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93章 看不见的网与被点亮的灯

(88106 www.88106.info)    金陵的夏夜，燥热而喧嚣。

    新纪元开启后的第二年，世界的变化不再是那种惊天动地的巨变，而是像毛细血管里的血液一样，悄无声息地渗透进生活的每一个缝隙。

    位于金陵市中心的“顾氏全息医疗中心”顶层，顾搏远刚刚结束了一场关于“全球基因普惠计划”的跨国视频会议。他解开了衬衫的风机扣，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医生走了进来。那是顾家老二，顾承安。

    与大哥的沉稳威严不同，顾承安身上带着一种学者的儒雅与专注。虽然在家族事务中他一向低调，但在科学界，他是被誉为“能和凯文博士比肩”的天才。

    “大哥，数据出来了。”顾承安将一份全息报告放在桌上，“关于那个阿七，也就是‘试验体-007’的身体监测数据，老鬼那边刚刚传过来。”

    顾搏远立刻坐直了身体，眼神变得锐利：“怎么样？有失控的迹象吗？”

    “很奇怪。”顾承安推了推眼镜，神色中带着一丝困惑，“他的‘古神因子’活性不仅没有爆发，反而正在……休眠。老鬼说，那孩子自己给自己做了个‘手术’，把那个用来提供能量的核心动力炉给拆了。”

    “拆了？”顾搏远一愣，“那他靠什么维持生命？”

    “靠意志。”顾承安指了指报告上的一行数据，“他的身体正在发生一种不可思议的‘逆向适应’。他在用普通人类的生物能，去驱动那些残留的机械组织。虽然效率极低，虽然每天都在忍受剧痛，但他正在一点点变回‘人’。”

    顾搏远沉默了许久，长叹一口气：“这孩子，倒是像极了当年的晚舟。倔得像头驴。”

    “凯文那边怎么说？要不要把他带回来？”顾承安问。

    “不。”顾搏远摇了摇头，走到窗前，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活法的权利。这是晚舟用命换来的自由，我们不能再去干涉。只要他不危害社会，就让他去吧。告诉老鬼，暗中照应着点，别让人死了就行。”

    “明白了。”顾承安收起报告，正准备离开，却又停下了脚步，“对了大哥，季阳那小子最近又搞出个大新闻，你听说了吗？”

    “他又怎么了？”顾搏远听到老三的名字就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不是让他去搞休闲游戏吗？他又黑进哪国国防部了？”

    “这次倒没黑国防部。”顾承安忍不住笑了，“他在‘第二人生’里搞了个‘星火学堂’。专门给那些偏远地区、教育资源匮乏的孩子提供免费的全息教育。听说现在那个学堂的注册人数已经超过五千万了，连联合国的教育署都发来了感谢信。”

    顾搏远怔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这小子，总算干了件人事。”

    ……

    此时此刻，在数千公里外的非洲大陆腹地，一座偏僻的村落里。

    夜色如墨，没有电灯，只有篝火在跳动。

    一群肤色黝黑、瘦骨嶙峋的孩子正围坐在一个简陋的草棚里。每个人的头上都戴着一个略显陈旧、甚至有些破损的VR眼镜——那是顾季阳通过“星火计划”捐赠过来的。

    “好了，孩子们，今天顾老师要带你们去看看海底世界！”

    耳机里传来了顾季阳那充满活力的声音。

    随着程序启动，孩子们眼前的黑暗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蔚蓝深邃的海洋。五颜六色的珊瑚礁在身边摇曳，巨大的鲸鱼从头顶缓缓游过，发出空灵的歌声。

    “哇——！”

    惊叹声此起彼伏。对于这些一辈子都没走出过草原的孩子来说，这是神迹。

    “那是蓝鲸，地球上最大的动物。”顾季阳化身为一只可爱的小海豚，在孩子们身边游来游去，“但它们很温柔，就像你们一样。记住，无论世界多大，无论你们在哪里，只要你们愿意学习，愿意探索，你们的心就能像这大海一样宽广。”

    角落里，一个名叫阿玛尼的小男孩紧紧抓着VR眼镜，虽然他的身体还在那个破旧的草棚里，但他的眼神中，那种因为贫穷和闭塞而产生的麻木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团燃烧的火焰。

    那是对知识的渴望，对未来的憧憬。

    而在千万里之外的金陵，顾季阳摘下头盔，看着后台数据上那一个个亮起的小绿点，眼眶微微有些发热。

    “三哥，你哭了？”

    正在旁边喂猫的顾晚舟笑着调侃道。她刚刚哄睡了两个小宝宝，正好过来串门。

    “谁哭了！我是被屏幕闪瞎了眼！”顾季阳嘴硬地揉了揉眼睛，但随即又忍不住咧嘴笑了，“晚舟，你那个‘星火’系统真好用。以前我觉得当黑客最酷，现在我觉得，当个老师好像也不赖。”

    “因为当黑客只能破坏，而当老师是在创造。”季辰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袋刚买的宵夜，“烧烤配啤酒，祝贺顾老师桃李满天下。”

    “知我者妹夫也！”顾季阳欢呼一声，扑向了烧烤。

    三人围坐在地毯上，就像很多年前那样。只是这一次，没有了即将毁灭世界的倒计时，只有烤串的香味和啤酒的气泡声。

    “对了。”季辰开了一罐啤酒递给顾晚舟（无酒精版），“凯文说，‘文明引擎’最近捕捉到了一组奇怪的数据波动。”

    “又是古神残党？”顾晚舟眉头微皱。

    “不。”季辰摇了摇头，神色有些微妙，“这组波动来自……内部。准确地说，是来自全人类的潜意识深处。”

    “什么意思？”

    “还记得那个‘普罗米修斯’系统吗？它连接了全球几十亿人的意识。”季辰解释道，“随着大家的生活越来越好，那种求生的紧迫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孤独感’。”

    “孤独？”顾季阳咬了一口羊肉串，“现在大家都联网了，随便就能摇到人聊天，怎么还会孤独？”

    “就是因为太容易连接了，反而失去了深度交流的耐心。”季辰叹了口气，“凯文的数根据，虽然社交网络的活跃度在上升，但心理咨询的预约量也在暴增。人们在物质上满足了，但在精神上却开始空虚。他们在问：既然没有了怪物，那我们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顾晚舟沉默了。

    这是一个文明在解决了生存危机后，必然会面临的“存在主义危机”。

    “这事儿我也管不了。”顾晚舟摊手，“我都退休了，总不能再去给全人类当心理医生吧？”

    “但你可以给他们找点事做。”季辰笑着指了指天花板，“那个‘方舟号’，下周就要进行第二次跃迁测试了。这次的目标是那个‘天启者’遗迹所在的柯伊伯带。”

    “你想把这个过程公开？”

    “不仅公开，还要全民参与。”季辰眼中闪烁着光芒，“凯文设计了一套‘远程探索系统’。通过量子纠缠技术，普通人也可以操控飞船上的探测机器人，去亲身体验那种探索未知的刺激。我们可以把这次任务变成一场全人类的‘星际大冒险’。”

    “给这群闲得发慌的人找个共同的目标？”顾季阳眼睛一亮，“这主意绝了！这比我那个休闲游戏带劲多了！”

    “那就这么定了。”顾晚舟举起手中的无酒精啤酒，“敬星辰大海，也敬每一个闲不住的灵魂。”

    “敬闲不住的灵魂！”

    ……

    一周后。

    “方舟号”第二次跃迁测试正式启动。

    这一次，全球超过三十亿人同时在线。他们不再是被动的观众，而是成为了一个个小小的“探险家”。

    当飞船穿过虫洞，来到那片寒冷、寂静、充满了神秘色彩的柯伊伯带时，全世界沸腾了。

    人们操控着各自认领的探测器，在那些古老的小行星上穿梭，挖掘冰层下的样本，扫描那些刻在石头上的奇异符号。

    虽然大部分人可能只会挖到一堆普通的冰块，但那种“我在参与历史”的成就感，瞬间填满了那些空虚的心灵。

    而在“黑铁城”的那个废弃矿坑里。

    老鬼的小屋里也亮着一块屏幕。

    阿七正坐在一堆零件中间，手里拿着那个用来操控探测器的手柄。虽然他的动作还有些生疏，但他那只仅存的眼睛里，却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光芒。

    “喂，老鬼，你看！我挖到了一块紫色的矿石！”阿七兴奋地喊道。

    “大惊小怪。”老鬼在一旁哼了一声，但还是凑过来扶了扶护目镜，“那是‘虚空结晶’的伴生矿。不值钱，但在学术上有点研究价值。”

    “不值钱也没关系。”阿七看着屏幕上那块发着光的石头，嘴角微微上扬，“这是我第一次……靠自己的手，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了痕迹。”

    老鬼看了看少年那张终于有了点血色的脸，心中一动。

    “小子，想不想学点真本事？”

    阿七愣住了：“你是说……修东西？”

    “不只是修东西。”老鬼指了指那满墙的机械图纸，“是创造。顾晚舟那丫头虽然厉害，但她终究是个人。人会老，会死。但技术不会。只要你能把这些东西学会，哪怕将来古神再来，你也能造出比‘神性’更硬的拳头。”

    阿七沉默了片刻，然后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想学。师父。”

    老鬼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残缺的黄牙：“行。那从明天开始，别光知道拆自己了。给我把这台报废的机甲修好。修不好没饭吃。”

    ……

    金陵，顾家别墅。

    两个小宝宝已经睡熟了。顾晚舟和季辰依偎在阳台上，看着夜空中那颗最亮的星——那是正在返航的“方舟号”。

    “看来，大家都很喜欢这个新游戏。”季辰看着终端上不断刷新的好评，笑着说道。

    “因为这不仅仅是游戏。”顾晚舟轻声说道，“这是我们在告诉他们：就算没有神，人类依然可以很伟大。我们可以去触碰星星，可以去理解宇宙，也可以……去治愈自己。”

    “是啊。”季辰握住她的手，“就像那个叫阿七的孩子。凯文刚才发来消息，说他的身体各项指标已经稳定了。他找到了属于他自己的路。”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路。”顾晚舟靠在他的肩头，“这才是新纪元最美好的地方。没有标准答案，只有无限可能。”

    夜风吹过，带来了花园里茉莉花的清香。

    在这个被点亮的夜晚，无论是身处繁华都市的精英，还是躲在废墟角落的流浪者；无论是仰望星空的探险家，还是埋头苦读的孩童……他们都被一张看不见的网连接在了一起。

    这张网不再是用来束缚或者控制，而是用来传递温暖与希望。

    而顾晚舟，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的神，如今只是这万家灯火中，最温柔的一盏。

    她依然在守望，但不再是站在悬崖边，而是站在人群中。

    这就够了。88106 www.88106.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