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第七十八章 爽约

(88106 www.88106.info)    六月，襄国城中持续了一个春天的干旱天气依然没有缓和的迹象，饥荒也如同浓密的森林大火一样在城内迅速蔓延开来，从最初的百姓上街乞讨发展为大规模的饥民外出就食，大街上每天都能见到因饥饿而死的难民。一时间，偌大个襄国城被死亡的阴影折磨得满目疮痍，如同遭遇了恐怖的战乱一样冷清。此情此景，石勒不得不将粮库中的军粮分发给百姓，以解燃眉之急。即便如此，每天仍有成群结队的百姓相约外出，逃往冀州、并州等地，石勒看着，也是无奈。

    “主公，我刚刚收到前面快马来报，那刘琨自称大都督，联合了段疾陆眷、段匹磾兄弟，分兵三路正杀奔襄国而来。”石勒的部将逯明说。

    “什么？”众人大惊失色。“那段氏兄弟去年不是刚刚跟咱们结盟了吗，怎么会兴兵来犯？”

    “呃，我查到，此次出兵完全是那刘琨挑的头。段疾陆眷虽然与王浚闹翻了脸，可段氏鲜卑始终都受着朝廷的册封。此次刘琨好像是得了长安那边晋朝皇帝的诏书，他自己做了大都督，并任命那段匹磾为幽州刺史，故而联合段部一同前来围城。”

    石勒听完，面色凝重。他斩杀王浚，将王浚的头颅送给汉帝刘聪，就是听了徐光等人的意思，希望转移祸端给汉国，让天下人都知道他是替刘聪卖命，才袭杀王浚的。此刻，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并州的刘琨就找上了门，这多半也和近来流民不断逃亡并州有很大的关系。刘琨果然狠毒，借着襄国饥荒，库中无粮，伺机出兵来攻，而且联络了实力强大的鲜卑部落，想想都够人受的。关键是这刘琨以晋朝大都督的身份，节制这段疾陆眷等人，使得本来与石勒结为盟友的鲜卑人也刀兵相向，着实令人下气。

    “那段末波可在军中？”石勒倏地转过头问逯明。

    “啊，这个我倒是没太注意，只知道那段文鸯因伤病缠身，留在辽西养伤。那段末波嘛，我再派人去打探。”

    “好，我于段末波有大恩，此人又是个极重义气、恩情的人，想来必然不会轻易与我为敌，务必要与他联系上。”石勒说。

    逯明领命而去。石勒环顾众人，深深地叹了口气。

    傍晚，逯明派了一个机灵的鲜卑士兵，来到鲜卑大军营寨附近，见机行事。此时鲜卑大军离那襄国不过百余里路程，刘琨那头也亲自带兵从并州出发，与段疾陆眷相约在襄国城外三十里处汇合，好一起攻城。

    逯明的亲兵趁着鲜卑士卒在营寨就近的河边饮水，混入到人群中，跟着众人一起回应。那亲兵本就是流亡到襄国的鲜卑人，丝毫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他谎称是段疾陆眷的信使，终于摸索到了段末波的营帐中。

    “首领那边有什么口讯？”段末波头也不抬地问道。

    “呃，这……将军可否屏退左右。”亲兵支支吾吾地说。

    “喔？”段末波猛地抬起头来，仔细端详了这亲兵一阵，然后对着侍卫一摆手，几名手持长枪的侍卫领命而出。

    “说吧。到底什么事情这么神秘？”

    “将军，在下是从襄国来的。”

    “啊。”段末波猛的一精神，如触电了一般。

    “自从上次邺城一别，我家主公分外挂念将军。不曾想今日再见，却要水火不容，我家主公……”

    “别说了，”段末波站起身来，激动地不住大口喘着粗气，“我岂能不记得石将军的恩情，只是，此次出兵，就连大首领段疾陆眷也是不怎么情愿，无奈段匹磾一再怂恿，说什么受晋朝厚恩。我们段氏虽然身处边外，可历来英雄辈出，也都是极重情义之人。那段匹磾忠于晋朝，就如同我终于石将军一样。不过，你回去告诉石将军，我段末波曾立过誓言，今生今世绝不敢与将军为敌。眼下的事情，你容我想想法子，好劝退首领撤军。实在不行，等到了襄国围城，我借口不出兵就是了。”

    段末波跟逯明的亲兵又说了一番，怕引起外人注意，亲自将他送出军营。那亲兵骑着快马，星夜兼程返回到襄国，向逯明回报。

    送走逯明的亲兵之后，段末波独自回到帐中。如刚才所说，他本就不愿意大老远的出兵前来围攻襄国，更何况他与刘琨也没什么交情，刘琨加封段匹磾为幽州刺史，于段末波也是毫无关系，甚至对段疾陆眷来讲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好处。想到这里，段末波脸上不禁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将军，这么晚了，还要外出啊？”侍卫问。

    “嗯。”段末波皱着眉头，应了一声，然后翻身上马，直奔隔壁的段涉复辰大营而来。

    段涉复辰是前任首领段务勿尘的弟弟，也就是现首领段疾陆眷等人的叔父，在鲜卑段氏部落中威望极高，是仅次于段疾陆眷的第二号人物。段末波骑着快马，深夜闯入段涉复辰的大营内，来到他的帐前，掀开军帐便闯了进去。

    “哈哈，侄儿，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段涉复辰笑着问候，倒也不怪段末波没有礼节。

    “叔父，侄儿特意来看您来了。”

    段末波同样大笑着，叔侄俩一阵寒暄，段末波不急不忙地切入正题。

    “叔父对此次出兵，围攻襄国怎么看？”段末波笑着问。

    “啊，嘿嘿，侄儿有话就直说，咱们叔侄没必要拐弯抹角的。”段涉复辰说。

    “哈哈，好。叔父想必知道，去年受了王浚之命，围攻襄国，我被那石勒擒住，好在石勒不愿与咱们鲜卑部落为敌，才没有杀我。如今王浚死了，又冒出个刘琨来，对咱们指手画脚的。那刘琨一句话，咱们就得率着大军从辽西赶过来为他卖命，如若这场仗打赢了，最终受益的人无非是刘琨而已，与咱们鲜卑部落何干，咱们在辽西过的好好的，总不至于跑到襄国这里来占山为王，这里也不适合咱们鲜卑部落生存。更何况还未必能够打赢，我去年同石勒交手就知道，他南征北战多年，手下精兵良将不比咱们少，咱们何苦为了汉人的事情，与羯族人为敌。你说呢。”

    段涉复辰怔怔地听完，深有所触，叹息道，“这个道理我自然是明白，出兵之前我就和段疾陆眷说了这事，只是那段匹磾……”

    “叔父，孩儿要说的关键就在此处。”

    “噢？”

    段末波忽然压低声音说，“现在外面流传，段匹磾借着汉人的势力，不断壮大自己。此次出兵，那刘琨居然隔过首领，封了段匹磾为幽州刺史，其二人之间的关系由此可见一斑。再者，段匹磾此次出兵，只带了一些羸弱残兵来，其精锐部队全部留在了家里。他口口声声要为晋室效忠，剿灭石勒，自己却是不肯卖力，其心不可测啊。我怕到时候，咱们几部人马跟石勒拼的你死我活，而笑到最后的却是那段匹磾和刘琨二人。”

    段涉复辰听到此处，才微微一惊，他脑子里又浮现出兄长段务勿尘去世之时，把臂嘱咐他要尽心辅佐段疾陆眷的场景。段疾陆眷是个忠厚长者，而段文鸯、段匹磾，甚至段末波兄弟三人则个个英勇无敌，且桀骜不驯，段务勿尘在世时最担心的就是兄弟不睦。此时，虽然不知段末波所言真假，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兄弟之间嫌隙已经构成。如任事情这样发展下去，无论如何都不会有好的结局。

    “你先回去吧，太晚了，这事情容我想想。”

    段涉复辰好像突然之间老了十岁似得，努力地挣扎着起身，做出要送客的样子。

    “好，叔父，您歇着吧，侄儿回去了。”

    段末波与段涉复辰道别，又飞马回到自己营中。

    第二天傍晚，新被晋朝皇帝任命的大都督刘琨，带着两万名官兵来到离襄国三十里的一个名叫鱼庒的地方，安营扎寨。他此前曾与段部鲜卑今日黄昏在此地汇合，然后明天一早几路大军杀向襄国而去。

    刘琨独自站在惨淡的夕晖中，望着不远处破败不堪的村落，心中涌起莫名的孤寂感。襄国饥荒严重，百姓流离失所，刘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第一反应便是趁机攻打襄国，好将石勒赶出赵郡。

    石勒此前为感激刘琨将他母亲送回给石勒的恩情，曾立誓三年内不会出兵并州，此时仅过了一年的时间。向来注重礼仪，饱读诗书的刘琨也顾不得太多的诸如落井下石、趁人之危的闲言碎语，毕竟对方是胡人，且是晋朝的死敌。只要能在最佳时机消灭敌人，自然是大功一件，可以一吐近年来被汉国压制的阴霾心情，想必远在长安的晋愍帝也会对他刮目相看了，尽管那晋愍帝现在只不过是个十多岁的毛孩子。

    “报，将军，将军，不好了，不好了……”

    一名骑兵从南边飞奔而来，还未曾下马，便惊慌着叫道，看得刘琨是满脸的不高兴。

    “什么事慌成这样，有没有个军人的样子。”刘琨怒吼道。

    那骑兵滚鞍下马，笔直地站在刘琨面前，低着头胆怯地瞄了他一眼，深吸了几口气，才敢继续说道，“将军，确实是大事不妙，那鲜卑部落爽约，带着兵逃回到辽西去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刘琨大惊失色，比刚才那骑兵还有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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