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正文卷 番外一 原来

(88106 www.88106.info)    故事的开始，是在陆微别五岁那年。

    那时候，新白娘子传奇播得如火如荼，还是无知少年的陆微别被赵雅芝的美貌吸引，迅速从一个啃脚少女蜕变成了头顶卫生纸缠筷子的女神经病。

    除了使用卫生纸装作白衣飘飘，她还深深地羡慕着白娘子的法力。五岁的小屁孩儿，正愁世界不能满足自己的控制欲，于是她曾无数次深情地乞求上天，如果能让她有个什么法力，控制控制这个世界，那可就太好了。

    事实证明，老天是睿智的，他绝不会让一个五岁小屁孩儿，为所欲为地把这世界捏圆捏扁。

    不过，人虽然不能控制这个世界，却能影响这个世界，这也算另一种程度的控制了，于是，上天给了她这么一个超能力，让她有机会看看，她的影响力有多强大。

    那天，五岁的陆微别照例从午睡中醒来，伸手向空中做了几个手势。不出所料，周围的一切事物都没什么变化，她仍然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小姑娘。

    她揉揉眼睛，脚步虚浮地往外走，正好看见她家的那只老猫大黄在爬窗。眼看着它大半个身子已经探到了窗户外面，她赶忙跑过去，拽住它的尾巴把它揪了下来。

    大黄吃痛，回手对着她就是一记猫爪神功，在她的胳膊上留了几道血印子。

    陆微别却没功夫关注那几道血印子，因为她发现，大黄的头顶，出现了以前从未出现过的数字，从0开始，迅速跳到了162。

    那数字一会儿便消失了，这让年少的陆微别松了口气。也许是睡觉睡得眼花了吧。

    可她一转头，发现她家鱼缸里孤独地活着的那条金鱼，头顶上也出现了数字。她看到那串数字的时候，它已经在开始变化，一点点地减少，最后定格在了3上。

    这堆数字，看得见摸不着，陆微别也不能拿他们做些什么。她当然不会当这是什么厉害法术，而是觉得自己一定是撞了邪。尽管当时她才只有五岁，但已经在她那个缺德的表哥那里学到了一堆的鬼神故事，因此对于撞邪这件事，她认为自己非常有发言权。

    于是陆微别跌跌撞撞地跑去和奶奶哭诉。只可惜，小时候的她还没有学过语文课，这让她始终不知道如何形容那些数字的外形。她只能模模糊糊地说，像是有数字悬在空中。

    奶奶看了眼“胡言乱语”的陆微别，瞬间就抓住了重点，眼睛明亮而坚定地盯着她。

    陆微别饱含热泪地盯着奶奶。

    是的！奶奶！你亲爱的小孙女中邪了，请带我去驱邪吧！

    奶奶不负她望地三步并做两步地跑了过来。

    陆微别挂着鼻涕拼命点头，把鼻涕甩得浑身都是。是的！奶奶！驱邪这种事情可不能耽误！

    奶奶终于跑到她身前，一把抱起了她。“哎呀，看着被抓的，都吓到说胡话了！这伤口深啊，得去打狂犬疫苗才行！”

    陆微别愣在当地，着急想说些什么再解释一下，却越急越说不出话来，只好崩溃大哭。

    此时奶奶已经拿好包，锁上了门，认真地安慰她，“没事的，一点都不疼，不疼不疼啊乖……”

    关于那天，陆微别最后的记忆，是在对中邪和针头的双重恐惧中结束的。

    第二天醒来，生活又一切如常，陆微别重新开始蹦蹦跳跳起来。如果一切就此结束，她一定会延续她小疯子的个性，快快乐乐地成长为一个真正普通的27岁少女。

    但是，开玩笑，自己求来的“福气”，跪着也要把它用完。

    事情发生后的第三天，陆微别家的大黄趁着家人不注意，把金鱼从鱼缸里捞到了地上。等家里人发现的时候，那金鱼早已命归黄泉、药石无灵。

    金鱼是陆微别奶奶养了好久，是五条鱼中顽强活下来的最后一条。奶奶气得够呛，满屋子追着大黄打。大黄不愧是出身世界霸主的种族，飞檐走壁四处逃窜，还顺手把所经之处的花盆杯子盘子一溜地往地上划拉，作为阻止奶奶前进的武器和障碍。

    漫天满地飞舞的瓷片之中，作为人猫大战的不起眼背景板，五岁的陆微别蹲在墙角处瑟瑟发抖。

    她清楚地记得，在她救回大黄的瞬间，那金鱼头顶出现了数字，然后慢慢地降到了三。

    那天，五岁的、弱小的、还不知道这世界是怎么回事儿的陆微别，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自己好像的确获得了超能力。

    顺便，她用自己仅有五岁的有限智商，对这个超能力进行了分析。

    那就是，她可能影响到周围的生命体的寿命，而且，她还能看到这种影响。

    陆微别吓得够呛，她挂着满脸的鼻涕泡，连滚带爬地找到了笔，在挂历上从三天前开始画斜线，一下子画了162个斜线。

    只可惜，还有些事情是哪怕她拥有超能力都无法控制的。

    比如，终于在人猫大战中惨然落败的奶奶，突然回头看到平日像皮猴子一样的小孙女满身泥土地踩在沙发上，把挂历画得像花瓜一样，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这种事情用不着超能力，用一般推断就可以判断。只可惜，当年的陆微别还太年轻，并不知道什么叫一般推断。

    所以她没有及时躲过那顿打。

    162天后，大黄坠楼。

    陆微别对着大黄的尸体，哭得昏天黑地。大黄年纪比陆微别还大，从她出生开始，它就陪着她、照顾她、保护她，还有……呃……揍她。

    她实在非常舍不得它。

    对她而言，金鱼只是看得见摸不着的生物，既不会和她交流，也不会和她抱抱。但大黄不同，她感受过它的体温，听见过它呼噜呼噜的叫声，摸过它的毛，还在它的怀里被它有些小刺的舌头舔过。

    它是她的另一个家人，但是它死了。

    而它的死亡，是她可以预见到的。她提前了整整162天，就预见到了它的死亡。

    可年少的陆微别，还不懂自己原来是可以救回大黄的，也不懂如何珍而重之地告别。

    这让她有些怨恨自己。

    所以，那天哭得昏天黑地的陆微别，情绪非常复杂。有对大黄的不舍、对死亡的恐惧、对没有好好告别的遗憾，还有对早知一切却什么都没有做的自己的怨恨。

    在别的小孩子还在单纯地或哭或笑的年龄，陆微别正式地失去了自己的简单纯真，成了心思复杂的……小大人。

    陆微别觉得她的某些行为会给别人带来毁天灭地的影响，却不知道那个原因究竟是什么。她明明没做什么坏事，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却还是无法克制这种影响。

    就像那只蝴蝶，它只是飞翔而已，却将无数人卷入了灾难里。

    所以，面对这些，她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谨小慎微。

    从大黄去世的那天开始，陆微别的家人惊喜地发现，他们皮猴子一样令人头疼的小姑娘长大了，成了落落大方、温柔懂事的小姑娘。

    她跟着父母参加过不少聚会，也跟着奶奶参加过不少邻里八卦大会，总能听到他们安慰熊孩子们的家长，“没事儿，孩子小时候都这样，到岁数就好了。我家那孩子，小时候疯得简直没样子，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好了。这就是成长的神奇之处。你别着急。”

    一般这种时候陆微别内心都在咆哮，亲爱的爸爸妈妈和奶奶，就算你们不知道你们亲爱的小姑娘的超能力，难道你们不知道我发生变化的那天是大黄去世的那天吗！你们的孩子性情突变像被附身了一样，你们不担心她受了什么刺激吗！

    但是她不敢说出来，她怕说出来以后，他们会惊吓过度或是急火攻心，然后让她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头顶上的数字从成千上万突降成0。

    她第一次看到人类头上的数字，也是她五岁那年。

    那天，陆微别因为大黄的死，哭得半死不活。陆爸爸看着心疼，问她想不想吃火炬冰激凌。她摸着肚子表示，她不想吃火炬冰激凌，想吃街角那家的米花糖。陆爸爸当时满脸慈爱地看着她，摸着她的头，温声表示让她乖乖等着，他去去就来。

    然后陆微别就看着他头顶上出现了数字，从两万多迅速跳到了0。

    陆微别发誓，那是她活到五岁为止的短暂的人生中，见过的最可怕的数字，和最可怕的温和笑脸。

    于是她扑身过去抱住陆爸爸的大腿，哭闹着表示她不吃米花糖了，还是吃火炬冰激凌比较好。

    陆爸爸看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更是心疼，忙着安抚她，“不哭了不哭了啊，乖，我都给你买。”

    陆微别哭得更大声，还不忘用他的裤腿擤了擤鼻涕。“我不吃米花糖，我最讨厌米花糖了！”

    最后，陆爸爸终于答应了她只买火炬冰激凌。她看着他头顶变回两万多的数字，终于安下了心。

    然后，因为吃了太多凉的，拉肚子拉到死去活来。

    那时，陆微别还不知道，影响别人，是每个人都拥有的超能力，也是每个人都拥有的幸福来源。

    她也不知道，人生最美好的地方，不在于控制这个世界，而在于，生活在这个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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