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 风云诡谲（下）

(88106 www.88106.info)    “同宋军联手，还真是与虎谋皮啊…”

    王明华轻叹一声，“纵然还是只小虎，却已经不可小视，更何况还是只黑的。”

    同郭仪比起来，郭羽确实是黑不少。当然，这里的黑并不是说肤色，而是指心肠。

    当初郭仪将北疆打得哭爹喊娘，最后也只是带走些金银器物，而这郭羽则黑心的多，打着帮助北疆的名号，图的却是北疆的地。

    “也不知这黑小虎打得什么主意，竟想让我们一起帮忙打白台。”

    王明华摇着头，将信递向呼衍言，“你怎么看？”

    呼衍言快速浏览一遍信件，尽管他对于郭羽的种种表现也是颇为惊讶，但当下却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

    “不论郭羽所想为何，大王先前不是本就打算出兵白台？既是如此，眼下便继续依照计划行事便可。有宋军分担伤亡，且还不需割城，何乐而不为？”

    “便是割城又如何，左右我也没打算让那份只存在于口头上的合约成真。”

    王明华呵呵一笑，“不过既然宋军愿意当冤大头，我们便再等上几日。疆南终归离得远些，等他们差不多到了再行动身。”

    “…大王英明。”

    呼衍言心中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但一时间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出声附和。

    “信中说，郭羽打算亲自领军攻取宁宛。这倒是有意思，要知道，呼延廷那条老狐狸当年可是在郭仪手上栽得不轻，如今再对上他的儿子，想必那场景会十分精彩。”

    王明华转头看向西南方，“只可惜，宁宛同样离这边太远了，若是不然，真想掺上一脚。”

    他笑道：“好将那狡狼与黑小虎全都踩死！”

    “大王…”

    “我知道我知道。”

    知晓呼衍言想要劝谏，王明华打断了他的话，“时机尚未成熟，且再留他几日。等到王城一破，程枭涯伏诛…”

    男人笑了笑，不再说话。

    旁的都好说，但唯独郭羽，此子必须留在北疆。

    不管是活的，还是死的。

    他绝不能放任第二个天威公出现！

    “但愿小雪能努力些。”

    王明华叹道：“不然，即便她不愿，也只得打虎了。”

    ……

    王城，疆王宫。

    昏暗的王宫内，几缕微弱的烛火在微微跳动着。王座上，男人垂着头，将整张脸都埋进黑暗之中。

    “哒哒哒…”

    脚步声于空旷的大殿中响起，一道高大的身影自外而入，一直走到王座前才停下脚步。

    “殿下。”

    “唔…是鳌尔伽么？”

    程枭涯抬起头，脸上不再是以往的那般意气风发，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股疲惫。显然，接二连三的失利对他造成了格外大的打击。

    不过这也不怪他，在大业将成之际，连续遭受如此失败，又有谁能承受得住呢？

    满是疲态的男人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旋即看向自己身前站着的壮汉。

    来人正是铁花亲卫团的团长，也就是他的亲卫队首领，鳌尔伽。

    这人自幼便跟在他身边，是他少有的几个可以亲厚的人。比较起来，便是同父异母的大哥程达涯，都没有鳌尔伽与他相处的时间长。

    “何事？”

    程枭涯很是嘲讽地笑了笑，“可是又有什么坏消息了？”

    对他来说，近来确实是坏消息不断。

    先是征讨东芜失利，完颜九构被割了脑袋，紧接着诸葛筠与完颜博这对他而言极为重要的一文一武又相继失踪，随后墙头草完颜家倒戈，再接着宋国又出兵北伐…

    要不是北疆九城仍有七座握在他手里，十万疆卒仍自攥在他手中，程枭涯怕是已经觉得自己大势已去了。

    “…是。”

    “……”

    程枭涯叹了一口气，随即道：“说吧，又是什么事…等等，且先让本王猜一猜。”

    他颇有苦中作乐意味地说道：“可是王明华那个混球儿出兵了？”

    “…不止。”

    “…那，是疆南吃了败仗，柯勒石输给了宋人？”

    此次宋军的统帅，正是那割去完颜九构脑袋的郭羽。如果碰上他，柯勒石也确实不是没有输的可能。

    “…不止。”

    “还不止？！”

    这下子程枭涯变了脸色，“别告诉本王，柯勒石已把疆南丢了，甚至连他自己也被割了脑袋。”

    “…不止。”

    眼见程枭涯僵住，鳌尔伽说道：“据报，柯勒石听闻宋军来犯后，主动出击，结果被宋军统帅一枪斩杀。随后宋军抵达疆南城下，城中守军因柯勒石的死而心生畏惧，第二日弃城而走。宋军占据疆南后，分兵两路，向宁宛与白台进发。”

    “此外…”

    鳌尔伽又看了看已是面色铁青的程枭涯，低声道：“有传言说，宋军统帅的手上，有着…刀王的首级。”

    “…这样啊。”

    尽管程枭涯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可鳌尔伽还是从中听出了些许颤抖。

    毕竟，自起事起，完颜博就一直是程枭涯手中的一把快刀。

    除去呼延廷与柯勒石以外，其余的四位狼主皆是反对程枭涯，而他们最后则都死在了完颜博的手上。

    还有王城一战，也正是靠着完颜博重创程启扬，后续才能无比顺利地攻陷王城。

    可以说，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完颜博的武力于程枭涯而言是不可或缺的。

    数月前，为使王明华与郭羽自相残杀，诸葛筠带着完颜博及数百精兵离去。而这些人自此便一去不复返，再无消息传回。

    眼下，自疆南传回消息，那位于北疆可称无敌的刀王，已是死在宋人手中。

    完颜博已死，那么当日与其一同离去的数百人，显然也是凶多吉少。

    心怀鬼胎的大才女诸葛筠，还有完颜博，这一文一武，俱是程枭涯极其重要的助力。如今失去他们，很难想象这会对他造成何等的打击。

    眼见王座上的男人沉默下去，鳌尔伽叹息一声，劝慰道：“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眼下兵戈四起，强敌环伺，望大王能振作起来，扫清六合，席卷八荒，以建大业！”

    “行了行了…”

    程枭涯似是不耐地摆了摆手，“不就死了一个完颜博，又不是天塌了，本王还不至于颓废。”

    “太对了大王！”

    虽是不知程枭涯是否在逞强，但鳌尔伽还是予以应和。

    “既然如此，大王决定如何对敌？”

    北面的完颜家态度尚且暧昧，虽是倒戈，但却未曾攻击过他们，应该还在观望；东面的宁宛有呼延廷把守，想来问题不大；反倒是西面的白台将要面临着宋军与王明华的夹攻，若是不出兵救援，只怕破城已是时间上的事。如此看来，最要紧的还是白台。

    想到这里，鳌尔伽道：“遣一支军马支援白台如何？”

    “不如何。”

    程枭涯摇了摇头，“白台眼下正由乌祜守着，他什么本事，你难道还不知道？若是派兵，只怕援军还没到，白台就已经失守了。”

    “这…”

    鳌尔伽也知道乌祜是个酒囊饭袋，程枭涯所说的事十有八九要成真，派兵援救白台，似乎确实没有必要。

    “那…调扶岭之兵，攻打东芜如何？”

    鳌尔伽道：“既然王明华打算发兵呼应宋军，那么东芜定然空虚，如果从扶岭出兵南下，一定能拿下东芜，夺了他王明华的大本营！”

    “王明华既然能当上右贤王，那便不是个蠢的，连你都能想到的事，他又怎会想不到？”

    程枭涯摆手道：“且不说他会有所准备，假若我真的动了扶岭的兵，完颜家又怎会干看着？别看他们近来还算安稳，说不得就会突然出击拿下扶岭。”

    北疆九城，互为犄角，同样也互相牵制。别看程枭涯好似还占据着大势，实际上如今的战局已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除非有着必胜的把握，否则绝不能轻举妄动。

    “…大王说得是。”

    鳌尔伽思索片刻，继续出起了主意。

    “既然不能动东芜，那何不动域北？王明华无暇他顾，正是大王你收拾完颜家的好机会啊！凭借王城扶岭乌兹三城十余万大军，域北之兵哪里可能匹敌？一旦拿下完颜家，那么大王你便再无后顾之忧！王明华也好，郭羽也罢，根本不可能是你的对手啊！”

    “动域北？完颜家如今只是还在观望，尚且有争取的余地，本王若是打过去，那岂不是直接逼他们反？就是能平了完颜家，那损失也不会小，到头来不还是便宜了王明华？”

    程枭涯瞥了鳌尔伽一眼，“同本王出这等馊主意，若不是你从小就跟在本王身边，本王非得怀疑你是那王明华派过来的奸细不可。”

    “……”

    大汉很是惭愧地挠了挠头，“不然，那西荒…”

    “行了行了，没那个本事，就别在本王面前丢人了。”

    程枭涯嫌弃地连连摆手，“一个只知道舞刀弄枪的蛮汉，学什么人家出谋划策。如此也就算了，还竟出些个馊主意来。”

    “我这不也是想为大王分忧…”

    “用不着。”

    程枭涯冷笑一声。

    “即便失了疆南与白台，本王手中仍握着大半个北疆。便是王明华完颜家以及宋军一同来攻又如何？到最后坐在这王座上的，依旧还会是我程枭涯！”

    “大王威武！”

    鳌尔伽很给面子的应喝了下，随即问道：“那大王到底打算如何对敌？”

    “本王打算以不变应万变。”

    “…啊？”

    “也就是什么都不做。”

    程枭涯笑道：“呼延廷是个老狐狸，有他在，宋军不可能拿得下宁宛。至于白台，送给他们便是。”

    “宋军虽与王明华联手，但想也知道他们这个同盟根本不会牢靠。而且凭他们手上哪点兵，根本不敢来打王城。而王城以南的城又大多已为他们所占，进不能进，退不能退，他们便只能干耗着。时间一长，根本不需本王动手，他们便会自己闹将起来。到时候…”

    他抬起手，缓缓将手指合拢，“本王便自王城发兵，以雷霆之势将他们击溃，这北疆，也就彻底成了本王的囊中之物了。”

    “大王高明！大王威武！”

    对于程枭涯这“以不变应万变”之法，鳌尔伽总感觉有哪里不对，但看着对方那斗志昂扬的模样，他又不好反驳，只得予以应和。

    不管怎么说，完颜博的死没有打击到大王，那真是再好不过。

    松了一口气的鳌尔伽，当下便向程枭涯告辞。

    “属下还有些事要忙，先行告退。”

    “疆人就该有疆人的样子，别成天文绉绉的。”

    程枭涯朝着大汉挥挥手，“快去吧，省着在这里打扰本王的清净。”

    “是。”

    鳌尔伽大步离开。

    他这么一走，宫殿内再次安静下来。烛火依旧在跳动着，微弱的烛光照在男人的身上，将那坐在王座的身影显得有些落寞。

    “宁宛…呼延廷…”

    他的声音不再如先前那般激昂有力。

    “他能挺多久？两个月？一个月？”

    他轻轻笑了笑，“我又还能陪你多久？一年？半年？”

    没有人回答他，在空荡的宫殿中，除去他以外，只剩几根蜡烛在噼啪作响。

    “不管如何，一切都在按照你想要的在发展，不是么？”

    他又笑了笑，那笑声中带着释怀，又带着些坚定。

    “放心。”

    男人自怀中掏出那块刻着奇异文字的铁牌，温柔抚摸着它的同时，轻声道：“你所想的一切，终会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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