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默认 第 349 章 来了
最新网址:www.88106.info
88106推荐各位书友阅读:长夜寄第一卷:默认 第 349 章 来了
(88106 www.88106.info) 牌匾挂上后没几日,一个秋阳和暖的午后,道观里来了位不同寻常的香客。
那是一位年近五十的老猎户,穿着半旧的皮坎肩,手里提着一只还在扑腾的肥硕山雉。
他很是意外的走进山门,目光先是扫过焕然一新的庭院和殿宇,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震惊与追忆,随即便看向了正在殿前石阶上慢悠悠清扫落叶的老道。
老猎户在原地站了片刻,像是确认什么,然后才大步走上前,声音洪亮,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乘雾道长?真是你?你……真的回来了?”
老道闻声抬起头,打量了来人一番,随即舒展开一个笑容:“王老弟?多年未见了!”
被称为王老弟的老猎户把山雉往地上一放,上前几步,仔细看了看老道布满风霜皱纹的脸,又看看他身上的旧道袍:“还真是你!我刚才在山下听人说,九阜观重修了,乘雾道长回来了,我还当是哪个招摇撞骗的假道士,冒了你的名头!没想到……真是你回来了!”
他带着感慨,“这观……荒了那么多,当年究竟……”
乘雾脸上的笑容淡了淡,摆了摆手,截住了他的话头:“陈年旧事,不提也罢。贫道回来了,观也重新立起来了。王老弟如今可还住在那鹰嘴崖下?”
“住!怎么不住?祖祖辈辈都在那儿。” 老猎户见老道不愿深谈旧事,也识趣地转了话题,目光再次环视道观,啧啧赞叹,“你这观修得……比当年还要齐整气派!瞧瞧这梁,这瓦,这院子……”
说完,他指了指地上的山雉,“刚打的,新鲜,给你添个菜。也算……祝观又立起来了。”
乘雾看了看那山雉,没推辞,点点头:“有心了。正好,进来喝口粗茶。”
两人进了西厢房,老道用粗陶壶沏了山上采的野茶。茶水清苦,却别有山野韵味。
老猎户也不客气,盘腿坐在蒲团上,一边喝茶,一边打量着屋内简洁却一应俱全的陈设。
“你这趟回来,是打算长住了?”
“嗯,落叶归根。” 老道啜了口茶,语气平淡。
“那敢情好!” 老猎户一拍大腿,“咱们这九阜崎一带,早年有你坐镇,山精野怪都安分的很。后来你走了,观也毁了,可是出了一些怪事的。”
老道端着茶碗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山野之地,哪能处处太平。各自小心便是。”
王老哥又絮絮叨叨说了些这些年山里的变化,哪个村子搬走了,哪条路塌方改道了……
对老猎户而言,乘雾就是他阔别多年、重新归来的老邻居,言语间少了香客的拘谨,多了旧识的随意。
临走时,老猎户站在山门口,回头又看了看“九阜观”的匾额和沐浴在夕阳中的殿宇,对送出来的老道郑重道:
“乘雾道长,你既回来了,这道观又立起来了,是好事。有啥需要搭把手的,只管让山下村子捎个信到鹰嘴崖,我腿脚还利索!”
老道稽首还礼:“多谢王老弟。”
老猎户摆摆手,扛起猎叉,身影很快消失在下山的石阶拐角处。
九阜观重建,乘雾老道归来的消息,随着山风与乡民的口耳,悄然传开。
认识乘雾的,不止老猎户一人。渐渐地,前来九阜观的香客中,开始夹杂一些上了年纪的面孔。
老猎户走后没两天,又有一位住在山坳里的老药农,背着一篓刚采的草药,颤巍巍地寻上了九阜观。
老药农年纪很大了,脸上沟壑纵横,但眼神还算清明。
他看到老道时,愣了好一会儿,才颤声问:“是……是乘雾小道长?” 他用的是几十年前的旧称。
乘雾看着他,鼻头微酸,“孙老伯,身子骨还硬朗?”
“硬朗啥,一把老骨头,就等着入土了。” 孙老药农摆摆手,目光却紧紧盯着老道,又看看四周崭新的殿宇,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困惑与一种沉痛的好奇:
“小道长,你……你总算回来了。可你这观……还有你那些徒弟们……当年,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的话语里带着山里人特有的谨慎与一丝恐惧:
“太突然了,没人知道怎么回事,只是后来……后来就再没见过你那几个活泼的小徒弟了。再后来,有天夜里,我们山下都看见这边火光冲天,第二天上来一看……就剩下一片焦黑烂木头了。再后来,你也……”
他打量着乘雾如今苍老憔悴的模样,叹了口气:“你也变得神神叨叨,一个人疯疯癫癫地下了山,再没回来。村里人都说,你们是招惹了山里什么了不得的‘东西’,遭了祸。可到底是啥‘东西’,能……能这么狠?”
老药农的问题直白而沉重,带着人们对未知灾祸最朴素的恐惧与不解。
老道听着老药农的叙述,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他背在身后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
徒弟们年轻而鲜活的脸,他们瞒着他偷偷下山后的绝望……
但他不能说出来。不是信不过这些老邻居,而是不能将他们卷入这注定血腥的复仇,更不能让“千面魈”的凶名进一步扩散,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或……某些他无法控制的变数。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再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却尽力维持着平静:“孙老伯,过去的事了。
“许是命中有此劫。是我这个做师父的,没护住。”
老药农听了,脸上露出惋惜悲痛的神色。他摇摇头,喃喃道:“造孽啊……多好的几个后生,还有这观……唉,都是命,都是命……”
他不再追问具体细节,山里人有山里人的生存智慧,知道有些界限不能逾越,有些真相不如不知。
他将背篓里的草药拿出一些,都是些宁神静气、活血化瘀的常见山货,放在台阶上:“这些,你留着用。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乘雾默默收下了草药,对老药农郑重地行了一礼。
老药农摆摆手,佝偻着背,慢慢下山去了。他的背影,比来时似乎更加沉重。
小狐狸一直蹲在厢房的窗台上,将这番对话听在耳中。
它看着老药农消失在山道,又看看院子里沉默站立、背影僵硬的老道,琥珀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
它知道全部真相,更能体会到老道此刻心中那翻江倒海却必须强行压抑的痛苦与恨意。
这些“故人”的来访和追问,像一把把钝刀子,反复刮擦着老道心头的旧伤疤。
每一次含糊的解释,每一次强装的平静,都让他对“千面魈”的恨意更深一分,也让那份与这片土地、这些旧识重新联结起来的、微弱的温暖感,变得更加珍贵而脆弱。
朔日,初一。
天色未明,九阜观的铜铃便在晨风中发出清越悠远的声响,穿透山间薄雾,悠悠传开。
这一日,是民间约定俗成敬香祈福的吉日。
果然,天色大亮后,通往九阜观的青石山道上,便渐渐热闹起来。不再只是三三两两的零星空客,而是有了络绎不绝的人流。
多是附近村庄的乡民,携家带口,提着竹篮,篮子里装着精心准备的供品。
新蒸的米糕、染红的鸡蛋、自家舍不得吃的腊肉、甚至还有用红纸小心包好的几文铜钱。
妇人们穿着浆洗得干净的布衣,孩子们兴奋地跑在前面,又被大人低声喝止,要他们“在道观里不可喧哗”。
偶尔也能见到几位穿着长衫、看似读书人或小商贩模样的男子,步履沉稳地走在人群中。
道观的山门早早敞开,庭院里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老道换上了一身格外挺括的道袍,头发也难得地梳拢整齐,用一根木簪绾住。
他不再静坐殿内,而是立在正殿前的石阶旁,神色平和地迎接着每一位踏入观门的香客。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人群,看似随意,实则锐利。
小狐狸今日格外安分,早早便跃上了正殿的屋脊,琥珀色的眼睛看着下方,倒映着下方攒动的人头与袅袅升起的香火烟气。
它的耳朵微微转动,捕捉着风中每一丝不寻常的动静。
白未晞没有出现在前院。她静立在正殿后方一扇半开的格扇窗内,身形完全隐在殿内阴影与窗外光线的交界处。
从这个角度,她能将整个前院,包括殿内香客进出的情形,尽收眼底。
香客们涌入庭院,先是被这崭新道观的齐整气象所吸引,低声赞叹几句,随即便怀着各自的心愿,涌向正殿。
殿内很快便显得有些拥挤,线香点燃后的青烟混合着人体温热的呼吸,在殿宇间缭绕升腾。
祈愿的低声絮语、孩童压低的惊叹、铜钱投入功德箱的轻微叮当声……各种声音交织成一片嗡嗡的、充满生机的背景音。
老君像前的供案很快便摆满了各式供品,色彩缤纷,香气混杂。
负责维持秩序的两位由老道临时请来的山下村中老实后生,忙得额头见汗,不断提醒着香客们莫要拥挤,依次敬香。
一切都看似寻常,充满了初一庙会特有的、喧嚣而虔诚的烟火气。
然而,就在某一刻。
殿脊上的小狐狸,浑身柔软的毛发毫无征兆地微微炸开一瞬,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淹没在嘈杂人声中的低呜。
它琥珀色的瞳孔骤然缩紧,死死盯住了下方人群中某个移动的身影。
几乎同时,窗后的白未晞,那一直平静无波的黑眸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冰棱破碎般的微光。
在下方那片由数十人的体温、呼吸、心跳、低语、以及最纯粹的祈愿念头所交织成的、庞大而温暖的“生之气”场中,突兀地,混进了一丝极其不协调的“东西”。
那“东西”没有温度,或者说,它的“温度”是反向的,是一种冰冷的、贪婪的“吸吮”感。
它也没有属于活人的、鲜活的“生气”波动,更像是一团精心模仿出来的、栩栩如生的“空壳”。
在这充斥着“求平安”、“求健康”、“求丰收”等正向愿力的环境中,这“空壳”内部,却隐隐散发着一股极其隐晦、却又无比纯粹的——恶意的审视。88106 www.88106.info
如果您中途有事离开,请按CTRL+D键保存当前页面至收藏夹,以便以后接着观看!
最新网址:www.88106.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