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9章 暗室中的坐标

(88106 www.88106.info)    奥术塔七层的灯光恢复正常后，阿尔德里奇做的第一件事是启动了一个林烨从未见过的法阵。

    那是一个嵌套了至少七层的复杂结构，从地板到天花板，将整个实验区包裹在内。法阵启动时，空气中响起低沉的嗡鸣，像是某种巨兽的呼吸。林烨感到耳膜发胀，视野边缘泛起细微的波纹——这是高维度屏蔽法阵的特征，他在图书馆的禁书里读到过。

    “时空锚定结界。”瑟薇低声说，她的声音在结界中显得遥远而扭曲，“能把结界内的时间流速和空间坐标暂时锁定，防止任何形式的窥探和回溯。”

    阿尔德里奇在控制台前快速操作，屏幕上刚才显示汉字的数据流被一层层加密、覆盖、最终彻底擦除。他的手法娴熟得令人心惊，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听着。”导师转过身，目光扫过三个学生，“魔法公会的调查组五分钟后到达。他们会带来‘记忆审视水晶’和‘时空回溯仪’。这意味着，他们会检查你们的近期记忆，还原这里过去一小时发生的一切。”

    卡尔的脸色瞬间煞白。瑟薇握紧了拳头。

    “所以我启动了这个结界。”阿尔德里奇继续说，“结界内的时间线已经被打乱，任何回溯魔法都只能看到一片混沌。但前提是——你们必须统一口径。”

    他走到房间中央，从怀里取出三枚银色的药丸：“这是‘认知稳定剂’，能让你们的短期记忆处于可塑状态。服下后，我会用暗示法术植入一段伪造的记忆：今天下午，监测法阵出现了一次普通的能量波动，强度中等，我们进行了常规处理，没有异常。”

    林烨盯着那枚药丸。药物的表面有细微的螺旋纹路，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如果我们拒绝呢？”瑟薇问。

    “那么调查组会看到真实发生的一切。”阿尔德里奇的语气平静得可怕，“而‘与其他世界通信’的罪名，足以让奥术研究小组永久解散，所有成员被终身禁止接触魔法研究。更糟的情况下……可能会被定性为‘试图引入异界灾祸’，那将是叛国罪。”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结界外的世界仿佛已经消失，只剩下这个被时间锁定的空间，和四个面临抉择的人。

    “我吃。”卡尔第一个伸手，接过药丸吞下。几乎立刻，他的眼神变得有些涣散。

    瑟薇咬着嘴唇，犹豫了几秒，也服下了药丸。

    现在只剩下林烨。

    “你不需要知道那是什么文字，林烨。”阿尔德里奇看着他，“你不需要理解那个信号的含义。有时候，无知是最大的保护。”

    林烨伸出手，接过药丸。但在放入口中的瞬间，他用舌尖将药丸顶到腮侧，假装吞咽。这个技巧他在矿场时学会的——有时候监工会强迫奴隶服用抑制魔力的药物，老矿工教了他们这招。

    阿尔德里奇似乎没有察觉。他开始施法，双手在空中划出复杂的轨迹，低声吟唱古老的咒文。林烨感到一股暖流涌入大脑，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在翻阅他的记忆书页。

    他集中精神，想象着阿尔德里奇描述的场景：法阵黄光闪烁，读数上升，他们启动稳定程序，波动平息。一遍又一遍，直到这段想象变得清晰而真实。

    与此同时，他小心翼翼地将真实记忆——那些汉字，那个求救信号——压缩、隐藏，埋入意识的最深处。这得益于“多维视界”带来的精神控制能力，他能将自己的思维分区管理。

    法术结束时，结界外传来了敲门声。

    “记住，”阿尔德里奇最后看了他们一眼，“现在你们记得的，就是今天下午发生的一切。”

    结界解除的瞬间，五个人走进了房间。

    为首的是个穿着深紫色法袍的老者，胸前佩戴着魔法公会的九星徽章。他身后跟着四个助手，分别拿着不同的魔法仪器。林烨认出其中一个是王室卫队的军官，但不是雷克斯。

    “阿尔德里奇导师。”紫袍老者微微颔首，语气礼貌但疏离，“我们监测到奥术塔出现三级能量异常，根据《王国魔法安全管理条例》，需要进行例行检查。”

    “请便，马格努斯大师。”阿尔德里奇退到一旁，表情平静。

    调查组开始工作。一个人用发光的魔杖扫描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记录魔力残留；另一个人启动了一个悬浮的水晶球，试图回溯时间影像；第三个人则走向林烨三人。

    “三位同学，请配合进行记忆验证。”他取出三块巴掌大小的蓝色水晶，“看着水晶，回想今天下午两点到四点之间在奥术塔内的活动。”

    林烨接过水晶。晶体入手冰凉，表面有细微的波纹流转。他按照阿尔德里奇植入的记忆开始回想：卡尔在调试设备，瑟薇在绘制符文，他自己在分析数据……然后法阵波动，他们启动稳定程序……

    水晶发出柔和的绿光，表示记忆连贯且无异常。

    调查员依次检查了三人的水晶，点了点头：“记忆验证通过。”

    另一边，负责回溯时间的调查员皱起了眉：“马格努斯大师，时间线非常混乱，无法还原清晰影像。这里似乎有高强度的时空干扰。”

    紫袍老者看向阿尔德里奇。

    “我们在测试新的屏蔽法阵。”阿尔德里奇面不改色，“可能是测试过程中产生了干扰。”

    马格努斯大师盯着他看了几秒，最终摆了摆手：“记录在案。能量异常记录为‘实验设备测试导致的常规波动’，风险等级：低。”

    调查组又花了二十分钟采集各种样本数据，然后离开了。

    门关上的那一刻，阿尔德里奇深深吸了口气，整个人似乎矮了一截。他靠在控制台上，手指微微颤抖。

    “导师……”瑟薇想说什么。

    “今天就到这里。”阿尔德里奇打断她，声音疲惫，“你们都回去休息。明天……明天再说。”

    离开奥术塔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雨已经停了，但夜空依然阴沉，没有星星。学院里的魔法路灯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投下摇曳的光晕。

    三人默默走了一段路。在通往宿舍区的岔路口，卡尔突然开口：“我……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关于下午的记忆，有些地方很模糊。”

    “认知稳定剂的副作用。”瑟薇说，“过几天就好了。”

    “是吗……”卡尔揉了揉太阳穴，向自己的宿舍方向走去。

    瑟薇看着林烨，银灰色的眼睛在夜色中显得深邃：“你呢？记忆清晰吗？”

    “还算清晰。”林烨回答，“只是有点累。”

    “那就好。”瑟薇点点头，也转身离开了。

    林烨站在原地，直到两人的身影都消失在建筑之间，才慢慢走回自己的宿舍。

    凯尔还没回来。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灯光。林烨没有点灯，他走到床边坐下，从嘴里吐出那枚银色药丸。

    药丸在黑暗中泛着微光。他把它小心地包在纸巾里，塞进行李箱的暗格。然后，他开始回想。

    不是阿尔德里奇植入的记忆，而是真实的记忆。

    “救命坐标”四个汉字，在他脑海中清晰浮现。不是模糊的印象，而是每一个笔画，每一个结构，甚至光线在空气中形成的微妙衍射，都历历在目。

    为什么是汉字？

    为什么是他能看懂的文字？

    巧合？还是某种必然？

    林烨走到桌边，点亮魔法灯，抽出笔记本。他快速画下那四个汉字，然后在下面列出所有可能的解读：

    1. 求救信号，附带坐标信息。

    2. “救命”是内容，“坐标”是标签。

    3. 可能是不完整的讯息，后面还有内容。

    4. 也可能是加密信息，表面意思不是真实含义。

    他盯着那四个字，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信号是通过什么方式传递的？

    如果魔力是信息，那么汉字作为表意文字，每个字都携带大量信息。将这些信息编码成魔力波动，穿越维度壁垒，然后在另一端解码还原——这需要多么精密的编码系统和多么强大的能量？

    除非……除非发送方对魔法有深刻理解，或者，使用的是与魔法完全不同的技术体系。

    林烨的思绪回到那些金属碎片。他取出一块，放在灯光下仔细观察。碎片表面的纹路在光线下微微反光，那些看似随机的线条，现在在他眼中开始呈现某种规律。

    他取出尺子和圆规，开始在纸上描摹那些纹路。一小时后，一个复杂的几何图形逐渐成形——那是一个三维坐标系，原点在碎片中心，三条轴分别延伸向不同方向。坐标轴上标注着刻度，但不是这个世界的度量单位。

    更关键的是，在坐标系的一个特定点上，有一个小小的标记。林烨测量了那个点的坐标：X=3.14，Y=1.59，Z=2.65。

    3.14是π的近似值，1.59……等等，1.59是π的一半？不，更精确地说，1.59接近黄金分割比例的倒数。2.65是什么？

    他快速计算：2.65接近自然常数e（2.71828）减去0.06828。或者是√7≈2.64575。

    数学常数。又是数学常数。

    林烨感觉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如果碎片的坐标系标注的是数学常数，那么那个标记点的坐标（3.14，1.59，2.65）可能不是随机的。它可能指向某个特定的“位置”——在数学空间中的位置，或者在真实空间中的位置。

    也许，这就是“坐标”。

    敲门声突然响起，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清晰。

    林烨迅速收起碎片和笔记本：“谁？”

    “林烨同学，还没睡吧？”是宿舍管理员的声音，“楼下有人找你，说是你的亲戚。”

    亲戚？在这个世界，林烨没有任何亲戚。

    他警惕地走到窗边，向下望去。宿舍楼门口站着一个披着斗篷的身影，看不清楚面貌，但从体型看是个女性。

    “我马上下来。”林烨回应道。

    他穿上外套，将碎片和笔记本锁进行李箱，然后下楼。

    楼下的女性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掀开斗篷的兜帽。那是一张中年女性的脸，容貌普通，但眼睛很亮。林烨从未见过她。

    “林烨同学？”她的声音很轻，“我是薇拉，在学院图书馆工作。阿尔德里奇导师让我给你带些东西。”

    她递过来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小包。林烨接过，手感沉重。

    “导师说，今晚的事你处理得很好。”薇拉压低声音，“但他让我提醒你：有些门一旦打开，就很难关上。有些知识一旦获得，就很难忘记。你要想清楚，自己是否准备好承担后果。”

    说完，她重新拉上兜帽，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林烨回到房间，打开油布包裹。里面是三样东西：一本手抄的笔记，一枚银色的戒指，还有一张纸条。

    笔记的封面上写着：《维度壁垒理论与跨界通信——未完成稿》。翻开第一页，是阿尔德里奇工整的字迹：“以下内容基于古代奥术文献和本人三十年研究，尚未验证，可能有误，谨慎参考。”

    戒指看起来很普通，但内圈刻着一行小字：“当真实过于沉重，可以选择暂时忘记。”

    纸条上只有一句话：“碎片很重要，保护好它们。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我。”

    林烨坐在床上，一件件看着这些东西。笔记里详细论述了不同世界之间的信息传递机制，包括编码方式、能量需求、风险分析。戒指显然是某种精神防护装置。而纸条……纸条透露出的不信任感，让林烨感到一阵寒意。

    阿尔德里奇在保护他，还是在利用他？那个求救信号，导师是真的不知道含义，还是假装不知道？

    窗外传来钟声，午夜十二点。

    林烨将笔记藏好，戴上戒指。戒指接触皮肤的瞬间，他感到一股清凉的气息流入大脑，让混乱的思绪平静下来。

    他重新摊开笔记本，盯着那四个汉字和碎片坐标。不管阿尔德里奇有什么目的，不管学院、魔法公会、王室有什么算计，有一件事是确定的：

    某个世界——很可能是地球——正在求救。

    而他有可能是唯一能理解这个求救信号的人。

    这就够了。

    林烨开始工作。他将碎片坐标和汉字信号结合起来分析。如果碎片是来自发送方的物体，那么它的坐标系很可能与发送方的参照系一致。而汉字信号中提到的“坐标”，很可能就是指这个坐标系中的某个位置。

    但问题来了：坐标系的原点在哪里？坐标轴的方向如何确定？度量的单位是什么？

    他需要更多数据。

    林烨想起了图书馆禁书区的那本《空间裂隙观测笔记》。笔记里提到过“坐标已抹除”，但如果作者真的完全抹除了坐标，为什么还要特意记录下来？也许，坐标以某种形式隐藏在笔记的其他地方。

    他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图书馆早已关闭，但他有阿尔德里奇的银色徽章，可以进入禁书区。

    值得冒险吗？

    戒指传来轻微的震动，仿佛在警告。

    林烨深吸一口气，做出决定。他换上深色的衣服，将必要的东西装进一个小包，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宿舍。

    午夜后的学院寂静得可怕。魔法路灯在雾霭中投下昏黄的光圈，远处的奥术塔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林烨避开巡逻的警卫，沿着建筑阴影快速前进。

    图书馆的大门紧闭，但侧面的小门——那是供夜间值班人员使用的——虚掩着。林烨推门进去，里面一片漆黑，只有安全灯发出微弱的光。

    他轻车熟路地走向地下室的楼梯。禁书区的门锁着，但他用银色徽章轻轻一刷，锁扣发出轻微的“咔哒”声，门开了。

    地下室里比白天更阴冷。林烨点亮一盏便携魔法灯，光线在书架间投下摇曳的影子。他很快找到了那本《空间裂隙观测笔记》。

    这一次，他仔细检查笔记的每一页。纸张的厚度、墨迹的深浅、装订线的痕迹……在第三十七页和三十八页之间，他感觉到纸张的厚度有细微差异。

    林烨小心地分开书页，用灯光斜照。在装订线附近，他看到了——不是文字，而是一系列极细微的针孔。如果不仔细看，会以为是纸张的天然瑕疵。

    但他认出那是盲文。或者说，是类似盲文的点阵系统。

    他拿出纸笔，将点阵描摹下来。点阵分为三组，每组六个点。按照二进制的解读方式……

    第一组：3，14

    第二组：1，59

    第三组：2，71

    前两组和他从碎片上测得的坐标前两位一致。第三组是2.71，接近自然常数e，而他测得的碎片坐标第三位是2.65。差异在误差范围内吗？

    林烨快速计算。如果度量单位是某种基于数学常数的比例尺，那么2.65和2.71的差异可能是由于参照系不同造成的。就像地球上的经纬度系统和这个世界的星图标示法之间的转换误差。

    他继续翻页，在笔记的最后，封底的内侧，发现了一幅手绘的星图。星图很简略，只标注了三颗星：一颗在中央，两颗在两侧。旁边有一行小字：“当三星连珠时，门将开启。”

    三星连珠？天文现象？

    林烨将星图临摹下来，然后将笔记放回原处。就在他准备离开时，地下室深处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像是书页翻动的声音。

    但禁书区里，除了他，应该没有别人。

    林烨熄灭魔法灯，屏住呼吸，隐入书架间的阴影。脚步声从深处传来，缓慢而谨慎。

    一个人影从书架尽头出现，手里提着一盏发出绿光的灯笼。光线照亮了他的脸——是雷克斯，那个刀疤脸的王室特派员。

    雷克斯在书架间穿行，似乎在寻找什么。他在《空间裂隙观测笔记》所在的书架前停下，抽出那本书，快速翻阅。然后他皱了皱眉，将书放回原处。

    他继续向前走，最后停在了标有“古代奥术帝国”的书架前。他从怀里取出一件东西——那是一块发光的晶体，和奥术塔监测法阵里的水晶很像。

    雷克斯将晶体贴近书架，晶体开始发出脉动的蓝光。随着光芒的闪烁，书架上一本看似普通的书籍表面，浮现出了隐藏的文字。

    林烨在阴影中看得分明：那些文字，是汉字。

    虽然只有几个词，但他认出来了：“紧急协议”、“维度锚点”、“回收程序”。

    雷克斯迅速记录下这些文字，然后将晶体收起，隐藏的文字消失了。他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地下室。

    林烨等了整整五分钟，才从阴影中走出。他的心脏狂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终于找到了确凿的证据。

    王室——至少王室中的某些人——知道汉字。他们知道另一个世界的存在，甚至可能有某种“协议”。

    而雷克斯在寻找的“维度锚点”和“回收程序”，听起来就像是在定位某个坐标，然后执行某种行动。

    回收什么？回收穿越者？还是回收那些碎片？

    林烨摸了摸口袋里的碎片，感到一阵寒意。如果王室在寻找这些东西，那么他手中的碎片，可能比想象中更加危险。

    他迅速离开图书馆，返回宿舍。一路上，他不断回想刚才看到的一切：隐藏的盲文坐标，三星连珠的星图，雷克斯和那些汉字。

    回到房间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凯尔在床上睡得正熟，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林烨坐在桌边，在晨光中摊开所有线索：汉字求救信号、碎片坐标、笔记中的盲文、星图、还有雷克斯的发现。

    碎片开始拼凑起来了。另一个世界（地球）在发送求救信号和坐标。这个世界的某些势力（王室、可能还有其他人）知道另一个世界的存在，并且在秘密行动。而阿尔德里奇，似乎站在一个微妙的位置——他知道一些真相，但选择隐瞒，同时又在暗中保护（或利用）林烨。

    而林烨自己，是这个漩涡的中心。因为只有他能完全理解那个求救信号。

    窗外的天色越来越亮。学院里开始响起晨钟，新的一天开始了。

    林烨将所有的笔记和线索加密收好。他戴上那枚银色戒指，感受着它带来的清凉平静。

    不管前方是什么，他已经没有退路。

    今天上午还有课，下午要去奥术塔。而他要做的，就是在各方势力的注视下，扮演好一个“普通的天才学生”，同时暗中寻找那个坐标的真实含义。

    如果那个坐标真的指向地球的某个位置，如果求救是真的……

    那么无论风险多大，他都必须做些什么。

    因为在那一边，可能有无数人在等待救援。

    而在这一边，他是唯一能听懂呼救的人。88106 www.88106.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