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游 第二十一章 堪笑一场颠倒梦

(88106 www.88106.info)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转眼腊月已至，整个临安一片忙碌，却是都在准备着过年。虽然连年战争，这年也是要过的，这是百姓们快乐的日子，充满了对新的生活期盼的日子——活着，就是有希望的。

    齐子澄早就开始安排士夫楼的“千年风雅”年夜饭，为了宣传，不惜血本地让损友元仲山呼朋唤友拖家带口地去试吃；钱晟也在墨青玄的指导下，推出了清茗阁六味茶饼套装作为清茗阁的特制年货，一推出即大受好评，临安城中万人空巷，几乎人手一份。钱晟猛赚一笔，自然送了不少到白府来，北游、唐绾和老乌都吃得大为过瘾，白虚瑕对此也赞誉有加，让墨青玄高兴了好几天。他这个点子，其实来自于老乌做的茶饼，经过调味变形，做出了六味茶饼来。中间一个大饼，糅合六种名茶，边上六个小饼围绕，却是各自的不同口味，盛在清茗阁的翠色礼盒里，煞是好看。

    白虚瑕也着实忙碌，其他人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却也不去过问。唐绾也很忙，忙着给家里捎去消息，说已成功混入白虚瑕身边，然后如正常女孩子一般游览接近年关的临安，也从未耽搁了暗器的练习，北游还特地给他在院子里架了一个木桩；墨青玄更忙，早出晚归，小心翼翼，比白虚瑕还要神秘。北游也很忙，忙着读书，念诗。但不管怎样忙，每天早晚，他们四人，加上老乌，总是在白府的厅中，边用膳边聊天。

    如今他们正在吃饭，他们说到了酒。于是唐绾问茶雅酒狂，究竟孰高孰低。白虚瑕如是回答：“人道‘客来正月九，庭迸鹅黄柳。对坐细论文，烹茶香胜酒’，对我而言，茶自是胜过酒千倍百倍。但茶道酒道，同源分流，没有相较的意义。只不过有的人更好茶，有的人更嗜酒罢了。”

    墨青玄突然想，是不是宋金，也没有争斗的意义？只不过有的人是金人，有的人是宋人，那么，为何不能共存？他的想法，总是很丰富。

    自从好生安顿了宋、金二人到梅家村之后，众人再未见过顾准和曾中尘。墨青玄常羡慕宋、金二人能够静享田园生活，北游笑他：“等你到他们那个年纪，估计也能了。”墨青玄叹道：“希望那时，已经打退了金人，还我河山，百姓安居……要我三十四五，岂不是还有二十年？！”又转眼看看白虚瑕，笑道：“那时候小白都有胡子了，哈哈，哈哈哈哈……”唐绾道：“和你一样，成了白毛老猴子。”墨青玄撇他一眼：“你还说，二十年之后，看谁还要你……哎哟！”却是被唐绾用碟子敲了一下。

    四人的相处越来越融洽，虽然唐绾、墨青玄和北游少不了斗嘴，却都知道彼此并无恶意。唐绾似乎早就打消了刺杀白虚瑕的念头，只是一心一意地在这里吃白饭，北游和墨青玄包括老乌对她的态度，都好了很多。用罢了早膳，白虚瑕又待出门，墨青玄也急匆匆奔了出去。唐绾早就看腻了冬日的西湖，偏偏最近又未下雪，见不到那断桥残雪，想拉北游去远些的地方游玩，北游却要认真做功课。她不由得也佩服起这个小子来。北游一直很尊敬白虚瑕，对他的话，虽然嘴上要逞强，但也明白是为了自己好，故每天都会认真做功课，从未懈怠。

    唐绾总不能练一天暗器的。于是她决定要解开这个缠绕她心里很久的秘密——那就是墨青玄的行踪。

    她早知道白虚瑕是忙着筹办军备，把交子换成白银，等等琐碎的事情，还要去几个忠义的大臣府上打招呼，却不知道墨青玄每天是去做什么。今日他下定决心，要跟在他后面，探上一探。

    墨青玄什么也没带就出了门，只有腰间插着自己用惯了的那只秃头大笔。唐绾轻功了得，毫不费力地跟在他身后。临安府中来往行人又多，墨青玄不可能发现她的跟踪。

    只见墨青玄七拐八绕，竟然没有迷路，熟门熟路的走到一家店铺前——唐绾一看，匾上两个大字“撷音”。待墨青玄走进去许久，也不见出来，只得装作闲逛，也走了进去。

    原来这“撷音”，是一个乐器铺子。古琴占了半边墙，高高瘦瘦的掌柜瘫在一个快朽了的木椅上，眼皮抬也没抬。唐绾道：“掌柜的，适才是不是有个黑衣小子进来？他却是去了哪里？”

    掌柜微微睁眼，道：“进了琴里，进了琴里。”好像说梦话般，又道：“真宗皇帝言，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原来琴中也有俏佳人，老头我好生欢喜，好生欢喜。”唐绾见这老头说话如唱歌一般，还如此轻薄，不由发怒，却听到脚步声，慌忙离开。墨青玄自内室走出，手里捧着一个大包袱，道：“周老先生，这些日子真是多谢你的指点！晚生就此告辞了！”

    那掌柜这次终于睁足了眼睛，嘿嘿一笑，道：“我还得感谢你呢，给老夫做了这么多日的饭菜不说，桃花运也捎来了……”墨青玄对后一句话甚是摸不着头脑，但早就知道这个周自羽老头行为古怪，心想身怀奇艺之人难免特立独行，所以反而不以为奇，只是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转身欲走。身后突然传来周自羽的声音：“墨小子，有个真心的朋友不易，不管发生何事，都要相信彼此，好好珍惜。”

    墨青玄回过头去，展颜一笑，露出白白的牙齿，满屋的古琴似乎都要响了起来：“周老先生放心，我和小白会是一辈子的朋友。”周自羽挥挥手道：“去罢去罢，有空回来，多给老夫弄点糖醋里脊，可别馋死我了……”

    “这个自然！我去也！”墨青玄说着便蹦了出去。唐绾听得清楚，却也还是弄不清怎么回事，只得继续跟着墨青玄。

    墨青玄这次，终于开始问路。却是来到一座楼前。楼高只两层，每层却有两丈。彩绸金灯，红缨翠带，热闹非凡。

    这座楼，在临安是大大的有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尤其是男人和有了男人的女人——

    这便是花朝坊。

    花朝坊在重建临安之后不久建起，江南虽然也被金军摧毁，但毕竟物产丰富，临安府又是行在之所，恢复得着实快速。脱离了兵荒马乱的日子，又开始过起表面上安居乐业的生活，那么享乐自然就是众多达官贵人的追求。花朝坊在当时应运而生，并且当仁不让地坐上了临安青楼龙头老大的位置。

    花朝坊门牌并不大，整体规模也甚至不如莺歌楼等等身后有官员撑腰的后起之秀，但因为是临安府第一家青楼，加上老板娘月夕经营有道，坊内女子又真的个个国色天香，才貌并重，故深得颇有品位、追求品位、冒充品位的一群文人士大夫和官宦子弟的追捧。花朝坊做的都是回头客生意，但每天慕名而来的新鲜面孔仍然源源不断，所以生意一直好得非常。

    月夕不过三十出头，却已经看尽人事，长袖善舞，八面玲珑。花朝坊长盛不衰的另外一个原因，便是这里实乃官员们聊天谈心的好去处。虽然每日热闹非凡，但二层的各个隔间却清幽无比，隔音功夫更是一等一的，比皇宫大内都来的安全，不必担心隔墙有耳，因为有耳也听不见。官员们整日进出花朝坊，少不了让月夕给个照应，久而久之大家都是熟头熟面，所以月夕的人脉，其实比白虚瑕还要广——不管是主战派还是主和派，不管是忠臣还是奸臣，只要是进青楼的人，她一贯不得罪，一贯处得好。

    如今，墨青玄也踏进了花朝坊。虽然他只有十五岁，身材却已颇高，堂堂的剑眉星目，加上常年绘画的骄傲气质，十年练剑的飞扬神采，立刻涌上来几个喜欢嫩草的卖笑女子。年底将近，谁都想多赚几个钱，多置几件新衣裳，多买一些烟水西州坊的胭脂水粉，在新的一年，踩到花魁和红牌的头上去。

    唐绾见到墨青玄走进花朝坊被那群浓妆艳抹的女子围住，脸就绿了。心想这黑土小子，看上去呆呆傻傻不晓人事，没想到居然会到这种地方来，还面不改色地进去！她一顿足，一撅嘴，哼了一声，便飞身折返。心道：再也不要管他了！让他在那群女人堆里淹死吧！却又想起那日斗茶，墨青玄对她说的话来，哼，这色魔一定是去找那个什么兰什么芷了！明明是青楼女子，还把名字取得这般孤芳自赏！那日斗茶会上，唱就唱了，还那么故作清高的！哼，自己唱的，又不比她差！自己不会弹那个圆琴，但是会发暗器呢！多少琴都给打烂！……以后，以后再也不要理墨青玄那个色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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