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子之手,将子拖走 113,舌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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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106 www.88106.info)    清风和明月得了吩咐去各处大殿报信,辛夷则是坐在旧居里等待。

    她的手中紧紧的握着那半块玉玨,想到当初从里头看到的羊皮小卷。

    师父……

    晶莹的泪珠从她的眼角一颗颗滚落。

    萧元祐见她哭的满脸都是泪痕,手指紧紧的扣着,指节发白,顿时心头酸软,将她抱起,放在榻上。

    “五哥。”辛夷说话带着浓浓鼻音,像极了撒娇,“我疼。”

    萧元祐伸手探了下她的额头,又摸摸她的脸,揉揉她的手,

    “你太过伤心,哭的多了,我让人打水过来帮你敷一敷,你靠一会。”

    等会还有很大的仗需要她去打呢。

    当然,萧元祐可以帮她处理了,不让她受一分的烦扰。

    可辛夷并不想全然的依靠他,很多事情她想要,也必须自己去做,这样才能成长。

    而他,只要站在她的身后,帮她查漏补缺,带着她一同成长。

    萧元祐出去叫人打水,辛夷坐在榻上怔怔发呆。

    太多太多的真相一下子充斥着她的脑海,辛夷觉得大脑都要炸了。

    没一会萧元祐端着水进来,放在床榻边,拧了帕子帮辛夷擦脸。

    换了几次帕子后,辛夷觉得心不是那么难受了,脑子也变得清醒。

    她端坐在那里,将所有的事情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甚至在接下来面对众多长辈师叔该怎么样的表现,应对。

    没过一会,外头真香进来回禀,

    “夫人,戒律堂希云真人的大弟子求见,他刚刚就来了,知道夫人在净面,就在外头等着,不敢打扰。”

    辛夷理了理身上的衣袍,将袖摆上的折痕给抚平,慢慢地说道,

    “希云真人的大弟子?那就是戒律堂的副手了?我不见副货,让他回去告诉希云真人,让真人亲来。”

    她说话的声音非常缓慢,仿佛带着一种浸润了水汽的温润,又仿佛带着年轻少女所特有的清脆。

    按理说,应该非常好听,但不知为何,每个字里都渗透出一股说不出的寒意,让人心底忽然发颤。

    “怎么?希云真人很忙么?悠关到朝天观前程的事情,希云真人还是很忙么?”

    希云真人大弟子在外头清晰的听到辛夷的声音,根本不敢再进去触眉头,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不仅如此,在他回去的路上,看到好几个大殿的师叔都没有亲来,好一些的派身边的大弟子过来。

    有那不在意的,干脆派一个掌管大殿杂物的小师妹过来。

    辛夷直直等了半天功夫,也没等到希云真人,更不要说其他的大殿掌殿真人。

    倒是傍晚时分,等来了从城外回来的国师。

    微云真人旧居里,辛夷从旧物里翻出一些线香,这是从前微云真人亲手制作的。

    线香袅袅飘散着,国师的神情有些恍惚。

    “哎,师叔,你还真是个实在心肠,被人拿捏了这么多年。”

    “我今日才知道,这些师叔是多么的目中无人,想来师叔早就把师侄代管朝天观事物的消息传下去了吧?

    今日师侄说有事情要让他们过来听宣,可各位师叔到如今也都还没来,可真是好金贵的身子呀。

    怎么?就算是代管朝天观事物,就能够被蔑视么?”

    辛夷冷哼一声,“师叔,真不知道你这么些年是如何管理观内事物,如何管理这些真人的。”

    国师,“……”

    这是在嘲讽他做的不好么?

    他堂堂一观之主,还需要个人来提醒他做的好不好?

    再说,她不过是个代管,又是晚辈,那些师妹师弟不过来不是很正常么?

    他不动声色,皱眉,

    “不能啊,你那些师叔最是守规矩,观主有令,从来都是立刻就到的。”

    言下之意,她不是观主,不来也是正常呀,就不要计较那么多了,哪个大殿还没点事情呢?

    “更何况,你是微云师姐的弟子,大家不看僧面看佛面。”

    辛夷心头冷笑,是啊,不看僧面看佛面,可是师父这张面早就不在了!

    国师能感觉辛夷的视线在他身上打转,目光里满是戾气,国师有些奇怪。

    就算辛夷混不吝,整个人看起来还是平和的,从没有过这样满身戾气的时候。

    是今日去码头上受到刺激了?

    国师大人是绝对想不到微云真人对于辛夷的另类教导法。

    更不知道眼前的师侄刚刚经历过怎样的惊涛骇浪,发现多么大的惊天秘密。

    “可惜啊,僧面佛面在众位师叔面前都不够用。大约是觉得师侄我不过是个暂时代管的,觉得无所谓尊重与不尊重吧。”

    她似笑非笑地,“我今日是必须见到各位师叔的,我倒要看看,到底这些师叔要看什么样的面才会遵守朝天观的规矩。”

    国师大人当即道,“这是自然的,闻玉,你去各大殿传信,让师叔们赶紧过来,这边大师姐有事情要公布。”

    那个叫‘闻玉’的看也没看辛夷一下,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没多久门外就听到各种应‘是’声,错落有致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不过,还没等到这些脚步声消失在旧居外,就见清风快步从外面奔入,急急的对辛夷道,

    “大师姐,希云真人在他的屋子自尽了!”

    辛夷心头蓦地一沉,希云真人作为戒律堂的掌院师叔,他的心性不是一般的坚韧,自尽?

    她是无论如何的不相信。

    更何况事情如此的凑巧!

    她简直不敢相信希云真人就这样死了。

    辛夷撇了一眼站在不远处同样不敢置信的国师,心忽然安静下来,淡淡道,

    “把消息传到各处师叔那里去。”

    夏日的白昼被时光拉长,旧居外高大乔木的枝叶在晚风中沙沙作响,天边火一般的晚霞肆意燃烧出血一样的颜色,遥遥映照在旧居高耸的屋顶上。

    把原本黯淡无光的旧居照耀的流光溢彩。

    天色暗下来,真香带着人将灯笼一一点上,瞬间,整个旧居内外亮若白昼。

    辛夷没有去往别处,甚至没去三清大殿,只是在旧居等着。

    她等着希云真人自尽的消息传到各处大殿那些师叔过来找她要说法。

    确实,那些掌殿真人来的都不晚,包括国师在内,一共是五个,如今来了三个。

    戒律堂的人倒是来的很多。

    辛夷让人搬了张椅子坐在廊下的台阶之上,四处的灯笼映照着殿外各处,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萧元祐站在辛夷的身后,沉默着,让辛夷的心很安定。

    至于国师,则是双手环胸,脸色黑沉,站在廊柱边。

    辛夷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默的看着下面那些或愤愤不平,或事不关己,或面色平静的各人。

    率先发难的是太清宫的韩云真人,

    “希云师弟到底是怎么死的,不知道大师姐能否给各位掌事真人说一说?”

    韩云真人漫不经心的,嘲讽般的叫辛夷‘大师姐’。

    辛夷微微起身,给韩云真人欠身行礼,

    “当不得师叔这声‘大师姐’,只是,你问师侄希云真人是怎么死的,我还真的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我回来后一直都在师父旧居不曾出去,我下午倒是曾经派人给希云师叔以及各位师叔传口信,说有要事相商……”

    她顿了顿,勾了勾唇角,“不过好像各位师叔都很忙,并不曾到来,这个希云师叔身边的师弟不是知道吗?”

    她敲了敲椅子的扶手,发出‘笃笃’之声,“刚刚有消息说希云师叔自尽了?各位师叔若是存疑,不妨各处抽调人手查个清楚,若是观内查不出来,也可以让大理寺,刑部各处衙门过来查。”

    “韩云师叔问我,我如何知晓?”

    韩云真人一双美目带着锐利的剑芒直直锁向辛夷,似乎要从她的脸上寻出什么破绽,

    “你会有什么事情和我们相商?就是你师父在世,如今也不过是和我们一样的。”

    她死死的盯着辛夷,可是,没有,她并没有寻到什么破绽。

    辛夷冷冽的眸子满是讥诮,愤怒的回视着韩云真人的视线,

    “是么?观主师叔没和你们说过么?如今朝天观是我代掌,那我就是主事!”

    “毕竟这些日子,观内各处都是来给清风和明月回事,我还以为大家都已经知道了,难道你们还不知道么?”

    “是啊,我师父在世,确实是和你们一样,想当初师父还和我说过各位师叔的事情,颇为怀念。”

    “她说当初在朝天观的日子是最好的日子,大概她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她一走,她怀念的那些师弟师妹们,对她的徒儿别说关照了,没踩上一脚就不错了。”

    整个旧居外安静无声,无人敢接话。

    不仅仅是因为今日韩云真人嘲讽般的质问,还有从前对于清风和明月的漠视。

    闻慧她们欺负清风和明月,国师对清风和明月受欺负的无视,这些真人真的不知道吗?

    知道的压。

    只是,谁也没有说上那么一两句。

    韩云真人有些撑不住,白皙的面容上浮出细细的水珠,微云真人和她虽不是同一个师父,自小却很要好。

    只是后来……她的眼神朝一边沉默无言的国师看去。

    “若不是你咄咄逼人,希云真人如何会自尽?定然是你假借代掌事的权利,发作了戒律堂的人,希云真人不堪被小辈羞辱这才无颜自尽!”

    韩云真人对着辛夷高声质问。

    辛夷‘啪’的一声,抓起放在椅子扶手边上的门栓,重重的砸在地面上,

    “我倒是头一回听说,叫人过来议事就是羞辱了,代掌事的权利,难道那不是权利么?”

    “你们虽说是真人,可是身在朝天观,难道不该遵守朝天观的规矩么?”

    “再说,我什么时候咄咄逼人了?清风与明月在此,各位师叔身边侍奉的人也在此,就想问问,是哪一个环节,哪一个人,哪一句话咄咄逼人了?”

    清风和明月上前一步,恭敬的行礼,

    “我们到各处都是见的师叔身边的大弟子,好言好语的,并不曾有丝毫的不敬,还请各位同门做个证。”

    辛夷翘起唇角,

    “韩云师叔还有什么想问的呢?我确实是晚辈,可是既然观主师叔给于我代管观内事物的权利,你们是不是应该配合?”

    “朝天观的观律是不是这样写着的?师叔?你说呢?”

    她将目光移到国师身上,一幅虚心请教的模样。

    国师见沉默躲不过去,只能道,

    “确实如此,当日本以为要闭关,再加上微微是师姐的大弟子,朝天观的大师姐,她代管是合情合理的。”

    辛夷点头,

    “谢谢师叔说公道话,那么我想问下,戒律堂是用来做什么的?戒律堂是用来规戒观内上下弟子。”

    “所有的赏罚都是从这里出去的,希云真人应该清楚代掌之人的权利,他不仅仅不遵守,只是派了个大弟子过来,他就是合规矩的么?”

    “可是你这样逼杀师叔就是你不对,你如今不过是代掌,等将来国师真的将位置传给你,到时候还有我们的立足之地吗?”

    辛夷站起来,怒视着韩云真人,

    “什么叫逼杀?我今日见都没见着希云师叔,传他理都不理我,他根本都没到我面前半步,他死,就成了我逼杀的?

    贪官断案也要假装讲究一下证据确凿呢,师父你倒是比贪官还不如啊,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希云师叔的死和我有关?”

    “我是怎么逼杀他的?我不过是叫人过来议事,就是逼杀了?”

    “师叔也是如此对待你的那些弟子的?那我可真要为他们感到悲哀了。”

    “太清宫不说和戒律堂一样,那也是香火旺盛的大殿,师叔就不怕祖师爷半夜来找你?”

    “你有了证据再来说我逼杀,没有证据,你就是污蔑我名声。”

    萧元祐冷肃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真人不妨说一说,内子是如何的逼杀的。”

    辛夷更是怒不可遏的站起身来,背着手,立在台阶上,看着下头的众人,

    “师叔,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所以你敢不敢把这件事情一查到底?”

    韩云真人被辛夷那鄙夷的目光看得头昏脑胀的,本来她对于微云真人的事情有愧疚,现在,哼。

    她原本想着朝天观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作为皇家道观,不论道教,佛教都盯着他们的这个位置。

    一旦真的把事情捅出去,一旦揭开,到时候必然天下皆知,朝天观作为皇家道观的位置将岌岌可危。

    朝天观的香火旺盛因为什么?就是有皇家御用的这个身份,还有国师这个位置。

    一旦朝天观的丑事暴露出去,那些虎视眈眈的人难道还不一拥而上把朝天观给分吃了?

    她想着如果真是和辛夷有关,到时候私底下解决就是,解决的方法也很多,大不了把辛夷逐出去就是了。

    当然,她还是想这个事情低调的盖下,辛夷认个错,到时候把戒律堂交到希云师弟的弟子身上就是。

    可没想到辛夷竟然如此的咄咄逼人,对咄咄逼人,她觉得自己一点都没说错。

    真是好歹不分!

    “查就查,也不要让各大殿出人手,直接把这件事情禀报给陛下,让三司来会审就是。”

    韩云真人厉声道。

    “师叔说的是,三司来审,今日见过希云师叔的人,希云师叔死前去过的地方,见过何人,说过什么话,都查得一清二楚,到时候师叔可以亲眼看看,亲耳听听,到底希云师叔的死和我有没有关系!”

    辛夷双眸微眯,直视着韩云真人,甚至带着一丝逼迫,问,“你看如何?”

    “不可……万万不可……”边上一道声音打断辛夷和韩云真人的对峙。

    说话的人是站在廊柱边上的国师,这会他走到辛夷的身边,

    “大家听我一言,希云师弟发生这样的悲剧谁也不想看到,大家都冷静一下,韩云师妹,你何必大动肝火。“

    “微微到底是师姐的弟子,虽说她不曾入度牒,但是她还是朝天观的人。”

    “这事不论怎么样,还是在观内处置即可。”

    “闹到陛下面前一个不好看,另外还给别人调笑的笑料。”

    他说的正是韩云真人心头想的。

    辛夷心头冷笑,这个时候出来做和事老?晚了!

    更何况,希云真人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是心知肚明。

    当日在密道,希云真人就想着让国师帮他解了身上下的符咒。

    他的把柄被捏在国师手中,那还不是要生就生,要死就死?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那些人,再移到国师身上,背过身去,

    “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何师父明明是大师姐,却没了国师的位置,朝天观的观主位置。”

    “也终于明白她为何要离开这个从小长大的地方,更加的明白,她为何会怀念,却从来不想归来。”

    “就因为有你们这群师兄妹啊,你们把面子,把朝天观的地位,把所有的一切看得都太重,反而丢失了身而为人的本性。”

    “既然你们对于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妹,师姐都可以无视,那么,我不过是和你们在一起一小段时间的外人,师侄,我为何要顾忌那么多呢?”

    她回转身体,冲着各位,

    “今日,我一定要去陛下面前禀报此事,我已经派人去大理寺,去刑部,去京兆伊,乃至宫里禀报。”

    “今日这逼杀的名头,我是无论如何也要洗清的。”

    仿佛一道春雷响动,如同重锤一般砸在众掌殿真人的心中,个人的面色变化精彩纷呈。

    “我甚至隐隐有了猜测,可是不敢诉诸于口,直到如今,我才敢说出口。”

    “所有一切,都是你们的逼迫,你们,一个都逃脱不掉。”

    此话一出,院内此起彼伏的咿呀惊呼声。

    就是一直气定神闲的国师,这会也是直接脚一滑,手撑在他身边的椅子背上。

    韩云真人心头晦涩,从辛夷第一句质问开始,她就心潮起伏。

    她真是没想到,这个一向看起来没有半点章法的师侄,竟然是如此聪慧明睿。

    想来,今日的一切,都是在她的计算之内吧,只不知道希云真人的死在不在她的算计之内。

    这一环一环的,先是让大家群情激奋,仿佛处于弱势,最后来个绝地翻身,把一记重锤打在众人的心上。收到奇效。

    整个殿外的气氛仿若被这夏日夜晚的余温给点燃,霹雳吧啦的炸开来。

    戒律堂来过旧居,希云真人的大弟子这会怒而立起,

    “师父掌管戒律堂,他的性子有些暴躁,因为必须要有威严,所以整个人看起来阴沉沉的。”

    “他和我说过,没什么人对他释放过善意,倒是微云真人曾经帮过他。”

    “这些年,他常常说一句话,就是让我等弟子一定要上进,因为他不知道将来他走了,如果我们不上进,是不是和微云真人的弟子一样,别人踩,还是被人光照。”

    他苦笑了一声,“现在,弟子终于知道了,没有踩,也没有关照,只有无视。”

    “他的死都被人无视了,只因为朝天观要面子,不能倒。”

    “弟子请大师姐命,请将此事直接禀报于陛下,请朝廷来查探,毕竟皇家道观,说是主,其实还是奴!”

    他的这番话直接让那些原本沉默的掌殿真人脸都黑了。

    皇家道观,香火鼎盛,这些真人一直都受到尊敬,一直觉得高于其他的同道一等。

    如今被叫破,不过是半奴半主……

    辛夷确实早就让萧元祐的那些黑衣侍卫,兵分几路,去城中报信了。

    各处的人来的很快,大理寺的人直接去看萧元祐这个头。

    韩云真人道,“萧大人乃是辛师侄的郎婿,所以,这个案子难道不应该避嫌?”

    大理寺官员一脸莫名其妙,

    “这位师太是吧……难道你们朝天观都是没有规矩的?看到观主都不见礼的么?”

    “我们大理寺很有规矩的,见到上司不管如何,都是要见礼的呀。”

    韩云真人,“……”

    她不过是想先发制人,萧元祐的厉害谁不知道,不过是不想让他参合到这里面来。

    其他各处的人也是来的很快,就连宫里,来的干脆就是崔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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