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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106 www.88106.info)    《冒烟的笔》1.引子

    天还没亮，晨的淡蓝和夜的黛青正不可区分的融合在一起，湿湿的薄雾静悄悄的悬垂在蓬笠村中，使一切的尘嚣都无法到达那里。乡村清凉的风夹带露润的气息，抚挲着无垠的稻海，在黄和绿的旷野回荡起轻声的欢悦；朦朦胧胧的天地间，几条蜿蜒曲折的小路匍匐在绿草野花上，谁也看不清它们通向哪里。

    破晓永远是转眼间发生的事，冥冥中，蝉鸣已经不知不觉地从田地、竹林、玉米地里席卷而来，鸡鸣狗吠，把村民从被梦幻揉皱的睡眠中唤醒；水井吱呀吱呀的响，炉灶的柴草温热好了白粥酸菜，大人们粗粗吃一些就得开始忙碌了；五六月是农忙的季节，因此男人早早地骑摩托车载上莲藕玉米等农作物到镇子卖，女人和老人就扛着谷耙，爬上平整的楼顶整理丰收好的粮食，而易柒那么大或更小的家伙一般被留在家里，看家。

    满头银发的陈爷爷从床底翻出那些跟了他大半辈子的画具，上面蒙了厚厚的一层灰土，大半辈子画画的经历缓缓的浮现眼前，他小心仔细的用抹布擦拭着，那出土的往事，伴随着尘封的画具，在布满老茧的手下渐渐清晰，他的双眼却一点点的模糊；要不是昨天那通突如其来的电话，所有人都没有那么细致的意识到已经过了十年了，时间真是最伟大的催眠师。

    “老头啊，我们都等了十年了，女儿有了消息我们应该高兴才是啊。”奶奶坐在简陋的厅子里抹了抹眼睛说。

    “那不孝女，早就叫她去上学好好读书，她就是不听，像我这样画大半辈子画也好啊，偏偏要跑去嫁给一个做生意的商人。”爷爷言语间满是悔恨和叹息。

    十年前的一场赌博风波，把他的女儿和一个商人卷进了逃亡之路，而十年后的今天，那个商人已经还清了所有的债，一个电话就要带走和爷爷生活了十年的孙子。

    古色简朴的房子，一下子陷入了·沉寂的气氛中，连空气都仿佛被蒙上了一层厚重的灰。

    “那是那丫头的命呀，现在回来就好，柒儿不用再跟我们熬苦了。”奶奶说着又难过起来。

    老爷爷长叹一声，语气里已经听不出埋怨的气息，“那不孝女说他们晚上回到家，你去多准备点好吃的吧。。。我想带柒儿出去走走。”

    “去吧，记得回来吃饭就行了。”奶奶轻轻叹了一口气，她缓缓地背过身去，翻着屋里的簸箕和豆子，无论过多少年，她都不会忘记女儿最喜欢的是吃她煮的红豆。

    “好。”爷爷看着她有点弯了的腰，内心更加难过，身为穷画家的自己，一辈子都没让她和女儿过上好日子啊。

    咚咚咚，易柒三两跳下了楼梯，头发长长的像个年轻的乞丐，一双眼睛却充满了灵气：“外公，不是说要带我出去逛逛吗？”

    “是啊，走吧。”爷爷挤出一点笑容，提着他心爱的画具离开了那栋简陋的平房。

    一条白色的大狗，围着爷孙二人转来转去，易柒伸手抱着大狗，抓了抓它背上长长的毛道：“死狗，留在这看家知道么，我和外公要出去。”

    小白依旧摇尾巴跟着他，“站住！别跟着我，你再这样下次不给你骨头吃。”易柒晃了晃拳头。

    小白似乎听懂了般，哼哼地回到门口乖乖坐下，那条陪伴他长大的狗一直很听他的话。

    “我们要去哪里？”易柒问。

    “到了你就知道啦。”

    “我帮你拿吧，那些颜料看起来蛮重的。”

    “呵呵，好，好。。。你长大了有力气啦，你拿吧。”爷爷把颜料稳稳地传给了易柒，那祖孙两人交接的瞬间，像一幅被时间定格的画。

    一条狭而崎岖的小路向前延伸，路两边刺蓬蓬地长满青草，粉红色黄色和白色的花熏香了村子的风，混合着牛粪的独特味道；村民弯腰收割着饱满的稻谷，卷起的裤腿上凝结的是下一个季度的希望；妇女弯弯的扁担挑着肥料，身后的脚印深深浅浅，使爬满棚架的瓜果长势优良；无忧无虑的小孩，光着脚丫漫山遍野的跑，柔和的晨曦永远偏爱那些纯真的笑；停留在野鸡冠花上的小蜻蜓，点睛了白云下永恒宁静的悠长；蔬菜地竹篱笆边的蒲公英，起飞了童年一个又一个无暇的梦境。

    那便是易柒心中对“乡土”的印象。

    爷爷在稻田边上驻足，放下了画板画架，他深深呼吸着那热爱的空气，“柒儿啊，我知道你像你妈妈一样不喜欢画画，外公不强迫你，但今天，你能不能听外公的话，看外公画完这一幅画好不好？”爷爷是带着无奈的语气说的，柒要是像以前一样拒绝，他还是拿那任性的孙子没有办法。

    易柒做了一个认真思考的样子，很勉强似的歪了歪嘴角说：“好吧，这次听你的。”

    “好，好！外公等你这句话等了好久啊。”爷爷喜出望外，对着稻田挑了个最好的角度支起画架，架上了新的画布。

    自从易柒被送到这里后，爷爷一直没有画他热爱的油画，因为画油画需要时间，照顾他的孙子也同样需要时间，但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爷爷是个画家，同时也是祖国的很早一批高材生，当初为了易柒和家人的生活，他毅然去当了老师，后来被学生和老师们一致推举为令人尊敬的校长，他便再也碰过油画笔。

    柔和的风中，金色的稻海此起彼伏，爷爷戴着眼镜用铅笔构着图，过多的观察使他模糊了眼睛；在农村里，戴眼镜的人可是很受尊敬的，所以路过的伯伯婶婶都友好的跟爷爷打招呼：“陈校长早上好啊。。这么有兴致带孙子画画呢。”

    爷爷微笑着说：“是啊，孙子过几天要跟他妈妈去城市了呢，再不画以后就没机会咯。”

    在一旁玩弄花草蟋蟀的易柒听了，莫名的感觉心里一酸，他安静的把用草织的手环放在一边，开始用心的看爷爷画画。

    “清晨的稻海，漾起鸟语的微波，路旁的繁花，争妍斗艳；在人们匆忙赶路无心理睬的时候，云隙中散射出灿烂的金光。”爷爷念起了他最喜爱的泰戈尔的诗。

    他看着柒的眼睛说，柒儿呀，你知道为什么给你取名叫‘易柒’么？

    为啥啊？

    一是，外公带你去算过命，祖先们说你是易家有史以来第“七”个以笔为生的孩子呀。

    二是，你的命属水，木能固水，所以取了“柒”这个字，但木能固水，同时也能吸水，看你以后怎么选择了。

    啊？

    你要记住，做人其实像画画一样，以后你会遇到很多人很多事，但永远不要害怕，哪怕只剩下你自己一个人啊；不管以后你去到哪里都要记住，这里的风景永远是最美的艺术，因为这里，是你的家乡，你属于这里。

    易柒不由地怔了一下，我的家乡？

    金黄的稻田，戴草帽弯腰忙碌的农民，远处逐渐缩小的树木，连绵不绝的山坡，还有天上被日出映得光芒万丈的云朵，那些熟悉的风景被爷爷一一用大量白色、黄色和橙色的颜料画在布上，画里呈现着刺眼的阳光，让人产生一种不可言状的迸发的激情，易柒被震撼的目瞠口呆。

    时光像小溪里的水，永远阻止不了它的流动；于是就这么不知不觉的，太阳升到了中天，喜鹊拖着长长的尾巴在凉荫中叫唤。

    爷爷摘下眼镜，眯着眼睛看了看太阳，然后放下手中的笔道：“走咯，是时候回家吃饭啦。”

    “那你画好了吗？”

    “呵呵，画完了，但是没有画好。一幅画是很久很久画不好的。”

    “呃？”易柒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在回去的路上，爷爷讲了很多他年轻学画画的事，那时，易柒才知道，用“传奇”去形容他外公的人生真的一点也不夸张。

    “汪汪汪。”大老远就听到了小白兴奋的叫声，柒一进门就看到两张明明很陌生，但却感觉很亲切的面孔，对面的夫妇更是手足无措的流下两行滚烫的泪；他们的亲近让柒也很手足无措，那是一顿很难吃的团圆饭。

    入夜，一颗无名的星在摸不到的黑暗里熠熠生辉，

    于是，一颗虔诚的心静静地绽放在暖风的夜；

    可他伸手不见五指，听不清前面行者和后面来人的脚步声，

    无力地让漫上额头细密的汗，去模糊走过的和要走的路；

    他惶恐着四下大喊，却发现连回音都丢失的无影无踪。

    是否，你也无奈的放下了所有，孤单地踏上一条遥远的未知旅途？[www.kanshu.coM]88106 www.88106.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