“哎呀，你也稍安勿躁，人家报社也不是马上要垮了呀！”

    静好说：“反正光我们自己部门，这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又走了三个人，有本事的都走了。”

    妈妈抬头看看爸爸，爸爸有点吃惊，似乎刚明白这种变化到底意味着什么。

    静好偶尔也会和朋友们外出聚会，不过她都是比较沉默的那一个，往往温和地坐在一旁，其他人兴高采烈的，偶尔也有男的朋友撩拨她一两句，可她连表情都没有变化，仿佛语言不通听不懂，对他们的各种话题，参与度都不高，搞得人家索然无味，暗自琢磨着下一次出来玩，干脆不叫她……

    她有次被劝喝一杯彩色水果酒都不喝，对方感到无趣，趁她转头，一个不太熟的朋友在旁边小声和那个劝酒的人说：“她大概是心情不太好，去年从英国回来，辛辛苦苦读了个硕士，之前还修了语言和预科，前后得花了五六十万吧，有什么用？说不定马上就要下岗了，他们报社要和省里一份报纸并报，你听说没？”

    其实静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开心。真丢工作的话，怕也不会那么快轮到她，就算并报，并到哪里算哪里，并到省报就是省报的人呗。但是部门开会说了，省报现在也自身难保呢，再一个并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牵扯方方面面太多人员尤其是领导的安排，有太多错综复杂的事情。真下岗，也得安置这些编制内人员呀。总之，随大溜吧，自己只是个小兵而已。

    夏天、秋天、冬天、春天，她沿着海边木栈道、大街、小巷、办公室的走廊，一路走过，衣服四季变换，头发也短短长长发生了几次变化，有时候戴框眼镜，有时候不戴，海边的风景也在转换……电脑上的电子日历和墙上挂的小日历一页一页快速向后跳动、翻过，转眼，回来快一年了。各地都有报社关门大吉，而且越来越多，有时同一天有好几家报社停报，好在她所在的报社，还顽强地活着。

    春暖花开，面朝大海，午后的阳光下，静好穿着浅驼色英伦风格的短风衣，内套一件浅灰色连帽卫衣，烟灰色紧身牛仔裤，斜挎着她在英国的时候常用的那一只蓝灰色Kipling斜肩包，独自在海边的木栈道上走着。衣服颜色的搭配和海边的景色相映衬，显得很明朗。

    有些游人在沙滩上、木栈道上漫步。

    迎面走来陈栋梁和雷晓明，他们推着一辆婴儿车，里面是一个肥嘟嘟的可爱娃娃，辨不清男孩女孩，有点像是个男孩子。

    静好远远地并没看清对面过来的两人模样，到了相隔十几米的时候，互相都看清楚了对方，再转头走人已经来不及了。

    陈栋梁脸上的表情显然也是如此。他有点不好意思，有点慌张，还略显尴尬......

    雷晓明并不认识静好，她依然甜蜜地挎着陈栋梁的胳膊，说说笑笑。

    四个人越走越近，静好看着陈栋梁，陈栋梁也看着静好。

    静好镇定了一下，微笑着，若无其事地，和陈栋梁轻轻点了点头。陈栋梁也对她轻轻点了一下头，说：“这么巧，你，那个，今天有空啊？”

    静好微笑颔首，回答说：“哦，是，真巧。周末嘛，出来走走。”

    陈栋梁又说：“回来以后，都挺好吧？”

    静好说：“挺好的，谢谢。”

    寒暄之后，静好和陈栋梁夫妇擦身而过。

    只听到雷晓明问陈栋梁：“谁呀，挺面熟的。”

    陈栋梁回答：“哦，一个老同学，好长时间没见了。”

    静好一个人朝着木栈道深处走去，海是湛蓝色的，海浪缓缓涌来、退去，沙滩被阳光照耀着，像是一地细碎金子......

    静好慢慢走着，她的脸上很平和，完全没有表情。

    远远地，陈栋梁故作不经意的样子，回过头看了一眼静好。

    他看到阳光下，海很蓝，沙滩的色彩也很耀眼......

    他还看到，静好始终朝前走着，并不回头望他们一眼......陈栋梁眨了眨眼睛，回过头来，和雷晓明一起推着婴儿车继续朝前走。走了一小段，孩子哭了，雷晓明抱起来哄了哄，陈栋梁也停下来，又回头看了一眼静好，发现这才几分钟，静好就已经走出很远了。他们背道而驰，当然就是双倍的距离。

    风吹起静好的头发，缕缕发丝朝后飘动，她晃了几下脑袋，使劲儿甩了甩头发，仿佛希望海风把一些过去的事情，开心的不开心的，都吹散了，让它们飘走……

    只是，岁月无情，现在的静好已经明显比一年多前的那个静好，背着行囊从英国回来的那个静好，衰老了几分，说得好听点——成熟了几分。她的眼角已经有细细的几条皱纹若隐若现，皮肤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海风吹的，也干燥了许多、粗糙了不少……

    突然有人从背后轻拍静好肩膀，静好一回头，竟是陈栋梁。她没想到他会再跑过来找她。

    陈栋梁大口喘着气说：“静好，你们，你们单位郑副总出事了，你知道吧？”

    静好说：“哪个郑副总？哦，郑副局，怎么了？”

    陈栋梁说：“估计明天你们内部就通知了，我们是昨天和政府部门一起内部通知的，据说，他有，他有女人问题，好像不止一个两个，还有经济问题，当然主要问题是经济问题。现在只是听说的啊，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事情。”

    静好说：“哦，我好久没见他了，他不是到一个县级市去挂职了吗？”

    陈栋梁说：“这就是刚出的事儿，他上个周还参加那个县级市组织的一个什么高峰论坛活动，听说，还没讲完话就被省纪委的带走了，外套都留在椅子靠背上。估计你们报社内部有些人应该早知道了。”

    静好说：“啊，真的？我们部门开会没说。”

    陈栋梁说：“所以，那个，我就是想过来和你说一下，你们报社现在挺不稳定，是不是效益也不如以前？我听一个熟人说接连走了好多人了，现在又出了这个事儿，要是，要是你也需要帮忙，打电话给我，我的电话号码没换，你愿意重新加我微信也行，我父母都还有些门路，我现在也多少认识几个人，或许能帮点忙。你父母亲，他们太学究，太死板了……”

    静好说：“谢谢。谢谢你。”

    陈栋梁说：“不客气，我，静好，有些事情，我一直没有机会和你解释……当然，我也不是非要说自己一点错都没有，可其中确实也有些误会……”

    “都过去了，我父母亲当时也做得不好，对不起你。谢谢你和我讲了老郑的事儿，还有关于换工作的话，真的谢谢你。”静好笑了一下，伸出手和陈栋梁握手告别。

    回到家里，静好找出了那个在英国时用的绿色可爱的小本子，翻看着里面仅有的几张有文字的页面，那是当时的心情，包括曾经的一些砰然心动和烦恼困惑......

    她合上本子，是的，也许是自己太不现实了，现实的幸福，大概也不过就是像陈栋梁和雷晓明那样，到了该结婚的年龄，就组成家庭，然后生儿育女，像母亲说的，做个自然之子，到了什么年龄干什么年龄的事儿......

    她重新打开本子，决定把写字的页面都撕掉，撕了一张，撕到一半却停了手，重新抚平了，把小本子合上，两只手合在一起，使劲儿压了压，仿佛这样做能让那张被撕了一半的纸再长上一般……

    她起身打开旁边七斗柜的第一个抽屉，放进了最里面，塞在一些色彩缤纷的礼物盒子的最底下，似乎要把这小本子完全藏起来……

    七斗柜上摆着个木头框的镜子，半张A4纸那么大，她瞥见里面的自己，不知是不是刚才跑出去吹海风吹的，一张脸怎么那么憔悴啊，她夸张地对镜子里的自己瞪了瞪眼睛，好像有一点“不服老”。88106 www.88106.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