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长安夜

(88106 www.88106.info)    赵钦似乎很久没有来过清乐街了，站在月桥上看着挂在天边的那轮弦月，赵钦仰起头喝了一口酒。映在眼底的淮河水波光粼粼，像是烟花盛开，赵钦眉梢这才舒展开。

    “人呐，有了权却得不到逍遥。老赵啊老赵，你可害苦我了。”赵钦捡了一枚石子扔在淮河里。

    夜深了，淮河两岸的画舫阁楼还未静，听不见水声，赵钦却感觉心中格外的舒坦。

    街上唱戏的，变戏法的，卖艺的，走货的，赵钦瞧看了眼，终于也觉得自己不孤独了。买了东西，别人会跟你算账，赵钦为那久违的沟通欢欣鼓舞。长安城的街道还是那么干净，干净的连乞丐都没有。赵钦漫无目的的游荡，第一次领略手拥的江山，盛世天下。

    迎面走来一人，正好与他撞在一起。似个女子，头戴着着斗笠，手臂环抱着一柄玲珑长剑。

    赵钦自有一股威严，冷哼道：“走路没长眼睛么？”

    斗笠下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那声音妩媚，听在赵钦耳朵里跟挠痒痒一样。赵钦吞了口唾沫，伸手去掀开笼罩那女子面孔的白纱。微风轻拂，青丝微摆，灯火阑珊下露出一张绝美的面庞。斗笠下那女子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似刀裁，眉若墨点。眼泛秋波点点，鼻如玲珑玛瑙镶嵌。只见那画中一样的女子，微微瞋视着赵钦。

    赵钦连忙拍了拍袖子，后退一步，作礼道：“在下唐突，姑娘恕罪。”

    “哼，你这般无礼，两次冒犯我。仅凭一句道歉，就能走开嘛？”酥软清甜的声音传出，赵钦听在耳中，心中全是那女子美艳的身姿，哪里听出话语中的怒意。

    赵钦微微笑道：“姑娘，想要如何惩罚在下，悉听尊便，我一定不会拒绝。”

    站在街上的女子亲手摘下那张遮掩她绝世容貌的斗笠，引来街上行人翘首停足。

    赵钦不由得痴了，面前这女子不施粉黛但面若轻妆，唇若施脂，顾盼生姿，转目生情，让人心神摇曳。当那女子轻轻把剑从鞘中拔出缓缓放在他的肩上，赵钦依然不为所动。他似乎不相信这样女子适合握剑，就如芳蕤一般。

    看着赵钦的眼神，斗笠女子眼神之中露出一丝嘲笑和厌恶之色。她亲启檀口，微微道：“我若是要你的项上人头呢？”

    赵钦呵呵一笑，开口道：“我与姑娘素未蒙面，刚才只不过不小心撞到了，我真不信姑娘会要了我的命。”

    女子收起长剑，站在淮河水变，璀璨的灯火映照她那张完美无瑕的面孔，像是在夜色中起舞的幽谷灵花。美眸轻轻扫了一眼赵钦，那女子手中长剑一抖，剑身拍在赵钦的背上。

    赵钦只觉得一股巨力袭来，他身子一动，掉落到河中去了。

    “救命，救命啊……”赵钦是个旱鸭子，扑腾在水中疯狂喊救命。

    站在岸上的女子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盖上轻纱，慢悠悠转身离去。

    “靖云司既然惹了林大哥，你这个狗皇帝也该死。饶你一命，你也该谢天谢地了。”花桃夭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茫茫人海中了。

    赵钦被过往的船只发现，被船工拖到船上时，赵钦冷冷发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臭丫头，竟然敢把他推到河里，赵钦决定以后如果发现此女，一定要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上了岸，赵钦浑身湿透不敢在大街上行走，低头拢进了一条小巷。春夜的风冷的让他打了个寒颤，赵钦气的一脚踢开脚边的箩筐，骂道：“臭娘们，别让老子逮到你。”

    “砰砰砰……”

    破烂箩筐被赵钦一脚踢到了黑暗中，赵钦却迈不开脚。他低着头，发现有一个衣裳褴褛的小孩正抱着他的脚。

    “行行好吧，行行好吧……”原来这小孩子刚才躲在箩筐后边，他身上衣服破烂，想必是借着破烂箩筐避风。小孩跪在地上，脸蛋脏兮兮的，脸上脖子上都有淤青。在赵钦的脚边放着一个破碗，应该是在向他乞讨。

    赵钦看了这小孩一样，心中微愣道：“想不到这皇城中，竟然也有如此凄惨的乞儿。”赵钦从怀中摸出一块玉佩递给那孩童，道：“拿去吧，吃点饭。”

    那小孩使劲的点了点头，连忙跑开了。

    赵钦嘿嘿冷笑两声，只觉得自己身处长安城的巅峰，看尽了繁华，若不是今夜所见，他怕是永远也看不见人间疾苦。赵钦低下头，看着脚边的破碗，他起来端详，只觉得手指之间有千万斤之重。

    深深喘了一口气，赵钦走到了巷子头。忽然一阵声音传来，足有五六个孩童过来围着赵钦，其中还有刚刚赵钦见过的那个男孩。赵钦苦笑着，心中忍不住大吼道：“真是想不到啊，在这样一座皇城之中，竟然有如此之多连饭都不饱的孩子。赵钦啊赵钦，你身为赵国之主，你又为你的子民做过什么？”

    赵钦叹了一口气，道：“我出来的急，没有带银子。”赵钦看着对面那几个小孩忽然又觉得于心不忍，伸手在怀中摸了摸，最后将腰间悬挂的玉带撤下来递给他们。“拿去吧……”赵钦苦笑着从几个乞儿身旁走过，他苦笑的是自己别说为一国之民了，眼下他请这几个孩子吃一顿饭都做不到。

    “啊……”老友书屋

    赵钦刚转身，忽然那几个小孩犹如蚁群一般将他围住。

    片刻之后，赵钦呆呆地从地上爬起来，看着身上的外衣，穿戴的饰品全部都被劫走，他才真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赵钦像躲贼一样走在长街上，知道他路过清乐街头的那个酒铺时，他似乎明白了林子云当初念的那一句“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这一夜，赵钦在士兵宦官目瞪口呆，面色巨变的神色中走回了皇宫。他看着卧榻的软枕华被深深长叹一声，这一夜他叹的气比往日所有时候都要多。

    “陛下，苇城娘娘求见！”宫女在寝宫外喊道。

    “宣她进来吧。”宫女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位少年帝王的声音如此萧瑟，像是秋日的风吹过长安城街道，席卷灰尘的声音。

    苇城身穿红色宫装，端着一碗热汤放在案上，笑着开口道：“陛下，听他们说你心情不好。臣妾熬了一碗热汤，有凝神安心的作用。”

    赵钦笑着拍了拍苇城雪嫩的双手，喝了一口汤。

    苇城见他愁眉苦脸，笑着说道：“陛下，为何事忧心？”

    赵钦转过头，看着苇城，忽然笑了声。这笑声落在苇城的眼中，让她心中一惊，在她印象中从没有见过赵钦露出这种笑容。这种笑容让她瞬间有一种感觉，像是在面对一条毒蛇。

    赵钦脸上的冷笑一闪而过，站起身开口道：“朕有时候真以为整个天下都是朕的，可是朕今日才发现，朕不仅连心爱的女人，父皇都保护不了，甚至随便一个修行者都可以身份比我尊贵。”赵钦的声音渐渐有些颤抖，似哭似笑似悲鸣：“朕今日才发现连长安街上有什么，朕都不知道。”

    苇城轻轻走到赵钦身后，双手缓缓抱住这个遍体鳞伤的男人。

    “皇上，你还有我。”

    赵钦狠狠推开苇城，疯狂大笑道：“若我不是帝王，你也会跟着我吗？”

    苇城跪在地上，痛哭道：“陛下，苇城知道你不喜欢我。陛下心中最爱的人是上官皇后，甚至臣妾也比不上寺月月，比不上陛下后宫中的许多妃子。可是陛下，臣妾一心一意只对你，此情苍天可见。陛下若不信，臣妾今日愿意以死表明心迹。”

    赵钦竟是看了不看苇城一眼，他心中对全世界都已经失望了。

    苇城高耸的胸脯不停的起伏着，她眼神之中闪过坚决之色。苇城起身，抽出挂在寝宫中的长剑搭在脖子上。

    “哧……”

    长剑落地，血色的宫装与鲜血在红色的地板上盛开出一朵猩红的血花。

    赵钦疯狂地大叫：“来人啊，来人。”

    宫中的太监丫鬟看见这一幕，都乱了阵脚。

    “请御医，快去请御医来。”有人大叫道。

    赵钦搂着苇城，嘶声力竭道：“快去给朕把靖云司的道长请来，快去，快去把余道长请来。”

    苇城躺在赵钦的怀中，她好久没有这样仔细地盯着赵钦的眸子看了。这双眸子似乎比以前少了许多精神，没有以前那么明亮了。苇航伸手想要去摸赵钦的脸颊，只是这一刻她连呼吸都困难，手臂怎么也抬不起。

    赵钦紧紧握着她的手，血液已经染红了他的双手，赵钦心中更加难受。“爱妃，不要说话，朕一定会救活你的。”

    赵钦将苇城的手掌靠在自己脸上，他声音哽咽道：“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要这么做啊。我已经失去了朝雨，我不想再失去你。”

    “朕的身边只剩下你了，朕只要你陪着我。”

    苇城脖子上面的血液不停的滴答在地上，她的脸上却露出笑容。

    “陛下，苇城不会离开你。”苇城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脸上笑容一闪而过，眼睛缓缓闭上。

    赵钦疯狂大喊，这一刻他像是一只孤狼，嘶声力竭却无人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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