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婵娟 第四章：爱恨纠结两依依（3）

(88106 www.88106.info)    师星尘挣扎了足足一个时辰才昏睡过去，似乎是没了力气，整个人都化为了软泥，冷秋遥竟然也累得倒了下去，心底的痛久久不散，颤抖双臂抱着怀中的人，一刻一分也不敢松软，全身似乎也被抽去了力气，嘴唇抵着汗湿的额头湿发，颤抖地呢喃出一声，“星儿……”抱着衣衫凌乱的师星尘，冷秋遥也昏睡了过去。

    曙光初见，冷秋遥就及时醒转，低头看见窝在自己怀里婴儿般的睡脸，青丝顺着肩头滑落，冷秋遥竟然瞥见了五六根银丝混杂在墨色中，心底有些惊讶。或许她是太让自己受累，才会早生了白发吧，思及此，冷秋遥心底有些心疼。“星儿。”你到底经历过多少痛楚。那些病痛的折磨，可以的话就让我替你吧。

    冷秋遥思虑纷纷时，覆住眼睑的温顺的长长睫毛微微颤动，接着缓缓抬起，一双水染过的眼眸如同最美的黑色珍珠，又暗沉深邃如黑夜，明亮如曙光。眼眸凝着冷秋遥，躺在冷秋遥怀中的人表情有些疑惑的模样。

    冷秋遥见她醒了，想起昨夜的折腾，见她现在的模样，心底就安心了恨过，但还来不及说话，身旁的人突然翻身如同白蝶飞起，一个回旋白衣翩飞如花朵初绽，玉手抓着衣襟，片刻沉吟，眼眸冷冷地盯着冷秋遥，秀眉微拧，乌发散披在肩头，一缕还挂在嘴唇上，启唇时，青丝才柔滑落下，清冷的声音道，“发生了什么？”裹胸没了，是他吗？刚刚自己那副模样，他自然是发现了自己的女儿身了吧？但是，就算他知道云倾公子是女人又能如何，他不可能知道我就是云倾公子，云倾公子是我师星尘。

    冷秋遥站起来，道，“对不起，星儿。”师星尘听着那声星儿，浑身颤了一下，脸色微微异样，冷秋遥又道，“昨夜你痛得晕倒，之后又噩梦连连，所以……”

    “别说了。”师星尘隐隐想起了些什么，自己看了他的命，之后因为身体早已残缺，自然承受不住，所以被反噬……之后……那不是做梦，那是发生过的，所有人因我而死，而我却活了下来。师星尘良久沉默，突然抬头盯着冷秋遥，冷喝道，“不许叫我星儿。”你没资格。

    冷秋遥心头被生冷地一刺，愕然难语，见她脸上的怒气更是不解，就算自己昨夜无意轻薄了她，她也不该连自己叫她名字都剥夺，片刻冷秋遥才缓缓道，“星儿，你怎么了?”

    师星尘突然出掌，那掌法甚是怪异，凭空生出一种力道，将冷秋遥被拖了过去，师星尘五指抓住冷秋遥胸口，似乎是要抓下那一块肉一般，师星尘狠狠地道，“冷秋遥，星儿不是你能叫的。别以为我不会杀了你。”

    冷秋遥发觉她是认真的，她和昨夜似乎不同，现在的模样，像极了再天绝镇要杀自己那般，冷秋遥却很是不解她无端的变化，性情如此不稳，问道，“星儿，为什么生气？我哪儿做错了吗？如果是我惹你不高兴……”

    “住口！你没资格让我生气。不许叫星儿。”师星尘才发觉自己竟然变得如此容易动怒，什么时候开始的。师星尘松手，一掌打开了冷秋遥，淡淡地道，“好自为之，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你气我叫你星儿吗？”冷秋遥实在有些弄不清她的反复无常，“是你答应了可以叫你星儿的。如果不叫星儿，你要我叫你什么。”

    “什么都不必叫。”师星尘道，“你最好离我远点，我不想看到你。”

    冷秋遥心底被扎得生疼，良久颓然一笑，“好！我会按你说的离你远远的，不让你看见。”

    师星尘莫名心头一紧，他什么时候会如此难过地笑，秋遥根本就不会笑。

    冷秋遥走到门口，目光落向门外，不去看师星尘的表情，缓缓道，“等你的病好了，我就离开。”

    “我没病。”师星尘道，望着冷秋遥背影，不禁疑惑，为什么看起来，他已经不是自己熟悉的秋遥。

    “除非你安然无恙，否则我不会离开你半步。”冷秋遥坚定地道，回头凝着师星尘的眼眸，微微一笑，饱含宽容和温柔。“我不想你被病痛折磨，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病。”

    “我……”师星尘莫名地心底柔柔地痛，几乎没法说话，我的病根本没救。“不必白费力气了。我的命如此，我已经不再强求。只要做完我该做的事情，我死而无憾。”即便这是因为你，我也恨，可我只恨自己自作自受。

    “什么是不强求？什么是死而无憾？”冷秋遥道，“难道你没有要活下去的理由吗？你还很年轻，还有很长的路，你真的甘心人生如此短暂吗？”

    “短暂？”师星尘笑了笑，不确切地悲伤，“我活过的时间比你长得多，长到我觉得累了。”

    “你到底多大年龄？”冷秋遥问，太多时候看来，她的容貌和年龄似乎并不符合，无论她的言语还是举动走说明她应该不止十五六岁。实在来说，冷秋遥实在不能想象，云倾公子竟然比自己大。但他居然会是女儿身，很多时候也都出人意料。

    “我活过的时间比你能想象的要长很多很多。”师星尘依旧淡笑，一抹不在乎的模样像极了冷秋遥初见的云倾公子，仿佛看透一切的随意。“长到我几乎记不起太多东西。一年年，蓦然回首，才发觉，天下之大，却再也没有任何故人的消息。”师星尘凝着冷秋遥的脸，微微一笑，“这些，你不会懂。”我也不会给你机会让你懂。

    当年的战鼓声中，烽火长歌，那些笑，那些悲，一起走过的人再也找不回……尸骨哀鸿，烽烟厮杀，风中的琴声，妖娆红影的微笑，倾绝男子的威凛……太多人一起走过，到后来，天各一方，再到各归黄泉，这红尘中独独留下我，这个被老天抛弃的人。欲将酒盏酬知己，半枕黄粱无故人。三千枯骨为情义，荒冢无处埋忠魂。人间浮世，百年残躯，吾将老，只恨再也不能相聚。

    成为他们中的一人并非我所愿，我从出生以来来只是个过客。我冷眼见证了他们开启的一个新的朝代，埋葬了我的过去，他们给了天下人一个新的开始，却因此埋葬了自己。直到失去，我才发觉于他们，我不是过客。

    按娘的计划，让他们散落各方，以为可以避免一场无妄血光，却最终一个个，依旧因我而死。水桃夭，墨劲竹，霜寒，红枫，爹的四将，也是爹的知己手足，如今，我也总算见到他们中两个人的后人，而霜寒和红枫的后人终究无处可寻。

    师星尘不自觉地落下了眼泪，想起他们死的时候不会哭，但想起和他们在一起的那些时光，却再也忍不住悲伤。

    “小丫头，跟着我的队伍，丢了我可不管。”

    “战场上都是你死我活，一个小姑娘家真让人不放心。”

    “等战争结束，就是天下太平了。那时候，你也就可以回家了。”

    “你和你家公子都是神人。真不该把你当小丫头看待。”

    “慕容傲青那个混蛋！想抢我的永月，想都别想。”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简简单单的两句话要如何来概括着五十多年的过往。

    “星儿。”冷秋遥没料到一番交谈会引起眼前人的悲痛，一粒粒珍珠般的眼泪滚落，这一刻那深入骨髓的悲伤那么明显，她那么脆弱。“星儿，哭出来就好。”冷秋遥给了师星尘一个怀抱，给了她肆意悲伤落泪的地方，就是他的胸口。

    “秋遥。”师星尘抓着冷秋遥的衣襟，嘤嘤地哭了出来，过去呈现在眼前，再也抑制不住这么多年来被用仇恨强行压制住的悲痛。昨夜那一场梦，那个因为失忆而出现的过去的自己，唤起了太多回忆，这天下没了故人，独独留下了自己，还有那些回不去的回忆。天上和地底的对比，这一刻终究无法抵挡决堤的泪水泛滥成灾。

    “星儿。”冷秋遥轻抚着师星尘的发丝，明白她的心底一定有太多太多的事，只是她不告诉自己，自己无处可寻，不能强求她，也不会强求她，但即使不明白她心底到底藏了什么，却还是忍不住为她伤心。

    师星尘哭红了眼，二十多年的悲痛在这一刻发泄出来，她不知道为什么可以在冷秋遥面前做到，但是她没时间去想。就算他和他爹的容貌都有些像爹，但他不是爹，和爹无关。即便和爹有同一个姓氏，他也和爹没有任何牵连，而是仇人之后。

    冷秋遥抱着师星尘哭完后颤抖发软的身体，轻柔地拭去师星尘眼角的泪珠，柔声道，“好些了吗？”

    师星尘微微点了点头，说不出谢，也不觉得自己该谢。师星尘只是用红肿的眼睛望着冷秋遥，很平静，没有怨恨也无波澜，只有一种淡然宁静。88106 www.88106.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