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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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106 www.88106.info)    “我偏不,东方,我今天就要多管闲事。”说罢,忽然转身,面向流霜,问道:“你到底是否还爱着宁王,若是爱着,为何还要离开。受了一点伤算什么,你们中原人都是这么脆弱吗?”

    流霜想不到暮夕夕会这般直白地问她,登时不知如何回答。

    暮夕夕的话令段轻痕极是不愉,眉毛一挑,声音忽然变得凌厉起来:“暮夕夕,你若再这么无礼,别怪我不客气。”

    他话里的寒意和凌厉令流霜心头一颤,记忆里,他从未见深沉儒雅的师兄这么冷狠过。

    而暮夕夕,似乎也没想到段轻痕会这么对她。就那样愣住了,良久猛然抬眸,好看的深眸中隐有水光在闪耀,她一字一顿道:“东方流光,你是个卑鄙小人,你喜欢她是不是。就是因为喜欢她,所以才会救她的,是不是。什么她只是你的师妹,我看你们两人早就你情我诺了!可怜,我这个傻子,还有外面那个疯子,被你们耍的团团转!”

    舱内因为她的话,登时陷入到一片沉寂。只听到暮夕夕急促的呼吸声。

    段轻痕的神色虽然依旧平静,但是周身忽然似被冷意封结,一双深沉的黑眸也闪耀着隐忍的怒气。良久,他才切齿说道:“出去!”

    暮夕夕一言不发,转身冲出舱门,甩帘而去。

    舱内的气氛愈发压抑了,流霜因为暮夕夕的话,极是震动。难道......难道师兄......那是不可能的,若真是那样,为何,她从来没感应到师兄的感情。

    正想寻机说点什么,来冲散舱内尴尬的气氛,舱外又传来一阵洞箫声。

    段轻痕淡淡挑开窗帘,那一人一马伫立在河口处,是那样的清冷和寂寞。

    此时,船已经到了黄河的入口,黄河里水流湍急,没有大船,是无论如何也跟不下去了。

    “霜儿,你不看看他吗?这是最后了。”段轻痕淡笑说道,顿了一下,又道:“你若是此时后悔,还来得及!”他这话说得很艰难,字字句句都充满着涩然。

    流霜摇摇头,道:“师兄,你难道不了解我吗?我说了不回去,就永远不会回去。”昏黄的灯光下,流霜清澈的眸中,一片决绝和坚定。

    段轻痕眼见得大船行的愈来愈快,岸边那抹身影很快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渐渐消失不见。

    他轻叹放下帘子,心底深处忽然无端悲凉。

    爱情,或许是这世上最虚无缥缈的东西。但是,你一旦陷入到爱情里,纵使你多么理智,多么潇洒,终究还是忍不住深陷,一直陷到不可自拔的境地。

    就如同他。

    他凝神瞧着此时坐在榻上,神色自若的流霜。

    灯光忽闪着,映出她微蹙的眉,清澈的眸,苍白的唇。就是这样一张脸,就是这样一个寒烟带露的女子,将他的心在不知不觉中偷走。

    他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多少年了?十年了吧,十年的光阴,有时短的就像一瞬间。

    十年来,他一直都是这么凝视着她,纵使是他不在她的身边,也有药叉帮着他看着她。看着她从一个懵懂的小女娃成长为一个才华横溢,医术精湛的少女。看着她的善良,看着她的坚韧,看着她的调皮,看着她的微笑,看着她的烦恼,看着她一切美好,也看着她的不快,看着看着,就那样把一颗心给看丢了。

    当他终于意识到的时候,已是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但是,他是那样恐慌,那样害怕,他不愿成为爱情的俘虏。爱情这个词,对他而言,是多么可怕。他的爹爹,为了所谓的爱情,作出了那样惊天动地的令天下震怒的事情。

    他讨厌爱情!

    可是,他还是没有逃过命运的戏弄,不禁爱了,而且还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他试图逃避,但是,却不幸发现,越逃避感情便越深。

    他看着她,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不知忧伤为何物的女孩了,纵使是微笑,也趋不去她眉间眼梢的淡淡忧伤。

    他也曾想过,接受这段爱情。

    如果,如果这些年,他能迈出那一步,她还会这么忧愁吗?其实师父的心思他是知道的,早就想着成全他们了个。可是,他终究没能迈出那一步。

    流霜坐在榻上,貌似看书,其实她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感觉到师兄复杂的目光一直缠绕在她身上,终于忍不住放下书来,淡笑问道:“师兄,你怎么变成东方流光了?段轻痕不是你的真名吗?”

    其实这个问题一直在她心头萦绕,在她的心里,他的师兄就是短轻痕,一个无父无母由自己爹娘养大的孤儿。可是,如今,师兄却摇身一变,成了另一个人,着实让她感到极是不可思议。

    段轻痕神色一僵,黑眸中有淡淡的情绪翻卷,沉默良久,他淡淡开口,到:“其实,我并不是孤儿,东方流光是我的真名,段轻痕只是我的化名。

    流霜早知道他会这样说,但是,她是在想不通,师兄为何要匿名呢。

    他的真名是东方流光。

    她忽然忆起了那句诗,师兄竟然就是暮野流光中的流光。

    她早就为师兄不平呢,现下心内总算是平衡了。

    “师兄,那你的家在哪里,你的父母是谁啊?”既然不是孤儿,总要有家的。

    但是,东方流光听到流霜的话,却淡淡笑了笑,道:“这个,日后我再告诉你,今夜天晚了,早些睡吧。”

    流霜有些失望,但是师兄既然不愿说,她也不能强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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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五章 杀局

    大船,在夜雾中渐渐远去,终于和夜色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天地间唯余流水茫茫,风声萋萋。

    一瞬间,百里寒的天空忽然黑暗了下来,明明还是明月当空,在他眼里,在他的眼里,却只是如墨一般泼洒着浓郁的黑。没有星斗月轮,也没有一丝云影。

    他忽然觉得冷,觉得疼。那冷,那疼,仿佛是骨头里埋着的刀子,隐隐地,一点一点地,从里往外将他切开,剖开,撕裂开。

    他终究是失去她了吗?他放下洞箫,凝视着无边的波涛。

    可是,他不会放弃的。

    都说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他到了黄河,可是依旧没有死心。

    他忽然昂天长啸,啸声悲凉,在夜空里悠悠回荡着。胯下的白马好似感知了主人的心情,也仰天悲鸣。一人一马,沐着明月清光,说不出的悲凉和孤寂。

    这一刻,他的心,有一种前所未有的透彻通明,他再次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看见了自己的心。流霜是他这一生最爱的女子,这世上倘若没有了她,那么他的存在将不再具有任何意义。

    身后传来马蹄嗒嗒声,直到此时,他的侍卫和禁卫军才追了过来。站在不远处,遥遥望着他,却不敢上前。

    百里寒无意识地站着,一动不动,他的白袍在风里翻卷着簌簌作响。

    冷风劲吹,夜色渐深。

    就在侍卫以为他要化成一块沉默的石头时,他忽然拨转马头,风驰电掣,向回路绝尘而去。

    流霜,他在心中念着她的名字,就是寻遍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找回来的。

    代眉妩从来没有像此时这般欢悦过,她侧卧在床榻上,纤足轻轻荡着,绣鞋上用金线绣着的花瓣在灯下闪闪烁烁。

    没想到她这个假小产竟然导致了白流霜的真小产。这真是意想不到的事,这算是一个意外的收获吗?而且,听闻白流霜已经逃离了王府,王爷已经亲自率人去追。

    她盼着王爷千万不要将她追回来。王爷虽然心底是爱着白流霜的,但一旦她离开后,以她的美貌和魅力,就不信勾不来王爷的心。

    或许,她离她的王妃梦已经只有一步之遥了。想到这里,心内难免沾沾自喜。

    “花娇,这次真要谢谢你的计划,你想要什么尽管说,我都赏给你!”代眉妩微笑着说道。

    “奴婢为主子分忧是应当的,奴婢不求回报。只是,就怕王爷将王妃寻了回来。”今日的事情,她已经看清,王妃在宁王心中,是极其重要的。

    代眉妩颦眉道:“这也是我担心的,不过,我认为那人既然能将她从王府救走,那就不是简单的人,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追回来的。”

    花娇点头称是。

    屋外忽然有人轻“嗤”了一声,声音极轻,恍若耳语,但是那声音里的轻蔑和嘲讽却是那样明显。

    代眉妩心中大骇,脸色登时变得极其苍白。就连花娇也骇的有些花容失色。

    “谁?”代眉妩壮起胆子喊了一声。

    然而,窗外却再无声息,只有花木婆娑,月光流泻。

    或许是错觉吧,代眉妩的心刚刚放到肚子里。

    又一声叹息从风里传来,只是一声叹息而已,但那声音里隐含的肃杀之意却如雾气一般弥漫了过来。

    代眉妩颤抖着站了起来,正在此时,一个人影从半开的窗子里跃了进来。

    代眉妩脱口叫道:“是你!”

    百里冰一身织锦华服,身子挺秀地站在屋内。他一边伸手整理着被风吹乱的头发,一边神色淡然地望着代眉妩道:“代眉妩,你胆子倒是不小啊!”

    他语气轻飘飘地说道。

    代眉妩闻言,脸色惨白地后退两步,再次跌倒在锦绣床榻上。红色织锦的被子衬得她的脸愈发苍白。

    她知道今夜的事情百里冰早晚会知道,但却没料到他来的这般快。

    百里冰一步步走向代眉妩,那张纯真无邪的俊脸此时是那样凝重。那双一向黑亮明澈的眸中,是无边深邃的黑沉,令人看不见底。一向挂着纯真无邪的笑意的唇边,此时挂着的却是残忍的笑意。

    他一步步走来,足下杀气如刀,几乎能将白玉石的地面斩出裂痕来。他呼出的气息幽寒如冷风,令代眉妩战栗个不停。

    杀意,她感到强烈的杀意。

    害怕,她感到深沉的害怕!

    她忽然想起那夜宴上他的警告。

    “你不许惹她,否则我让你生不如死。”是的,他是这么说的,当时,她还有些不太相信。如今看来,是真的了。

    “你,要做什么?我可是你皇兄宁王的王妃,你杀了我,你就不怕他怪罪你吗?”代眉妩声嘶力竭地嘶喊道。

    “怪罪?”百里冰好似听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笑得那样开心。

    “若是我将毁容事件的真相和盘托出,你以为他还会怪罪我吗?”百里冰忽然冷冷说道,声音好似冬日里的雪花,向代眉妩飘来。

    代眉妩打了一个冷颤,咬牙道:”我毕竟为了他,都小产了,他不会让你杀我的!”是啊,小产的事,除了花娇,谁都不知道是假的。以百里寒的为人,他不会让她死的。

    “是吗?”百里冰忽然勾唇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趁着他还没回来,先送你上路了。”远以为代眉妩怯懦胆小,却不想这个女人如此心狠手辣,竟然借小产来陷害霜儿。这样的女子,留在世上迟早是个祸害。

    他淡淡浅笑着从袖中摸出一把长不及三寸的短剑,在他手里把玩着,刷出一片片雪亮的剑花,在灯光映照下,如同一朵朵绽放的梨花。而他的笑容,就隐在杀意凛然的剑花里,是那样纯真无邪,又是那样魅惑人心。

    代眉妩的神色彻底僵住了,她没想到,百里冰在杀人时,也能笑得这般纯净,这般美。

    他果然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魔王。

    眼看得他手中短剑耍的杀意凛然,似乎随时都会脱手而出,向她的咽喉刺来。

    一种绝望之意,似滔天洪水,拍打而来。

    谁来救她?谁能救她?王爷,你快些回来吧!她忍不住在心中祈祷着。

    风声劲响,百里冰手中短剑出手,一抹弯月形的剑光飞来,代眉妩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一声脆响过后,短剑带着风声擦着她的脖颈飞到了床柱上,噗嗤一声深陷进去。而她,并没有预想到的那样感到疼痛。

    难道没有死?她疑惑地睁开眼睛,却见百里冰侧脸望着垂首立在几案边的花娇,眸中一片兴味盎然。

    竟然是花娇救了她,这个认知令代眉妩心内欢悦,不想花娇竟然会武功,那么她是别人安插在王府的线人无疑了。只是不管是谁的线人,她终究是救她她啊。

    她感激那个人。

    “哦?你又是谁?”百里冰望着花娇,冷声问道。

    花娇玉脸上那一双清眸闪烁片刻,忽然跪了下来,低声道:“请静王恕罪,但是,今夜奴婢就是拼死也要护得代妃周全。她还不能死!”

    百里冰轻蔑地撇了撇嘴,道:“就凭你?”

    “不是凭我!是凭这个。”花娇忽然从贴身衣襟里掏出一件环形玉佩,递到了百里冰手中。

    百里冰双眉轻锁,凝视着那个玉佩良久,忽然展颜而笑。伸手一扬,又将玉佩扔到花娇手中。

    “这是什么物事,我从来没见过!”他勾唇浅笑道,声音清脆如珠。

    “你,你说什么?”花娇显然没有想到百里冰会如此反应,登时愣在了那里。原以为他见了主子的玉佩,会不再出手。毕竟主子所作的一切,也是为了他。可是,她实在没想到静王会对主子的命令视而不见。

    也就是她一怔愣的工夫,百里冰再次出手了。

    这次他出手更快,手中寒芒一闪,一抹剑光再次袭向代眉妩。

    代眉妩才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还以为这次脱险无疑,一颗惊乱惶恐的心才平静下来,冷不防剑光又射了进来。一颗心瞬间再次吓得停止了跳动。

    就在她以为自己这次难逃此劫时,又一声脆响在身前爆开,瞬间室内归为一片静谧。

    她犹疑地睁开眼睛,室内的烛火明明灭灭,似乎是终于抵不住室内强大的杀意,微弱的闪烁着,熄灭了,只留下一抹轻烟袅袅升起。

    室内极其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视着窗边那抹白影。

    西去的朔月在窗前投下淡淡的光影,那个人站在光影之中,任猎猎夜风吹拂,墨发飞扬,白袍翻卷。

    代眉妩好似濒临溺水的人忽然看到救生船一般,踉跄着奔了过去,向百里寒怀里扑去。但是她没能如愿,一股寒冷的劲风袭来,她疾奔的身子滴溜溜地打了个转,就在快要触到百里寒的白袍时,旋转着狠狠摔倒在地。

    刺骨的疼痛袭来,这一跤摔得真狠啊。

    她满脸不信地抬眸望去,只见百里寒依然负手而立,就好似没动一般,但是代眉妩却切切实实感到那股劲风是从他袖间袭来的。

    “王爷,你为什么这么待眉妩,眉妩做错什么了?”她泪流满面地哭诉着。让白流霜试药的是他自己,又不是她,不是吗?他为何要如此对待她?”

    百里寒低头看去,月光的清影映在代眉妩哭泣的脸上,一颗颗泪珠就像是珠子一般地从她的玉脸上颗颗滚落。此时的她是那样脆弱,那样可怜,那样悲惨。

    可是,此时,她的哭泣已经引不起他半点的同情,也引不起他半分怜惜。

    这一刻,他才忽然觉悟到,他----从来就没爱过她。

    他对她的感情,或许是被她曼妙舞姿绝美面容的一时迷恋,或许是对她楚楚可怜娇弱凄楚的一时怜惜,但,那不是爱情。

    虽然,起初也是美丽的,也是璀璨的,但,那美丽和璀璨就像是一个七彩的泡沫,被风一吹,便泯灭于无形。

    代眉妩哭诉良久,发现面前的人,依旧是一动不动肃然挺立着,就像是一座冰冷的石雕,没有一丝动容。

    心中忽然一寒,透过泪水的间隙,借着微蒙的月色,她看清了他的脸。

    依旧是过去那张脸,五官俊美,神色清寒,可是她却发现有什么不同了。以前,他纵使是再冷漠淡然,也没有像今夜般---这般,肃杀,就像是专司行霜布雪的仙人降临在人世一般,令人望上一眼,便遍体生寒,瑟瑟发抖。

    之间,她竟忘了继续装哭下去。

    百里寒冷漠的视线越过代眉妩,望向依着桌案而立的百里冰,冷声道:“五弟,我这王府可不是你的别院,日后你若是再深夜造访,休怪三哥不客气。夜色已深,快些回去吧!”

    百里冰一动不动,不走也不说话,静静站在黑陈的暗影里,脸上表情幽幽暗暗,令人看不分明。

    良久,他忽然问道:“她怎么样了?”语气虽然是轻淡的,但是其间那一抹微微的颤意还是将他的担忧泄露无余。

    百里寒微怔,良久才明白过来,百里冰指的是流霜。这小子,是真的很关心流霜啊!难道他真的喜欢流霜?

    站在一旁的花娇乖巧的走到案前,将烛火点燃,一室橘黄的光芒流泻,映亮了百里冰的面容。

    当百里寒看清了百里冰脸上的神色后,第一感觉,是震惊,第二感觉,还是震惊。

    眼前的这张脸,不再是百里冰往日那张带着纯真无邪的笑容的脸,也不是那张带着点张扬邪气的坏的脸。

    这是一张属于男人的脸,一张为情所困,为情所伤,为情所苦的脸。

    这是一张深陷到感情中不可自拔的脸,这是一张被情爱折磨的脸。

    眼前的人,是他的五弟吗?

    是那个顽劣任性无法无天的五弟吗?

    这一刻,百里寒忽然明白,他错了。他的五弟,再也不是小孩子了。他对流霜的感情,或许一点也不比他浅,一点也不比他少,一点也不比他淡。

    “她怎么样了?”百里冰见百里寒不说话,再次问道,黑眸中的担忧是那样深沉。

    百里寒别开了脸,不忍去看百里冰眸中的那一抹忧色。

    他沉声道:“她走了!”

    “段轻痕带她走了?”百里冰淡淡问道。

    “是的!”百里寒冷声道。

    百里冰忽然微笑了,他的脸,再次回复到无邪天真的样子,“三哥,她走了,不用你说,我再不会来你的王府了。今夜来,不为别的,不过是想替你收拾这个女人,既然你来了,那就算了。”言罢,他缓步走向门边。

    临去前,他忽然对趴在地下的代眉妩盈然一笑,黑亮的乌眸一转,道:“代妃,你脸上那朵桃花真是好看啊,没想到抹了延迟伤药药效的膏药,这桃花还是晶莹剔透啊。”说罢,悠悠然走了出去。

    代眉妩脸色惨白,这个小魔王,终究还是揭穿了她啊!

    百里寒闻言,神色一寒,修眉微微凝结在一起。

    他淡漠地转首望向代眉妩,眸中一片寒意凌人。

    当日的毁容事件,果然是她自导自演的一出戏。是他太笨了,竟然相信了她的眼泪,相信了她的寻死觅活,错怪了流霜。

    低首恨恨望向她,那朵流霜精心雕刻的桃花在她脸上妖娆的绽放着,百里寒只觉得心头难受的很。想到流霜脸颊上那道被他划出的伤痕,他心内的怒意不可抑制地晕开。

    流霜一番好心帮她抑制疤痕,却被她利用反咬一口。

    她不配!

    她不配拥有流霜刺绣出的这朵桃花。

    百里寒修眉一皱,手中乍然出现一把薄薄的袖剑,抓住代眉妩额衣襟,一把将她扯了过来。

    “王爷,不要啊,你不能这样对代妃!”花娇哭着抢了上来。

    张佐李佑从暗处忽然跃出,一把扯走了花娇。

    “王爷,你要做什么?”代眉妩惊恐望着百里寒的眼,他的眼中,悲悯与愤恨交织着,几乎令她惊恐万分。

    “王爷,那次毁容事件确实是眉妩一时之错,可是,这次眉妩却是受害者啊,眉妩的孩子确实是被那个白流霜害的。”她做着最后的反抗,试图用那个莫须有的孩子求得他的原谅。

    百里寒不听此话还好,一听此话,眸中怒意忽威,他冷冷说道:“到了此刻,你还要骗本王。我问你,你从来没有侍寝,何来怀孕一说。”

    代眉妩一惊,不可置信地凝视着百里寒的眼,她不相信,他是怎么知道她没有侍寝的?她自然不知百里寒将那夜的事情已经原原本本想了起来,在她这里什么也没有发生。

    她怔怔望着眼前的白衣男子,月光纠结着灯光,笼着百里寒的白衣,衣上泛起的冷光是那样幽寒,就好像是被冻结了的雪光。

    他紧抿着唇,好似一张嘴,杀意就会倾泻而出一般。

    代眉妩从未像今日这一刻这般绝望过,悲凉过。

    这个俊美绝世的男子终究是不属于她吗?她不甘!

    她一脸无辜,惊叫着说道:“王爷,眉妩那夜确实侍寝了,也确实怀孕了啊,御医都诊出了眉妩怀孕了,不是吗?”

    “是!可是,今夜你为何派人偷偷出府去买猪血呢,不是为了吃吧!”他厌恶地说道。

    代眉妩一怔,她嘱托花娇派了可靠的人去买猪血,没想到被百里寒查了出来。

    “还有话说吗?”百里寒手中的短剑轻轻触到代眉妩的脸颊上,一片幽冷的寒意刺破肌肤。一想到他被猪血所骗,从而害了自己的孩子,他就抓狂。

    短剑抵在代眉妩的脸颊上,冷意透肤而入,随着恐惧一起滑入心间。

    代眉妩望着百里寒那双近在咫尺,冷意肃然的眼眸,心中一寒。她知道今夜自己难逃一死,心底深处忽然漫上来深深的恨意,那恨意盖过了恐惧和绝望。

    她仰着头,嘶哑着声音凄然道:“百里寒,你杀了我吧,就是杀了我,你的孩子也回不来了,你的流霜也回不来了。我得不到你的爱,你也休想得到她的爱。告诉你,我恨她,恨她抢了原本属于我的位置,恨她抢了原本属于我的爱。同样是人,为什么我就要如泥泞一般任别人踩在脚下,做那青楼里的妓子。而她呢,就可以一生下来,做那大家小姐,还被皇上赐婚做王妃。我不要这样,我偏要做人上人。”

    她那双凄迷哀怒的眸中终于不再是那么柔弱乞怜,而是绽出一抹深沉的恨意。

    “这场阴谋确实是我导演的,可是,你的孩子确是丧在你自己的手上!”她冷冷的一字一句说道。

    最后一句话,彻底将百里寒击倒了。

    孩子!他和流霜的孩子!

    百里寒心痛地念着这两个字,但是却怎么也吐不出声音来,这两个字似是被噎住了,生生地掐在他的喉间。只觉得有千般滋味顺着辣辣的喉头直涌上来,烫了脖子舌头,烧了意识。

    她说的对,确切来说是他的不信任,害了流霜,也害了他的孩子。

    他只有用自己的生生世世弥补他犯下的错误。

    而眼前的女子,他悲悯地望着眼前的女子。

    她还是曾经那个在林间曼舞的白衣女子吗?那双曾经吸引他的眼眸此时被仇恨和欲望充满,使得她那双绝美的脸容扭曲着,带着一丝狰狞。

    没有了惨不忍睹的疤痕,她的脸依旧是狰狞的。

    百里寒闭上眼睛,心底忽然涌上来一阵悲凉。

    他缓缓放手,代眉妩喘息着软倒在地上。

    “张佐李佑,将她关押到冷苑里,派人严加看守。”百里寒冷声说道。

    思及到方才花娇为了救她,拿出的那块玉环。他的黑眸一眯,忽然绽出一抹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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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六章 师兄的好

    在船上漂了十日,到了楚州渡口,流霜原以为师兄会带着她一路北上,与暮夕夕一起到天漠国去。却不想到了楚州,师兄便带着她和红藕,还有药叉和药锄下了船。而暮夕夕一行,却依旧沿河北上,到天漠国去。

    自那夜暮夕夕甩帘而去后,流霜就再没见过她。流霜心知暮夕夕还在误会着她和师兄的关系,总想寻机去解释,但是,每次去找她,她都拒而不见。流霜没想到这个公主的脾气这般大,本想待她气消后再去找她,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分道扬镳了。

    岸上早有车马前来接应,流霜正要上马车,回首望去,却见大船泊在渡口没走,而暮夕夕不知何时已经从船舱里走了出来,站在甲板上,向她们这边遥望。

    日光明丽,映着她一身飘飘荡荡的彩衣,竟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凄艳和寂寞。

    流霜心头一涩,今日一别,不知何日还能有缘再见,若是此时不解释,怕是以后很难说清了。遂微笑着对师兄道:“师兄,我想和公主说几句话再走。”

    段轻痕闻言脸色微变,他隐约猜到流霜要和暮夕夕讲什么话,心内微微有些苦涩。但,他还是若无其事地轻轻点了点头。柔声道:“好,我陪你去!”

    “不用了,我自己去吧!”流霜微笑着拒绝了。若是师兄在身边,有些话不好说。

    段轻痕眸中光芒微黯,飞扬的修眉微颤了一下,随即便淡笑着道:“好吧,让红藕陪着你去!”

    流霜点点头,带着红藕,又登上了船。

    暮夕夕遥遥看到流霜又回来了,微微抬起头,美丽的双眸带着一丝不屑和傲气冷冷注视着她。流霜见她神态如骄傲的孔雀一般,睥睨着她。心内不禁没有反感,反倒为她的率直而欢悦。这个姑娘,所有的情感都是写在脸上的。

    当下,流霜浅笑着开口道:“今日就要分别,流霜又几句体己话想要和公主说一说!”

    暮夕夕的黑眸中闪过一丝惊诧,随即便转为平静,硬邦邦地说道:“我们之间没什么体己话可说。既然东方喜欢你,而我又喜欢东方,我们便是情敌。情敌有什么话好说的!若你也是我们天漠国的女人,按我们草原上的风俗,我倒可以和你比赛骑术马术,赢了你把东方抢过来,可你偏偏是一个汉人,什么也不会。我若和你说这个,倒好似欺负了你一般,哼——”说到最后,忍不住懊恼地嘟起了嘴。

    流霜听了暮夕夕的话,不禁“扑哧”一乐,这公主竟然将爱情和箭术武功划为了等号,以为胜了便可以赢得爱情。若是那样,爱情岂不是太简单了。

    这公主着实可爱的紧,当下生起了调侃之心,微笑着道:“虽然我是个汉人,不会骑马射箭,但是我会琴棋书画啊,公主不妨和我比赛作画,如何?”

    暮夕夕闻言脸色一变,极是懊恼。她自然知道自己是比不过流霜的。她自那夜见了流霜作画后,对流霜温婉的气质和高超的画技极为欣赏,却不想东方流光竟然喜欢她。

    这让她心中极是矛盾,一方面,觉得他们两人天生一对璧人,极是相配的。另一方面,自己心内却又极不甘心。

    流霜见到暮夕夕懊恼的样子,不禁淡笑着道:“流霜是和公主开玩笑的。流霜和师兄自小一起长大,心里一直当他是哥哥,没有男女之情。还请公主不要误会了才是。”

    暮夕夕淡淡扫了一眼流霜,并未因流霜的话有一丝喜色。因为,在船上,她已经从东方流光对流霜无微不至的照顾看出,纵使是这个女子不喜欢东方流光,可是东方流光却喜欢她的紧呢

    流霜眼见得暮夕夕并未因为她的话而欢快,心里有些疑惑。但是,也只能如此了。于是,便和暮夕夕道别,向岸上走去。

    一行人登上马车,一路向西而去,据师兄说他们要去崚国,那是他的家乡。

    愈向西走,流霜便发现景色愈明丽,不似江南那般雨烟蒙蒙的样子,心情也随之逐渐好转起来。试毒小产给她留下的阴影终于慢慢驱散。

    行了十多日,终于出了玥国国境,到了崚国境内。回望玥国,心内不禁涌上来淡淡的惆怅,这去国离乡的滋味确实不好受。

    崚国比玥国地势要高,盆地和山丘也相对多一些,而且崇崇山林和湖泊相接,风光极是壮丽悠远。

    一路上,偶尔遇到一些行路的山民,俱打扮的明艳照人,山歌嘹亮。师兄说,崚国也有一些散居的高山民族,都是装扮奇特的人。

    偶尔打尖住店,流霜从一些路人口中得知,崚国皇族竟是姓东方的。她心头不禁隐隐一动,师兄一直不告诉她他真正的身份,莫不是师兄是皇族之人?

    流霜不禁微微苦笑,师兄何时变得这般小心翼翼起来,难道他不知,孤儿也好,皇亲国戚也好,在她心里,他依旧是她亲爱的师兄,是没什么两样的。

    又行了十多日,终于快到崚国国都西京了,段轻痕忽然有些急事,需要先回京办理一下,带着那些骑马的护卫先行入了城。

    流霜和红藕在药叉药锄的保护下,坐着马车最后也入了城。

    一踏入西京,流霜就莫名感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这感觉真奇怪,记忆里,流霜从来都没来过这里的。心内不禁有些诧异,或许是因为是师兄的故乡吧,所以她才对这里也有亲切的感觉。

    药锄驾着马车,专拣偏僻的街道行驶,说是为了赶近路。其实,流霜和红藕都着着实实想要药叉和药锄赶车从西京最繁华的街道上过,对这异国之城,她们心中着实是有极大的好奇心的。

    但是,药叉和药锄却很难说动。流霜心想,来日方长,日后再逛也不迟。穿巷过街,马车停在了一处窄窄的小巷前。

    几人下车向小巷内走去,这是一个不起眼的用青石铺就的小巷。此处看样子是西京较偏僻的一个所在。流霜和红藕牵着手,终于来到了一处大门前。

    门脸也是极其普通的那种,看来师兄家并不是她揣测的皇族了,流霜心内喜悦,其实她觉得做一个普通的百姓更好。

    但是,这门脸虽然极是普通平凡,没想到里面的布置却不平凡,进门迎面一带灰蒙蒙的灰墙,绕过灰墙,不禁眼前一亮,却见曲院回廊,幽树明花,庭院雅致,飞檐雕柱,屋舍精致,花窗错落。

    院中栽着一些经年不凋谢的雪松,廊下种植者一些奇花异草。此时有些花正开的盛,浅白嫩红,为这幽静的院子添了一丝娇艳之气。

    早有一对中年夫妇迎了上来,见了流霜,规矩地喊着:“霜小姐来了!”

    流霜一呆,不知这两人是何人,一时之间有点错愕。本以为是师兄的家人,可有觉得这两人不像是师兄的爹娘。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就见药锄在一边淡淡介绍道:“这是秦叔,秦叔是这里的管家,日后小姐需要什么东西,可以让秦叔出去采买。这是秦婶,是为小姐做一些粗活的。”

    流霜这才明白,这两人是这里的下人。

    “霜小姐,你可来了,我们可是盼了你好几年了呢。”

    流霜登时便糊涂了,怎么盼了她几年了?不解地问道:“秦婶,你认识我?”

    秦婶道:“虽不认识,但是公子时常提起你,我们听得多了,便觉得极是熟识了。公子雇我们也是为了伺候小姐的,可是我们在这里吃了几年闲饭,都没见到小姐的影子。这回小姐可终于来了。”

    药锄咳嗽了一声,秦婶才住了嘴,显然真是在这里憋闷坏了,一有人说话,便闸不住了。

    流霜这才知道,这座院子,早在几年前就已经被段轻痕买了下来,雇了花匠,建了这座优雅的别院。但这里却不是段轻痕的家,是他专为自己建造的。师兄竟对她呵护备至到无微不至的地步,心中极是感动。但也有一丝疑惑,难道师兄几年前,就曾想着把自己接到这里来?

    还有,师兄为何不领她到他的家呢?流霜一时有些失落,不过很快便释然了,或许师兄家里有什么不便之处吧。不过总觉得自己住在这里有一种被师兄金屋藏娇的感觉。瞧着秦叔秦婶看她的眼神,也是那个意思,不禁觉得极是不舒服。

    天色渐晚,秦婶为她们备了晚膳,几人用罢饭,段轻痕还没有过来。他才从外面回来,或者家里有什么事情需要处理吧,流霜也没介意。

    连日赶路,流霜原以为今夜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却不想,竟是做起了梦。

    恍恍惚惚,似乎是进了一座锦绣繁华的宫殿,处处一派歌舞升平,宝座上那对君王夫妇慈爱的笑容,令她心头是那样温暖,从未有过的幸福感在梦里蔓延着。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被娇宠的孩子。

    场景忽然一转,她好似奔跑在一大片花丛里,许多许多的花,她不知道那时什么花,开到了极致,是那样红,好似要溢出血来。

    她不断地奔跑着,似乎能够听到胸膛里“荷荷”的喘气声。胸口似乎被什么压住了,憋闷的感受。她似乎永远也跑不出这片花海了。

    她似乎隐约听到了一个小女孩的哭泣声,是那样撕心裂肺,然后那哭声忽然就被掐断了,只有无声的呜咽。

    她看到了漫天的红,不知是那红花的红,还是血的红,就那样无边无际漫来。

    一种从未有过的惊恐在流霜心头漫过,她不禁尖叫一声,猝然从梦里惊醒。

    额上冷汗涟涟,流霜也顾不得擦拭,只是用着被子喘气。

    一勾残月挂在天边,散发着幽冷的光芒。窗前花影摇曳,丝丝缕缕的暗香浮动。

    夜还很长,可是流霜却再无睡意。

    梦里的惊惧残留在她的心内,是那样沉重。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她的生活一向是安逸的,她从来没见过什么血腥的场面,为何会做这样的梦呢。

    窗前月影扶疏,隐有一个人影一闪,接着便响起了师兄温雅清朗的声音:“霜儿,怎么了?”

    流霜顿觉心头一轻,师兄就好似黑暗里的一抹光,驱散了她心头漫天的血雾。

    她拭了拭额头的冷汗,打开了房门。门外清光流泻,花影摇曳。师兄站在廊下,一双清冽的眸子透过蒙蒙夜色,锁住了她憔悴的娇颜。

    “霜儿,怎么了?做梦了?”师兄担忧地问道。

    流霜点点头,叹息道:“我做了一个噩梦。我梦到我在一片花丛里奔跑,听到一个小女孩的哭声,我还看到,看到漫天的血雾,那样多,让我——”

    师兄神色巨震,眸中惊惧与悲痛在翻卷,好似根本就想不到流霜会做这样的梦一般。确实,就连流霜自己也觉得自己不该做这样的梦的。

    段轻痕忽然伸臂将流霜搂在了怀里,搂的那样紧,好似怕她忽然丢失了一般。流霜隐约感到他的身子,在轻微地颤抖着。

    他似乎比流霜还要激动,嘴里喃喃说道:“霜儿,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师兄也经常做类似的梦,只要你不再想,就会没事的。”

    “我知道了,师兄,你别担心了,我没事了。不过,再这样被你勒下去,我恐怕会有事的!”流霜微笑着说道,轻轻捶打着他的胸口。

    段轻痕身子一僵,忽然放开流霜,脸上隐有一抹红晕晕开。

    他转身面朝月光而立,身姿挺拔而俊逸,月光在他身上打出一片片摇曳的光和影,这一瞬,流霜忽然觉得师兄的背影是那样萧条。

    心中顿时涌上来深深浅浅难以言说的忧伤。

    派派论坛CharmingSue手打,转载请注明正文 第七十七章 他的身份

    流霜和红藕,就在西京这个偏僻的小巷住了下来。

    日子过得还算是舒服,只是那个噩梦依然在纠缠着流霜。但,奇怪的是,不知是习惯了,还是别的什么,流霜不再觉得那梦恐惧,醒来后总觉得有人陪在身边一样。这种感觉在她心头萦绕了很长时间,直到有一天,她到窗前欣赏月色,偶尔看到了廊下花影里那一抹清影。

    竹枝叩打在残叶上,发出干涩而孤凉的轻响,水蓝色的衣衫在月色下飘忽出细碎的清光。

    这一刻,流霜才了然明白,原来师兄一直陪伴着她。她久久望着师兄,感到心头暖意在流淌。

    师兄总是很忙,白日里常常不见踪影。他也不让流霜出去,就这样,在这个小院里呆了一月有余。

    炎热的夏日即将过去,秋天就要来到了。

    红藕早已憋闷的不行,整日缠着流霜要出去见识西京的风物。流霜也确实想出去,终于求得段轻痕的同意,在药叉和药锄的陪伴下,到了西京最热闹的一道街。

    西京虽然繁华,但是不知为何,流霜却隐隐感到有一种苍凉的气氛在弥漫。更诡异的是,流霜走在街头,常常脑中一闪,感到前面右方应当有一座繁华的酒楼或者拐角处有一座钟楼,当走到那里时,她的猜测十有八九会灵验。

    这种情况让流霜感到诡异极了,她觉得自己好像曾经来过这里一样。可是,她明明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难道是人真的有前生后世?而她的前世就是生活在这里的?那每夜的噩梦就是她前世的事情?流霜摇摇头,这样的解释她觉得有些牵强,就这样一路疑惑着。

    不知为什么,前方的路段上围了一大圈人,药叉和药锄不欲多生是非,正要绕开,流霜却听到围观的人在摇头窃窃私语着:“多可怜啊,小小年纪,怕是活不成了!”

    流霜闻言,不顾药叉和药锄的阻拦,拨开人群,挤了进去。作为一个医者,遇到了病者,要她置之不理,她做不到!

    青石板的地面上,蜷缩着一个十多岁的孩子,脸色有些发青。一个中年妇人抱着孩子在一旁哭得肝肠寸断。

    流霜直直向小孩走去,玉手搭到孩子的腕上,为他诊脉。黛眉微蹙道:“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本哭泣的妇人见到流霜,愣了一下,才抽抽噎噎地说道:“早上就说肚子疼,上吐下泻,我就喂了他一些止泻的草药。谁知道,吃了药,倒是不吐了,可是却开始昏迷不醒,脸色也变得发青。我就背了他到医馆,可是人家却说他中了毒,已经无药可救了!天啊,怎么会中毒哦,是谁要害我们母子啊!”说罢,那妇人又开始哭了起来。

    流霜抬头望了妇人一眼,道:“倒不是有人给你们下毒,他可能是吃了一些毒蘑菇,只要泻出来就没事了,可你平,偏偏给他吃了一些止泻的药草。此时中毒已深,不过也不是没救。这样吧,我要为他立刻施针,或许还有希望。”

    流霜回身将随身携带的药囊取出来,拿出金针,为那小孩施针,过了两柱香的功夫,才将针拔出。金针一拔,那小孩咳嗽着吐了几大口污血。

    流霜见他的脸色青气渐渐褪去,便起身对那妇人道:“我再为他开个方子,你到药房里去拿药,吃上两次,就会无事。”

    那妇人见流霜救醒了她的孩子,跪在地上不停磕头,就连围观的人也连连赞叹流霜的医术高明心地仁厚。

    就在此时,街上忽然响起马蹄疾奔声,众人回身看去。

    一辆华丽的带着黄色流苏的马车冲了过来,车前几个侍卫大声呵斥道:“闪开,快点闪开。”

    一边喊,一边甩着手中乌油油的鞭子。人们抱头散开,动作慢的,头上身上难免都中了鞭子。但是,也没人敢吭声,因为人们从车帘上挂着的黄色流苏已然猜出,这是皇宫里的人,谁敢惹啊,除非是活的腻歪了。

    流霜和那孩子以及妇人处于圈子的正中央,被人群一冲,便躲得慢了,眼看着鞭子就要抽到流霜的身上了。药叉眼疾手快,将流霜拖在了一旁。药锄和红藕也一人拖起一个,将那小孩和妇人带到了路旁。

    几匹烈马风一般从面前奔过,荡起的风将流霜的发拂了起来。后面的马车紧随其后,风驰电掣奔了过去。

    流霜对这样的人极是反感,不禁抬眸朝那马车的窗子里望了过去。马车闪过流霜的一刹那,流霜看到一双眼睛也在车窗里朝她望着。

    只不过是随意一瞥,流霜倒是没在意,但那马车里的人却是轻轻哼了一下,疾奔的马车忽然慢了下来。流霜感知到那道目光带着一丝惊诧和研判一直瞅着她。顿觉浑身不舒服,辞别了那妇人和小孩,从人群里走了出去。

    不知为何,流霜忽然没有了闲逛的心情。几人到酒楼里用了饭,便决定要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几人先是坐着马车,到了僻静之处,药叉忽然和赶车的药锄耳语了一番,回身对两人说道:“后面有人跟踪我们,我带着你们两人下车躲起来,由药锄驾着马车将人引开。”

    流霜心内着实惊异,怎么回事,竟有人跟踪他们?他们也不是什么达官贵人,怎么竟有人跟踪他们呢。莫不是秋水绝又追到了崚国来刺杀她?

    虽然心内惊异,但也知此时是危险之时,于是和红藕一道随了药叉,下了马车,躲在暗处。待药锄的马车走了不久,果然见到后面有几个人骑着马追了过去。

    过了很久,药叉确定无人后,才带着流霜和红藕,在小巷里传来绕去,直到天色将近黄昏,才重于回到了居住的小院。药锄直到天黑才甩掉那帮人回来。

    流霜有些惊魂未定,她一直想不通,到底是何人在跟踪他们,若说是秋水绝吧,看样子却不像。药叉和药锄也不说话,都好似闷葫芦一样。

    用过晚膳,流霜正坐在廊下歇息,药叉和药锄忽然神色惊惶地从隔壁房内冲了出来。二话不说,药叉背起流霜就跃到了屋檐上。药锄和红藕紧随其后,也跃了上来。

    明月清光,一泻千里,风里隐隐有杀意袭来。

    放眼望去,无数个黑影无声无息跃了出来,向他们包围过来。他们,终究还是没有摆脱掉追踪。

    一场厮杀,已经不可避免。

    月光,刀光,剑光,血光在闪耀,呼痛声和呻吟声在耳畔充斥着。眼看着药叉就要冲出包围圈了,武功较弱的红藕已经被擒住了,一把雪亮的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流霜回身望去,心中一痛,“药叉,你放我下来。”

    “小姐,不能啊!”药叉沉声道。

    “小姐,不要管我,你快走。”红藕泪眼朦胧地喊道。

    “不!秋水宫要得是我的命,我不能让红藕待我受死,你让我下来!”

    流霜厉声呼道,她以为是秋水宫的杀手,红藕落到他们手中必死无疑。她和红藕虽名为主仆,实则亲如姐妹,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红藕在她眼前死去。

    两人一说话,便耽搁了逃走的最有利时机,前方再次被几个黑衣人围了上来。

    为首的黑衣人冷笑着对流霜道:“我们主子要见你,随我去吧,否则你这个丫鬟势必人头落地。”

    流霜回头,见红藕脖颈上已经有鲜血淌下,心中顿时痛如刀绞,冷声道:“你们放了她,我便随你们走!”

    “小姐,不要啊……”红藕凄厉的哭声已经在风里渐渐变小,流霜被黑衣人点了昏睡穴,坐上了马车,不知向哪里奔去。

    不知过了多久,腰间一麻,穴道解开,流霜昏昏沉沉醒了过来。

    室内明亮的光线刺的她眼睛生痛,流霜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才终于适应了这刺目的光亮。

    环视四周,发现这是一处金碧辉煌的宫殿,只是室内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那个解了她穴道的女子也已经悄悄隐退。

    这是哪里,要抓她的人又是谁,难道不是秋水绝,若是秋水绝,流霜猜测自己此时应是已经没有命在了。

    一道阴柔冷漠的声音从前方传来,“白流霜,抬起头来!”

    流霜惊异地抬眸,这才发现面前的珠帘后,端坐着一道影影绰绰的身影。那声音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感觉到一道冷冽的视线在她的脸上流转良久,又一声充满了恨意的叹息传了出来。

    “你和东方流光什么关系?”那呻吟忽然继续问道。

    “他是我的师兄!”流霜凝眉如实回答。

    帘后的人影沉默良久,忽然一抬手,狠声道:“带出去,杀了!”声音竟是那样决绝和无情。

    心头一冷,流霜竟是忘了害怕。此时她已经知道眼前的人绝不是秋水绝,也不是秋水宫抓了她。怎么又有人要杀她呢,她白流霜到底得罪了谁?

    “你到底是谁?为何要杀我?”流霜冷声喊道。

    那人冷笑了一声,道:“你竟不知道我是谁么?好,让你看个清楚,也好让你死个明白!”

    话音一落,珠帘便被两双纤白的小手挑了起来。

    先是露出了一身明黄色的宫装,上面绣着飞翔的金凤。那明黄色在宫灯映照下,闪耀着令人心惊胆战的光芒,同时也招式着主人不可一世的身份。

    然后,那一张脸便露了出来,这是一张三十多岁的妇人的脸。脸色白皙,五官精致,一头黑发梳成华贵的金凤朝天发髻。

    她垂足端坐在绣榻上,身后是一架螺钿座屏,映着堂上的明灯,竟是珠光潋滟,靡丽之至。

    那一双美丽的黑眸,带着一丝恨意和嘲弄直直凝视着流霜。那目光,让流霜想到了白日里在街上马车里的那道目光,很显然,她就是那个马车里的人。而更显然的是,这个人,竟是崚国的王后。

    刹那间,流霜只觉得自己有些懵了,她就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和崚国的王后有所牵扯。

    她得罪过崚国王后吗?没有,那么就是和师兄有关了,方才她问到了她和师兄的关系。一瞬间,她忽然明白,原来师兄,终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他终究还是和皇室有牵扯吧。

    “见了王后还不下跪!”一个宫女对流霜道。

    流霜懵懵懂懂,此时她处于下风,王后对她敌意如此之大,随时可能都要了她的命,为了免于遭受无畏的伤害,流霜便跪了下去,对她行礼。

    “流霜不知身犯何罪,希望王后能让流霜死个明白!”声音清清冽冽。

    “你---竟不知道我为何要杀你?”王后的红唇绷的紧紧的,眼睛确实瞪得极大,似是很是诧异。

    流霜的黑眸在灯光映照下,清澄如琉璃,明镜似春雪。

    王后眯眼瞧着她,呆了良久,忽然转换了一脸的笑意,说:“你起来吧,方才只不过是误会一场,本宫向你赔罪。你既是流光的师妹,本宫自然不能委屈了你,你就住在明月宫吧。”

    王后神色转换之快,令流霜有些不适应。方才明明是对她敌意甚重,此时却忽然示好,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她知道自己的性命是暂时保住了。

    遂施礼谢恩。

    “你下去吧。”王后淡淡说道,几个宫女带着流霜,向外走去。

    夜色已深,冷月西移,流霜被带到了一个附近一间地室,地室倒是不小,妆扮的也极是雅致,几颗明珠悬在屋角,将室内映的极是明亮。

    流霜惨笑一声,这个王后说的好,但是住在这里,纵是再华丽,也是将自己囚禁了。

    流霜不懂,她为何要囚禁她这样一个弱女子呢。脑中烦乱的很,她只觉得有许多已经发生的事,是她不知道的。

    而那些事情,与她是极其重要的。

    |派派论坛 左小末。手打,转载请注明|第七十八章 他的洞房

    在地室中呆了几日,第五日黄昏,石门忽然打开,一个绿衣大宫女领着两个小宫女走了进来。

    大宫女一使眼色,两个小宫女二话不说,便开始手脚麻利地为流霜梳妆打扮,先为她穿上一件淡绿色宫装,梳了一个新月形的宫女发髻。

    “你们要做什么?”流霜眸光淡淡地望着绿衣大宫女问道。难道王后终究还是要杀她吗?这是她临死前的最后一次梳妆。

    绿衣大宫女冷冷地瞥了流霜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叫墨梅,一会你跟我一块去伺候王后。记住,你要乖一点,不然我随时要你的命。”说罢,忽然趋身向前,到流霜面前,纤指在流霜肩上一点,封住了流霜的哑穴。

    流霜瞧着墨梅高傲漠然的神态,知道她定是王后的得力心腹。低头瞧去,身上果然是一身宫女的装束,叫她去伺候王后,应该不会那么简单吧。

    不管怎样,先出了地室再说。流霜默然随了墨梅出了地室。

    外面已是暮色沉沉,墨梅带着流霜择偏僻之处,穿廊过榭。一路上,但见得柳疏寒条,残荷余香,竹影婆娑,皆是秋景。

    流霜猛然意识到,秋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来临了,日子过的真是快啊,转眼已经离开百里寒一月有余了。原以为离开他,便可以随了师兄浪迹天涯,此时才知,一切只是她的梦想罢了。

    她竟然再一次深陷宫中,她的命运,为何就不能自己做主呢。若此时能顺利出宫,她定要离开师兄,和红藕一起到天涯寻梦。

    曲径通幽,秋景绵绵,不一会两人便来到一个雕栏玉砌的宫殿前面。

    墨梅带了流霜从宫殿后门悄悄走了进去。

    一进去,流霜便看到了坐在宝座上的王后。今日她打扮的愈加彩绣辉煌,看上去端宁舒雅。她的身前,依旧垂着一道宽大的水晶珠帘。只是这次,流霜却不是呆在珠帘前面,而是呆在珠帘后面。

    墨梅拉了流霜安静地侍立在王后身旁不远处。

    越过珠帘,流霜看到帘后的大殿内,跪着十几个如花似玉的美貌少女。每一个人都身穿锦绣彩衣,头戴珠翠,打扮的极是美丽妖娆。

    大殿内静悄悄的,鼻尖涌动的全是脂粉的馨香。

    流霜知道,王后,绝不会这么简单地让自己前来伺候她的,她一定是有什么目的。虽然只是见了一面,但是她已经依稀感觉到,这个王后,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果然,王后斜眼瞧流霜静静侍立在一旁,淡漠的脸上忽然浮起一抹淡淡的有些快意的笑纹。

    寂静之中,殿门前一个太监弓着腰走进来,大声宣告道:“太子驾到!”

    流霜抬眸望去,只见一抹潇洒颀长的身影优雅地走了进来。

    竟然是段轻痕,不,应该说是崚国太子东方流光。

    流霜的心咚咚跳了起来,玉手忽地抓紧了。

    墨梅神色一凝,纤手悄悄扣在流霜手腕的脉搏上,流霜心中一寒,她知道,此时她若是有什么异动,墨梅恐怕会马上要她的命的。

    压下波动的心,她抬眸望去,只见段轻痕今日穿了一件绛紫色的锦袍,袖口处绣着龙纹,腰间束着紫色镶金边的玉带,头上箍着一块紫玉冠,上面一颗指头大的南珠在灯下灼灼生辉。

    流霜从未见段轻痕如此打扮过,记忆里,他似乎永远都是一袭简洁的蓝衫飘扬,清爽纯净的就像头顶上的一方蓝天。头上也是随意扎着一条淡蓝色丝带,简洁而潇洒。

    今日,段轻痕这身打扮和平日里比起来,少了一分淡泊飘逸,多了一分高贵典雅,就连他那张俊美温雅的脸,也少了一分温润,多了一分冷凝。

    他优雅地走了过来,步履稳定,此时的他,一身威严的王者之气。

    他走到珠帘前静静站定,目光宁静深邃地望着珠帘。他好似天生就是站在这里,接受人们朝服的。

    师兄原来是崚国太子,流霜之前也怀疑过他是皇亲国戚,再也没想到他竟是太子。

    可是身为太子的他怎么会到玥国做了她的师兄呢。若是寻常人家,还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他偏偏是太子啊。纵然是学医,也没必要去玥国拜自己的爹爹为师吧。爹爹的医术虽高明,但也不能说是天下第一的。

    流霜的思绪迅速飞转,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

    “儿臣拜见母后。”段轻痕淡淡说道,声音中却听不出一丝温情,淡漠的很。

    流霜惊诧,师兄说话从来不是这样的。面前的可是他的母后啊,怎么这么冷漠。

    “流光,昨日你答应了母后要接受选妃后,母后便派人为你将京里未嫁之女中的佼佼者选了出来。喏,底下跪的皆是,都是容貌出色,才华横溢的。你瞧一瞧,这里可有中意的人没有?”王后缓缓说罢。

    原来,王后要为师兄选妃!眼神不由自主瞟上师兄的脸,却见他脸上依旧一片淡漠,没有一丝喜色。

    他冷声道:“这些女子既然都这么出色,那就请母后代孩儿选吧。”

    王后的脸在灯光下幽幽暗暗,她忽然斜眼看了一眼流霜,唇边浮起一抹温雅的微笑,可是流霜却觉得那笑容里隐含着一丝报复的快感。

    “那好吧,母后觉得孙尚书的女儿孙凝香和裴将军的女儿裴苏青,端庄文雅,秀丽娴熟,可选为侧妃,至于其他的,就先在宫中学习一段宫中礼仪,再选不迟。”

    王后倒也知道见好就收,好不容易逼得他同意选妃,可不能将他吓着了。

    段轻痕皱了皱眉头,道:“孩儿谨遵母后之命。”段轻痕淡淡说道。

    王后心中十分快意,何曾见过这个儿子这般臣服于她,看来身侧这丫头还是有用的,暂时还是留着她吧。

    不过,她绝不会让她好受的,当初,她曾经所受到的痛苦,她要一件件从这个丫头身上讨回来。思及此,唇边的笑容愈深。流霜侧首望着她,只觉得她就如同是一只盘在座上的蜘蛛,正在不断吐着丝,好似随时都会缠死她。

    选妃结束,流霜被墨梅带离了宫殿,不过这次倒是没有带回到地室,而是直接将她带到了一间布置喜庆雅致的房间。

    鼻尖闻到一丝淡淡的脂粉味,流霜知道这定是女子所住的房间。

    她摸不清这个王后要如何处置她,看样子,她好像也是暂时不想杀她的,却不知道把她带到这样一间房间,却是做什么。流霜觉得这个王后真是不可理喻。

    本来哑穴就被点了,墨梅偏偏还不放过她,在她身上连点了几处。全身的穴道似乎都被封住了,流霜既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弹。

    “你不要怪我心狠,谁让你得罪了王后呢!为了不让别人发现你的呼吸,只有封住你所有穴道了。”墨梅忽然同情地瞥了她一眼,冷声说道,然后便将她塞到室内的一个柜子里。

    然后,将柜门一关,无声无息地离去了。

    也不知墨梅用的是什么法子,流霜觉得全身的血液忽然停住了流淌,好似要凝滞了。身子也僵硬的像是一块石头。随即呼吸也慢慢变得困难起来,好似被人掐住了鼻子。心脏也跳动的极是缓慢,几乎没有什么声音。流霜明白,此时的自己就是假死状态,除了意识还是清醒的,耳朵还是可以听见的,其他的感官好似都停止了活动。

    这样做,大约是为了不让别人感觉到她。可是这种法子也太残忍了,流霜感到自己都快要憋死了。

    这世上,为何会有这么阴狠的功夫啊。

    流霜就这样在那里忍受着痛苦的折磨,心中忐忑着,不知这种折磨何时才能到头。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好几个人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只听得几个女子悦耳的声音道:“奴婢们恭贺凝妃,愿凝妃与太子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流霜登时被雷到了,这竟是方才王后封的那个孙凝香的宫殿。那么,这个房间,应该是孙凝香的闺房,今夜就是她和师兄的洞房花烛夜。

    这---这个王后打的是什么主意,怎么把她送到了这里,难道,难道是要她听房吗?这也太可笑了吧!

    流霜听得一个温雅娇软的声音道:“你们下去吧,没有我的传唤不要进来。”

    接着便是那几个宫女祝福告退的声音。

    室内归于一片宁静,依稀听得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那凝妃在揉搓着衣服。此时的她,大约心情既期待又紧张吧,就像曾经的她一样。

    心口猛然一滞,闭上了眼睛。

    所有的感官都被封住了,只留听觉,那听觉就格外的敏感。此刻,流霜在心里简直就要恨死那个王后了,世上怎么会有这么阴狠的王后,她怎么会想出来这么龌龊的主意。

    她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是要羞辱她吗?

    脑中忽然一闪,忽然想到哪王后别有意味的笑容,难道她以为自己是爱着师兄的,所以要自己看着师兄和别人恩爱,要自己痛苦伤心至死吗?

    就在此时,房门吱呀一声,又有人走了进来。

    流霜听到那人沉稳优雅的脚步,依稀知道那就是师兄段轻痕。

    不过,他进来后,就好似坐到了椅子上,良久没有说话,室内太静了,压抑的寂静。

    过了良久,坐在床榻上的孙凝香似乎是再也坐不住了,自己挑起红喜帕,向着段轻痕娇羞地微笑。

    她的声音娇软似蜜,甜甜说道:“流光哥哥!”

    段轻痕淡淡哼了一声,孙凝香坐起身来,走到他面前,道:“流光哥哥,凝儿终于嫁给流光哥哥了。可是,你怎么好像不开心啊!”

    段轻痕抬眸淡淡地望着她,眸中冷意流转:“凝儿,你很想做我的妃子吗?”

    凝香红着脸点点头。

    段轻痕也不说话,忽然起身走到她面前,做出要搂抱她的样子,凝香娇羞地低头,然而,腰间忽然一麻,穴道被点,她是说不出话,也动不了了。

    “凝儿,对不起,选妃之事,流光哥哥也是不得已的。日后一定为你寻一个好夫婿!”说罢,将凝香抱到了床榻上,他不能坏了这个女子的清白。

    转身就要离去,在经过柜子时,他的心忽然有所感应地一跳。

    室内,有一种熟悉的气息在流淌,那是梦里也忘不掉的熟悉,就像是烙印,早就烙在了他的心尖上。

    他的手,颤抖着打开了柜门,那张魂里梦里始终牵挂的脸,便徐徐出现在他的面前。心内瞬间涌起无法言语的欣喜。

    流霜听到柜门打开的声音,心内一片烦乱,紧紧闭着双眸,不肯睁开。她很高兴师兄发现了她,可是又极是尴尬两人在这种境况下见面。

    这可是他的洞房花烛夜啊!

    段轻痕小心翼翼将流霜从柜子里抱了出来,将她放到室内的卧榻上,将流霜的穴道一一解开,将墨梅施加在她身上的阴狠手法也一一解去。

    每解开一个穴道和一种阴狠的手法,他的心便狠狠抽痛一下,他知道流霜所承受的痛苦,他为了她的痛而痛。

    直到全部穴道和手法都解去,流霜才感到自己血管里的血液开始缓缓流淌,感到自己的心跳又开始跳动起来。那种窒息痛苦的感觉终于消失了。

    她慢慢睁开眼睛,看到师兄深邃的双眸,好似幽深无边的夜,好似要将她的一颗心,深深吸了进去。

    “师兄,我没事了,你放开我吧!”流霜低低地说道,想要挣脱师兄的怀抱。

    但是,师兄的手臂忽然一紧,他的呼吸忽然变得沉重起来,呼出的气息拂在流霜脸上,竟是很烫。

    “师兄,你怎么了?”流霜双眸一凝,担忧地问道。

    段轻痕微笑着道:“没事,师兄带你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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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九章 夜色太迷人

    一股怪异的灼热从丹田缓缓升起,身子慢慢烫了起来,段轻痕不可抑制地轻哦了一声。

    他知道他是中媚药了,方才母后递给他那杯茶时,他就知道有问题,但是为了救霜儿,他还是喝了下去。只是,他没想到这媚药的药力会这么大,他原以为自己是能够控制的。

    “师兄,你有些不对劲,到底是怎么了?”流霜的清眸担忧地锁住段轻痕的脸,但见他一向白皙的俊脸上,有一抹可疑的淡红迅速晕染开来。

    段轻痕运功调息,暂时压下体内无法宣泄的热气,唇边勾起一抹轻笑,淡淡说道:“傻丫头,师兄怎会有事呢,只是有些热罢了!”说罢,牵起流霜的手,就要带她离开。

    可是,手一触到流霜柔若无骨的小手,眼波一扫到流霜清馥淡雅的娇颜,才压下去的那股热气又开始在体内升腾。心仪的人儿就在眼前,就是没有媚药,他也会情动。

    只是霜儿是他的珍宝,他怎忍心伤害她,强压着体内的燥热,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浅笑着道:“我们走吧!”

    流霜颦眉,趁段轻痕不备,纤手忽然一探,按在段轻痕的手腕上。段轻痕慌忙躲开,但是流霜心内已经明了,师兄,中了媚药了。

    媚药,师兄怎会中媚药?师兄的医术并不比她差,除非是他自己喝的,否则无人能给他下药。难道,这是崚国的习俗,洞房之夜,新郎要服媚药?

    想到洞房,她忽然醒悟,是自己的出现,怀了师兄的好事,当下,极是歉疚地说道:“师兄,我差点忘了,今夜是你的好日子,我不能打扰你,我这就出去,师兄改日再来救霜儿吧!”说罢,红着脸就要落荒而逃。

    段轻痕脸色一沉,伸手一扯,拽住了流霜的手臂,幽黑的眸中闪烁着复杂的火花,有一丝怒意,有一丝失落。

    他一言不发抱起流霜,向屋外走去。

    夜色朦胧,投下幽淡的影,更漏声一声声送来无边的愁绪。

    段轻痕抱着流霜,施展轻功,穿廊过榭,向自己所居住的月明宫而去。身后,他的侍卫悄悄追随着他。

    “太子,你这是做什么?”前方的暗影里,一道清冷的声音厉声问道。

    声音方落,无数个宫灯亮了起来,一片光明,夺了月亮的光彩。

    王后从灯影里姗姗而出,明黄色宫装在灯下泛着冷艳的光芒,薄唇紧抿着,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段轻痕。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段轻痕会发现流霜,墨梅可是锁住了她全身穴道,封了她的呼吸和心跳的,就如同假死一般,是毫无声息的。

    她自然不知道,爱到了骨髓里,就是听不见她的声息,可是可以感觉到心爱的人的存在的。就如同一个爱的磁场,一旦接近,就会心有感应。

    段轻痕抬头望着光影里的母后,她眸中那深沉的被压抑的恨意是那样明显。母后早已经不再是曾经疼他爱他的母后了,她的心已被嫉妒折磨的偏激无情了。

    虽然,这些年母后活的并不容易,可是,他还是不能理解母后对霜儿的恨意。霜儿,才是那最惨的受害者,她何其无辜还要承受母后的嫉妒和恨意。

    “母后,我要带她走!”他冷冷说道,体内的燥热又开始蠢蠢欲动,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持多久。

    “你没解毒?”王后的脸色一白,凝视着他因压抑痛苦而微凝的修眉。

    “母后,选妃是你逼的,如今我救回霜儿,自然不会去碰凝妃和清妃,因为我并不爱她们!我要保留着她们的清白,她们也应当有自己更好的归宿。”段轻痕一字一句淡淡说道。

    “你还是不肯纳妃,就是为了这个女子!”王后的脸颊顿时阴沉下来,美眸中寒光一闪。

    今夜的事情竟朝着她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真是始料不及,本想让这个丫头遭受背叛的滋味,可是没想到最后伤到的竟是流光。

    是她错了,她没想到流光竟爱这个女子如此之深,一点也不亚于他父王当初对那个女人的爱。父子两个都是情种,偏偏爱上的都是不应当爱上的人。而相反这个女子对流光的感情,却不是她想象的那样。

    她愤恨地盯着流霜,眸光寒冽如刀,流霜站在师兄身畔,只觉得有嗖嗖冷意袭来。

    “好,既然你爱她,那就让她为你解毒吧!”王后说罢,脸色阴沉地离去,日后有的是机会除去她。

    一行人渐行渐远,段轻痕迅速抱着流霜,在月色下穿梭。

    夜凉如水,花影摇曳,重重叠叠的楼台高阁。

    凉风扬起两人彼此的发,在风中纠缠着。

    流霜的心,还尚在震惊之中。从方才的对话中,她才知道,原来是王后以她为由,才逼得师兄纳妃。原来,师兄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都是为了她,心内瞬间一片凄凉,一种无法言喻的感情涌了上来。

    这么多年,师兄一直是她伤心时的抚慰者,是她快乐时的倾听者,是她无助时的精神支柱。

    她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他对她的宠爱,却从来没有深究过师兄对她的感情,还自以为是地以为那是兄妹之情。

    如今想来,不是!

    一个哥哥不会用那样深情万种的目光去看自己的妹妹。

    耳畔师兄的呼吸声愈来愈重,愈来愈急,流霜知道那是师兄在压抑着痛苦,她也知道那痛苦的来源是她。

    “师兄,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会走!”

    段轻痕依言慢下了脚步,但是却舍不得将她从怀里放开,好似一放手,她就会消失一般。

    月色下,流霜仰望着师兄俊美的脸,他修眉微皱,那深浅的痕迹好似他起伏的心情。

    两人驻足处事一片摇曳的花丛,一大片的娇美的花在月光下绽放着,散发着馥郁的清香。

    段轻痕将流霜轻轻放下,转身向着花丛,重重地喘息着,只觉得体内的燥热越来越不能忍受。

    “师兄,你觉得怎么样?要,要不要我帮你!”

    流霜的话极低,但是却清清楚楚传到了段轻痕的耳中,他震惊地回头。

    月色下,流霜及腰的长发在风里悠悠飘荡着,黛眉若远山,清眸似秋水。

    她不倾城,不绝代,但是却令他倾心不已。

    那双如水的深眸,是那样干净,那样清澈,但又那么迷蒙飘渺。

    段轻痕重重喘息着,低头凝视着她,那眸中的深情好似网一般将流霜密密麻麻网住了。

    流霜清楚地看到了师兄眸中的欲念,这一刻,她猛然醒悟,师兄一定是误会了。

    脸在这一瞬间彻底红透了,她支支吾吾地说道:“师兄,我的意思是---是,霜儿帮你施针祛毒---”

    朦胧的月色笼罩着她,脸上那抹娇红为她增添了一种薄薄的妩媚和娇艳,这样的她实在是太诱人了。

    她比月色还要高洁,比花香还要馥郁。

    体内诡异的灼热快速地窜遍了身体,来势汹汹地淹没了段轻痕的理智。

    他或许听到了流霜后面的话,但是根本没有来得及想那是什么意思,便迅速低头,滚烫如火的唇覆上了她的唇。

    双唇一碰,他灼热的气息席卷了她的呼吸,她柔软清亮的唇瓣就好似一滴冰凉的露珠,带着沁凉和美好,让他索要不够。理智,在此刻,彻底崩溃,他猝不及防地夺去她的气息。

    他的唇,就像是一团火,汹涌炽烈地燃烧着她。

    失控,心跳失控了!

    流霜觉得自己是一块冰,就要融化在他的怀里了。

    她想要推开师兄,可是又觉得有些残忍!

    师兄为了她,才会遭受这样的痛苦,她了解师兄的为人,既然师兄不愿坏了那两个新娶的妃子的清白之身,更不会去找别的女人。她更了解媚药,若是不及时解去,人势必会因欲火焚身而亡。

    可是---可是,她又觉得若是让她来救师兄,他们之间清纯的兄妹关系便会彻底被打破,日后,他们将怎样面对彼此。

    流霜的心烦乱极了,她既心疼于师兄的痛苦,,又觉得这样做,对师兄是不公平的。

    压抑了很久的感情在这一瞬间爆发,就好似脱缰的野马一般,根本就无法停止,何况还有媚药的药力。他吻的那么动情,那么亲密,好似她是他的珍宠一般。

    馥郁若水的容颜,清澈不带一丝杂质的眼眸,这么多年,这抹纤影一直在心头萦绕,从来没有离开过。

    而今夜,他终于将她紧拥于怀中。

    他的手,情不自禁抚上流霜的脸,细细抚上那伤痕。他心疼地抚摸着那道伤痕,是他让她受苦了。

    可是,他又忽然想到了那个为她留下疤痕的男人。

    心中,好似猛然被人扎了一针,他的理智瞬间回复。眯眼瞧去,他忽然明白自己正在做什么!

    他怎能这样做?他怎能伤害他心爱的女子。

    他猛然推开流霜,冷声道:“我不需要你为我解毒,你走开。”

    月光下,流霜的唇被吻的好似夜间怒放的蔷薇,她望着师兄离去的背影,眼泪顺着脸颊哗哗流淌。

    那一夜,流霜不知道段轻痕是如何熬过去的,总之,他知道,他没有去找任何别的女人,还是把媚药解去了。或者是用药,也或许是运功逼毒,但是流霜知道,这些都会对身体有所伤害的。

    师兄宁愿伤害自己,也在尽力保护着她。流霜心头的感觉,再不能仅仅用感激两个字来形容了。

    流霜住到了段轻痕的月明宫里,他派人将红藕也接了过来。

    他不允许流霜离开月明宫一步,原因很简单,他不想让流霜去涉险。流霜只有呆在皇宫里,呆在他的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清风送爽,秋意渐浓。院内的清桂在风中开放,幽香入骨,令人沉醉。

    流霜站在月明宫内,夕阳洒在苍台古石上,望着这深深的楼台殿宇,脑中有雾气开始翻腾起来,占据了所有的空隙,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有一种悲痛,是那样清晰,那样熟悉地袭来,好似她曾经亲自经历过一般。

    这种感觉真是奇异,她回头问红藕道:“红藕,你觉得这月明宫熟悉吗?”

    红藕摇了摇头,道:“没有觉得,只是觉得这宫殿建的倒是典雅贵气,白玉石的墙面,多好看啊!公子真是极有品位的一个人!”

    流霜叹息着摇摇头,“这宫殿又不是他建的!”的确,虽然她承认师兄品位高雅,但这宫殿少说也有三十年的风霜了,而崚国,立国才不过十年。

    这是前朝羽国所建的宫殿。

    这些日子,在皇宫里,流霜对崚国渐渐多了一些了解。

    据说,十年前,尚是大将军的东方旭日联合天漠国的新皇暮野,一举夺了羽国的江山。从此后,江山易主。

    但是,东方旭日并没有称帝,为了感谢天漠国的相助,而是自称国主,臣服于北方的天漠国。每年向天漠国进贡许多丝罗绸缎,珍奇珠宝,粮米用具。

    而东方旭日夺了大权后,却忽然大病了一场,身子大不如从前,当时才十三岁的东方流光也忽然失踪不见。人们都以为那是东方旭日的报应,自己的儿子在叛乱中死去。

    是以崚国大权便旁落到王后的手上。而这个王后,既没有治国之才,也没有用人之能,更没有容人之量,崚国的国势在日渐衰落。直到五年前,东方流光死而复生,回国继了太子之位,崚国国势才日渐恢复。

    从这段历史中,流霜捕捉到一个信息,那就是师兄之所以说自己是孤儿,可能是因为不满于父母的所作所为,所以才会离家出走,到了玥国,拜了爹爹为师。

    五年前,师兄忽然经常外出行医,原来根本是骗她的,他是回国治理朝政,根本不是云游天下。

    师兄这些年过的这般苦闷,流霜心内不禁凄然。

    希望崚国能在师兄的治理下愈发强盛,师兄是有这个才能的,流霜知道。

    |派派论坛252096255手打,转载请注明|第八十章 无色

    月色如洗,烛火在夜风中摇曳,烛花在璀璨地燃烧。

    百里寒坐在听风苑的窗前,自从流霜离去后,他便时常来此小坐,在安静和悲痛中回忆着他的一颦一笑。

    他的视线凝注在窗前那架五弦琴上,琴面上,沾染了斑斑血迹,那是流霜的血,他走上前去,将琴抱在怀里,轻轻触摸着上面的每一根琴弦,琴弦发出低低的嗡响,好似呜咽。

    他抱起琴来,缓缓走到院子里。将琴放在桂花树下,静静地弹奏着。

    初开的桂花芳香馥郁,听到了琴音,好似有了灵性一般,一朵朵淡黄色的小花从枝头飘了下来,在空中漫天飞舞着。

    月光流泻,琴音凄凄,花香脉脉,白衣翩翩,此情此景,好似梦幻一般。

    百里寒微微闭上双眸,眼前似乎浮现出流霜笑靥如花的馥郁,捧杯时的决绝,毒发时的苦痛,喉咙中忽然一甜,他不可抑制的喷出一口鲜血。

    他抚着胸口,任凭浓浓的相似涌上他的心间。

    相思如烈火,将他整个胸臆都燃烧了起来。有那么一刹那,他甚至忘记了呼吸。

    静夜里,他如一尊沉默的石雕,任清风吹拂着她的衣衫。

    “王爷,属下有要事禀报!”李佑壮着胆子说道。

    王爷曾吩咐他在听风苑时,不允许打扰,但是,今夜事态,实在极是严重。

    百里寒冷冷扫了他一眼,道:“讲!”

    “禀王爷,有人到冷苑劫持代妃!看守的侍卫皆中了奇毒,昏迷不醒,属下已经派人前去追赶。”李佑沉声禀报道。

    百里寒双眸一眯,唇边勾起一抹冷笑,等了这么久,故意将冷苑的设防布置的很松懈,故意做出对代眉妩余情未了的样子,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看来,那个女人身边还真是有高人啊,真敢闯自己的王府。他不去会一会,岂不是遗憾。站起身来,袖子轻拂,将满身的桂花拂落,冷声吩咐道:“跟上去!”

    夜色如墨,一轮残月在云中时隐时现。

    一抹黑影负着代眉妩跃出了王府,在小巷里穿梭。几抹暗影从黑暗中钻了出来,保护着此人从屋宇上穿梭飞跃,向着钰城郊外而去。

    钰城的万家灯火密密麻麻,好似群星跌落凡尘。月牙弯弯,满天星斗闪闪烁烁,这情景是美的。

    只是他们此时可来不及欣赏,站在一座山丘上,查看是否有王府的侍卫追了上来。

    静夜里,一股肃杀的冷意袭来,几人忽然顿住了身形,缓缓向后退了两步。

    山丘上,不知何时伫立着一抹白色的身影。

    他身姿颀长,岩若青松。他静默不语的站着,月光下的容颜清冷艳艳,眸光冷冽犹如刀锋上的光芒。一身月白色锦袍被山风吹得猎猎翻舞,恍若谪仙欲飞。

    他忽然举步,向他们走了两步。

    几个人不由自主地跟着退了两步,不知是被他身上的肃杀之意所迫,还是被他身上的霸气所逼。

    “就凭你们几个,也敢到王府劫人?”随后而来的张佑李佑带领着王府侍卫将山丘围了个水泄不通,但见对方不过这几个人,极是气恼地问道。王爷说是要逼出隐在皇后身边的那个高人,可是这里面,哪里有高人?这几个黑衣人无疑确实不弱,但和高人之称,还是差之甚远。

    那几个黑衣人也不说话,只是背着代眉妩不多后退着。代眉妩显然早就已经被迷昏了,趴在一个黑衣人背上沉睡。

    风里忽然有似有若无的香气袭来,极淡极淡,百里寒忽然修眉微凝,悄悄打了一个手势。随行的侍卫慌忙屏住呼吸,运功护体。然后假意中毒,软倒在地。

    山丘旁是一处深幽幽的林子,此时无风,林中树叶无风自落,翩然飞舞。

    一抹黑影踏着月光,疾如闪电飞跃而来,到了土丘上,身形一顿,飘然凝立。

    百里寒凝眸望去,月色下,那人穿了一件黑白相间的袍子。一半是纯白,白如春雪;一半是墨黑,黑如暗夜。黑白两色,似乎将他整个人切成了两半。

    百里寒见过黑白相间的衣服,却从未见过,黑白两色这么昭然分明地分开。一半对一半,莫非他的灵魂,也会死一半纯善,一半邪恶的?

    那人脸蒙黑布,露在面巾外的双眸,清澄纯净似碧波幽潭,但是,他一笑,那眸光中却隐有一丝邪魅之意。

    “宁王爷,真是没想到,你竟这么容易便中毒了,看来,我还真是高估你了!”他的声音朗澈中透着深深的嘲弄,慢条斯理地说道。

    百里寒长袖一拂,那些躺倒的侍卫一个个都站了起来,手执猎弓,齐刷刷指向他们。

    那人神色一惊,愣然望向百里寒。

    “难道,你的主子没有告诉你,我自己小被他劫持、下毒、暗杀了无数次,此时,早已练成了百毒不侵之体吗?”百里寒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嘲弄道。

    那人自是不信百里寒有百毒不侵之体,只不过是他多了一层防备罢了。他倒是真没想到百里寒会这么警戒,他的毒药可是味道极淡的,看来,还需要再行研制,将药味全部去掉才行。

    “阁下也算是一名高人,何以自甘委身在宫里和本王作对呢?”百里寒问道。

    那人朗声一笑,那双狭长邪魅的双眸紧紧凝视着百里寒的凤眸,道:“原因很简单,因为我太闲太无聊了,所以呢,就想找些事情做。而你呢,又太强了,我多想和你斗上一斗,那必定是极好玩的,不是吗?所以呢,我就只有投到你的敌人手下了!”那人云淡风轻地说道。

    “好玩?”百里寒诧异地望着那人的眼,眸中流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人吗?

    “你若真是想要和我斗上一斗,我们便光明正大来比武,你躲在别人身后,这样暗箭伤人,不觉得羞耻吗?”百里寒冷冷睥睨着他道。

    那人摇摇头,道:“我的武艺自是比不上你的,和你光明正大的斗,早就死在你的剑下了。而且,那样斗,太没趣味了。你看,我们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我们不是已经斗了两场吗?难道你都忘了吗?第一回合,我用乌头根和参酒混成毒药,令静王中毒,陷害你下毒,却不想被你的王妃识破,解了毒。此回合算你胜出。第二回合嘛,我配制出服下可令人脉搏呈假孕之状的药,又告诉了你的侧妃桂枝子和乌川混合既为毒药的良策。这一回合,算是我胜出了吧。”

    那人掰着手指,数着他们之间的每一回合的争斗。

    “原来,是这样。”百里寒咬牙说道。因为相信代眉妩没有医术,他才认为那毒不是她下的,所以才误会了霜儿。没想到,一切,都是这个人捣的鬼。

    他心中巨恸,想到流霜所承受的苦楚,手中利剑当啷依然出鞘。清冷的月色下,一朵寒意凌人的剑花闪过,那剑带着呼呼风声,直刺向那人咽喉。

    “你不能杀我!”那人边说边急忙闪身避过,但是动作还是稍滞了一下,头上发带被剑风扫过,断成一段段,飘零在地。

    “我愿用一个秘密和你交换。”那人疾呼道。

    百里寒冷冷停下手中的攻势,冷声道:“你休想耍花招,今夜这回合,我定让你死在我的剑下。”

    “是吗?”那人扫了一眼围在土丘上的百里寒的侍卫,云淡风轻地说道:“今夜我确实很难胜出。不过,我方才说了,我愿用一个秘密交换我和代眉妩的性命。不知王爷可允许。”

    “秘密?”百里寒唇角轻勾,语音清坚决绝道:“我对你所谓的秘密不感兴趣,目前,我只要你的命。”说罢,手中剑一挥,再次向那人刺去。

    “如果是关系到你的王妃的生死呢?”那人惊呼道。

    百里寒右手一顿,宝剑在距离那人咽喉半寸处停住。沁冷的剑风割开了他的肌肤,有一丝鲜血渗出。

    百里寒的手依旧没有离开,那人便在剑尖所指下,邪笑着抹去脖颈上的鲜血,淡淡道:“你知道,你的王妃身中寒毒已经很多年了,本来,早些年,用相思泪做引子,配上特制的草药,还是可以解去的。只是,相思泪这药草极难寻,世上几乎绝迹。如今,你的王妃所中寒毒愈深,恐怕天下已经无药可解了,她注定活不过二十岁。可是,我手中却有一个法子可以令她解去寒毒。难道,这个秘密的价值还不值我们两个人的性命吗?要知道,我们两个人的命可是抵不上令王妃的一根指头呢!”

    百里寒闻言心中如雷轰动,眼前浮现出流霜被寒毒折磨时的惨状,心口处一阵抽搐。

    这么多年了,身为御医的白露和流霜自己都没有解去她身上的寒毒,莫非,她的寒毒真的无药可解了?

    想到最后一次在船上,她立在船头,那娇弱苍白的脸色,心底难受至极,看样子,段轻痕也并没有将流霜的寒毒彻底解去,只是暂时控制住了?

    “宁王爷,怎么样,换还是不换?”那人邪笑着问道。

    “我如何信你呢,谁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那么多人都无药可解,你凭什么能解去?”

    “我告诉你的名号,你便会信我的。从来我要救的人,她就不会死的。我叫无色!”

    无色!

    百里寒一惊,他自然是听过无色的名头的。

    江湖传说,他是一个亦正亦邪的毒手药王的关门弟子。

    他对毒药的痴迷程度比他的师傅还要痴狂,他的医术比他的师父也要高明。

    据说,他的名字之所以叫做无色,是因为他研制的毒药皆是无色似水的。

    他可以将各种鲜花的毒汁和各种毒物的毒液中的颜色提炼出去,制成无色的毒药。自然,他还没能打到无味的境界。否则,他的名字就该叫无色无味了。

    不过,江湖传说,这个无色倒是极讲信用的,他既然要救你,就绝对会救你的,绝不会失言的。

    没想到这个魔头,竟然会隐在宫中,为皇后所用,且是为了有趣好玩。百里寒此时,真有些哭笑不得了。

    不过,既然他是无色。为了流霜纵然是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他也会甘愿冒险的。

    “好!我答应你。解药拿来!”百里寒冷声道。

    “好,宁王爷果然痛快,这一回合,又是我胜了呢。”无色轻笑着道。“很简单,你若是想救她,只需这般…”无色压低声音,将解寒毒的法子告知了百里寒。

    百里寒闻言眸中一片凄怆,目光冷冷凝视着无色道:“这就是唯一的法子?”

    无色道:“你信也罢,不信也罢,这就是目前我知道的唯一可以救她的法子。或许也有别的法子,但是,我还没有研制出来。”他接着又淡笑着说道。“我向来便是救一个人,便会相应地伤一个人,你是知道的。”

    百里寒为之气结,这世上竟有这样的人。

    “你可以放我走了吗?”他的手,轻轻将百里寒的剑推了开了。

    然后,带着那几个黑衣人,抱着代眉妩消失在黑夜里。

    代眉妩在方才那一瞬就已经醒了过来,此时眸光复杂痛苦地回望着百里寒。

    夜色愈加黑沉,风渐渐凉了起来,百里寒立在土丘上,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给人一种无法言说的冷肃之美。

    他的手,在黑暗里渐渐握成了拳,他一定要救霜儿的。

    秋意渐浓,一些夏花开始渐渐凋零。

    流霜站在院中,望着那些花,心中涌上淡淡的感慨。花开花谢,本事平常之事,就如同人的悲喜。

    她的手,轻轻搭在腕上,她知道,她的寒毒是愈来愈深了。那日师兄虽然用丸药控制住了寒毒的发作,但还是没能彻底解去她的寒毒。

    如今尚是秋天,她便感到寒意凌人了,真不知道了冬天,她会冷成什么样。

    段轻痕倚在门口,望着那个站在水波潋滟和花影中的流霜,心内涌上的是复杂的,他永远也品不清的滋味。

    她瘦了,白衣黑发的身影时那样淡薄,散落的花瓣沾在她的衣上和发上,她好似梦中人一般,丝毫没有察觉。

    段轻痕就那样倚在门边,一直凝望着流霜,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能够永远这么望下去。

    但是,想到流霜的寒毒,心中一阵疼痛,他是多么无能啊。当初救下她时,之所以带了她拜了白露为师,就是为了学到医术,好解去它的寒毒。可是,十多年过去了,他还是眼睁睁看着她遭受寒毒的折磨。

    不能再等了,待这次秋祭的事情忙完了,他便带她去遍寻良药。

    她轻轻站直身子想要离去,就这样远远看她一眼就够了。

    然后,虚弱的身子有些踉跄,差点跌倒。

    流霜有所感应地回首,看到了光影里的段轻痕。

    他眉目俊雅,气质高贵,风采翩翩,有着帝王的风度和霸气。只是面色有些苍白,那媚药终究还是伤了师兄啊。

    “师兄,你来了!”

    自从那日他中了媚药强吻了她后,他们还没有见过面。此时面对面,彼此间,都有一丝尴尬之意。曾经那纯净的兄妹之情,好似已经变了味发了酵,只是不知道是否可以酿成美味的佳酿。

    “师兄,这几日,是不是忙坏了?”流霜寻找话题问道。她知道,今日师兄在忙着处理政事,他要将王后手中的权利彻底夺过来。

    段轻痕轻柔一笑,踩着一地的花雨,轻轻地缓缓地走到流霜身畔,他不想他的虚弱被霜儿看在眼里。他不想让她担忧,他只愿自己在她心中永远是最强的,永远可以守护她,保护她。

    他负手而立在流霜身畔,浅笑着问道:“霜儿,今日可睡得好么?几日不见,你又清瘦了。”

    师兄就站在身旁,她小小的身影融在了他高大的影子里,他的气息笼罩着她,是那样温暖。

    “我很好,师兄不用担心我!”虽然依旧是夜夜噩梦,但是她还是不想师兄担忧。

    是以,她嫣然轻笑着对师兄道。

    段轻痕的眸光扫过流霜娇红的唇,忽然目光一滞,那夜的情景便不可抑制地在脑中浮现。他如同被蛇咬了一般转头望向花丛,望向或凋零,或灿烂的鲜花。

    不见她时,思念是那样深。

    见到她时,感情是那样痛,却也那么醉人和甜蜜。

    霜儿,我要那你怎么办呢?

    “霜儿,你…对朝代的更换是如何看待的?”他忽然转移话题问道。

    “朝代更迭,就如同这花开花落一般自然,是历史的趋势。”流霜转首道。

    段轻痕心中一滞,他早就知道霜儿是灵慧通透的,只是,若是她知道了是崚国灭了她的国,还会这样理智地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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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一章 他看不上她

    秋意渐浓,桂花的香气也越来越馥郁。天漠国皇上暮野的车撵就在桂花最香时,到了崚国。

    自从崚国立国后,就一直处在天漠国的压制下。每年的秋天,暮野都会到西京小住。

    皇宫外的上林苑,便是他的住处。崚国,就好似他的一个别院。如果他高兴了,就会来此小住。不高兴了,就有可能挥戈南下,将其收在囊中。

    他是三国之中,最年轻的皇帝,却也是野心最大的皇帝。他一到来,段轻痕便开始多方布置,加强西京的守卫。崚国近几年国势渐长,虽不足以和天漠国抗衡,但是,防御的兵力还是有的。

    是夜,月色清明,园内花香馥郁。

    流霜正坐在廊下望月,忽有侍卫通报,天漠国公主暮夕夕来访。

    流霜对暮夕夕还是很有好感的,便挥手允了侍卫带她进来。

    皎洁的月色下,暮夕夕穿过雕栏画廊,来到流霜面前。

    今夜的暮夕夕,打扮得极是亮丽。长发轻绾,飘带束发,明紫色的衣裙长及脚踝,她没有再穿长靴。这样的装扮使她多了一丝女子的柔美。

    但是,打扮的虽然亮丽,她的脸色却并不明丽,忧伤就像是一层淡淡的轻雾笼罩着她,使她看上去有些飘渺。

    不过才数日不见,曾经那个潇洒意气的公主竟憔悴至此,流霜不禁忧叹,她知道公主定是知道了段轻痕纳妃之事。心仪之人纳了别人为妃,这种滋味她知道,所以对公主甚是同情,淡笑着道:“夕夕公主,别来无恙啊!”

    “白流霜,今夜皇宫盛宴,大家都在欢宴,你怎么能一人躲在这里呢?跟我去吧!”暮夕夕直截了当地说道,语气里有一丝不愉之色。

    今夜盛宴她是知道的,但她的身份没有资格参加,师兄也不愿她抛头露面,她自己更不想参加。

    “多谢公主美意,流霜并不想去参加盛宴!”流霜笑道,月色下,她的笑容极是清浅。

    暮夕夕望着流霜的笑容,柳眉微颦。说实话,她是极喜欢眼前这个淡然如菊的女子的。但是,东方流光对流霜的情意,却让她寝食难安,嫉妒的发狂。

    虽然她知道流光已经纳了两名侧妃,她方才也已经见到了那两个女子,也是容貌娇美,但是在流光眼里,他们不过是庸脂俗粉。所以她并非将她们放在心上,而眼前的女子,才是流光心仪之人,才是令她憔悴的根源。

    若想让流光断了对她的痴念,唯一的法子便是将她嫁出去。况且,她不是对流光只是兄妹之情吗?

    “你真的不去参加盛宴?”暮夕夕再次问道,一双幽黑的眸在月色下灼灼闪光。

    “恕难从命,公主好意流霜心领了!”流霜淡淡说道,她不属于那里。

    “好!告辞!”暮夕夕说罢,转身而去,婀娜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阴影里。

    暮夕夕说来就来,说去就去,犹如一阵风,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清心殿

    屋顶上挂着一圈的宫灯,将殿内照的亮如白昼。

    宴会正在进行之中,歌舞正酣,酒意正浓。殿内摆满了各式品种的菊花,匠心独具地摆成各种繁复优美的花式。

    花开正艳,淡淡花香在殿内飘落。

    暮夕夕从殿外走了进来,不动声色地坐在了暮野身畔。趁着段轻痕不注意,忽然在暮野耳畔低语了几句话。

    暮野犀利的眼神从段轻痕的脸上扫过,忽然修眉一凝,道:“太子殿下,据说你有一位才华横溢的师妹,就在宫中。不知为何没来参加晚宴。本王曾经从夕夕手中见过她所作的一副荷塘月色,听说是她所作,真是美轮美奂。还听说她可以临场作画,不知可否让本王见识一番!”

    段轻痕闻言,脸色顿时一寒,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从暮夕夕脸上扫过,随即便恢复了云淡风轻的神色,淡笑着道:“师妹的技艺不过是雕虫小技,哪里称得上才华横溢,怎敢在可汗面前献丑。何况,她日前感染了风寒,有些小恙,是以没让她来参加夜宴。免得不小心,将风寒传给了别人!”

    “哦?既是如此,那就罢了,很是可惜!”暮野不以为然地说道。

    他对女子向来不感兴趣,在他眼里,女子就是男人手中的玩物,才华横溢也罢,娇美可人也罢,不过都是为了取悦于男人罢了。若不是暮夕夕一直在他耳边唠叨着那个女子,如何如何出色,他根本就不会说出方才那一番话。

    “白姑娘感染了风寒吗?臣妾方才还听见她在月明宫抚琴呢,那琴音真是动听,臣妾听得如痴如醉呢。殿下,想必白姑娘风寒已经无大碍了,不然如何能抚琴呢。”孙凝香在王后的授意下,轻轻缓缓地说道。

    她早就看不惯那个女子了,搅了她的洞房之夜不说,还被太子金屋藏娇在月明宫。将她保护的严严实实,平日里也不允许她们前去见她。

    “是啊!听凝姐姐此语,臣妾真是想听听白姑娘的琴声呢。”一旁的裴苏清也连声附和道。

    对那个居住在月明宫的女子,她怎能不怨恨呢,就是她,让她才进宫便收了活寡。她对她是极好奇的,很想知道,到底是怎样的女子,生的是如何倾国倾城,竟让殿下如此倾心。

    暮野很快感觉到席间暗涌的情潮。看来那个女子被在座的每一个女子所不容,包括自家妹子。心底顿时对流霜产生了好奇之心。

    “太子,既然令师妹风寒已好,何不请她过来!”暮野双眸微眯,有些不满地说道。

    段轻痕目光淡淡扫过凝妃和清妃的脸,虽然脸上依旧是不变的淡然,但是眸间的冷意却令两人心中一寒。

    “流光,既是可汗要见,就是有病,也应当赶过来的。”王后忽然微笑着说道。

    段轻痕知道此时,还不能得罪这位草原上的霸主。既然他定要见霜儿,不妨就让他见上一面,越是藏着掖着,或许他会对霜儿的兴趣反倒越大。遂凝眉派了身边的内侍前去接流霜。

    流霜接到消息,便知此事的缘由起于暮夕夕。只是她不懂,暮夕夕坚持让她去参加晚宴做什么?

    “姑娘不必踌躇,不过是参加一个晚宴,万事有太子呢!”

    流霜知道师兄定是不愿她去的,但是,她也不能令师兄得罪了那暮野,她知道,那样于师兄是不利的。崚国还没有强大到能够与天漠国为敌。

    当下,也没有刻意打扮,流霜缓步而来,灯烛明亮,映着她的素颜淡淡。

    暮野端着酒杯,凌厉的目光扫了上去,但见来人一袭素色衣裙,姗姗而来,样貌倒也清雅,却不失天香国色。不过,她眉目间的清雅韵致,和一身脱俗的清气,倒是令人有些痴迷。

    不过,也不过如此而已。何以就令东方流光如此痴恋呢,放着席间的两位美貌嫔妃不说,就连自己美貌的妹子也是不屑一顾。

    流霜一进殿门,便感到一双眸光紧紧盯着她,令她心内莫名升起一股寒意。

    待施礼后,方淡淡抬头,这才注意到主座上的男子。

    淡淡扫了一眼,只觉得一股霸气和野气扑面而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暮野。

    他确实生的不凡,面色偏黑,脸容棱角分明,极是英俊。只是那一双眼,令流霜简直不敢直视。那似乎是盘旋在空中的猎鹰的眼,随时在寻找着自己的猎物。被他的目光扫过,浑身竟有一种被穿透的感觉。

    他坐在那里,整个人就像一只蓄势待发的豹。浑身上下,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慑人气势,那种气势令人感到压迫,令人不能呼吸。

    那种气势,是只有在战场上磨练过,才能拥有的。

    流霜稳下心神,眼神从他脸上淡淡扫过,望向师兄段轻痕。

    师兄今日穿了一袭绛紫色锦袍,腰束玉带,衬得风采照人,俊雅脱俗。他对流霜微微颦眉,流霜懂他的意思,就是让她不要出头嘛!

    早有暮夕夕招呼道:“白姑娘,坐在我身边吧。”言罢,兴致勃勃起身拉了流霜过去。

    孙凝香和裴苏清望着流霜,只觉得流霜虽不是倾城绝色,但是也不得不承认流霜自有一种绝世的风华,是她们都不及的。

    “听闻白姑娘画技极好,不知可否为本王做一幅画?”暮野凌厉的目光逼视着流霜,冷声说道。

    流霜浅笑道:“流霜只是自小爱画,不敢称技艺好。不敢在可汗面前献丑。”

    “白姑娘不必自谦,不如就为本王作幅画像吧!”他半眯着眼睛,意味深长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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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二章 伤

    画他的画像?流霜心内一惊。

    若是画风景画,她尚可随意而画,不画那么出色。

    可是为暮野画像,却决不能随意而画,画的不好,必会惹他恼怒。得罪了他,于她于师兄皆是不利的。可,若是画的好了,却又违背了她不出头的初衷。

    流霜不禁有些为难,浅笑道:“流霜技艺拙劣,怎敢为可汗作画!”

    暮野修眉一扬,鹰眸微眯,不动声色的脸上暗涌着危险:“白姑娘是否嫌本王貌丑,所以不愿为本王作画!”

    流霜闻言心中暗惊,这个暮野,绝不是三言两句便能打发的人。他打定的主意,似乎是不容人拒绝的。

    “只是一幅画,你就应了吧!我哥哥可是不好对付的!”暮夕夕在一边低声道。

    “霜儿,既是如此,你就为可汗作幅画吧!”段轻痕淡笑着开口。

    霜儿的为难,让他心中极是心酸。身为崚国太子,却令霜儿在自己的皇宫内被认为难,何其讽刺。崚国必须强起来了!他的手,在案下紧紧握成了拳。

    小宫女拿来了笔墨,将宣纸铺在案上。

    流霜走过去,素手执笔,却是沉吟着不知如何下笔。

    暮野,于她而言,是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画他,还要盯视着去观察他的五官,他的神色,去捕捉他的神韵。

    不情愿地抬眸望去,却正碰上他凌厉的黑眸带着一丝研判向她凝望着。

    纤手不禁抖了抖,心想此人的目光真是凛冽的很啊。她对暮野着实没什么好感,一个好战的武夫罢了。不想再去和他凌厉的目光对视,凝眉思索,心中忽有了主意。

    她也不画暮野的近像,而是下笔描画了一副草色青青的画卷。

    天上流云飞卷,地上草色无边,一个身材挺拔的男子披着黑色斗篷,凝立在小丘上。风吹起了他的斗篷,在身后飞扬着。天上一只苍鹰在盘旋,男子正在拉弓射箭。整幅画充满了动感。

    流霜放下笔,身畔的小宫女便携了画卷,拿给暮野。

    暮野结果画像,眸中闪过一丝惊异之色。

    这世上还没有女子敢直视他的霸颜,所以他才出了这个题目来为难一番。这个女子确实也没有多看他,但却似乎不是不敢看,而是不屑看。

    画他的画像,却不看他,本以为画不出来画像,却不想她画的如此之好。

    拉弓射箭的画像,没有刻意去描画他的五官,却将他的霸气和王气入木三分地表现了出来。

    这个女子,倒不失为一个聪明人啊!

    凝妃和清妃在看到了流霜所作的画像后,顿时便有些哑然了。眉目间隐有不甘之色,自不想自己被流霜比了下去,争相要表演才艺。

    暮野却是没什么兴趣地说道:“本王今日进宫时,在街上见到一个戏班,戏唱的极好,所以便将他们带到了宫里。请王后和太子也听听戏,以谢王后和太子对本王的盛情款待!”

    暮野说罢,便传令下去,吩咐戏班子上场献艺。

    流霜望向师兄,见他修眉微颦,若有所思。

    宫里请戏班子应不是甚么新鲜事,只是,事前,都会对戏班子的底细调查的清清楚楚。却不想这暮野却是从街上随意请来的,也不知这戏班子是甚么来历。

    正在思索,戏班子的人员已经陆续进殿了。

    总共有十二个人,男女各半。身上皆穿戏服,脸上也已画了脸。有小生,有花旦,有老生……每人手中都没有空着,有拿胡琴的,有抱二胡的,有搬锣鼓的……

    一切收拾停当,丝竹声起,一个人缓步上场。

    细看妆扮,前鸡胸后驼背,判官盔、髯口、玉带、高靴、彩绣绿袍,勾着鬼脸,黑幽幽的看不出原来的面目。身旁几个小鬼或打伞,或抱琴。

    此人的扮相竟是钟馗,原来这第一场戏,是钟馗捉鬼。

    钟馗翩翩上场,随着乐音举袖,撕髯,迈步,喝道:“趁着这月色微明,来到这野外荒芜径,世间多少妖魔鬼怪,看我钟馗,誓将其一一捉来……”

    钟馗的声音浓洌而不失清润,且带着一丝沙音,好听而令人迷醉。

    钟馗捉鬼,在民间也算是一出经典的戏,但是,在皇宫盛宴上唱这一出戏,流霜总觉得有些不妥。但是一众嫔妃官员却看得如痴如醉。

    那人有一副好嗓子,唱腔又纯正,确实很容易令人迷醉在这淡淡的伤感气氛里。

    但是流霜不知为何,每看到钟馗那张绿幽幽黑灿灿的鬼脸,便忍不住想到了鬼面秋水绝。不过,此人应该不会是秋水绝,她想秋水绝还不至于为了那一万两黄金,冒险到皇宫来刺杀她。

    锣鼓齐鸣,钟馗在场上捉鬼,令人看得极是揪心。终于小鬼捉尽,鼓声渐歇,一场戏也终于到了尾声,钟馗宽袖飘飘下场而去。场上方才钟馗捉鬼的残酷激烈的气氛依旧在殿内弥漫。

    随后,便有一个青衣花旦风姿款款移步上场。

    胡琴声声,开始演奏。花旦有一副好嗓子和一副窈窕的身段,伴着乐音,开始舞动。

    一抬眼,一甩袖,都是无尽的风情。珠圆玉润的嗓音时而高亢激扬,时而低回婉转,带着春花秋月般的情怀,听得一众人如痴如醉。

    那花旦抬眸转首间,流霜忽然觉得此人的模样竟有一丝熟悉。虽然是勾着脸,看不太清模样,但是还是觉得隐隐有些熟悉。那花旦兀自在场上唱着,流霜低头苦思,到底是在哪里见过这个女子啊?

    唱到激情处,那花旦忽然回眸一笑,流霜脑中忽然电闪而过。

    悬崖上,秋水绝将自己捆缚在松树上,他身后站立着的两名女子,其中一个是赤风,另一个是紫鸢。秋水绝带着鬼面具,可是赤风和紫鸢却是没有蒙面,大约是想不到流霜能够生还,所以流霜见到了紫鸢的相貌。

    而眼前的花旦,竟和紫鸢如此相像,不,确实地说,她就是紫鸢。

    流霜的心,霎时间有汹涌的凉意浸过。

    那个钟馗是秋水绝无疑了。

    秋水宫出动了这么多人,到宫里献艺,不会是仅仅为了刺杀她吧!他们,应该是还有别的阴谋!

    流霜心内甚是焦急,她必须将戏班子里有秋水宫刺客的事情告知师兄。

    她忽然侧身,在身后侍女的手心上写了几个字。那侍女脸色顿时大变,有些惶恐地向段轻痕走去。

    “可是有什么事?”身畔的暮野低声问道,不愧生了一双鹰眼,倒是眼尖的很。

    流霜没理他,心想戏班子是你引来的,谁知道是不是你的阴谋。

    那宫女到得段轻痕身畔,装作假意倒酒的机会,将流霜的话对段轻痕说了。

    段轻痕脸色一凝,眸中光芒忽冷。

    就在此时,戏台的乐音忽然拔高了一个音节,那花旦的嗓音也倏忽高亢,清亮到凌厉。

    情况突变!

    在场下闭目养神的钟馗秋水绝黑眸中忽然射出凌厉的光芒来。宽袍一举,从胡琴中抽出一把锋利的宝剑。率先向段轻痕扑了过来。

    流霜惊呼出声,段轻痕因有了流霜的提醒,有了防备,闪身避过了那一剑,身子急速后退。

    “东方小儿,我钟馗今日就要捉了你这只鬼怪!”秋水绝恨恨说道,刺杀贵在奇袭,一击不得手,心中恼怒,声音中充满着浓烈的寒意。

    剑势凌厉,直向段轻痕袭来。

    段轻痕倒也不慌张,神色平静地从身后侍卫手中抽出一把宝剑,当啷迎了上去,瞬间,两人便战在一起。

    殿内此时依然乱了套,那些戏子们砸开鼓,从里面取出了刀剑,拿在手中,向着席间之人砍了过来。守在殿中的侍卫迎了上去,顿时一片厮杀声。

    那些嫔妃没有武艺,吓得大声尖叫,纷纷向后退去。

    暮夕夕迎了上去,和那些戏子们斗在了一起,流霜慌忙随着嫔妃们一起退了下去。她知道自己没有武艺,要先躲开,免得成了师兄的累赘。

    然而,事情并非如她愿。那花旦显然就是紫鸢,她已然认出了流霜,眸光一寒,飞身跃来,手中一把利剑,直直向她刺来。

    流霜慌忙举起一把椅子,挡在头顶,然而,剑势极快,紫鸢的力道也很大,那剑穿透了椅子。流霜大骇,将椅子扔掉。

    紫鸢将剑拔出,再次向流霜刺去。

    流霜踉跄着后退,眼看就要躲不过这一剑,忽然“哐啷”一声脆响,紫鸢的剑竟掉在了地上。流霜低头一看,地上还躺着一支檀木镶金筷子。

    回首一看,却是正在和秋水绝激战中的师兄救了她。

    紫鸢眸中寒光忽然一寒,她倒是没想到,段轻痕的一支筷子竟阻挡了她的剑势。

    流霜踉跄着跑去,身后紫鸢咬牙紧追。

    段轻痕目光一凌,几招逼退钟馗,起身向流霜跃来,一把抓住流霜的胳膊,将她带离紫鸢的剑光之下。

    殿内侍卫本不多,有些被那些戏子们缠住了,追过来的又都根本不是秋水绝的对手。

    四人已经退到了殿内最深处,暮夕夕眼见得段轻痕和两个高手缠斗在一起,娇喝一声,追过来和紫鸢战在了一起。

    秋水绝见到事情并不似起先设计的那般顺利,眸光寒光愈冷,长啸一声,刹那间剑光大盛,惊涛骇浪卷向流霜。

    他已经看出,段轻痕一心要护着流霜,抓到了他的软肋,事情就好办了。

    果然,关心则乱。

    眼见得秋水绝的剑一剑快似一剑,一剑狠似一剑皆指向流霜,段轻痕心中一慌,剑势便有些慌乱。战了数招,终于露出了一个破绽,秋水绝看准了时机,忽然用力一掷,手中宝剑脱手而出,带着雷霆之势飞出。

    这最后一剑,却不是向着流霜,而是朝着段轻痕的胸口疾飞而去。

    段轻痕一心护着流霜,根本没有顾到自身的危险,这一剑眼看是躲不过了。

    流霜却不知哪里来的力量,一把将段轻痕一拉,自己挡在了师兄的身前。背心处忽然一凉,流霜顺着那把剑的去势扑倒在段轻痕身上。

    段轻痕心中剧痛,双目充血,厉喝一声。

    秋水绝心中一惊,他实在是没想到流霜会扑上去挡住那一剑。

    眼见得流霜扑倒在段轻痕怀里,背心处那把剑插在她身上,兀自在摇晃。这一剑的力道,他是最清楚的。

    他一直以来就想杀这个女子的,如今遂了愿,心底却一点喜悦的情绪都没有。反倒是翻涌着说不出的陌生的情潮。而且,不知为何,心尖处竟隐隐有一丝疼痛。

    眼看着殿内侍卫越来越多,他顾不得品味那是什么感觉,忽然长啸一声,飞身向上跃去,双掌一拍,殿顶破了一个洞,他和紫鸢双双从洞口飞跃出去。

    那些留下的戏子,皆是死士,看到刺杀失败,更是人人疯了一般和侍卫战在一起。

    厮杀声,尖叫声,充斥在殿内,段轻痕如同置身在外,什么也听不见,此时,他的心中,他的眼中,只有流霜。

    他抱着流霜,伸指迅速封了流霜几个重要的穴道,止住了鲜血的浸流。然后伸手按在流霜的虎口穴道上,将体内的真气源源不断输了进去,护住流霜一口气。

    此时的流霜,已经昏迷了过去,一张小脸在宫灯映照下,竟是苍白的可怕。

    此时的段轻痕,心内清醒的可怕,他此时只有一个信念,不惜一切代价,救她!

    他抱着流霜,一步步向殿外走去。

    不知为何,他眼前一片模糊,竟是有些看不清路,眸中似有液体在不断地淌出来,淌出来!

    刺客们终于被侍卫战败,殿内归于平静。

    每个人都盯着他们的太子。

    太子的衣衫已经被染成了红色,他抱着那个女子,缓步而行。脸色平静的可怕,只是眸中却不断地淌着泪。

    暮夕夕彻底傻掉了,她震惊地望着这个完美的犹如神祗的男子,抱着素衣翩然的女子缓缓而行着。这一刻,她忽然有一种疑惑:情深,可以至此吗?

    这场刺杀事件中,暮野就似是一个看客,一个心硬如铁的看客。

    然而,这一瞬,他的心中还是有了一丝震动。

    一个柔弱的女子,竟然用自己的命护住了那个男子,这是怎样的一种力量和勇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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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三章 要她消失

    段轻痕的声音一直在流霜耳边萦绕。说是,霜儿,你不能死,你一定要幸福地活着,一定要幸福!

    那声音里柔情满溢,仿佛有说不尽道不完的情意。似乎那眷恋,那爱意,那深深压抑的担忧和不放心,都还在心头萦绕。

    伸出手,掌心似乎还留有他握过的余温,身体似乎还记得被他拥抱时,强劲而有力的臂膀。

    她不能死!

    无尽的黑暗,慢慢于意识中褪了色,流霜终于苏醒,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素白的床帐,飘然垂下。

    一时之间,她有些迷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觉得全身上下软弱而无力,身上好似敷着药,药味清香淡淡。脑中瞬间回忆起了昏迷前的状况,她记起她是替师兄挡了一剑,当时,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就那样冲了过去。

    自小到大,一直是师兄在护着她,这一次,她终于守护了师兄一次。

    透过素白的纱帐,依稀看到,一个人影坐在床榻前,一只手紧紧握着她的左手,掌心里全是腻腻的汗,是师兄。他似乎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很久了,看上去有些僵硬。也不知他在想什么,竟是没有察觉到流霜已经苏醒过来。

    流霜想要动一动,伤口犹如针扎一般疼痛,情不自禁低低轻吟了一声。

    一双大手迅速掀开了纱帐,段轻痕的脸清晰地展现在眼前,这是师兄吗?

    一瞬间,流霜几乎人不出来,这就是她俊美脱俗风采俊雅的师兄!

    他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修眉紧皱,脸色憔悴,胡须好似杂草,在他的脸上疯长。

    见到她终于醒了过来,他骤然闭上了眼睛,长吁一口气。仿佛是一直以来提在嗓子眼的心终于回落到胸膛里了。握着她的手的双掌,紧紧攥了一下,他低低说道:“霜儿,你终于醒了。”

    原本清润朗澈的声音竟变得沙哑不堪,他没有因她的苏醒而欣喜若狂,相反的,双眸里竟有一片水雾朦胧。

    “霜儿,喝点水吧!”他终于不舍地松开手,轻轻地扶起她孱弱的身子,喂她喝了些温热的水。

    “我已经不碍事了,师兄,我昏迷了几日?让你担心了!”她低低说道。

    段轻痕小心翼翼扯过锦缎被褥裹住她的身子,他的动作温柔极了,生怕碰触到她的伤口。

    “你昏迷了十日!”段轻痕低低说道,声音里有着抑制不住的颤抖,他忘不掉她昏迷时,他是怎样的惶恐。他还从来没有这般惊惶过,生怕她就此醒不过来。

    流霜懂他的担忧,微笑着道:“师兄,我已经没事了,你不要担忧了!”

    “不要我担心,你就不要那样做!”段轻痕语气里的嗔怪和怒意是那样明显。

    她竟替他挡了一剑,她可知,他宁愿自己死去,也不愿她有一丝一毫的伤害。伤在她身上,比伤在他的身上,还要让他疼痛。

    “答应我,以后再也不要这么傻了!你可知,若不是师兄便是医者,及时为你封住了心脉,控制了血流,霜儿,你可能就永远不会醒过来了。”他低喃着说道。

    “师兄,”流霜低低唤道,玉手抚在段轻痕的手掌上,轻声道:“我知道你的心,可是我的心,也是一样的,我也不愿师兄受任何伤害!”流霜低低说道。她怎能眼睁睁看着师兄死在她面前。

    段轻痕幽幽闭上双眸,睁开时,眸中水光氤氲。反手将抚在他掌上的小手紧紧包裹住。

    “师兄,那些刺客可是抓住了?”想起秋水绝,流霜问道。

    段轻痕摇摇头道:“走了几个首领,其余的皆是死士,抓住后皆已自尽了。”

    “可是查清了他们的身份?”

    “我正在派人彻查,不过……”段轻痕顿了一下,道:“这些人个个武艺高绝,人数虽少,却敢进宫行刺。我想,必是前朝余党。”

    “师兄是说,他们是前朝羽国之人?刺杀师兄,是为了光复羽国?”流霜问道。

    秋水宫竟然不是一个简单的杀手组织,原来竟担负着这样重要的使命吗?

    光复旧国!

    每一个朝代灭亡后,都有一些前朝余党不敢灭亡,作着光复旧国的梦。他们组织旧部,制造一些刺杀,一些叛乱。有许多人,穷其一生都在这个梦里活着,可最终都逃不过一无所得,郁郁而终的结局。

    本来,朝代的更替便是鲜血染就的,白骨铺成的。再加上新朝旧国的恩怨,死去的,大多是一些无辜的人。

    其实,流霜认为,谁做皇帝,都是无所谓的,只要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就好。估计天下百姓也是这么想的。

    流霜肯定,以师兄的才华和胸襟,定可以将这个天下坐稳的。

    或许她应该将这次刺杀是秋水宫的杀手之事说出来,但是,她竟然犹豫了。

    之前,她从来没有隐瞒过师兄什么事,这一次,不知为何犹豫了。最后,终究还是没说出来。或许,秋水宫只是一个杀手组织吧,这次刺杀或许仅仅是受人所托吧。

    “霜儿,你才醒过来,好好歇息吧。”段轻痕的手,轻轻抚上流霜的额,又按上她的手腕,为她诊脉。眉头终于一松,露出了难得一现的笑意。

    “霜儿知道了,师兄你也回去歇息吧。”师兄为了守护她,定是累极了。

    段轻痕终于不舍地放开流霜,为流霜掖好锦被,缓缓退了出去。

    霜儿已经无碍,有些事情,也该他去解决了。

    五日后,流霜的伤口已经愈合,能够下床走动了。

    阳光暖暖的,外面院子里的菊花全部开了。红藕搬了一个凳子,让流霜坐在廊下赏菊。

    菊花一朵朵,开的那样美丽,那样绚烂。

    有时候,流霜真的只想做一朵花,自在地享受着阳光,绚烂地绽放。

    身后有侍卫报告道:“霜小姐,兵部侍郎左迁来访!”

    左迁!

    流霜从师兄口中听说过此人,他是前朝羽国的重臣。

    据说,当初,羽国灭亡后,崚国立国之初。东方旭日对他颇为倚重,想要重用他。他对东方旭日据不听命,要辞官而去。东方旭日一怒下,将他关押在牢中。这一关便是五年,五年也不曾让他屈服,可见此人性子是如何的执拗。

    一直到五年前,段轻痕回国,才将他从牢中请了出来。他对段轻痕颇为欣赏,伺候便成为段轻痕的心腹。

    流霜不知,这样的一个人,找她却是有何事?

    于是在书房备了清茶,自己移步到书房等着。

    不一会,兵部侍郎左迁便迈着沉稳的步子走了进来。一番客套后,流霜和左迁分别落座。

    左迁是一个年近五十的男子,身着极为朴素的玄色布袍,睿智的皱纹分布于唇角额际,他的双眸炯炯有神,整个人极有精神。

    他一见流霜,便笑着问道:“白姑娘的身子可是好些了?”

    流霜摒退侍女,浅笑着道:“已经无碍,多谢左侍郎挂念。不知今日来访,可是有何要事!”

    流霜直截了当地问道,她知道,此人来此,必有要事,否则绝对是不会来找她的。

    “白姑娘果然是一个聪明人,我就直接了当说吧。白姑娘对崚国目前的形势可是了解?”

    “略知一二!”

    “如今,王上尚在病中,殿下久不回朝,朝中大权落在王后手中。如今,天漠国对我国虎视眈眈,前朝旧部也对新朝不利。崚国此时,是在内忧外患之中。在老臣眼里,唯有殿下之能,才能使崚国强盛,能使崚国和天漠国抗衡。否则,崚国早晚,都会落入暮野手中。”左迁慷慨其词道。

    流霜倒是没想到,左迁一上来便和她谈论国事,有些讶异。他也没想到崚国如今的形势竟是如此严峻。师兄心内,该是多么忧虑啊!

    左迁盯着流霜的眼睛,道:“白姑娘,当日你替殿下挨了一剑,我便知姑娘和殿下情深义重。姑娘能有这样的勇气,绝不是凡俗之人。所以,左迁今日才冒昧前来,想要求白姑娘帮点下一个忙!”

    “左侍郎但说无妨,为了师兄,做什么我都是愿意的。”

    “恳请姑娘离开殿下身边。”

    流霜一愣,盯着左迁的脸,其实她是很愿意留下来帮师兄度过难关的。没想到左迁却是要她离开。

    “当日,姑娘昏迷,殿下抱着姑娘痛哭,那情景真是令人肝肠寸断。姑娘昏迷期间,殿下十日不曾洗漱,一直守在姑娘身边。殿下对姑娘的情意,如今已是天下皆知。姑娘若是依旧留在殿下身边,反倒是危险的。而且,若是有心人掳了姑娘,和殿下讲条件,就是要求殿下弃了江山,我想殿下也会答应的。所以,还是请姑娘离开,彻底地消失。为了崚国平民着想,我们不想失去一个好皇帝。”说罢,左迁竟是跪在了流霜面前,怎么请都不起来。

    流霜心中巨震,左迁的话,击中了她的内心。

    当日,王后拿她的安危逼师兄纳妃,师兄答应了。她相信,师兄为了她,什么都会做。她只是恨自己,怎么总是会成为师兄的负担。

    “左侍郎快些请起,霜要出宫,还需左侍郎相助!”流霜伸手将左迁搀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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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四章 寒至

    梧桐夜雨,一夜秋凉。柳疏寒条,枯荷沉影,短松古柏,一路走来,皆是秋景。

    为了消失的彻底,流霜就连红藕也没带,独自一人被左迁送出了皇宫,送出了西京。左迁给了她足够的银票,本要将她送到目的地,但是流霜摇摇头,不是要彻底消失吗?那就谁也不要知道她的下落。

    左迁望着流霜,素衣翩然的她,在秋阳映照下,是那样纯净。

    静逸,玲珑,仁心,素雅,光华内敛,是他对这个女子所有的观感。她的风采和前朝皇后很像,这个女子,有母仪天下的能力。但是,她也同样有祸乱天下的资本。

    红颜祸国,可是他却狠不下心来除去她。她是一个聪明的女子,她知道怎么做的。

    罢了,各人自有各人的缘分。他摇摇头,坐车向西京而去。

    流霜望着左迁的车马慢慢远去,心内一阵悲凉。

    抬头望天,大雁排成人字,向南飞去。大雁尚有家可归,而她却有家不能归。

    所谓的彻底消失,便是所有昔日曾经呆过的地方都不能再去。就是爹娘的故里也不能回,因为总会有心人会找到她的。

    流霜躲到山坳里,将身上的素衣罗裙褪下,换了一身破旧的男子衣衫。将头上的发簪扯掉,用发带束发。又从背后的药囊里,拿出药水胭脂在脸上涂抹一番。

    她虽没刻意学过易容术,但是自小便和红藕男装出去采药,着易容之法,还是多少会一些。对于男子的行动仪态,也是学的很像。

    坐在湖边,烟雾迷蒙的湖水里,现出一个相貌平凡的少年男子。脸色土黄,眉毛粗黑,不丑也不美,没有一点特征,这样一张脸,不会令人注意,也很容易令人遗忘,是混在人堆里便找不出来的一张脸。

    流霜对自己的样子很满意,扯起嘴唇笑了笑,碧波荡漾的水里,那个少年也笑了笑。

    如今的样子,怕是师兄就是站在自己面前,也认不出她了吧!

    收拾停当,流霜从湖边起身,背好身上的行囊,再次向西京而去。

    大隐隐于市,最好的隐居之处,不是远离,而是留在原地。何况,她心中惦念着师兄,很想随时获悉他的消息。

    西京东应路上,有一座茶楼,名字叫“雅心居”,正在招跑堂的伙计。

    流霜对“雅心居”观察了半日,发现这里三教九流来往甚多,应当是一个消息汇集的所在。遂决定到“雅心居”去应当店伙计。

    “雅心居”负责招店伙计的一楼掌柜,见流霜相貌平凡,口齿伶俐,重要的是,一看流霜就没什么武功根基,便将流霜留了下来。他们需要的正是这样的人,越普通越好,越平凡越好。

    进了“雅心居”,流霜便感到怪不得这个茶楼的生意做的火爆,这里的主人应当是一个风雅之人。

    一楼只是普通的茶肆,但是,却也敞轩明几,大厅中的四根立柱上,绘着芙蕖和修竹。墙面上挂着四幅画,分别绘着春夏秋冬四季景色。

    在这里沏一壶清茶,听几首古曲,倒是宜心宜室宜画更怡情。

    二楼三楼流霜没去过,她也没资格去,想来更是高雅别致的很。

    她只能在一楼打打杂,端端茶。活倒也不是很重,只是有些熬人,每晚都到打烊了才可以歇息。一楼只有两个店伙计,另一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相貌也很普通,人特别机灵,只是有些懒。

    这日,天色有些阴沉,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到了阴雨天便有些疼。流霜在一楼自己的临时居所里,往伤口上敷了些药。

    走到大厅时,外面已经下起了雨,都说春雨绵绵,不想这秋雨却也如此绵人,细细的柔柔的,下个不停。

    今日茶肆中的人,相对于平日要少一些,大厅便显得有些空旷。

    苏茉茉坐在大厅中央的台子上,正在唱曲。她是茶楼里雇的唱曲子的姑娘,生的有几分姿色,嗓子甜美而略带一丝沙哑。

    “金风细细,叶叶梧桐坠。绿酒初尝人已醉。一枕小窗浓睡。紫薇朱槿花残。斜阳却照阑干。双燕欲归时节,银屏昨夜微寒。”

    此时客少,流霜将座椅擦拭了一遍,便倚在柱子上,听着苏茉茉唱曲。

    不知是曲子催眠,还是昨夜没睡好,流霜竟然靠着柱子打起了盹儿。

    “银屏昨夜微寒……”苏茉茉将最后一句的尾音拉得很长,听上去好似在叫着一个人的名字。

    寒……

    好久没有想起这个名字了。

    流霜在似睡非睡中苦笑着,忽然一阵马蹄声,将流霜惊醒。

    她抬眸望向门口,只见两双纤细的玉手将帘子掀开了,露出了一角雨雾蒙蒙的天空。

    一个白衣公子穿过蒙蒙雨雾,缓步走了进来。

    流霜望着他的月色白衣,望着他晶莹剔透的眼眉口鼻,一刹那间,仿佛魔幻一般,所有的往事纷至

    沓来,风驰电掣般掠过她的脑海。原以为早就忘记了,原以为她已经不在乎了,可是却不曾想,一切的深情和痛苦,早已化作了一种叫做沧桑的东西,深深烙刻在她的心上。

    一时之间,流霜有些分不清,这究竟是梦,抑或是现实?

    有些事,并不是想忘记就能忘记的!

    有些人,并不因为你恨他,他就不会存在的。

    你以为你已经忘记了他,其实他只是藏在你记忆水底的鱼,它自在那里,只是你看不见,或者不愿看见。但是终有一日,它会跃出水面,被倏然惊到的那一刻,你忽然才会明白,原来,他还在那里。

    他匆匆扫了她一眼,眸光没有因为她有任何的停驻,便飘然走向了靠窗边的一个桌子上。

    张佑李佑和轻衣纤衣尾随着他走了过去。

    “小伙计,上茶!”张佑向她招收道。

    流霜向左右望了望,另一个店伙计不在,那个偷懒的家伙,人一少,便留她一个人在这里应付。改天可要和他好好谈谈,这样可不行。

    稳住心神,缓步走了过去,低声问道:“客官好,不知各位要点些什么茶!”流霜庆幸的是,幸亏自己吃了“穿星子”的药草,使嗓音有些沙哑,不然真怕被他们听出来。

    “贵店都有什么茶?”轻衣望着她,淡淡问道。轻衣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眸中有些忧色。

    流霜朗声道:“但凡普通能叫得上来名字的茶,本店都有,另外本店还有几种自制的茶,比如梅花茶。不知客官可愿品尝。”

    听到梅花茶三个字,百里寒微微挑了挑眉。

    “如何做的?”他开口淡淡问道。这个店伙计不似别的店中的伙计那么聒噪,既然有好茶,就应该介绍一番,令别人点不是吗?

    流霜唇角微扯,极力扯出一抹笑意,道:“梅花茶是冬日里采撷的初开的梅花,晾干,再用初雪化成雪水,泡制而成!香味清淡,入口保你唇齿留香。”

    她淡定而熟练地说着,初见他时的惊惧还在,但是她知道自己此时是不能惊慌的,否则露出了马脚,被他认出来可不好。

    “好吧,上梅花茶!”百里寒靠在椅背上淡淡说道。修眉微皱,深沉和凝重的表情堆积在他的脸上,使他原本俊逸脱俗的面容有些沧桑。

    流霜答应一声,转身去沏茶。

    从罐子里取出早就研制好的梅花香瓣,舀了一勺放进莹白细腻的瓷壶里,然后从锅里舀一勺烧得滚烫的雪水,浇到壶里。看着那些芬芳馥郁的花瓣,在水中舒展着,翻涌着……

    流霜将瓷壶放到托盘里,呈了上去。

    轻衣早已伸手接了过去,将壶水用银针试过,然后才提壶为百里寒倒了一杯。

    一阵清寒淡雅的香气扑鼻而来,百里寒心中一震,望着那在水中翩跹浮动的花瓣,他的心,不知为何微微悸动。执起白瓷云杯,品了一口茶。他是极喜爱着淡雅清茶的,正如这个小店伙计所说,虽淡雅,却令人唇齿留香,一如那个蕙质兰心的女子。

    “客官可还有别的吩咐?没有的话,小的就要去忙了!”流霜淡笑着问道。几日下来,将那店伙计的伎俩也学的不少。

    “没有了,你先下去吧!”轻衣吩咐道。

    流霜呼出一口气,才要离去,却听百里寒淡淡说道:“小伙计,慢走!”

    流霜心中一震,不会吧,他不会认出她了吧?

    “有件事想向您打听打听!”百里寒微眯着眼,问道。

    “什么事?”流霜心有忐忑的问道。

    “听说,前些日子皇宫里遭到了一场刺杀,据说有一个女子救了你们的太子殿下。此事可是属实?”百里寒故作云淡风轻地问道。

    流霜闻言,心底一震,原来他听到了这个消息。

    “不错,好像是听说有这么回事!”流霜道,他不能说不知道,这个消息每日里茶馆都有人在说,他说不知,岂不是令人怀疑。

    “那个女子,伤的重吗?”百里寒修眉凝着,极其小心地再次问道。

    “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这里每日里来的客人极多,一个人一种说法,小的也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都怎么说?”百里寒这句话问的有些急,且声音里有一丝颤音。

    流霜抬眸,直视着百里寒的眼睛,淡淡道:“有的人说她伤的极重,不过已经被救活了,也有人说她已经死了!说她死了的人,还是相当多的。”

    “啪!”的一声,白瓷云杯碎裂的声音传来,苏茉茉的小曲也因这个声音而微微停顿了一瞬。

    杯中的茶水洒了百里寒一身,片片嫩红的花瓣粘在他修长的手指上,和指缝里溢出的鲜血混合在一起,令人有些惊心。

    “王爷!”轻衣慌忙拿出锦帕,替百里寒擦去手指上的血迹和白衣上的水泽。纤衣慌忙收拾着桌子上的碎片。

    “她不会死的,你们在胡说!”百里寒狠声说道,一双黑眸中充满了令人心痛的痛苦。

    流霜别开眼,淡淡道:“客官,我也是听说的。客官,这杯子,可是很贵的,一会结账时,麻烦记得把杯子钱也付了。”

    轻衣抬眸,脸色有些微怒,冷声道:“我们记下了!你且下去吧!”

    流霜点头慢慢退了下去。

    苏茉茉的小曲又开始唱了起来,换了一首曲子。

    “朝云散尽真无那,百岁相看能几个?别来将为不牵情,万转千回思想过。”

    风凉雨寒,遥遥看到百里寒坐在靠窗的位子上,修眉微凝,似是陷在回忆里。

    原以为百里寒饮完茶便会离去,却不想他们竟然在“雅心居”住了下来,三楼的天字号房间。

    是夜,今日的客人比较少,流霜早早便闲了下来。本想早些安歇,却不知为何总也睡不着觉。

    从床榻上起身,到廊下去望月。只是这样的天,哪里还有月,就连一个星星也不见。只有绵绵雨丝依旧飘洒着。

    院子里,忽然有一道黑影闪过,如同大鸟一般,消失在对面的屋檐上。那身影是从三楼的窗子里飞出来的。

    流霜眨了眨眼,怀疑自己是看错了。

    第二日,便听茶馆里有客人说,昨夜,有人单枪匹马夜闯皇宫,据说,是想要去探望那个救了太子殿下的女子。

    流霜心中一颤,莫非……莫非是百里寒去皇宫了,昨夜的黑影真的是他?

    流霜从宫里失踪的消息,一直没有外传。

    流霜知道,定是师兄压下了这个消息,他肯定是怕有心人知道了,会对在外飘零的她不利。是以,他以为自己还在宫中,便到宫中去探望自己了吗?

    |派派论坛Chantelle手打,转载请注明|姻缘错 正文 第八十五章 决斗

    秋夜,没有月光,没有星光,只有黑暗,无边的黑暗。

    秋雨,细细柔柔,淅淅沥沥,绵绵不绝,一如段轻痕心中的泪在流淌。

    月明宫殿内,只挂着一只宫灯,散发着微蒙的清光。自从霜儿离去后,他习惯了夜的黑。

    窗子半敞,有斜风细雨从窗子里飘入,侍女要去关窗,段轻痕摆了摆手。

    他坐在案前,正在一个人下棋。左右手对弈,棋局走的平稳,黑白二子相应,分不出伯仲。

    房门处,药叉悄悄走了进来,脸色悲悯地禀报道:“禀殿下,属下该死,依旧找不到霜小姐!”

    段轻痕右手一抖,手中棋子便滑落在棋盘上,那双漆黑如墨的黑眸愈发黯沉了。

    已经五日四夜了,依旧没有霜儿的消息。她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寻不到一丝踪迹。

    他想起那日左迁的话:“殿下,白姑娘是那样聪明的女子,她若想躲开,一定不会让人找到的。所以,臣奉劝殿下还是放弃寻找,此时应以国事为重。”

    国事,国事!

    有那么一瞬,段轻痕真想冲上去掐死这个老头,他竟然私自将霜儿带出了皇宫,怎能令他不愤怒。但是,他只说了一句话,便彻底将他打倒了:“殿下,要想保护心爱的人,只有自己够强势。试想,您若是够强势,白姑娘还用得着离开吗?”

    是啊,他还不够强势。

    而四周,却遍布着强势的敌人。暮野,母后,就连不知霜儿身份的前朝余党,也对霜儿虎视眈眈,都想擒了霜儿,来要挟自己。

    是时候了,或许,他是该考虑登基的事情了。

    他要还霜儿一个清平的盛世。

    屋檐上的琉璃瓦被雨水冲刷过,再在灯光下一映,竟是亮的晃人眼目。

    百里寒踩着光滑的琉璃瓦,身子灵活地在屋檐下飞窜,好似流云霁月一般轻盈,又似疾风流星一般迅速。波光潋滟的瓦片在身后急速退去。

    到了月明宫的屋檐上,他缓缓凝住了身形,趴在屋顶上。

    其实今夜本不该贸然前来,只是白日里听到那个小店伙的话,他的心便再也不能沉寂。他迫切想要知道霜儿的情况,否则,他一定会煎熬而死。

    双足勾住了屋檐,施了一个金钟倒挂,他望向亮着灯火的室内。

    昏黄的烛火下,红藕正坐在案前刺绣,这个丫头总是心不在焉,不时将针刺在手指上,疼得她蹙眉皱脸。

    一张锦绣大床上,一个人影躺在那里,面朝里睡着,乌亮亮的黑发在锦枕上铺散,好似一朵绽开的墨莲。百里寒的心忽然跳动的厉害,好似要从胸腔里跳出一般。

    红藕守护的,自然是霜儿无疑。

    想到日日夜夜思念的人就在眼前,而他只能悄悄瞧着她,心中顿感不甘心。心内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叫嚣着,就见一面,就看一下。他要确定她是安然无恙的,才能放心。

    虽然知道,她此刻或许并不乐意见他,但是,他还是迫切想要见她。

    顺手从眼前的桂花树上,采下两朵淡黄色的小花,曲指一弹,一朵飞向烛焰,一朵飞向红藕。

    烛焰闪了闪,灭了。红藕一声不吭地趴在几案上睡了过去。

    “红藕,你怎么了?”躺在床上的女子轻声问道。

    那声音虽然极轻,但是却如惊雷一般让他心慌,那根本就不是流霜的声音。

    心中乍然一痛,他飞身从窗子里窜入,带着风雨的凉意,在室内站定。飞指如电,将那女子的穴道封住了。借着微蒙的夜色,他看清了眼前之人的脸,那根本就不是流霜。

    为何红藕伺候的人不是流霜?思及白日里那个小店伙的话,难道,霜儿真的已经---已经不在人世了。

    悲伤和绝望同时袭上他的心头,他踉跄着几乎站不稳。

    愤恨在心头膨胀,他忽然转身,从窗子里再次飘了出去。这一次,他没有可以隐藏自己的行踪,直直向段轻痕的寝宫而去。

    一路上拦截他的侍卫,在他眼前没有过上两招,便软倒在地。

    夜风忽盛,风雨声渐急。

    段轻痕捏着棋子的手忽然一滞,抬眸望向窗子,一抹身影忽然从窗子里飘入,带着凉风和细雨,飘落在他的眼前。

    宫灯晃了晃,灯光也跟着晃了晃,不知是被凉风细雨所吹,还是被来人身上的寒意所激。

    “宁王爷好身手,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要事啊?”段轻痕唇角一勾,声音清润而淡静。

    不管他方才是如何伤心失落,在这一刻,面对着情敌,他无意是优雅而淡定的。

    百里寒望着段轻痕那抹淡若轻烟的笑,绷紧的神经微微松了松。段轻痕还能笑出来,霜儿,应是无事吧!

    “流霜何在?”他冷声问道。浑身上下宛若被霜雪所冻结,冷意是那样明显的袭来。

    “在隔壁厢房歇息呢!”段轻痕淡笑道。

    “那不是她,你告诉我,她在哪里?”百里寒再次问道。

    俊美的脸上,浓郁的怒意似乎在燃烧,幽深的黑眸中,有冷冽肃杀的光芒在闪耀。

    段轻痕毫不怀疑,此刻只要他张口说一句,流霜已死。他的剑,便会马上向他刺来。

    “她无事,王爷不必担忧。王爷既然来了,可有兴致与在下对弈一局?”段轻痕忽然转换话题,似乎是刻意在折磨着百里寒的神经。

    百里寒低首,目光在棋盘上掠过,再次凝注在段轻痕俊美而略显憔悴的脸上。

    他忽然温雅一笑,从容地撩起夜行衣的下摆。衣服已经被细雨打湿了,但是他浑然不觉,动作依旧优雅而从容。

    百里寒拈起一颗白子,落下。

    段轻痕拈起黑子,落在西北角。

    落子无声,唯听室外风雨渐盛。

    初时,两人还能心平气和地落子,不过一刻钟功夫,棋子便落得越来越急。局势早已不是一开始那般平稳,而是厮杀的你死我活。

    百里寒拈起棋子,随手一扔,正是中路要塞。

    段轻痕面色一变,拈子一扬,棋子打着转,落向左上角。周围的白子受到激荡,纷纷落下。

    虽然,两人面上表情依旧是云淡风轻,但是彼此心内都是极乱。

    百里寒恨段轻痕强行掳走了流霜,段轻痕气恼百里寒夜闯皇宫。百里寒恨段轻痕竟让流霜为她挡剑。段轻痕恨百里寒不珍惜流霜。

    厮杀片刻,黑白子之战,上升为双手之战。

    你的黑子击落他的白子,他的白子又击中你的手腕。

    终于,厮杀从棋盘上转到了彼此两人身上。

    宫灯迷蒙的灯光下,一黑一蓝两个人影在室内激斗,衣袂飘飞,疾风回旋,掌影如蝶翩翩,在墙上投下变幻多端的影。

    纵是宽敞如段轻痕的寝宫,似乎也承受不住两人激战的杀意。

    两人从窗口跃了出去,拔剑在手,在院外展开决斗。

    寒光四溢,剑气如游龙般幻化,雨丝似乎也被这凌厉的剑光斩断。

    剑影飘渺,残花满地,层云叠嶂,雨丝飘飘。

    风雨渐猛,偶尔有电光闪过,映亮了彼此一样俊美也同样憔悴的脸,还有彼此眸中的寒意。两人的黑发都已经尽湿,衣衫湿透已不再飘飞。

    两人却毫无所觉,依旧斗的你死我活。

    “霜儿究竟在哪里?”百里寒一剑刺去,还不忘问话。

    “打赢了我再告诉你!”段轻痕闪身避过,瞅准时机,剑亮如虹,刺向百里寒。

    两人你来我往,不觉斗了几百招,两人身上都已见伤,伤口被雨水一浇,刺骨地疼痛。但是两人还都没有停歇的意思。

    段轻痕的侍卫在站在不远处,谁也不敢过去。

    一是因为段轻痕有令,二是,此时过去,无疑是送死。酣战的两人都是绝世高手,剑网密密如织,根本没有空隙让他们出手。

    两人一直战到彼此再也没有力气刺出,方才停手。

    天边有闷雷声声,廊下的宫灯在风雨中摇晃着,照的两人同样狼狈的样子。

    段轻痕以手拄剑,悠悠道:“百里寒,她不在我这里,她已经离开了。”

    百里寒闻言,抬眸淡笑,他知道段轻痕不会骗他。若非如此,他何以气恼地和自己出手,他眉间眼梢的失落也证明了这一点。

    既然她不在这里,他也无需在这里纠缠。

    风雨中,他淡淡说道:“东方流光,我一定会比你先找到她的!”说罢,勾唇一笑,笑容凄清而坚定。

    他忽然纵身一跃,飞身上了房顶,疾步飞走,身影渐渐消融在雨雾里。

    雅心居。

    一连几日,流霜都没有见到百里寒在大厅出现。张佐季佑纤衣轻衣倒是经常出现,不过都是清晨出去,夜半归来,回来时皆是风尘仆仆,似乎是赶了很长的路途。

    流霜不懂他们在忙什么,她竭力让自己少去关注他们,免得被他们认出。

    三日后,百里寒终于出现在大厅,他坐在靠窗的案上,要了一杯梅花茶细细品着。

    天色已经放晴,明丽的日光从窗子里投入,笼在他身上,使他看上去愈加憔悴。他的脸色极是苍白,作为医者,流霜知道,那是失血的原因。

    他无疑是受伤了。

    不过,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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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姻缘错 正文 第八十六章 惊艳

    他竟然受了伤!流霜是见识过他的武功的,虽然她不懂武功,但是也知当世没几个人能伤得了他。

    除非……

    流霜的眼皮一跳,莫非,他真的去了皇宫。莫非,这伤是和师兄决斗留下的?若是那样,师兄定也受了伤吧!心头涌上难以言说的滋味,她怔怔立着,竟然忘了给人添茶。

    “店伙计!添茶!”一个相貌粗俗装束古怪的男子喊了两遍,终于没有耐心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流霜慌忙提着茶奔了过去,连声道着对不住,为那男子添满了茶。

    那人冷笑着,端起茶杯,却也不喝,而是朝着流霜泼来。流霜措不及防,竟被泼了满脸,所幸茶水不是烫的,否则她的脸肯定会被烫伤。

    “没长耳朵啊,小心伺候着点!”那人愤愤坐下来,说着。

    雅心居虽然是高雅之处,但也不乏有这样粗俗的客人。这次是她错在先,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她还不想丢了这份工。转身不欲和那人计较,就要离去,却不想那男子还不罢休,依旧谩骂道:“不长眼的奴才,我的茶还没添呢,再不细心伺候着,小心大爷我平了你的国!”

    流霜转身,这才发现这人是一身天漠国的服饰。她从来不知,天漠国人竟然在崚国这么嚣张。虽然她不是崚国人,但是,却莫名感到崚国与她,是极其亲切的。听到他出言侮辱崚国,心内怎能不气?

    “这位爷,我可是为你添了茶,是你自己泼了。”流霜冷声道。

    “大胆!”那男子怒声喝道,耳朵上悬着两只金铛,随着他的怒喝,前后摇晃着。

    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店伙计竟然冲撞他,站起身来,抬足便向流霜踢了过去。脚尖眼看便踢到流霜胸前,一物带着风声袭来,正好打在那人膝盖的麻穴上,腿一软,竟是直直跪了下去。

    “是谁?”他踉跄着站起来,四处张望,却见周围桌子上,一个个吃客都盯着他都在瞧热闹。

    临窗的桌子上,一个白衣男子正在悠然品茶,脸色苍白,长长的睫毛低垂,专注地品着茶,竟是连看他都没看。

    那男子低头看到打他的是一支竹筷,而那出手之人是谁,他竟然不知道。崚国竟还有这般武艺高绝之人?当下敛去了跋扈之心,怒气冲冲地从雅心居走了。

    流霜却是看的一清二楚,是百里寒救了她,她倒是不知,他也有出手救人之时。按理要向他言谢,但看他一副清冷漠然的样子,知他并不想让别人知晓愁他出的手。

    当下,便装作也不知是谁相救的样子,回到了后堂。

    原以为这小小的波折这就过去了,不想过了一会儿,那男子竟带了一帮天漠国的人前来捣乱。可能是觉得没占到便宜,所以便领了一帮人来生事。

    那男子对着其中一个汉子恭敬地说道:“王爷,就是这个小伙计,竟然口出狂言,辱我天漠国!”

    流霜首次见到如此卑鄙之人,明明是他出言侮辱崚国,反过来却说她辱他们天漠国,真是笑话。

    天漠国的王爷暮田旁若无人地坐到一个椅子上,身后几个带刀侍卫气势汹汹地站在他身后。这些人一进来,厅内喝茶的文人墨客都吓得噤了声。

    雅心居的崔掌柜慌忙从内堂走出,对暮田施礼道:“不知王爷驾临,有失远迎。”说罢,回身瞪了流霜一眼,道:“还不快些上茶!”

    流霜正要去端茶,暮田冷哼一声道:“不必了,据说你这位伙计竟然出言辱我天漠国,所以特来见识一番!”

    崔掌柜此人向来是以笑迎人,不论何时,都是微笑的。此刻面对着暮田,微笑着道:“王爷,敝店伙计怎能如此大胆,想来是这位仁兄听错了吧!”

    暮田冷笑着道:“是否听错,我可不管,今日,我只要带这个伙计走!”说罢,双眼一瞪,身后的几个侍卫便向流霜走了过来。

    “王爷,这样不太好吧,其实这个小伙计什么也没做啊!”崔掌柜依旧微笑着说道。

    “休要多言,否则我将你这雅心居夷为平地!”暮田冷笑着道。

    流霜首次遇到这般穷凶极恶之人,知自己难逃一劫,想到天漠国那里还有暮夕夕可以求助。她不想雅心居因自己得罪了天漠国的人,祸毕竟是自己惹得。

    于是抬头淡笑着道:“掌柜的,不必多言,我跟他们走!”

    她抬头微笑的这一瞬,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明明是那个平凡的店伙计,此时竟让他们突然间有了目眩的感觉。他们好似初次发现,这个相貌普通,衣着也普通的少年,他的气质却如清辉泻地,不卑不亢令人赞叹。

    百里寒的心不知为何一滞,执着杯子的手,竟微微有些发抖,清澄的茶水差点泼洒出来。

    这个少年的神色,竟让他想到流霜。曾几何时,她也是在他的面前如此淡然而笑,那样不卑不亢,那样坚忍决绝。

    他再次抬眸眯眼瞧着那个少年,却见他脸色土黄,眉眼普通,和流霜根本就不像。

    是不是近些日子思念她太甚了,所以才会有这样的错觉。百里寒苦笑着低头品茶,再抬头时,那少年已经被人带走了。

    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擒着流霜,就如同一群狼抓了一只小白兔一般。他们得意地笑着,嚣张地叫着,猖狂地吹着口哨。

    流霜微微蹙眉,这些人也太粗野了,呱噪的令她头疼。

    她转首望向雅心居,从半敞的窗子里,看到了正在品茶的百里寒,他一身白衣,淡定地坐在那里,似乎对周围的喧闹根本无所觉。浮华喧闹中,只有他是静逸的。

    他似乎是感知到流霜的目光,微微抬头,眼风中从流霜脸上不经意地扫过,便继续凝注在手中的杯子上。

    这一瞬间,流霜几乎就要开口呼救,但是,她终究忍了下来。

    不是早就打定主意要和他一刀两断,再无牵扯了吗?不是早就打算再次相见只是陌路吗?何必,还要向他求救?

    她身上衣襟里有这些日子研制出来的毒药,是用来防身的,一会儿待到无人之处,洒了出去,迷倒这些可恶的天漠国的野人,便可逃走了。

    但是,流霜的毒药终究没用上。

    一行人拥着流霜穿过两道街,到了拐角处,忽然头顶上劲风袭来,流霜只来得及抬头,还没看清什么,便觉得擒着她的两个恶人,已经被噼里啪啦摔了出去。

    她隐隐听到暮田气恼地声音喊道:“什么人?竟敢到本王手中劫人!”

    她似乎是被人揽住了腰,那人踏着屋舍疾奔,耳边风声呼呼,眼前的树木屋舍在身后急急退去。流霜有一种腾云驾雾的感觉,她终于明白,是有人从暮田那伙人手中将她劫了出来。

    没想到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流霜正在这么想着,便觉得那人的手臂忽然一松,自己的身子直直跌落下去。流霜心中大骇,她可是在半空啊,这么扔下去,铁定摔死。

    不禁哎哟大叫一声,双腿乱蹬。

    眼看着就要和大地亲密接触了,一个黑影飞跃而来,她终究没有摔到地上,而是趴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那人似乎只是为了验证她是否有武功,并没打算真的摔死她。不过,这一次惊吓可是够流霜受的了。她趴在那里,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身下的人却开口说话了,声音还很好听,清澈中带着一丝沙哑,道:“我虽然救了你,但你不至于要以身相许吧,我可没有断袖之癖啊!”

    如果不是脸上涂着改变肤色的药水,流霜的脸铁定会红起来的。

    她尴尬地站起身来,环视四周,发现他们身处一个寂静的小巷里,暮田那帮人早已被甩的不见踪影。

    那救了她扔了她又被她压倒的那人终于站了起来,背靠着身后的院墙,懒懒而立。

    墙内一棵桂花树,正式花开正繁的季节。一条浓绿的枝叶伸出来,缀满了累累淡黄色的小花。一阵风来,那些小花纷纷扬扬翩然而落,附在那人乌黑的发上和玄色长袍上。

    这情景,竟让人有一种惊艳的感觉。

    那人也确实长的不赖,斜飞入鬓的修眉,水墨画一般风流的眼,挺直的鼻,薄薄的比女人还要娇艳的唇。

    流霜没想到,救了自己的,竟还是一个美男。

    “顽皮的小伙子,你怎么能得罪天漠国的人呢?”男子双眸水光潋滟地凝视流霜,淡淡说道。

    “是他们太蛮横了!”流霜淡淡说道,“谢谢你救了我,不知尊姓大名可否见告,日后也好容我报答!”

    男子微微笑了笑,道:“报答,你拿什么报答我呢?”

    “我……”流霜思索片刻,道:“我做你的仆人好了。”眼下,她没有容身之地,暂时做他的仆人,一来算是报恩,二来,自己也有了容身之地,不是吗?

    男子闻言笑了起来,道:“你倒是一个精灵鬼。好吧,看在你还算是有几分气节和义气上,你就跟这我吧。”说罢,拍拍身上的衣衫,转身沿着小巷走去。

    流霜没想到这么容易他便答应了她,有些不懂他话里的气节和义气指的什么,难道他知道方才在雅心居里的事情。想来也是,不然哪里能那么巧,正好就救了自己呢。

    两人沿着小巷缓缓走去,身后不远处,百里寒淡淡站在屋舍上,眸光追随着他们的背影。他还是情不自禁地追了出来,想要救那个小伙计,不想他却被别人救走了。

    流霜随着那玄衣男子,在小巷见穿梭,不一会儿便再次回到了雅心居。她没想到这个男子也住在雅心居,若是那些人再来捣乱,自己岂不是还要给雅心居添麻烦。

    男子却是不说话,带着她径直上了楼。

    崔掌柜看到了流霜,也不惊讶,只是对着她点头微笑。

    流霜一直被那人带着上了三楼,指着一间屋子道:“日后你就住在这里吧,也不用做店伙计了,你的所有花销我替你出了。”

    “那你,住在哪里?”流霜问道。

    玄衣男那水波潋滟的黑眸斜眼瞧着流霜,无赖地笑道:“你不会真有断袖之癖吧,我可没有兴趣哦。”说罢,飘然而去。

    流霜蹙了蹙眉,心想,这真是一个怪人!

    缓步走入室内,这真是一间精致的雅室,里面的摆设无一不高雅脱俗,看来着雅心居的主人真是一位风雅之人。门口的布帘上,还用丝线绣着碧如青丝的翠竹,清新而馥郁。

    流霜坐在室内,忽然想到百里寒是住在这里的天字号房间。走出室内,抬头一看,自己这屋的门牌上,竟写着:人字号。

    天字号房间在哪里呢?

    正在张望,却见百里寒缓步上了走廊,一步步向这边走来。白衣飘飞,飘飘若仙,说不出来的风流俊雅。略显憔悴的脸,依旧是俊美脱俗的。

    他神色淡定地从流霜身畔擦身而过,缓步进了流霜身侧的那间屋子。

    流霜惊愣地抬眸,发现那间屋子便是:天字号。

    这真是太巧了,他就住在她的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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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姻缘错 正文 第八十七章 轻薄

    这可如何是好?她还打算在这里躲一段时日,而看百里寒的样子,似乎也没打算近日离开。相邻而居,真怕他认出了她。

    流霜忐忑不安地在室内打着转,最后决定,还是去找那个玄衣男子换个房间。正要动身,不想却响起了叩门声。流霜心内一喜,没想到刚要去找他,他便来了。高兴地打开门,却在门开的一瞬间愣住了。

    门外站着的不是那个救了她的玄衣男子,而是百里寒。

    他懒懒斜斜倚在门框上,俊雅的脸容有些苍白,唇边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他相貌本就高雅俊逸,这笑容使他看上去十分动人。那双漆黑温润的眼眸好像夜空中闪亮的星辰,安宁,深邃,美丽。

    “小店伙,我可以进去吗?”他微笑着问她。

    那苍白面容上,那熟悉而又陌生的笑容令流霜心中一痛。

    “这位公子,真是对不住,我要歇息了。有事明天再说吧!”流霜淡淡说道,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生硬。

    “这么早就要歇息吗?”百里寒扫了一眼西天未坠的夕阳,淡淡问道。

    “哦!是的,我今日有些累,公子您也知道,我们做店伙计的,每天都是从早忙到晚。今日终于有空闲,当然要早点歇了!”流霜边说边做出一副困倦之相。

    流霜说话时,百里寒那双深幽的黑眸在她静逸的眉目间绕了几圈,修眉微皱,眸中有失落的神色一闪而逝。

    “既然如此,那就不打扰小二哥了。”百里寒转身便要离开。

    流霜神情微微放松,终于打发走他了。

    但是,百里寒才要挪动脚步,忽然打了一个踉跄,向着屋里摔倒了。不知是因为他受伤身子虚弱,还是故意的,总之,他忽然向着流霜身上跌来。

    一刹那,流霜不知自己是该躲开还是要接住他。就那么一瞬间的犹豫,百里寒便成功地撞在流霜身上。

    流霜本能地伸手一扶,稳住了百里寒的身子,道:“公子要小心哦!”

    百里寒的眸中,却忽然闪过一丝锐色。

    这一瞬间的接近,让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那是药香。流霜作为医者,经常为病者瞧病,身上总是带着似有若无的药香。方才从这个小店伙身边经过时,他便闻到了这淡香,因此而起了探视之心。

    如今终于确定,这淡香真的是从这个小店伙身上散发出来的。只是,这药香似乎和流霜身上的香味不太一样,似乎要浓一些。

    “你受伤了吗?怎么身上有药味呢?”百里寒唇角轻勾,微笑着问道。

    流霜一怔,本来她身上就有一股淡淡的药味,再加上身上伤口又敷着药,身上自然有药味了。她自然不能让百里寒知道,自己的伤是在宫里替段轻痕挡了一剑所致。

    “是的,方才,那些天漠国人抓了我,受了一点轻伤。”流霜皱眉说道,一副愤恨的表情,道,“那些天漠国的人,还真是可恶。不过,所幸我命大福大,得了好人相救。公子您能来关心我这样一个店伙计,也真是大好人啊。我很是感激。”

    流霜的表演是无懈可击,只是百里寒方才跟踪而去,看到了流霜并未受伤。而她却说受伤了,这让他有些疑惑。

    “你真是谬赞了,我可不是什么好人!”百里寒忽然邪邪一笑,黑眸中光华潋滟,竟有那么一丝魅惑的意味。

    他是什么人,流霜自然知道。他绝不是因为好心来关心一个店伙计的,除非---他是起了疑心。

    流霜清澈的黑眸若有所思,难道是她哪里露出了马脚?她肯定自己是没有,以她现在的样子,他应当不会认出他。他只不过是对她试探罢了。

    “公子谦虚了,您这么关心我一个店伙计,怎称不上好人呢!公子,小的真的有些倦怠,头痛的厉害,不能陪你说话了!”

    “哦,那你就歇息吧,我在这里陪着你!反正我一个人在屋内,也没什么事!”百里寒此时也没有了要走的意思,竟是走到椅子前,懒懒坐了下来。

    他何时变得这样厚脸皮了?

    流霜走到床榻前,掀开被子躺了进去,不理他,他总会离去吧。才闭上眼睛,正在思索着怎样撵他出去,身边忽然响起了布料被割裂的声音。

    流霜睁开眼睛,看到不知何时,他已经来到了她身边,随意地半躺在床榻上,墨发披散,唇角含笑,眸光潋滟,那样子真是动人的很。

    只是,他一手扶着下巴,一手竟是拿着一把刀,正在割……

    流霜倒吸一口气,他竟是在割她的衣衫。

    从肩头一直割向衣袖,好好的一条袖子,已经被割成了两半。

    流霜再也想不到他竟会做出这样的行为,这行为似乎只有百里冰才做的出来。而他,他怎么会?

    “哎呦,公子,你怎么把我的袖子割破了?你怎么能这样,小的,可没有断袖之癖啊!”流霜忽然低头捂住了脸,假装哭泣道。她知此时决不能发怒,否则,头脑一热,难免露出马脚。

    百里寒缓缓垂下浓密的睫毛,深邃的眸光凝注在流霜的胳膊上。她衣服里的皮肤科真是白皙啊,跟她脸上,手上,脖颈上的肌肤截然不同。

    百里寒若有所思,眸中闪烁着笑意,他高大的身躯忽然亲昵地贴近她,在她耳畔轻轻哈着气,笑道:“可是,我有断袖之癖啊!”

    流霜心中一惊,抬脸向他望去,他立即把握机会,无赖地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

    “你……无耻。”流霜再次捂住脸,咬着牙道。

    他却好似没事人一般搓了搓那两只捏了她脸颊的手指,眸中闪现着复杂难解的光亮,他的脸可真是细腻光滑啊!

    “公子,请你出去!虽然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店伙计,但是,却不是随意都可以被人欺凌的。我可是正常人,不是您想象的那种人,你若是再乱来,我便咬舌自尽!”流霜站起身来,恨恨说道。

    百里寒侧脸瞅着她,幽深的黑眸里燃烧着两把火炬,有着复杂难解的光亮。

    她是一个女子无疑!

    他研判的目光在流霜脸上兜了两圈:“不是那种人?那是哪种人,女人?”

    他淡淡开口,吐出了令流霜心中一颤的话语。

    他这么快便知道她是女子了。她倒是真的小看他了,只是知晓了她是女子又怎样,她不会承认自己是流霜的。换言之,他就是知道了她是流霜又能如何?

    她的身体内还有残留的毒,那毒是他亲手赐予她的。

    那毒伤了她的身,伤了她的孩儿,伤了她的心!

    虽然,她已经在尽力地忘掉那些伤害,她也成功地做到了。那些曾经发生的事此时与她而言,就好似发生在她的前生,此时再回望,竟模糊如过眼云烟。

    恨已经淡去,但是,那痛和绝望的感觉却深深镌刻到了她的心中,让她想忘也忘不掉。就算是忘了又如何,她的心,却无论如何也回不到以前的清澄和明净。

    她不会认他的,就算是他认出了她,她也不会跟他走的。

    流霜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肺中撕裂般的痛苦,把方才的激动化成了波澜不惊的死水,瞳眸定定望着百里寒道:“这位公子,请你离开!”

    百里寒望着流霜冷凝的脸,这一瞬间,只觉得眼前之人这张脸和流霜的脸重叠在了一起。

    是她!不会错的!

    易容或许能够改变一个人的容貌,但是改变不了那人的气质。

    眼前之人眸中那清澈纯粹的幽光,那清幽似兰的韵致,那孤高似梅的冷傲,不是她又是谁?

    是她,可是她却不肯认他!

    她还在恨他。

    她应该恨他,就连他也恨他自己。他竟那样狠地伤害了他挚爱的女子。

    三楼的室内一片清幽的寂静,窗外的几只秋蝉凄鸣着点缀着这缓缓降临的残夜。清风徐徐飘荡,撩拨着他的衣衫,也撩拨着他的心。

    有一种痛苦在体内缓缓蔓延,胸口好似裂开了一个洞,似有冷风从体内忽忽吹过。

    他也知他伤她至深,他也曾试图放手,让她去寻找她的幸福。可是,当他听闻她为了东方流光受了伤,那一刻,他再也不能说服自己安安稳稳坐在玥国的王府里。

    他风尘仆仆地赶来了。

    她是他的女人,他不想将她的幸福维系在别的男人身上,她的幸福,只应当由他来给。

    “好的,我这就走!方才多有得罪,还请不要介意!”他脸上百味陈杂最终化为平静,他缓缓转身,向外走去。

    离开,是为了更好的接近。

    他不想逼得她太急。

    她能从段轻痕的皇宫里逃出来,就有可能从他身边逃走。

    是以,他装作无事一般缓缓离去。

    流霜望着他离去前那抹淡若无波的笑意,她不确定他是否认出了她。

    |派派论坛 左小末。手打,转载请注明|第八十八章  驸马

    虽然不确定百里寒是否认出了她,流霜觉得还是避开他的好。但是,她又不想离开雅心居,毕竟,外面,还有秋水宫和暮野以及王后的人对她虎视眈眈。那些人都是要她的命的!

    流霜决定还是去找那个玄衣男子,让她为自己调换一个房间。她不知道玄衣男子住在哪里,便下楼去找崔掌柜。

    崔掌柜见流霜要见玄衣男子,愣了一瞬,微笑着道:“你且等等,我去通报一声。”

    见个客人还要通报吗?她不过是想从崔掌柜那里获悉玄衣男子的住处罢了。

    不一会儿,崔掌柜又微笑着走了过来,领着流霜穿过一条窄窄的走廊,向后面走去。

    后院有一座大大的花园,种植着各式各样的名贵花草,在这样冷落清秋节的时节,依旧开的红红白白,极是热闹。流霜在雅心居做了几日店小二,竟还不知雅心居还有这样高雅的住处。看来,那个

    玄衣男子定非富即贵,住在这里,那房钱不知多昂贵。

    崔掌柜将她送到了后院,指着后院唯一的一座小楼,道:“他就住在那座小楼上,你自己去吧。”

    流霜感激地向崔掌柜道谢,穿过一丛开的正艳的秋菊,向想小楼走去。

    小楼建造的极是精致,飞檐雅窗,错落有致。玲珑窗上,吊着几串风铃,在风中盈盈晃荡,发出“叮铃叮铃”的脆响。

    流霜忽然驻足而立,不知为何,在这样赏心悦目,风雅无限的地方,她却感到了一丝危险。

    原以为,那个玄衣男子只是雅心居的一个住客,因为看不过天漠国人的横行,所以才救了她。毕竟,在崚国的地盘上,暮田的行为是多么嚣张。任何一个有血性的崚国人都会咽不下这口气的。

    可是,此时,流霜却笃定那个玄衣男子不是一个普通的住客。救了她的目的,似乎也不是那么单纯的。

    流霜忽然转身,本能地想要逃开。

    可是,小楼上忽然传来一道晴朗而慵懒的声音:“你跑一步试试看!”

    流霜脊背一僵 ,回身抬眸望去,二楼的窗边,靠着一个人。

    正是那个玄衣男子,只是此时却穿的不是玄衣,而是一身干净清爽的素色宽袍,极是随意舒服。乌黑的长发在头顶上随意挽了一个发髻,用一根碧玉簪松松别着。脑后青丝如墨般垂至腰间,随风轻轻飘荡着。

    修眉青黛,凤眸似闭还开,带着一种慵懒不经意的姿态,倚在窗栏上。

    “上来吧!”他双眸一眯,展唇淡笑道,那笑容虽然很美丽,看上去也很无害,但是流霜还是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只是,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上楼,因为,眼波流转间,已经看到身后不知何时跟上了两个黑衣人。想逃是不可能的了!

    二楼的大房间,布置倒不是想象般的那般华丽,极是简洁。

    素衣宽袍的男子倚在卧榻上,懒懒问道:“听说,你要找我换房间?”

    流霜望着这个男子,此时她已经隐隐猜到,这个男子,似乎便是雅心居的主人。

    但是,她也只能装傻,微笑着道:“是的,那里实在是太高雅了,小的怕花去公子太多的银两,所以还是决定住原来那间屋子。请公子成全!”

    男子眉毛轻挑,焕发着不可一世的飞扬神色,道:“你不是要做我的仆人吗?既是如此,就住在这里吧!”

    流霜一惊,抬眸道:“小的身份低微,怎能住在公子这里,谢公子好意了!还是住在外面的好!”

    男子冷澈的眸眨了眨,就在此时,他动了起来。不见他如何动作,只是瞬息之间,他已经移步到流霜面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住了流霜的脖颈,轻轻地,不带一丝威胁地捏着,宛若情人的触摸。

    果然是一个危险人物啊,流霜在心内轻叹。

    “这……这位公子,你要做什么?”流霜颦眉低呼道。

    “别装了,说罢,到我雅心居有什么目的?谁派你来的?”他的声音低若鬼魅,带着令人胆寒的冷意。

    流霜望着他那双寒意弥漫的眼,心底有些发怵。这个男人怎么说变就变,方才还是淡笑若春风拂面,一瞬间便阴冷若三九寒冰。

    此刻,流霜一点也不怀疑,若是她说错了一个字,性命便岌岌可危了。

    果然,见流霜一直不开口,搁在她脖颈上的手指渐渐开始收拢到即将威胁她呼吸的程度。

    “我听不懂公子在说什么?没有任何人派我来这里!”流霜淡淡说道,清澈的眸中一片坦荡。

    “是吗?”他眨了一下眼,唇角勾起,展颜一笑。这笑容邪魅中透着一丝纯情,有些炫目。但是下一刻,他却开始缓缓收拢手指,叹息道:“总是不乖,不吃点苦头,就不说实话,恩?”

    脖子被掐,呼吸急促,看来,她是惹恼这个男人了。

    就在流霜几乎窒息的时候,她看到那男子幽深的黑眸忽然闪了闪。

    他的手指忽然一松,指尖灵活地挑开流霜胸前的衣襟,那一抹细腻的白净如电光一样闪入眸中。他唇角微勾,黑眸中忽然闪耀着了然的悟。

    “来人!”他脸色一凝,冷声开口。

    两名清秀的侍女闻声走了进来,侍立在流霜身畔。

    男子的手撩起流霜额前的发,轻轻一扬,道:“既是做我的仆人,就不能这般邋遢。你们两个好生伺候着,为小二哥沐浴,更衣。”

    流霜心内一惊,沐浴,更衣,这是要做什么?才要大声反抗却被两名侍女点了穴道,全身酥软着被带到了里屋。

    玄衣男回身坐在卧榻上,执起一杯酒,慢慢品着。

    门外暗影一闪,一个黑衣女子走了进来。

    “禀宫主,方才宫内的暗探传来了消息,那个女子已经不在宫中了。那个一直在月明宫养伤的女子是假扮的。”黑衣女子轻声禀报道。

    玄衣男秋水绝轻轻“哦”了一声,眉毛轻挑,有些惊异。

    “可探得她的去向?”秋水绝凝眉道。

    “这个还没有探到!”黑衣女子摇摇头,道:“听说,就连东方流光也不知道,似乎是她自己离宫出走的!”

    “自己离宫?”秋水绝修眉微凝,陷入沉思之中。

    那个女子,起初他是不在意的。应该说他对于即将成为他刀下亡魂的人,是从来不会在意的。

    为了复国大业,他建立了秋水宫,建立了雅心居。

    杀人,不过也是为了敛财。而她,是他所收到的最贵的一宗买卖,一万两黄金。

    他们这行的规矩是不探听背后金主的身份,是以他一直并不知道是谁要杀她。但是,在皇宫刺杀那晚,他看到了她。一直知道她是百里寒的王妃,一直以为是玥国人在杀她,却不想她竟出现在崚国的皇宫。

    看到她柔弱的身子挡在了东方流光面前,替他挡住了那致命的一剑。看着鲜血从她的胸口蔓延流出,不知为何,他的心,在那一刻竟也感到了疼痛。

    做杀手多年,早已练成了心硬如铁,可是,他竟感到了心痛。

    他很快派人去调查想要杀她的背后之人,却不想调查的结果竟然是王后。这个不意外,能出得起一万两黄金的人,自然是皇室之人,他原以为是玥国皇室的人,却不想竟是这个狠毒的女人想要她的命。

    闭上眼睛,那一场血风腥雨越过十年的光阴再次蔓延在他的心底。

    彼时,他还很年轻,金子一般的年龄,只才十四岁。他父亲傅青是朝中丞相,是先皇的重臣。而他,是先皇金口玉言许下的驸马。

    他没有近距离见过公主,只知道她的名字叫玉染霜,而他的名字叫傅秋水。父亲曾说,经霜之玉,碧波秋水,说他们是天生一对。

    可是他却不以为然,他还年少,想靠自己的真实才能打拼,却不想早早被安了一个驸马的头衔。他的那帮兄弟见了他常常调侃他,一句一个傅驸马。当然,他们的话语里,也是隐含着嫉妒的,他知道。

    他为此事郁闷了很久,终于决定不顾父亲的呵斥和先皇的震怒,打定了主意想要推了这门婚事。他的主意当然没有得逞,一怒之下,他离家出走,流浪江湖。

    也亏了他的离家出走,他捡了一条命。

    叛乱发生之后数日,他才辗转隐姓埋名回到西京。

    他家的府邸已经被封,他的父母,他的兄弟姐妹,都已经做了叛乱者的刀下亡魂。高墙下,石阶上,处处是血红的痕迹。那血迹,经历了半月,依旧血淋淋地呈现在他的面前,烧红了他的眼睛,控诉着那些人的罪状。

    闭上眼睛,他就能想象到当时的惨状,据说,当时的天都是红的。

    皇上皇后已经身死,皇子公主也已经被杀,这一刻,他才知道,其实他还是愿意做这个驸马的。

    父亲为了让他喜欢公主,曾带着他遥遥看过公主一面。那个六七岁的小姑娘,已经弹得一手好琴。冰雪一般的面容,粉妆玉砌般可爱,坐在花丛里,凝神抚琴。

    他是被震撼了,因为他什么也不会。

    所以,他才执意离家出走,去拜名师学艺。可是才离开不过半年而已,便听闻了这样的噩耗。

    从这一刻起,他的世界里,除了红色和黑色,再不见别的颜色。

    他活着,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推翻崚国。

    这个年少轻狂,放荡不羁的少年变了,他匆匆结束了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肩负起了复国这样伟大的使命。他以驸马的头衔四处奔波,收服了许多义军的头头,竟零散的力量统一起来。

    其实,他本不喜欢这样马不停蹄。血风腥雨的生活,他连一丝一毫做皇帝的念头都没有。

    可是,他却不能停止,每当他疲倦的时候,国家仇恨便从心底涌了出来,时刻鞭策着他。所幸的是,他还有同盟,那便是先皇的妹子,公主的姑姑玉容。

    直到换好了衣服,流霜才知道,所谓的沐浴,便是洗净了她脸上的易容,更衣便是给她换了一身女子的衣衫。

    本来对自己的易容术是很自信的,却不想一天之内被两个男人怀疑,这是懊恼至极。女子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流霜一边走,一边思索着怎样圆谎。

    她一点武艺也没有,那个人何以怀疑她是别人派来的探子?是不是以为她和暮田的冲突是一场戏?如今的人,警戒心还真是强。

    流霜被两个侍女擒着,缓步走到了前厅。

    “主子!已经沐浴完毕了!”两个侍女施礼说道。

    秋水绝正托腮望着几案上花瓶里的雏菊,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示意两个侍女退下。

    凝霜凝视着他优美的侧影,隐隐觉得此人有一丝熟悉,到底是哪里熟悉,她也说不清楚。他的样子明明是陌生的,怎会有熟悉之感呢。

    秋水绝微笑着缓缓回首,在看到流霜的那一刻,笑容凝滞在唇边。

    流霜站在灯下,梳着简单的发髻,穿着简单的素衣,虽不是绝美的,但是那幽兰般的气韵,淡定的风采,却还是让秋水绝看直了眼。

    他那双深幽的黑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和不信,随即便绽开一抹魅惑人心的笑意。

    这世事是真是巧啊。

    方才刚刚获悉她已经不在皇宫的消息,此时便出现在他的面前了。不知为何,此时,他竟是心情大好了。

    他缓步踱到流霜面前,将一张俊容凑到流霜面前,调侃地望着她。

    “原来,你是一个女的啊!”他邪笑着说道。

    “既然让你们看出来了,我也就不隐瞒了。小女子是一个命苦的人,前些日子相依为命的亲人病逝,无法谋生,才到了雅心居做店伙计。只因你们不招女伙计,所以才想到女扮男装的。不想却让公子看穿了。公子,我真的不是什么密探!”流霜垂泪道。

    秋水绝点了点头,薄唇微扬,竟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道:“我已经相信你不是什么密探了,谁会用你这样柔弱的女子做密探呢。既然你身世这么可怜,这样吧,从今日起,你就留在我身边做我的侍女好了。我绝不会亏待你的。”

    流霜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他。方才他那样阴狠地对待自己,原以为需要费一番口舌,他才会相信自己的话。却不想这么容易便取信于他了。

    他是真的相信自己吗?流霜抬眸,希望从他的眸中看出点端倪,但是他眸光平静而柔和,看不出一丝阴谋的意味。

    “我能不能不做你的侍女?”思及方才他的阴狠,她还是说道。

    这次他没生气,勾起唇角,浅浅笑着道:“那就做我的贴身侍女!如何?”说罢,悠然站起身来,向着卧榻走去。

    “先为我沏杯茶吧!”他淡淡说道。

    流霜凝眉望着他,看样子她是不可能脱身了。但是实在想不出他为何留她在这里。横竖如今,她这副样子是暂时不能出去的。

    于是,便站起身来,为他去沏茶。

    茶水才冲好,门外便有一个女子的声音,低声禀报道:“禀主子,玥国的宁王前来造访!”

    流霜心内一惊,握着茶盏的手颤了颤。

    百里寒怎么会来这里?难道他认识此人,还是——为了她而来?

    流霜的心惊没有躲过秋水绝的眼睛,他黑眸一凝,淡淡道:“不知姑娘可有兴趣见一见玥国的宁王呢。听闻宁王可是俊美脱俗,万里挑一的人物啊!”

    流霜知道,此时她的状况可以说是危险的,这个男人指不定何时翻脸。是否要百里寒将她救出去呢。正在犹豫,却见那个男子面色忽然一冷,道:“看来,你是不想看了。来人,先将她带进去。”

    即刻便有两个侍女走上前来,封住了她的哑穴,将她带到了内室。

    流霜心内一寒,早知他不会那么好心,既然幽禁了她,怎会让外人看到。方才只不过是试探她罢了。

    内室只有一灯如豆,散发着昏黄的光芒。烛火摇曳间。她听到外室传来了一声声的脚步声。那沉稳而轻盈的脚步声,和她的心跳节奏是那样吻合。

    他听到那个男子优雅清朗的笑声传了过来:“早就听闻宁王的大名,很想见上一面。却不想宁王住在了敝店内,这是令敝店蓬荜生辉啊。”

    “楼主真是客气了。放眼这崚国之内,只有楼主的雅心居是寒倾心之所啊!”百里寒站在室内,望着眼前的男子悠然说道。

    这个男子,能经营如此大的一个茶楼,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方才他在楼上看到霜儿进了这里,顿时心急如焚。如今已经过了一个时辰,霜儿还没有出来,他顿感不妙。

    心系霜儿的安危,所以,他不待张佐李佑他们回来,便前来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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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九章  痴狂的吻

    “宁王请坐!画眉,上茶!”秋水绝微笑着说道,脸上神色舒缓自然全没了方才那寒意凌人的冷意。

    百里寒嘴角含笑,一掀袍角,悠然坐下。

    一个绿衣侍女端了托盘过来,奉上两杯香茗。

    “在下实不知宁王竟屈尊住在敝店,若是早些知晓,在下早就前去拜访了。实在是失礼了!”秋水绝微笑着道,一脸歉疚之意。

    百里寒淡淡笑了笑,修眉微挑,道:“楼主不必客气,寒是化名前来,本不想叨扰楼主。今夜前来,只为寻人。

    秋水绝自然知晓流霜便是百里寒的王妃,对于两人之间的纠葛也是略知一二,只是,知晓得不是十分清楚。原以为百里寒是移情于他的侧妃,是以休了流霜。

    但是,此时,他才知他的猜测错了。灯影里,百里寒虽然优雅淡然的笑着,但是眉宇间的忧虑却是如此明显,如此深沉。

    原来,他是深深地爱着他的王妃的。

    原来,他到崚国,是来寻回他的王妃的。

    看来,他已经知晓易容的店伙计是流霜了,不然不会来此寻人的。

    虽然洞晓了一切,但秋水绝依然惊异万分地问道:“宁王来寻人?我这小楼里有宁王要寻的人吗?”

    “就是方才进来的店伙计!”百里寒淡淡说道,唇边挂着清浅的笑意,只是那笑意噙在唇边,并没有融进眼里。

    桌子下的手紧紧握拳,指关节因紧张而有些发白。他真的怕流霜遭到了意外。眼前这个男子,虽然笑得优雅而无害,但是,他还是隐隐感到了危险。

    “哦?宁王爷说的是敝店里那个闯祸的小店伙吗?不知宁王为何要来寻一个小店伙呢?”秋水绝执起白玉瓷杯,轻轻品了一口茶,淡淡问道。

    “正是他,方才本王亲眼看见他进了这里。楼主有所不知,他是本王至亲之人,因和本王怄气,负气出走,才会到贵店做了小店伙。希望楼主能将他交还。寒感激不尽!”百里寒悠悠说道,笑容在唇边荡漾,目光里却是寒意弥漫。

    秋水绝闻言,面上神色淡然,内心却是心思急转。

    要不要将白流霜交出去呢?很显然,百里寒是亲眼看到白流霜进了自己的小楼,若是矢口否认,怕是不行!眼前这个男子,显然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宁王的厉害,他是知道的。

    而他,还不想因此事泄漏了雅心居的秘密和自己的身份。若是一交手,他势必会从武功套路看出自己便是秋水绝。雅心居这个据点算是废了。

    权衡再三,还是决定将她交出去。毕竟,知道了她的行踪,日后还可以以秋水宫的杀手身份去擒她回来。

    但是,真要将她交出去,心内却极是不舍。就好似要交出去的,是自己的珍宝。

    “既是宁王至亲之人,在下也没有留的道理。这就将她交还宁王,只是,方才在下发现他是女扮男装,还以为他是哪个酒楼派来的细作。宁王也知道,做我们这行,也是极不容易的。还请宁王不要怪罪在下才好!”言罢,吩咐侍女将流霜带了出来。

    这样的相见,是两人都没有预料到的。

    流霜出来的那一瞬间,百里寒什么也看不到了。

    他只是凝望着那个缓步走来的身影,素衣翩然,依旧是那么美,站在那里,瘦弱、憔悴、美丽、倔强。灯光照耀在她身上,使她看上去那么纯净却也那么漠然。

    是的,漠然。

    那张他日日夜夜魂牵梦系的脸上,竟冷冷的没有一丝表情,好似秋夜天边那清冷的月亮,遥远,朦胧,美丽。

    百里寒的心中忽然一痛,忽然觉得有些目眩。

    方才,她还是店伙计时,对他虽然冷淡,恼恨。但最起码还是有表情的。

    而如今,当她恢复了本来容颜,对他,竟是这么淡漠。

    淡漠的就好像他们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一样。

    不认识他!

    百里寒惨然苦笑,眼底纠结着深沉的苦痛。

    流霜的清眸,不经意地从百里寒的脸上扫过,却在看到他的黑眸时,忍不住心中一震。那双深邃明澈的眸,竟是出奇的温柔和深情,宛若江南的流水,倒影在她的眼中。

    他一直是漠然淡定的,他似乎从来不会将自己的感情挂在脸上,而此刻,他眸中竟纠缠着那么深的情。

    是对她吗?

    流霜微微苦笑,淡淡地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一脸漠然地从他身边越过,她要离开这里,却不是回到他的身边。

    百里寒唇边荡漾着笑意,向秋水绝告别,随着流霜,静静向外而去。

    越过从开的菊花,紧紧随在她的身后,他再也不会轻易放开她的。

    秋水绝望着缓缓远去的两个,内心,忽然好似掏空了一般。这种感觉很怪异,他的唇边,勾起一抹魅惑冷然的笑意:“白流霜,你逃不掉的。”

    夜幕初临,雅心居已经亮起了点点灯火,周遭一派光影流转。

    流霜漫步在月下,背影无限孤寂。她走着,一直走着,没有回头,没有停顿。走出花丛,绕过池塘,穿过走廊,走出了后院。

    流霜径直向自己的房内走去,拿了她的包裹,便即刻离去。雅心居是不能再呆下去了,她的身份已经泄漏,不知会有什么样的危险在等着她。

    百里寒一直随着流霜走着,直到她进了房间,想要将他拒之门外。

    他终于闪身拦在了她的面前,幽深的黑眸痛苦地锁住了她的脸。

    “霜儿,你——”

    “叫我白姑娘吧!”流霜冷冷打断他的话。

    百里寒眸中光华暗了暗,道:“我知道你还恨我,——。”

    “不!我早就不恨你了,我也不怨你,你不用自责,更不用向我道歉,我说过,我们之间早已情断,从此后,相遇如路人!”流霜冷冷地,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低雅清澈。

    情断!

    百里寒的眼前似乎闪现过纷纷扬扬的瓷杯碎片。

    她说过的,我们就此情断,如同此杯!

    百里寒苦笑,霜儿,情,真如你说的一般,碎了吗?也许是碎了,可是却没有消失,永远也不会消失。碎了,也是存在,更深的存在,化成无数个碎片,日日夜夜凌迟着他的心,让他痛的不能呼吸。

    “霜儿,情真的断了吗?你再也不爱我了吗?”他沉声问道,眼神痴狂地纠缠着她的容颜,似乎要将她的容颜永远镌刻在自己的心版上。

    “是的!”她冷冷地轻声地,却如此清晰地吐出这两个字。

    一朵残菊在夜风里翻滚着,飘上他纤白的衣,他伸手将花抄在手中。望着这抹嫣红,心头突然炸开了一种痛楚,就如同菊花忽然被揉碎了一般。

    不!

    心底有个声音在狂叫着,她说的不是真的!

    她应该怨他,怪他,甚至恨不得要杀了他,他都可以接受。却最不能接受她这样无恨无怨的淡漠和冷情。

    他忽然伸手一探,便将流霜圈在了他的怀里。他的头,附了下来,他的唇,吻上了她的,他灼热的呼吸似乎要将她烧灼。。

    这是一个怎样的吻啊,带着痛苦,带着折磨,带着浓浓的相思,带着令人心碎的忧伤。

    她抗拒,他愈发侵犯。

    她打他,他丝毫没有反应。

    他紧紧搂着她,不放手,也不松口。

    他狠狠地吻着她,似乎在纾解这段时日的相思,似乎只有这样,才可以证明她就在他眼前,她还是他的霜儿。

    他的吻,滚烫,热烈,充满男性的气息,带着原始的掠夺意味。

    “霜儿,我不许你不爱我!”他喃喃低语着,恨不得将她揉碎在他的怀里。

    流霜的手,缓缓摸到了背囊里的金针,情急之下,她毫不留情地刺向了他的昏睡穴。

    昏睡过去的那一瞬,百里寒懊恼地想,这么多年来,他早就练就了时时刻刻的警戒心,世上没有人能伤得了他,除了她。

    “霜儿,不要---”他黑眸中纠结着疯狂的痛楚。

    昏迷前的一瞬,他看到了流霜流泪的脸。

    她哭了,为什么哭呢?为他哭,还是为她哭?

    她在撒谎,她还是在乎他的。

    有浓雾涌了上来,他陷入了沉沉的梦乡。

    醒来时,他是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的,张佐李佑纤衣轻衣的脸带着焦灼出现在他的眼前。

    “王爷,您醒了!”轻衣纤衣的眉目间布满着忧色,“我们依旧没有找到王妃!”他们四人分头去找流霜,却依旧没有消息。却不知,王妃,早已经和王爷见了面。

    霜儿!

    百里寒心中一惊,踉跄着从床上下来,急匆匆冲到了对面的房内。

    一室的空荡荡,没有她的身影,她连衣物背囊都拿走了。

    霜儿,为了躲开他,宁愿去找一个陌生人帮忙。如今,为了躲开他,竟用金针扎他。

    心好似被揉碎了,喉咙内忽然一甜,他弯下腰,一口血从喉咙里急遽涌出,喷洒在斑驳的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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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九十章 冷与狠

    走在夜晚的西京,黑蒙蒙的,没有灯光,只有天边的冷月和街边住房中透出的点点灯火,将她单薄的身子在街上投下一个同样单薄的影子。

    这次流霜扮的是一个女子,一个相貌普通的女子,一身粗布旧衣,梳着两个麻花辫,背着一个破旧的行囊。

    终于逃离开他了。心头涌上来一股淡淡的情绪,很复杂,她竟品不出是什么滋味。但是,她知道,那绝不是喜悦。

    秋夜的风很凉,流霜感到有些冷,她急匆匆在街上走着,先要找到一个客栈安身才好。明日必须出城,西京是不能再呆下去了。

    流霜走的太急,寂静的夜里,几乎可以听得见她急促的脚步声。

    “白姑娘,怎么走的这么急?”暗夜里,这声问候忽然凭空响起,吓得流霜不自禁顿住了脚步。

    转首看去,街边的大树下,竟站立着一抹魅影。她走的太急,方才竟没有发觉。

    月色透过疏枝碧叶在那人身上打下重重阴影,看不清他的脸,直看到一身黑衣在风里曼卷着。他是谁?怎会知道她的姓?

    流霜压住心头的狂跳,转身向回路走去,她决定不理他,此时,她可不能承认了自己便是白流霜。

    那人却脚步一移,挡在了她的面前。

    明月清光冷冷照在他的脸上,不,确切地说,是照在那张鬼面具上。

    鬼面秋水绝。

    原来是他!

    逃来逃去,终究要落到他的手中吗?

    流霜想起离开前左迁说的话:殿下对姑娘的情意,如今已是天下皆知。姑娘若是依旧留在殿下身边,反倒是危险的。而且,若是有心人掳了姑娘,和殿下讲条件,就是要求殿下弃了江山,我想殿下也会答应的。所以,还是请姑娘离开,彻底的消失。

    彻底地消失,她却没做到。

    但是决不能落到秋水绝手中。

    流霜手腕一反,从袖中取出她研制好的毒药,捏在手中。

    “我并不姓白,你认错人了吧!”流霜一副惊吓万分的样子,抬足便要离开。

    秋水绝发出一声冷笑,忽然伸手向流霜抓来。

    流霜稳住心神,伸手一扬。然而,她的动作终究是慢了一点,药粉皆扬在了秋水绝的宽袖之上。

    秋水绝心中不免一惊,怎么也没想到流霜手中还有毒药,若不是见机的快,他今夜便要栽在这个小女子手中了。

    眸光忽然一冷,毫不留情地抓起流霜的衣襟,封了流霜的穴道。一点也不怜惜地将她夹在腋下,向着街角上的一辆马车走去。

    流霜似乎是在做梦,又似乎是清醒的。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知道自己时而躺在马车上,时而被装在箱子里,就像是货物一般,被人搬来搬去。

    也不知这样昏昏沉沉过了多久,她缓缓醒来,眼前一片昏黄,她看到自己躺在一辆马车内。

    车内,一人背对着她坐着,一身黑色布袍,乌发用木簪松松挽着,姿势慵懒,仪态闲雅。

    流霜忆及昏迷前的记忆,知道眼前之人必是秋水绝,可是这背影为何莫名的有一丝熟悉?

    秋水绝似乎是感知到了流霜的目光,转过身来,狰狞的鬼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秋水绝,要杀便杀,你这是要带我上哪里?”流霜咬牙问到。

    秋水绝隐在面具后的瑰丽黑眸微微一眯,冰冷的指尖轻轻触到流霜白嫩的脸颊上,冷冷道:“你想死?不过,本宫主却不打算杀你了,因为,留着你,会有更大的用途的!”

    果然,秋水宫不是简单的杀手组织,如今她知道师兄对自己的深情,自然不会轻易让自己死去的。

    流霜心中一寒,真不知自己落入到这魔头手中,会经受怎样的折磨。但是,这些她都是不怕的,怕得就是他真的拿自己去威胁师兄。

    “怎么,”秋水绝望着流霜冷凝悲凄的玉脸,语气淡淡地问道:“你是在心疼哪一个呢?东方流光?还是百里寒?”

    流霜神色一僵,眼前闪现出百里寒昏睡前那一瞬间眸中的惊异和心伤。还有师兄那因为守护了她多日而憔悴的面容。流霜忍不住合上眼,两颗珠泪从眼角滑落。

    “哭了?果然是情深啊!”秋水绝指尖一探,挑起了流霜的下巴,欣赏着她珠泪涟涟的玉容,冷酷地说道。只是就连他自己也没发觉到,他的声音里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微颤音。

    她垂泪的玉脸,好似带雨梨花,清丽中透着一丝凄美。看的秋水绝心头不自禁滑过一丝心酸和不忍。

    流霜却冷冷挪开他的手指,擦干了脸上的泪痕,转首不再看他。

    情之一物,他这个杀人如麻心冷似铁的魔头怎会懂?

    马车颠簸,流霜掀开窗帘,望向车外,却见山势连绵,道路险阻。这样的地方,是她从来没见过的,而且,崚国多山,流霜根本不知道此时置身何地!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流霜低声问道。

    “秋水宫!”秋水绝沉声答道,闭眼靠在榻上假寐。

    原来他擒了自己却是要回秋水宫,不知他抓了自己,要做什么,是要拿自己对付师兄吗?他既是羽国旧部,想来,和师兄是有不共戴天之仇吧。他的过往,也应当是极其凄苦的吧。

    流霜靠在车厢里,胡乱想着。

    不知不觉竟也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天色已经到了午后,马车依然在行驶,只是比之方才的速度又慢了很多。

    终于,渐行渐缓的马车停了下来,赶车的马夫禀告,道:“宫主,到了!”

    秋水绝哼了一声,从榻上拿了一块黑色锦帕仍给流霜。流霜愣了愣,随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拿起锦帕将自己的眼睛遮了起来。

    这大约对她已经开恩了,不然他或许会直接将她点晕的。

    眼睛蒙了锦帕,晕晕乎乎地跳下马车,一只大手伸了过来,牵着她,向前面走去。

    流霜心内一寒,一把甩开,却听到秋水绝冷若冰霜的声音悠悠传来:“若是想摔到山下,粉身碎骨,你就自己走!”

    流霜心中一惊,不到万不得已,她还不想死。怔怔站在那里,任那双手牵着她,向前走去。

    秋水绝虽然人极冷漠,但是手倒是极温暖,包裹着流霜的小手。

    流霜心头升起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这是一个杀手的手,这是一个谋反者的手,这只手随时都有可能杀了她。

    可是她却任由他牵着她的手,无奈地向前走着。

    流霜感到一直在走下坡路,随后变成了平地。平地才不过走了几步,秋水绝忽然停了下来,然后,流霜隐隐感到一股身畔疾风掠过,紧接着便听到巨大的咯吱咯吱的响声,似乎是机关开启的声音。

    然后,流霜感到秋水绝又跃了回来,这次却不是牵着她的手,而是再次将她夹在腋下,施展轻功,向上飞跃着。

    流霜感到吸入肺腑间的气息极其幽凉,周遭似乎是云雾缭绕。

    路途非常之长,似乎过了很久,秋水绝终于放下了她,流霜感到自己的双脚再次踏到了坚实的大地上。

    眼睛上的锦帕被秋水绝拽了下来,流霜但觉的眼前一亮。

    午后的阳光柔柔地照耀着,置身之处似乎是一处山谷,低矮的灌木,柔软的青草,一片翠绿。青草中,偶尔有几朵红红白白的野花点缀其中。还有野兔在草丛里吃草,似乎也不怕人,见了他们,依旧大摇大摆撒着欢。

    这里的空气和方才嗅到的那种阴森湿冷的空气是不同的,而是温暖如春,带着湿润的泥土气息。

    没想到秋水宫竟然是在这样一个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流霜目不暇接地随着秋水绝沿着青草中的一处小径向下走去,走了一会儿,眼前一大片花海呈现在眼前。

    流霜一戴,不觉停下了脚步。

    眼前的花,是她叫不上来名字的品种,似乎从未见过,又似乎熟悉的很。

    那些花树花开极繁,花朵大约有拳头大,皆是红色,重瓣的,开的极其璀璨。一株这样的花树或许不稀奇,稀奇的是,那么一大片。开的云蒸霞蔚,好似燃烧的火。

    秋水绝带着流霜在花海里绕来绕去,一直向前走着。

    流霜但觉得头忽然痛了起来,不知是因为那馥郁的花香,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直觉的脑中似乎有一团白雾在弥漫,而偶一根针,呼啸而来,似乎要将那白雾刺开。头疼的厉害,而身子开始感觉到冷。

    隐隐约约似乎听到了一阵阵的笑声,是小女孩的笑声,在花丛里,笑得那样悲痛。不知为何,红色的花海似乎幻化成了一片血海,那血,似乎在漫流。

    那是她自来到凌国后,经常做的噩梦。每到白天,这些梦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是以,流霜从来没将这梦当作一回事。而此时,在这样日光照耀的白日里,她又开始做梦了吗?

    不!她明明是清醒的,不是梦。

    流霜的额上开始冒冷汗,她拽住秋水绝的衣角,紧紧地抓着,喘息着问道:“你听见哭声了吗?一个小女孩的哭声!你看到血了吗?血——”

    秋水绝顿足回望着她,对她的反应极是奇怪。

    “你怎么了?哪里有哭声,我怎么没听见,你不是要耍什么花招吧!”他眯眼瞧着流霜,冷冷地说道。

    秋水绝的声音好似一根尖刺,刺入到流霜的梦境里,流霜好似猝然惊醒一般,疑惑地望着秋水绝冷冷的眼眸。

    眼前日光摇曳,花海随风摇曳,说不出的美丽。

    方才的一切,似乎只是幻觉,是存在她脑海中的幻觉。

    流霜定下心神,淡淡问道:“这是什么花?”

    秋水绝奇怪地望着流霜道:“这是茶花,你不认识吗?这可是凌国特产的花。”

    茶花,流霜疑惑地念叨着这个名字。

    流霜也是爱花之人,对于花的品种,也是所知不少,唯独没听过茶花,自然更没见过茶花了。虽然这是凌国特产的花,但也没道理她听都没听过啊!

    “这花,还有别的颜色吗?”流霜淡淡问道。

    “有,白色,黄色,紫色,还有许多种,不过我们独独栽种红色。”秋水绝目光幽冷地说道。

    “为什么?”流霜不自禁地问道。

    “因为,他的颜色——让我们时刻铭记着仇恨!”秋水绝冷声说完,脊背僵冷地向前走去。

    流霜怔怔地愣在那里,想必秋水绝的家人便丧生在十年前的叛乱中吧。仇恨,这世间的仇恨谁又能说的清楚呢,他为了报仇,或许会害更多的人流血。那些人又要去找谁复仇呢?

    过了花海,再通过一片林子,前方现出一片平坦的空地。

    空地上,竟是粉墙连绵,曲院回廊,阁楼林立。

    秋水绝带着流霜绕过一带带粉墙,再穿过一处林子,到得最后一派院落前。

    这处院子皆是石块垒成,看上去自然而粗狂,想来是秋水绝的居所。门前早有几个侍女迎了上来,毕恭毕敬地道:“恭迎宫主回宫!”

    秋水绝目光冷凝地在每个人脸上环视一圈,冷冷哼了一声,举步进了院内。

    “将这个女子暂时关在西屋内!好生看管着,被让她逃了!”秋水绝冷冷下着命令。

    “是!”几个侍女心惊胆颤地答道。

    流霜闻言,唇角不觉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到了他的老巢,他竟还担心她逃走,真是对她太高瞧了。

    西屋是用山石所垒,那些山石未经打磨,依石势所垒,倒也极是自然。

    西屋内除了有一张床外,其他的便是书,很多本书堆整整齐齐堆在石案上,还有一张石椅子。

    这大约是秋水绝的书房,流霜倒是没想到,秋水绝的书房竟然如此简陋,他挣得钱呢?想来都做了招兵买马的用途了。

    流霜也觉得累了,本想躺到石床上歇息,但却睡不着,大约在马车上睡得久了,也或许是到了一个新鲜之处,心情太多紧张。

    翻了翻石案上的书籍,大多都是流霜看过的,颇觉无聊。看着日头渐渐偏西,流霜腹中开始饥饿,但是,却没有人来送饭。想来是秋水绝没有吩咐,也便没人管她。

    流霜只得忍着饥饿,坐在幽冷的屋内。实在无聊透了,流霜竟是发现石案下,竟然放着一件用分色锦缎包裹的物事,看形状,似乎是一架琴。

    这屋内的摆设如此简朴,就连床上的被褥也是粗糙的棉布,而这件物事,竟是用如此珍贵华丽的粉色锦缎包裹着。

    是不是琴呢?流霜好奇心起,忍不住将那层锦缎拆了下来。

    果然是一架五弦琴,很小巧,是女子专用的那种。琴身是用极名贵的紫檀木所作,散发着幽淡的令人心静的檀香。

    流霜一眼望去,便对这架琴莫名的喜爱,忍不住轻手一勾,只觉得琴音极是清越无暇,真是一把好琴。

    反正闲着也是无聊,流霜忍不住将琴摆在地上,跪在琴前,开始抚琴。

    琴是好琴,抚琴的人又是琴中高手。

    琴音清越澄澈,音调脉脉流淌,流霜奏的是一曲:叹流水。

    琴音初时还是叹流水的音调,如潺潺流水,如脉脉春风。

    不知为何,奏着奏着,流霜的脑中忽然又开始升腾起一团团的白雾,又是血,漫天的血忽然随着琴声涌了上来。

    流霜尖叫一声,玉指却一丝停止的意思也没有,五指一轮,琴音忽然变得尖锐起来,早已不再是叹流水的曲调。

    此时的琴音,好似一直濒临死亡的鸟在悲鸣,又好似失了亲人的雏鹿在呜咽。

    流霜的手在抖着,身子也在抖着,眼前的雾气似乎正在悄悄散去,有许多人的影子涌了上来,似乎是陌生的,又似乎是熟悉的。

    就在此时,一股劲风袭来,似乎是有人窗了进来,接着头皮一疼,流霜的身子从琴面上飞了起来,摔到了墙角处。手指被琴弦割破,滴着血,疼痛令流霜瞬间清醒了过来。

    她抬眸望去,看见秋水绝脸上的鬼面具,此时,那鬼面具愈发的冷气森森,隐在面具后的黑眸中,浸透着一片黑暗的杀意。

    他一步步走到流霜面前,双手握拳,格格作响,冷声道:“别以为你还有利用的价值,我便不敢动你。你

    若再动此琴,我必让你痛不欲生。”

    说罢,他小心翼翼地抱起那把古琴,用袖子细细擦拭着方才流霜沾上去的血迹。血早已渗透到了木制中,秋水绝似乎极是愤恨,冷眸再一次向流霜望去,似乎恨不得见她生吞活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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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错妃诱情  第九十一章  痛与伤

    虽然秋水绝一直是阴冷冰寒的,但是流霜还从来没有看到过他如此愤恨的眸光。他抱着琴,就好似抱着挚爱的宝贝一般。

    “你那双手,还不配碰它!”他冷冷地吐出这句话,抱着琴,缓步走了出去。

    流霜抚着疼痛的头顶,才明白方才是秋水绝拽着她的头发,将她摔了过来。手指尖一阵锐疼,流霜默默地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条,将手指细细包扎起来。

    夜色降临,山间的夜不比平地,极是沁冷。秋水绝自从方才威怒之下走了之后,就不见影踪。

    流霜又冷又饿,屋内就连一口茶水也没有。喊了几声,偏偏外面的侍女好似聋子哑子一般,根本就不把她的话当回事,竟无一人吭声。

    很显然是得了秋水绝的命令,不打算理她的。流霜知道再喊也无用,便住了口。

    这莫不是秋水绝折磨自己的方式,要把她冻死饿死渴死?

    所幸那张床榻上,还有一条薄薄的棉被,流霜躺在榻上,凑合着睡了一夜。这一夜睡得自然是极不舒服的,次日醒来,竟是浑身酸痛。

    挨到了晌午,终于有人过来开了锁,一个侍女过来传话,道:“宫主传白姑娘过去!”

    流霜随着传话的侍女,向正屋走去。

    正屋内布置的阳刚而简洁,地上铺着一块白虎皮,上面摆着一张红木小几,小几上摆满了几味素净小菜,还有几道山珍野味。

    秋水绝身着一身素色白衫,跪坐在小几前,乌发用簪子松松箍着,看上去极是悠然闲雅。

    他已经摘掉了脸上的鬼面具,带了一块黑皮半罩面具,露出了线条优美的下巴和薄薄的唇。

    流霜倒是没想到阴冷的秋水绝穿了素衣,竟也会这般素净优雅。

    自从遭到秋水绝刺杀后,流霜对秋水绝的传闻也听说过一二。

    只因他经常带着一张鬼面具,无人见过他的真容,关于他容貌的猜测,谣言最多。

    据说他生的貌丑无比,且脸上生了无法医治的烂疮。也据说,他是一个貌美如仙的美男。

    当然,流霜觉得后者还比较靠谱,因为此刻从他线条优美的下巴和形状完美的唇来看,他决不至于是貌丑无比的。

    看到流霜进来,秋水绝抬起脸,冷冽的眸光从流霜身上淡淡扫过。

    “过来吧,为本宫主布菜。”他语气冷冷地说道。

    流霜良久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自己,叫她为他布菜,这意思是要她伺候他了?流霜自然是不愿的,但是眼前之人是谁?杀人不眨眼的秋水宫宫主,杀死她岂不是如同捏死一只蚂蚁。她自然不会傻到要去找死。

    一言不发地走了过去,为他斟满酒。再拿起竹筷,站在他身畔等着,看到他的目光扫向哪道菜,便慌忙为他将菜夹了过来。

    流霜自小没伺候过人,这察言观色,眼疾手快的活,做起来还真是累。动作稍稍一慢,秋水绝的竹筷便毫不留情地朝着流霜的手抽去。

    一抽下去,玉手上即刻便肿起一道血痕,火辣辣地疼。

    不过就是动了动他的琴,就这样狠绝地对待自己,真不愧是秋水宫的宫主。似乎因为她的手动了他的琴,就要将她这双手废了一般。

    那把琴真的有那般珍贵吗?

    流霜咬着牙,忍着手上的剧痛,继续为秋水绝布菜。

    秋水绝双眸微眯。望着流霜眸中的倔强之意,心底深处好似有一根弦悄悄拨动了一下。

    这一餐吃的极是冗长,流霜不禁忍着手上的疼痛,还要忍着腹中的饥饿,从昨晚到现在还没用过饭,但,面对着满桌的美食,却只能欣赏不能吃,这样的煎熬也是令人难受的很。

    终于用罢餐,早有侍女端来了水,秋水绝饮了一口,漱了漱口。站起身来,躺在了窗边的软椅上闭眸养神。一个侍女静静地站在他身后为他捶背。

    秋日的艳阳从窗子里泄入,照在秋水绝的面具上,面具后的睫毛颤动着,竟是细密纤长。就在流霜以为他已经忘了自己的存在时,他却忽然冷声开了口:“把这个女子关回西屋去!”

    两个装束干练的侍女走了过来,对流霜冷然道:“走吧!”

    这一走,恐怕又将是一日见不到秋水绝,那些侍女们没他的命令,也不敢给她饭吃,她或许真的会被饿死的。思及此,流霜轻声道:“宫主,您千辛万苦掳了我来,不是打算将我饿死吧!”

    秋水绝睫毛一扬,睁开了那双墨玉般的黑眸,唇角轻扯,邪邪笑道:“我倒是忘了,你还没吃饭呢。既是如此,本宫主就将这些饭赏给你了!”

    几个侍女正在收拾秋水绝吃剩的残羹冷炙,闻言,暂停住了手中的动作,有些怜悯地望着流霜。

    “你们将饭给白姑娘端过去!”秋水绝淡笑着说道。

    一个绿衣侍女端起一只大白瓷盆,向流霜缓步走去。到得流霜面前,静静站住,一双清秀的眼眸同情地望着她。

    流霜敛眸一看,这是方才盛着汤羹的大瓷盆,里面不禁盛着剩汤冷菜,还有几根秋水绝啃剩的骨头。

    秋水绝竟让她吃这个?

    流霜抬眸,冷冷瞧着秋水绝。只见他一副饶有兴味准备看好戏的样子。

    那绿衣侍女见流霜没有接碗的意思,便弯腰将瓷碗放在了地上,这情景,竟似是在喂狗。

    流霜敛眸,只觉得胸臆间一股怒气在上升,士可杀不可辱。她咬了咬牙,恨恨地盯着秋水绝。

    “不想吃?”秋水绝饶有兴味地看着她,挥挥手道:“既是如此,就端下去吧!你们都退下吧。”

    那些侍女们陆陆续续退了出去,秋水绝挑眉望着流霜道:“我们秋水宫从来不养闲人,要想吃饭,也要凭本事的。这样吧,自今日起,你就做我的侍婢,总少不了你的饭吃,怎样?”

    流霜明白秋水绝的意思,不就是要折磨她么?这她还能忍受,目前她还不想死。

    “侍婢也是人,如果宫主能将流霜当人看,做侍婢也没什么不可!”流霜淡淡说道。

    “妙极,既是你同意了,就先为本宫主洗洗脚吧!”秋水绝说罢,伸直了脚,将脚搭在凳子上,抬眸望着流霜冷声说道。

    还不到晚上,洗什么脚,明摆着是折磨她。流霜忍着心中的不甘,淡定地走了过去,将秋水绝脚上的丝履褪了下来。又端起盆子,到院内蓄水的瓮里舀了些凉水,和热水掺在一起,端了过去。

    试了试水温,正好,才将秋水绝的脚挪了进去。

    手上的红痕本就很疼,一沾水,更是疼得厉害。流霜忍着痛,为秋水绝洗脚。

    秋水绝低头,望着流霜的清亮的乌发,心中一颤。

    他本不是刁难属下的人,可是,在面对这个倔强的女子时,不知为何,内心总是有一种不可抑制的悸动,这让他极是恼恨。

    她不过是他手中的一个棋子,她竟敢动公主的琴,竟然---搅乱了他的心。

    而此时,她低着头,忍着手上的剧痛,为他洗脚。从他这个角度,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她优美的侧脸,微颦的峨眉,以及那一截如玉般柔美的颈。

    心口忽然好似被堵住了一般,他狠狠一踢,盆翻了,水洒了一地。

    “会不会洗脚啊,滚开。”他冷冷说着伤人的话。

    外面的侍女闻声走了进来,秋水绝冷声吩咐道:“为她弄点饭吃,免得停尸在本宫主的院子里。”

    “走吧!”几个侍女冷冷对流霜道,她们还从来没有见过宫主发怒,印象里,宫主虽然为人冷然,但是待她们这些属下还是极好的。不知这个新来的女子是何等身份,怎么惹得宫主如此恼怒。

    是夜,一灯如豆。

    流霜坐在西屋内,抚着手上道道伤痕,心内有些凄凉。

    她有逃出去的可能吗?难道她真的要死在这秋水宫!

    从药囊里拿出金疮药,敷到手上的伤痕处,方才伤口浸了水,若是不敷药,只怕是要化脓的。

    流霜熄了灯,默默坐在室内。明月挂在天边,为室内洒了淡淡的月色,好似铺了一地清霜一般。

    寂静的院内,忽然响起了孤凤凄鸣的声响。

    流霜一惊,透过窗子向外一望,却见院内清光流泻。

    灼灼月华下,寒光四溢,有影无形的剑气在院内缭绕着。一抹清影在院内飞跃着,原来是秋水绝正在院外舞剑。月色下,行云流水般的剑影将他紧紧裹住,令人几乎看不到他的身影。

    流霜虽不懂武功,但是秋水绝的剑法,却能感受到他心内一定有着深深的郁结。

    剑影缥缈如狼烟一抹。他的剑法极是精妙,剑气却如清霜寒冰,冷意沁人。院内层开的花,在剑意肆虐之下,一缕缕微红四散开来,带着说不出的凄凉纷纷落下。

    各人自有各人的愁。

    流霜轻轻叹息一声。

    却不想秋水绝大约是听到了流霜的叹息。忽然纵身一跃,落英缤纷里,剑气如虹,带着一抹冷意,只向流霜所在的窗口刺来。

    流霜吓了一跳,怎么也想不到秋水绝会向她刺来,若是这一剑刺中,她还焉有命在。急急想要向后退去,但是还没有挪动脚步,秋水绝的剑已经到了。

    秋水绝的剑太快,带着雷霆之势,剑刺破了绿纱窗,直直向流霜的咽喉逼来,一时间流霜根本就没有躲过的可能。咽喉处甚至感受到了剑气带来的冷意。

    秋水绝终于要杀她了吗?在这样毫无预警之下。

    但是,那剑却没有真的刺中流霜,而是在她身前一寸处生生顿住。

    流霜瞪圆乌眸望定他,月色下,他的一双黑眸格外亮,瞳仁中,隐隐有着一抹冰寒冷峭的神色。一刹那间,流霜忽然感到了这双眼眸的熟悉,在哪里,在哪里曾经见过啊。

    流霜定定站着,一动也不动,若是一动,引发了他的魔性,她还焉有命在。

    四目怔怔望着,秋水绝眸中的寒意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复杂的神色。

    正在怔愣间,身后忽然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宫主,长公主的贴身侍女求见!”一个侍女在秋水绝身后禀报道。

    秋水绝的手颤了颤,剑从流霜身前缓缓移开,他收剑漠然转身,冷声道:“传她进来!”

    流霜惊魂未定地抚了抚胸口,只觉得一颗心跳动的厉害。待心情终于平复时,她才知,自己终于又捡了一条命。

    抬头向窗外望去,却见一个侍女匆匆走了进来,到得秋水绝跟前,毕恭毕敬施礼道:“拜见宫主。长公主要见宫主,说是有要事相商!”

    秋水绝细心地将剑插到了剑鞘内,淡淡道:“知道了,这就过去!”

    长公主?还是长宫主?

    流霜不确定自己听到的到底是哪一个?但是,从秋水绝的神色看来,很显然,他对这个人是极其尊敬的。

    难道秋水宫有两个宫主,因为那个年长,是以叫长宫主?

    若是有两个宫主,为何江湖上从为听说过另一个宫主的存在?

    “好生看着她!”秋水绝冷冷地命令着,转身随着那名侍女走了出去。

    流霜走到室内的床榻上,躺了下来,脑中闪现着方才秋水绝的眸光。

    冰寒,冷然,带着一丝狡黠和魅惑,是谁的目光啊。

    |派派论坛颜珞尘手打,转载请注明|姻缘错 第九十二章 以她为质

    秋水绝穿过一处林子,来到了一处粉墙前。进入月亮门,便见月色之下,一院子的茶花开的鲜艳夺目,香气馥郁。

    屋前的廊下,坐着一个青衣女子,身前摆着一架古琴。见到秋水绝走了进来,微微点了点头,玉指一拨,便开始抚琴。秋水绝也不说话,自走到那女子身旁的竹凳上坐下。

    秋水绝望着她,隐隐想起十年前那个花丛中抚琴的小姑娘,心尖处不禁隐隐一痛。

    琴声脉脉,如涓涓流水,又好似松涛低鸣,只是欢快的琴音背后,隐隐有着一丝惆怅。自从国破家亡后,她再也弹不出真正的欢快之音了。长公主玉容长长叹了一口气,玉指一按,琴音然而止。

    “姑姑,传唤秋水可是有事?”秋水绝轻声问道。此时已是夜深,若是无事,她不会传唤自己的。

    玉容转首望着坐在自己身畔的男子。

    月色朦胧,笼罩着他的俊脸,他身材高大,一身黑衣为他平添了成熟神秘的气质。他已经长大了,再不是那个十几岁的少年了。

    玉容叹了口气,二十四岁,他也确实到了谈情说爱的年龄了,若不是日夜奔波为了复国。此时他早该妻妾成群了吧,说不定孩子早会喊爹了。

    这些年,委屈这孩子了!只是国恨家仇不报,何来自己的幸福呢!

    “秋水,坐吧!好些日子没见你,说说话吧!”玉容轻声说道。

    月色朦胧,夜风微凉,拂起了玉容的发。

    这些年秋水绝在外奔波,秋水宫内部都是她在打理,她不过才三十多岁,可是眼角却因操劳过度,隐隐有了细小的皱纹。

    “秋水,听说你此次带了一个女子回来?可有此事?”玉容是一个容貌温婉娴静的女子,就连说话的语气也极是柔和清雅的。

    秋水绝忽然觉得她的气质和白流霜有些相像,同样的高贵而雅致。但是,他很快就在心内冷嗤了一声,那个女子怎么能和姑姑比呢。

    “是的,姑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罢了!”他本来没打算将流霜的事情告之姑姑,若是她得知流霜是东方流光挚爱的女子,以她的性子,定会马上拿她来要挟东方流光的。而他认为此时还不到时机!

    “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吗?”玉容望着秋水绝的脸淡淡问道,脸上有着薄薄的忧愁。

    她知道,这个女子决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女子。这些年来,秋水从未带过任何一个女子回宫。可是,这次却带来了一个女子,而且,听说他还折磨那个女子。这太不正常了。玉容了解秋水绝,能让他折磨的女子,只怕是已经引起他的兴趣,不然,他怕是连看她一眼也懒得看得,更别提折磨了。

    “秋水,我听说,那日你进宫刺杀东方流光时,一个女子替东方流光挡了一剑,听闻这个女子从宫中消失了?”玉容不动声色地问道。

    “是的!确实有此事!”秋水绝答道。

    “那个女子叫什么,白流霜,对吧!”

    “是的!”秋水绝继续答道,不想姑姑已经知道了此事,看来流霜的身份是瞒不住了。

    “秋水,你带来的女子不就叫白流霜吗?为何要瞒着姑姑呢,若是你真的喜欢她,姑姑也不介意。但是,我们必须以她为饵,将东方流光擒住才是!”玉容有些激动地说道,苍白的脸上微微有了一丝红晕。

    “姑姑,你别激动,秋水以为,现在还不到胁迫东方流光的时候!”秋水绝道:“眼下,天漠国的可汗暮野对我国虎视眈眈,他有可能挥兵南下,若是此时国内再有叛乱,岂不是让暮野渔翁得利。姑姑你别忘了,十年前的叛乱,暮野也是又份的,我们恨东方家,但是也恨暮野,决不能让崚国落到他的手中!”

    玉容沉吟道:“你说的也对,只是,不得崚国,何以和暮野对持!”

    “姑姑,此事要三思。”秋水绝道。

    就在此时,有一个侍女走了进来,禀报道:“禀报长公主和宫主,宫中的探子传了消息,说是东方流光要在五日后的八月十六登基为皇!”

    “什么?”秋水绝和玉容皆是一惊,他们倒是没想到,东方流光竟如此雷厉风行,这么快便肃清了朝内的反对派,这就要登基了?

    两人对望一眼,玉容清雅的声音淡淡道:“秋水,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秋水绝修眉紧锁,心内烦乱如乱麻,但是,却不得不答道:“是,姑姑!”

    箭在弦上,已经不可不发了。

    白流霜,你就认命吧!

    这次,倒要看看,东方流光是不是对你深情到能够弃了帝位!

    八月十六,是崚国新皇东方流光登基的日子。

    在此之前,群臣谁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快肃清了朝内王后的旧部,独揽了朝内的大权。杀伐决断,雷厉风行。一时间,朝内大臣似乎看到了崚国的希望。或许,只有这样的皇帝,才能将崚国由弱变强,能够和天漠国抗衡。

    还不到寅时,段轻痕便沐浴完毕,在宫女的侍奉下,向谨身殿走去。按照惯例,他必须在谨身殿内穿上龙袍,然后,到金銮殿即为,参加登基大典、

    即将成为崚国的九五之尊,在别人眼里,当事人应当是欣喜若狂的吧.可是,此时端坐在龙椅上的段轻痕,却是修眉紧锁,沉默不语。俊美无邪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喜色。

    司礼太监张贵见段轻痕沉默冷凝的样子,心中有些忐忑。他在宫中也混了十多年了惯会猜测人心,然而,此时,他却是无论如何也猜不到新皇的心思。所谓,天威难测,帝心难猜,今日,他开始体会到这句话的意思。

    谨身殿内,早就跪了一地的宫女,手中皆捧着托盘,盘子里分别放着金冠,龙袍,玉带,龙靴。

    张贵估摸着时间,知道寅时也过,而这未来的皇上仍旧一脸冷凝,谁也摸不透新皇的脾气,皆吓得不敢吭声,谨身殿内一片死寂。

    张贵知道,再这样下去,势必会误了登基大典的。遂清了清嗓子,壮着胆子,低声道:“殿下,离登基大典不到一个时辰了,奴才恳请殿下换龙袍!”

    段轻痕闻言,扬了扬眉,低头望向宫女手中的托盘。

    绣着金龙的皇冠,明黄色绣着十二条团龙的龙袍,绣着龙纹的云锦玉带,甚至是绣着金龙的龙靴。

    明黄色,天下最高贵的颜色。

    龙,飞龙,盘龙,团龙,游龙,处处都是龙。

    辰时,他便要穿着这些绣着龙的天下最高贵的衣服,站在金銮殿上,接受百官的臣服参拜。从今日始,他便要做崚国的王上了。

    可是段轻痕的心中却没有一丝喜悦,因为这本不是他要的生活。眼前,浮现出流霜清丽脱俗的玉脸,他要的,不过是和心爱的女子,粗衣布袍隐于深山,男耕女织,过那自由自在的日子。可是,如今,他却要龙袍加身,做这天下最没有自由的人了。

    但是,他却不得不如此,为了她。因为只有他够强势,才能使她免受伤害。可是,可是她已经走了这么长的日子。他竟然还没有她的消息。既然连他都找不到她,那么她应当是平安的吧。

    可是,内心深处仍有一种不安,这不安在近几日愈来愈严重,是以,他才迫不及待地登基。如果,霜儿,真的被有心人掳了去。在他登基之日,也是该露面的时候了。

    深叹一口气,段轻痕淡淡命令道:“更衣吧!”温润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令人胆寒的威严。

    一众宫女太监闻言,慌张地站起身来,麻利地开始为段轻痕换衣。卸下身上的衣袍,换上龙袍,带上皇冠——一切穿戴停当,卯时就要到了。

    立在铜镜前,段轻痕打量着镜子里的男子。

    明黄色包裹下的他,原本就极是俊美的脸,在明黄色龙袍的包裹下,更添了几分逼人的贵气和威严,黑眸深邃而冷凝。

    段轻痕闭了闭眼,永远也回不去了吗?再也没有蓝衫飘扬的他了吗?心底深处溢出一种深沉的悲凉。

    卯时就要到了,接引的太监已经在外面放好了龙撵,段轻痕迈步走出了谨身殿。刚要坐到车撵上,一个小太监却生生地说道:“殿——皇上——奴才——有事通报。”小太监似乎极是紧张,一时竟不知如何称呼段轻痕。

    张贵见状,冷声道:“皇上就要登基了,什么要紧事?难道比皇上登基还要重要吗?快些退下去!”

    小太监期期艾艾地退了下去,原本他是在殿中的书案上发现了一封密件,原以为皇上登机前一定会看到的。但是方才皇上一直魂不守舍,竟是没发现。他这才出声禀告,希望邀上一功。

    此时见张贵呵斥,慌忙退了下去。但是,他手中的信笺还是被段轻痕看到了。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段轻痕眯眼问道。

    小太监慌忙跪在地上,禀告道:“是奴才在桌案上发现的,一直想要交给皇上,可——可是一直没机会。”

    “呈上来!”段轻痕淡淡说道。

    张贵慌忙上前,将小太监手中的信笺呈了上去。

    段轻痕打开封口,拿出里面的信,只扫了一眼,脸色便大变。

    信是写给他的,是关于流霜的,说是要他单人匹马在辰时赶到月落崖去。若是晚了一步,流霜的性命便要不保了。信得落款是傅秋水。

    傅秋水!

    段轻痕念叨着这个名字。

    心中忽然抽疼,似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午后,那个放荡不羁的少年坐在酒桌上,喝的有些醉醺醺了,兀自端着酒杯狂笑道:\“你们以后不准在叫我驸马爷了,告诉你们,我才不稀罕做什么驸马呢!你们谁愿意做谁去作罢!流光,你愿意做的话,我便将驸马让与你可好!”

    那时,面对着狂傲的他,他微笑着道:“你既是不愿意做,难道我就愿意吗?”

    年少的他们,谁也不愿被驸马这个头衔束缚住!

    傅秋水!他,竟是没死吗?当年的那一场叛乱,他全家不是都遭难了吗?他为此还伤心了很久。

    原来,他竟没死!

    他没死,真好。可是他为何掳了流霜呢?

    段轻痕拿着从信笺里滑落出来的一枚耳环看直了眼,这是流霜的,那小子果然掳了流霜。

    他为什么要掳了流霜,难道?莫不是这要复国的前朝旧部便是他在组织吗?他知道自己在辰时登基,所以才将会面约在辰时吧!

    辰时!

    段轻痕手微微一颤,现在是卯时,只需一匹快马,辰时应当能赶到月落崖。

    他从龙撵上一步跨了下来,急匆匆向谨身殿内走去!

    “殿下!您。。。”张贵在身后有些焦急地喊道。

    “通知文武百官,取消今日的的登基大典!在通知本殿下的近卫,备一匹快马!”段轻痕冷冷说着,疾步走到殿内。

    张贵的嘴顿时张大了,大的几乎能吞下一颗鸡蛋。

    段轻痕走到殿内,三两下将身上龙袍扯了下来,换上了方才退下来的蓝色锦袍,又快步走了出去。那件代表着权利和地位的龙袍就这样被遗弃到了殿内的地面上。

    段轻痕再次出来时,张贵依然处于震惊之中,张贵的大大的嘴还没有合拢上。段轻痕一身轻衣从他身边越过,向着殿前的白马走去。

    “殿下,使不得啊,殿下——登基要紧啊,殿下三思啊。\“张贵大声急呼道,一众太监宫女不知出了什么事,都吓得齐齐跪在了地上。

    段轻痕疾步从他们身畔走过,跃到了白马上,一拉缰绳。白马嘶鸣着奔了出去。段轻痕的近卫军从暗处跃出,纷纷跃上马儿,追了过去。

    一行人风驰电掣,奔出了皇宫。

    张贵软到在地上,有些不知所措。

    他就是不明白,有什么事情,比登基为帝还要重要吗?想起前殿里等待着的一众朝臣,他心内便有些胆寒。

    取消登基,一会传了这个消息过去,不知那些朝臣会如何反应,不会将殿顶掀翻了吧!张贵的头不禁疼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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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姻缘错 第九十三章  情深若斯

    一大早,流霜尚在酣睡中,秋水绝便寒着一张脸,将她从床榻上拽了起来。

    “起来吧,带你去一个好地方!”他冷冷说道,语气里有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冰寒。

    流霜神色平静地下了床榻,将衣衫头发整理一番,淡淡地道:“走吧!”

    秋水绝挑了挑眉,问道:“你不问我带你到那里去?”

    “问了又怎样?秋宫主难道还会带我到什么好地方吗?”流霜冷声说道。

    秋水绝冷哼一声,不再说话,用布条将流霜的眼睛紧紧蒙住了,将流霜带了出去。

    眼前一片黑暗,太阳大约还没有出来,天色尚早,鼻尖全是带着湿意的花香。

    秋水绝带着她走了一段路,忽然停住了脚步,放开了她的手。

    前方的花丛中,长公主玉容神色冷凝地站在花丛中,一袭深红色衣衫几乎融入到花朵的颜色里。她清冷的眸子深深凝视着秋水绝,眸中满是担忧与不放心。

    流霜不知秋水绝何故顿住了脚步,正在疑惑,却听秋水绝语气坚定的声音传了过来“姑姑就放心吧,秋水定会将事情办妥的!”

    姑姑?

    他还有个姑姑?

    玉容淡淡哼了一声,清冷的目光在流霜身上扫了一圈,语气冷然地对秋水绝说道:“去吧,姑姑相信你!但,还是有些担心你的安全,带上黄莺一起去吧,她的武艺不错,或许能帮上你!”

    黄莺是玉容的贴身侍女,武艺不在紫鸢赤凤之下。秋水绝何尝不知,姑姑要他带上她,是存了监视的意味,她其实还是不信他,怕他一时心软。

    心软,会吗?

    秋水绝回首望了望淡然而立的流霜,眸间掠过一丝痛意。再望向那一大片茶花,那红艳艳的血色令他的心猛然紧缩。父亲的血,娘亲的血,兄弟姐妹的血,小公主的血,皇上皇后的血,那么多羽国旧臣的血,汇成了这一大片血色的海洋,耀得他双眼生疼。

    撕裂的疼痛感在心底蔓延,他秋水绝还不是那种为了儿女情长,置复仇大业于不顾的地步。何况,她还是仇人的女人。

    唇边扯起一抹寒意冷冽的笑,他点了点头,道:“姑姑放心好了,秋水不会让姑姑失望的!”

    说罢,猛然转身,手指在流霜身上疾速飞点,流霜还来不及反应,便昏了过去。

    秋水绝施展轻功,携着流霜,从茶花丛上飞掠而过。身后秋水宫的四大杀手以及黄莺紧紧跟随着他。

    意识朦胧间,流霜感到自己似乎在腾云驾雾,然后便是坐在马车上颠簸。也不知过了多久,待流霜再次清醒过来时,望见眼前的云雾缭绕的山景,冷冷笑了笑。

    不一样的悬崖,一样的劫持,只要和秋水绝在一起,就总是在生死边缘徘徊。上一次她有幸没有死,不知这一次她能否幸免于难。上一次他是要用自己换墨龙,这一次,他却要用自己来威胁师兄。

    决不能让他得逞!

    流霜暗暗下了决心,若是万不得已,她就咬舌自尽。反正身中寒毒,她也活不了多长时日了,决不能让师兄被胁迫。

    这是一处断崖,如同刀削斧刻一般,下面云雾缭绕,冷气渗人,不知到底有多深。

    “怎样?这里的风景还不错吧!”身畔传来秋水绝特有的冰寒嗓音。

    山间云气弥漫,流霜周身笼罩着淡淡的雾气,使她整个人看上去愈加飘逸。那双一向清澈的眼眸此时也是幽深而凄迷。

    “是啊,确实不错!倒是一个绝好的葬身之地!”流霜淡淡笑了笑,毫不在意地说道,转身望了秋水绝一眼。

    这一眼让流霜禁不住呆了呆。

    此时的秋水绝没有带那张鬼面具,也没有带那张黑色的半面,他的脸在流霜面前一览无余地展露出来。

    这是一张颠倒众生的脸,修长的眉,魅惑的眼,挺直的鼻,优美的唇。黑亮的发用木簪松松固定着,一身黑袍更衬托出他的潇洒和神秘感。

    然而,这不是一张陌生的脸,这分明就是雅心居楼主的那张脸。

    雅心居楼主就是秋水绝!

    流霜终于明白为何她觉得他的眼有些熟悉,为何他那么轻易在那夜守株待兔擒住了她,原来,她一早便住到了他的店里,住到了狼窝里。

    流霜迎视着他冷而锋利的目光,淡淡笑了笑道:“为何要让我见到你的真面目呢,难道,不怕我把雅心居的秘密泄露出去!”

    何必要让她见到他的真面目呢,这让她感觉到自己时时处在欺骗之中。

    秋水绝笑了笑,道:“你就要死了,也好让你记住我的脸,若是下辈子想报仇,别找错了人!”他冷然转身,向着山下望去。

    之所以是让她看到他的真面目,是为了坚定杀她的决心。毕竟,见到鬼面秋水绝真面目的人,是没有道理活在世上的!

    朝雾渐渐散去,太阳从东方升起来了。

    秋水绝眯起双眼,望着山脚下渐渐明朗的路。

    一骑蓝衫飘扬,向着这里风驰电掣奔来,时辰就要到了,东方流光登基的时辰,他却出现在这里。看来,这个女子在他的心目中,当真是重要的很!

    流霜随着秋水绝的视线,向着山下望去。依稀看到了飘扬的蓝衫,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

    师兄,你来了!

    可是,霜儿不能连累你!

    师兄,别了,霜儿竟不能见你最后一面!

    流霜的舌抵在舌尖上,正待狠狠咬了下去,忽然觉得下颚一痛,一双手捏住了她的脸颊。随即一张俊脸放大在她的眼前,秋水绝的黑眸中交织着冰冷和震惊,死死盯着她。

    这个女子,真是烈性,宁愿自尽也不愿连累东方流光。若不是他见机的快,她怕是就死在这里了,他还拿什么威胁东方流光。

    “我若是让你子时死,你便活不过丑时。相反,我若是不让你死,你也同样死不了。”说罢,狠狠地点了流霜的穴道,将流霜推在了地上。

    流霜的黑眸忽然黯淡了下去,好似失了生气一般,她从来还没有这么绝望过。本以为他此时的注意力是在师兄的身上,不会注意到她,可是没想到,他还是阻止了她的自杀。如今,她该怎么办,她真要成为师兄的累赘吗?她怎能眼睁睁看着师兄为了她失去一切?失去他的国,甚至失去他的命吗?

    秋水绝望着流霜渐渐黯淡的双眸,内心深处忽然涌来一阵绞痛。冷眸环视一周,冷声道:“看着她!”赤风和紫鸢答应了一声,一左一右站在了流霜身侧。

    山风劲吹,秋水绝一动不动地站立在崖边,黑袍在风中簌簌作响。浑身上下,渐渐涌起一股冷意。

    “秋水,别来无恙啊!”一道温润清雅的声音随风而至,接着一个蓝影飘上了断崖。

    日光似乎是随着他的到来而至,将他包裹在淡淡的光晕里,蓝衫就好似天幕一般,纯净,澄澈,宁静,悠远。

    “师兄。”流霜动了动嘴唇,可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叫着师兄。

    段轻痕一上来,深眸便锁定了流霜,望着流霜孤寂无助的样子,心内一阵抽痛。他展唇笑道:“霜儿,别怕,师兄定会救你的!”他的话音里有一种令人安定的语气。

    “东方,好久不见了!”秋水绝望着蓝衫飘扬的流光淡淡说着。

    两人就那样淡淡地打着招呼,默默对视着。好似很久不见的朋友。曾经,他们确实是朋友,只是如今,却是敌人,不是你死便是我活的敌人。

    岁月真是一个奇怪的东西,不过是十年的光阴,便将曾经懵懂的少年,变成了意气风发的男子。不过,遗憾的是,也将生死之交的兄弟,变成了敌人。

    流霜惊异于这两个人竟是认识着,一时有些不相信。

    段轻痕望着秋水绝冷声道:“秋水,放了霜儿,我有话和你说!”

    秋水金额冷冷一笑,道:“东方,你既然来了,就当知道我今日是要做什么的,怎能轻易放过她!”

    “秋水,我们之间的恩怨,和霜儿是没有关系的,你不能将她牵扯进来,她是无辜的!你放了她,我们之间的账,我们自己算,如何?”段轻痕依旧微笑道。

    秋水绝道:“要放她也不难,用你自己来换她,就这么简单!”

    段轻痕皱了皱眉,道:“秋水,我问你一句话,这前朝旧部是你集结起来的,那次在宫中,也是你刺杀我了?”

    “不错!”

    “秋水,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不过,难道,你不认为此时不是起兵的时机吗?暮野,他早就在等着崚国内乱,好趁机南下。你难道要将我们的国拱手让到暮野手中吗?待崚国平定,我会将崚国还给羽国的。你要相信我!”

    “你的话,谁信?你今日不就是要登基为帝吗?”

    “我是要登基为帝,但是我早晚也会将这个位置让出来的!因为...”段轻痕的双眸向流霜望去,他犹豫着要不要将流霜的身份说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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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当他用药物将她的记忆封住时,他曾发誓,这一世都不要让她恢复记忆,不要让她忆起那痛苦凄惨血腥的往事。他要她一生一世都活在幸福快乐之中,就像世间最普通的一个女子一般。

    可是,今日,就要揭开那尘封的记忆吗?

    他倒是不怕霜儿知道他是她的仇人的儿子,他怕得是霜儿知道真相后,将情何以堪。她那水晶般纯净的心灵,将遭受怎样的心灵折磨,她今后的日子将要怎样度过!

    “因为,我是为了霜儿!霜儿她---”段轻痕轻声说道,随即便顿住了,不能说,暂时先不说吧!

    “为了这个女人?想不到你倒真是一个情种啊,和你的狗贼爹爹一样。他为了睥睨我们的皇后,竟然起兵造反。而你,为了这个女子登基,又为了这个女子在登基这日赶来,真是情深啊。只是,你们注定不能在一起了,今日,你们之中必须有一个人,死在我的剑下。不是你,就是她。你选择吧!”秋水绝边说边将剑指向了流霜。

    他的剑,是一把好剑,在日光下,闪着幽冷的光,那光刺痛了流霜的眼。

    今日竟是师兄登基的日子吗?师兄为了她,竟然连登基也不顾,便赶来了吗?流霜只觉得心中一酸,泪水便无声地淌了下来。她还是连累了师兄了!

    “好,你放了她,将她交到我的侍卫手中,我便跟你走,如何?”段轻痕淡淡说道。抬眸看到流霜流泪的脸,心中极是难受。

    “霜儿,今后师兄不能护你了,药叉和药锄会带着你去找百里寒。虽然他以前伤害过你,但是,他已经悔改了,目前,或许只有他才能护你周全的。”段轻痕放柔声音,温柔地望着流霜,唇角轻轻勾着,带着一丝宠溺的笑意。

    唯有先把霜儿救走,才能想办法对付秋水绝。霜儿在这里,他不能全力以赴。

    秋水绝站在旁边,脸色冰冷,莫测高深。他抿着唇,回首对紫鸢和赤凤道:“你们两个,先放了她!”

    赤凤和紫鸢闻言,解开了流霜的穴道,将流霜放开了。

    “师兄,你怎么这么傻,你不要管霜儿!”流霜凄然说道,却没有向这边走来,反而向悬崖那边倒退。她不能连累了师兄,反正她的寒毒已经无药可解了,早晚都要离去,这样结束自己的生命,也好!

    段轻痕大惊,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霜儿,你要做什么?”段轻痕嘶声叫道,黑眸忽然一凌,就要向悬崖上扑去。他知道霜儿决不是一个轻生之人,可是为了他,竟要跳崖。

    秋水绝仗剑拦住了段轻痕,耍耍几剑,阻住了他的去路,道:“赤凤,紫鸢,你们两个快抓住她!”冷冽的声音里隐隐有一丝颤意。

    赤凤和紫鸢才要上前,却被黄莺阻住了去路。

    “黄莺,你要作什么?”秋水绝目光一凌,冷声问道。

    “来之前,长公主就吩咐我,要我适时将这个女子除去。既然东方流光是一个人来的,我们完全有把握擒住他。为何还要用这个女子去换他呢?宫主?”秋水绝目光一寒,她没想到姑姑不仅仅是让黄莺来监视他,而是,为了除掉流霜的。

    秋水绝此时是有些矛盾的,既狠不下心来杀流霜,又想将段轻痕擒住。只得厉声说道:“紫鸢,赤凤,你们拦住黄莺,墨龙金虎,你们速去阻止她跳崖。”

    墨龙金虎是一直站在秋水绝这边的,距离流霜那边比较远,飞身跃过去时,却已经晚了,黄莺早已经擒住了流霜。冷声道:“谁再上来,我便即刻将她推下悬崖!”

    段轻痕眼见得黄莺擒住了流霜,心中又惊又吓,恨不得立刻上前将流霜救下来。来不及抽剑,只用一双肉掌,搓掌成刀,狠狠向着秋水绝砍去。同时搓唇一呼,发出尖利的啸声。从崖下不远处的密林里,瞬间飞跃过来几个黑影。他们是段轻痕的近卫,一直随着他的身后,只是皆用闭息功敛了呼吸,隐在暗处,是以,秋水绝一行并没有发觉。其中便有药叉和药锄,冲上崖来,阻住了秋水绝的攻势。

    段轻痕一边向黄莺那边飞身跃去,一边高声喊道:“不要杀她,她是你们羽国的公---”

    话没有说完,便见黄莺伸手一推,将流霜推下了悬崖。

    段轻痕眼前一黑,只觉的整个世界于一瞬间似乎都停顿了,一切似乎都变得很慢很慢。所有人的惊叫声,都是那样的遥远和朦胧,就连日光也似乎像走到世界尽头那般荒诞而凝重。

    风似乎停止了吹拂,树木似乎挺立了摇摆,就连秋水绝和药叉药锄的打斗也变得那么缓慢,慢的好似人世间所有的沙漏都阻滞了。

    “霜儿!”他狂呼着冲向了悬崖,只隐约看到了流霜那袭白衣消失的影子。

    空荡荡的悬崖下,传来流霜凄凉的话语,“师兄,做皇上,让崚国强大起来!”在最后一刻,她说的竟然是让他做皇上。她知不知道,其实他一点都不稀罕那个皇上的。

    他只要她!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然而,指缝间只有冷冽的风吹过,凄凉至极的风声,似在呜咽。他的脸,瞬间惨白的面无人色。心惊,心寒,心痛,无力回天的挫败感将他彻底打倒了。

    他闭上了眼睛,再重新张开,眉目间燃烧着飞扬的杀气。他一向是温润尔雅的,待人从来是宽容的,得饶人处且饶人,而此刻,他却一脚向着黄莺的心窝踹去,身法刁钻,出其不意,带着凛冽的杀意。

    黄莺措不及防,被踹的踉跄着后退,哇地吐了一口鲜血,要不是她早有了防备,及时后退,这一脚就活活要了她的命。

    “你,方才说什么?你说她是羽国的什么?”秋水绝赶了上来,面无人色地问道,他的脸色,绝对不比段轻痕的脸色好。

    “她是什么还重要吗?”段轻痕冷笑着道,忽然纵身就要向崖下跃去。

    “啊!”药叉和药锄吓得白了脸,一左一右拦住了段轻痕,道:“主子,你要做什么?”

    “自然是救她了!”段轻痕淡淡说道,此时他已经恢复了冷静。“她不会死的,我一定能将她救上来的。你们放心好了。把你们的腰带解下来!”

    秋水绝怔怔望着段轻痕的脸,胸臆间弥漫着说不出的滋味。是痛,是悔,也是不可置信。

    侍卫们的腰带打着结连成一条长索。段轻痕将一端缠在腰间,另一端拿在手中,纵身跃了下去。

    脚尖在凸出的岩石上轻轻一点,将手中长索甩出,缠住崖上凸出的尖石或者歪长的小树。尖石和小树并不能承受他的重量,却可以缓冲一下力道,使下坠的力道减缓。如此反复着,向着崖下而去。

    越向下,段轻痕的黑眸愈是幽深,心中的绝望愈来愈沉重,这断崖似是没有尽头。月落崖,据说就连月亮从此崖坠下去也会碎成无数片的。

    可怜的霜儿,不知道能不能捡回一条命。但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段轻痕咬了咬牙,忍受着胸臆间漫涌的心痛,继续向下跃去。

    崖下的风极是凛冽,呼呼吹着,好似鬼哭神嚎一般,将他的蓝衣吹得猎猎作响。这一刻,他感到他是多么的渺小和无力,纵然是武艺绝顶纵然是权利熏天又能怎样,还是保不住自己心爱的女子。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到了崖底。

    崖底是一片湍急的水流,以及一大片丛生的灌木。

    段轻痕在灌木丛中寻找了良久,不见霜儿的身影,望着前方湍急的水流,心中忽然升腾起一丝希望。或许霜儿是掉在水中,并没有死,而是被水流冲走了,他沿着水流的方向,一直寻了过去。

    一直到黄昏,他的侍卫赶来与他会合,他依旧没有寻到流霜的身影。

    段轻痕跪在幽冷湍急的河边,嶙峋的怪石刺痛了他的腿,可是他浑然不觉。只觉得在一颗心似乎浸在了幽冷的冰窟中,正在一点点地变凉。

    睁开眼,只觉得天地间的光芒渐渐暗了下来,四周的空气变得刺骨的寒冷,风来,吹干了他脸上的泪水。抬头,天上不知何时挂了一轮明月。

    黑夜,这么快便来临了吗?

    “殿下,他来了!”药叉在段轻痕身畔轻轻说道。

    段轻痕抬眼望去,夜色朦胧中,秋水绝带着他的几个杀手缓步走了过来。

    在这一瞬间,他的双眸忽然变得凛冽起来,方才,只顾着寻找流霜并没有时间去找秋水绝算账。而此时,他缓缓站了起来,不顾方才从崖上跌下来时的伤痕和酸痛,不顾长久奔跑带来的脱力。

    他逼视着秋水绝,冷冷说道:“秋水绝,你想要复国,你想要为你的亲人复仇,这些都没有错。你为何要用霜儿来胁迫,难道就因为我爱她,她就该无辜地牵连到我们的恩怨里面吗?”

    段轻痕的脸色是那样冰寒,他咬着牙,一字字说道,每一个字,都是一把刀子,刺向秋水绝,若不是因为他的阻拦,他是能够救下霜儿的。

    面对着段轻痕的质问,秋水绝的心中忽然一片空落落的。

    她终于死了吗?他终于杀了她了吗?从最初的相见开始,他便是在杀她。开始是为了一万两黄金杀她,后来是为了她是东方流光的挚爱的女子而杀她。如今,他终于杀了她了。

    可是,为何,他却如此难受,心中好似有无数把利刃,正在绞动着,将他的五脏六腑绞成了千万个碎片。这感觉好似杀的是他的至亲之人一般,这感觉竟和当年父母姐妹逝去时的感觉那般像。

    “东方,你告诉我,她到底是谁?”秋水绝抬眼吼道,声音晦涩而低哑。

    段轻痕悲悯地望着他,淡淡吐出几个字:“她的名字叫玉染霜。”

    他的语气平淡,但这几个字,足以将秋水绝打到万劫不复的黑暗之中,就好似惊雷一般。

    “你说什么?我不信,你是故意要让我伤心的,是不是,怎么可能是小公主,十年前,她不是已经死了吗?”秋水绝猛然拽住了段轻痕的衣襟,嘶声吼道。

    “谁告诉你小公主死了,你亲眼见到她死了吗?”段轻痕冷冷凝视着秋水绝道。“当年我失踪了那么多年,你知道为什么吗?我带了霜儿躲到了玥国,才保住了她的命。我的父母犯下了滔天的罪行,我一直在赎罪,可是我不想让霜儿活在痛苦之中,所以我封了她的记忆。”

    秋水绝一步步后退着,道:“你说的不是真的。不是,你说的纯粹是谎话,你和你的爹爹一样,是一个谋反的叛臣,怎么可能去救小公主?我不会相信的!”说着,他将手中利剑猛然抽出,冷声道:“东方流光,你不要拿那些谎话来迷惑我,拔剑吧!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好!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便陪你又如何!”段轻痕缓缓拔出手中的剑,冷冷指着秋水绝。

    幽暗的深谷内,天边一轮明月冷冷照耀着,在山谷内投下了冷冷淡淡的清光。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月还是圆的,然而,人,却已经是缺的了。

    两人就那样站立着,彼此用剑指着对方,任风吹拂着他们的衣衫。然而,他们的身上却没有一丝斗志。只有深深的悲凉缭绕着他们。

    “殿下,方才属下在山巅看到宫中发出了报急烟火!似乎是边关有急!”身旁的近卫忽然跪地禀报道。方才他一直在山巅,看到了西京上空有信号弹发出。那是边关有危的信号。

    “什么?”段轻痕眯眼瞧了一眼他的侍卫。

    秋水绝也是一脸不可置信。暮野,不会这么快就发兵了吧!

    几人从山谷走了出来,绕道上到山崖上,果然看到西京方向,不断有信号弹在空中燃烧,好似璀璨的烟花,久久不灭。

    “秋水绝,我们还要决斗吗?”段轻痕转首冷声说道。

    “今天就放你一马!”秋水绝说罢,带着他的杀手,向崖下走去。

    段轻痕长吸一口气,喃喃自语道:“霜儿,不要怕,师兄一定还你一个清明安定的国!到那时,师兄再去陪你。”

    言罢,带着他的近卫军,走到山崖下,纵身上马,风驰电掣向西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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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跌落断崖那一刻,流霜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毕竟,从这么高的悬崖摔下,不粉身碎骨才怪呢。那一刻,她心底是平静的,许多住事,纷至沓来,风驰电掣地掠过她的脑海。

    她忽然忆起一首词:

    醉袖抚危阑,天淡云闲。何人此路得生还?回首夕阳红尽处。

    可是,她竟没有死!

    当时,她下坠的势头越来越快,黑发和白衣在风里直直向上飘扬着,风在耳旁呼啸,如冰刀刮面,凛冽刺骨。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滞了,心中空落落的。

    迎着风声,她极力睁开眼睛,看到周遭的景物好似闪电一般掠过,那样迅疾。

    依稀看到崖壁上有一抹不一样的色彩,好似兽皮的颜色,但是,飞坠的速度让她很快掠过了它,她根本没来得及看清那是什么。

    但是,下坠的势头忽然毫无预警地顿减,她感到腰间似乎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她就如同钟摆一般在空中摇摇晃晃。

    流霜心内有些疑惑,怎么回事,难道是老天怜她,不想让她死?

    不经意般回首,看到崖壁上,有一个身穿兽皮的人好似壁虎一般贴在那里,原来并不是什么老天怜她,而是这个人救了她。

    在峭壁上看到人,流霜真是惊喜交加。

    那人左手拿着一把剑,那剑显然是绝世好剑,狠狠地刺在岩缝中。那人就握着插在崖壁的剑上,吊在那里。那人的右手中,拿着一条绳,绳的另一端就缚在自己腰间。

    是他在救自己。

    流霜心中刚刚松了—口气,那剑却似乎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从崖壁上滑落。流霜再次向崖下坠落,而且,还将那个人也带了下来。

    不过有了方才的缓冲,这次飞坠的势头不是很快。兼之那人一直拿着剑向岩壁上劈去,偶尔劈到了岩缝里,便能暂缓一下飞坠的势头。就选样跌跌撞撞,一直向下坠落着。

    “大侠,不用救我了,你放开我吧!”流霜大声喊道,那把剑插在岩缝里,显然只能承受一个人的重量。她不能在临死前,还连累一个好心人丧命。

    那人却对流霜的话不理不睬,也不撒手,显然是非要救流霜不可。在看到下方有一处斜出的松树时,他当机立断,伸出右手,将手中的绳子缠在了松树的枝桠上。

    两人一左一右地吊在了松树的枝桠上,这一瞬间,流霜和那人面对面,终于看到了那人的脸。

    他的脸简直就是一个颜料铺,眼圈周围画了一圈黄色,让人看不清眼睛的形状,只看到黑白分明的眼珠。脸颊上也用黑色画着奇怪的画,好似古怪的图腾。嘴唇的周围也画了一圈暗红色,那红色好像是他的嘴唇被无限扩大了,看上去有一点吓人。

    看来不是什么大侠,而是…一个野人?

    野人?这山里竟然真的有野人?

    但是,来不及细想,松树的枝条咔嚓一声折断,显然这岩缝里的松树也撑不住他们两人的重量。他们再次向下坠落。不过,这次依稀看到了崖底,似乎距离他们坠落之地有几十丈高度。

    断崖此时有了一定的倾斜度,他们不再是直直坠落,而是沿着崖壁向下滚去。不管是滚下去,还是坠下去,他们都是必死无疑了。

    可是流霜却没有死,当然不是什么神仙保佑或者奇迹,而是,在滚落的那一瞬间,她整个人就被那个野人紧紧抱住了。野人的身子高大,将她纤细的身予抱得严严实实,岩壁上丛生的荆棘和尖利的石头丝毫没有伤到她。

    没有伤到她,却伤到了野人。

    荆棘和尖利的石块将野人身上的兽皮撕扯的稀烂,许多荆棘和石块刺到了他后背的肉里。但是,他没有丧命。如果他不是穿了那件厚厚的兽皮,而是和流霜一样,穿了一件布衣,他铁定必死无疑。

    两人终于滚落到地上,流霜头脑发昏地爬了起来,四周连绵的山壁,她才知道自己是获救了。

    而野人却躺在地上,流霜望着他,视线在一刹那模糊起来,一个素不相识的野人,竟然救了她。

    流霜慌忙走过去,细细查看着野人身上的伤口,后背已经被荆棘和山石划得血肉模糊。流霜扶着野人从崖地上站起来,向着前面走去。野人显然受的伤不轻,在流霜的搀扶下,踉跄地走着。

    越向前走山路越难走,站在大石上仰望,四周都是巍峨的群山,似乎绝无出去的可能了。拐过一个弯,竟意外地发现了一处岩口,被丛生的灌木和杂草遮着,不细心极难发现。

    流霜扶着野人,通过狭窄的洞口,发现里面越走越宽,这里,竟是一个天然的山洞。洞内有些阴冷,流霜将野人扶到洞内坐下,看了看他血肉模糊的后背。

    心中一痛,流霜轻轻说道:“你别动,我帮你治伤,忍着点疼!”

    野人仰着头,怔怔望着她,似乎是听不懂她的话。

    确实,一个野人,怎么能听懂她的话呢?他们应该是有他们的语言吧。

    流霜拿出自己的药囊,所幸,她是药囊不离身,这时,终于派上了用场。流霜拿出伤药,用手比划着,示意要为他治伤。

    最后,也不知野人是否听懂了她的话,只见他微微点了点头,流霜便从药囊里取出一把两寸长的小巧匕首。纤细的小手,握着匕首,将野人肌肉里的荆棘和碎石挑了出来。

    野人颤了颤,却是连句呻吟也没有,流霜倒没想到这野人也这般坚强,很是敬佩。

    她将身上外衫扯了下来,撕成一条条的,敷上伤药,为野人包扎。

    “好了,敷上了我的药,不出三天,你的伤口就会痊愈的。现在还疼吗?”一切收拾停当,流霜柔声问道。

    似乎是被流霜温柔的目光所吸引,野人的眼珠怔了怔,随即便醒悟般点了点头,感激地望着流霜。

    流霜微笑着说道:“不用谢我,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应该感谢你才是!”

    就在此时,隐隐听到外面传来师兄声嘶力竭的呼喊声。

    霜儿,霜儿!……

    一声声,一句句,那悲凉的喊声,听得流霜心都要碎了。

    师兄竟然也跳下了断崖来找她,流霜心内一酸,忍不住就要走出洞去。但是,她还是忍住了。她出去,只会连累师兄。如今崚国的形势这样糟,师兄他有更大的责任。

    流霜咬了咬牙,最后还是决定不出去了。

    她不想再连累师兄,不想再让秋水绝抓到自己,也不想…再让百里寒找到自己。

    从此后,红尘里的恩恩怨怨再也与自己无关。

    她只想一心行医济世,从此后,这世上再没了白流霜。白流霜已经摔下断崖,粉身碎骨了。

    这样的消失,算是彻底了吧!

    师兄的呼喊声渐渐远去,直到最后,和呼呼的风声融在一起,再也听不见了。

    流霜不禁跪在地上,两行清泪沿着脸颊缓缓滑落下来,她没发觉,野人的目光紧紧锁定了她。那目光有酸楚,有心疼,又怜惜……那无数复杂的情绪纠结着,根本就不是一个单纯的野人的目光。

    当她再次将目光转向野人时,他眸中的所有情绪尽数敛去。剩下的只是一如秋风般的纯粹。

    流霜擦干眼泪,展唇笑道:“天快黑了,你饿了吗?我去找些东西吃!”

    站起身来,才要走出去,野人却忽然站了起来,踉跄着拦住了她,一直在摇头。很显然,他是不让她出去,这个野人,仅是在关心她呢。

    一直以来,流霜都以为野人是蛮野的,凶恶的,和他们这些文明人是势不两立的。据说,野人还吃人。如今看来,谣言也不可尽信。

    谁能想到,一个野人竟救了她,还如此知道关心她。

    “好,我不出去。”流霜柔声说道。安抚性地抚了他的头,忽觉他的发丝竟是如此光溜水滑。野人头发竟也这么洁净光滑,流霜不禁愣了愣。

    难道这山里也有皂角可以洗发?

    野人似乎是察觉到了流霜的怔楞,朝着流霜用手比划了一番。

    流霜也看不懂他是什么意思,释然地笑了笑。

    野人拉着流霜,让她坐到山洞里的石头上,自己却起身向外面走去。

    流霜焦急地站起身来,道:“你要做什么?”

    野人却不答话,踉跄着走了出去,野人不愧是野人,就算是受了伤,力气也大的很,流霜怎么也拦不住。

    莫非他要走?

    流霜心内一阵凄凉,知道野人也是有家有族的,便不再阻拦。眼睁睁看着野人走了出去,只余她一个人坐在黑幽幽的洞内。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流霜望着黑沉沉的岩洞,心内有些空落落的。有个野人作伴,还不觉什么。如今只余自己,心内不禁有些惧怕。

    山间的夜,什么动物都有,外面传来不知名的野鸟的鸣叫声,还有野兽的嚎叫声,听得流霜心内更是惊惧。

    更糟糕的是,流霜方才将自己的外衫全部扯了下来,为野人包扎了伤口。山间的夜极冷,随着黑夜的降临,只着内衫的身子,竟冷的颤抖。

    流霜不禁站起身来,想要在洞内找些可以点燃的干柴,可是洞内却什么也没有。

    就在她心惊胆战饥寒交迫间,洞口隐隐现出一个黑影,流霜依稀分辨出是野人的身影。

    流霜心内一喜,原来野人并不是抛下她走了,高兴地迎了上去,道:“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黑暗中,看不到野人的表情,他也不说话,越过流霜,将手中东西放到了地上,然后只听到“擦擦”的声音响过,却是野人点燃了手中的火石。然后火光亮起,原来方才他手中拿着的是一大把干柴。

    火光亮起来,洞内顿时暖和了起来,流霜张着手,高兴地过去烤火。

    火光摇曳,映着她明媚的笑脸,灿若明霞,微微嘟起的红唇如海棠花般娇艳,唇角的笑容俏皮而可爱。

    野人望着流霜,眸中闪耀着和暖的光芒。

    他拿了两只剥了皮的兔子,插在干柴上,在火上烤了起来。

    不一会儿,洞内便肉香弥漫。引得流霜腹内愈发饥饿。

    原来野人方才是去找干柴野兔了,真不知他负了伤,是如何捉到野兔的。

    流霜但觉心内一酸,有一股暖意在流淌。

    抬头望着野人色彩斑斓的脸,这时也不觉得野人长的可怕了。反倒觉得他极是可爱。

    兔肉终于烤熟了,野人撕下一块肉,递到了流霜面前,流霜接过来,咬了一口,但觉得兔肉香嫩可口,是从来没吃过的人间美味。

    当下,两人一起,把肉吃了个干干净净。

    这一夜,他们就宿在了山洞里,虽然有篝火,夜里依旧是太冷了。

    迷迷糊糊间,流霜觉得一双有力的臂膀抱住了自己的身子。心内不禁一惊,想要挣脱,忽然间睡意浓浓袭来,她陷入沉沉的梦乡。

    梦里好似抱着一个暖洋洋的火炉,不!确切地说,是暖洋洋的火炉抱着她。

    就那样,一觉睡到了天亮。

    第二日,流霜醒过来时,看到灰蒙蒙的岩洞顶,发现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睡在岩洞的地上,身下铺着一张残破的兽皮。

    兽皮上依稀还有血迹,是那个野人的衣衫。

    野人呢?

    流霜站起身来,向洞外走去。

    山间的清晨,空气极是清新,流霜踏着青草,小心翼翼地走着。不一会,眼前便出现了一道湍急的溪流,野人正蹲在岸边,不知在做什么。

    流霜悄悄走了过去,这才发现他的脚边堆着一地的兽皮。有虎皮,有狐狸皮,还有鹿皮,大约五六块之多。

    这,流霜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野人什么时候去打猎了,竟然能弄到这么多的兽皮!此时,他正蹲在河边清洗那些刚打的兽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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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流霜真是对野人的生存能力佩服的紧。不仅能像猿猴一般,攀到那么高的崖壁上,而且还能在一夜之间打到这么多的猎物,不能说不令人惊奇。

    “这些---都是你打的?”虽然知道是他打的,但流霜还是惊奇地问道。

    野人听到流霜的话,回首看到流霜踏着清晨柔和的日光走了过来,不禁望着她微微一笑,露出了雪白洁净的牙。

    他的笑容,笼在淡淡的阳光里,竟然流霜感到了一种纯粹澄澈的美。

    是的,纵然这个野人的外表是如此邋遢和古怪,但是,在流霜心里,他却是美的。如果说能不顾自身安危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救人的人,不是美的话,这世间就没有美丽的人了。

    野人望着缓步走来的流霜,轻轻点了点头。

    流霜浅笑着说道:“真的是你一个人打的?你真是厉害哦!”

    野人望着流霜笑意盈盈的脸,眸中闪过一丝微光,忽然低下头,继续冲洗着兽皮上的血迹。

    清晨的阳光淡淡地照在他身上,照着他修长矫健的身影。他的身形不错,不是那种彪悍如蛮牛的样子,倒是高大挺拔。

    流霜忽然很想知道,这个野人长的什么模样,说实在的,他脸上花花绿绿的,她实在是瞧不出他的真面目。

    “你能洗洗脸吗?我很想知道你长的什么样子呢!”流霜好奇地问道。

    野人闻言,摇了摇头。回首向流霜比划了一阵,一会儿指天,一会儿指地的,一会儿跺跺脚。

    流霜皱了皱眉头,不解地问道:“怎么,洗个脸,还能触犯神灵啊!你们,竟然这么信山神野鬼?”

    野人连连点头,随即似乎是对流霜的后半句话极不满意,觉得她冒犯了山神,硬是拉着她对着山的方向磕了两个头。

    流霜不可思议地挑眉,她知道自己也是无法说服这个顽固的野人的,大约以为他脸上不画图腾,山神会降罪。这世上哪有山神,不过,野人信奉这个,她也只得作罢。

    “那,你又叫什么名字呢?”野人也应当有名字吧,总不能天天喊他野人吧!

    野人低头望着流霜,两道浓眉忽然皱在了一起。虽然花乎乎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流霜还是感到野人似是有些忧伤。不会是,他连名字都没有吧。思及他一个人在此,似乎是没有家的。难道这野人也是孤儿?

    流霜心内有些怜悯,柔声道:“我给你起一个名字,如何?”

    野人似乎是听懂了流霜的话,极是兴奋地点着头。

    流霜颦眉凝思,这个野人不顾危险从断崖救了她,是一个勇敢善良的人。便道:“你就叫阿善吧。我叫白流霜,以后你可以叫我流霜!”

    野人点了点头,似乎对自己的名字极是满意。欣喜地走到流霜身前,张开双臂便去抱流霜。

    起初流霜吓了一跳,但是知道他并没有恶意,便任他抱着,在河边转圈。头顶上日光星星点点,随着流霜在旋转,这么多日子以来,流霜第一次有了自由的感觉。虽然是困在深山老林里,但是她却真真切切地感到了自由。

    “好了,阿善,你放我下来吧,我已经头晕了。”流霜气喘吁吁地说道。

    野人阿善闻言,十分不舍地将流霜放了下来。

    然后,喃喃地说道:“霜!”虽然发出的音不是很清楚,但是流霜还是听出来是在叫她。

    摇摇头道:“是流霜!”只叫一个字,就好似情人间的称呼一般。

    野人试着叫了两声,根本发不清“流”字的音,于是他便固执地坚持叫流霜一个字:霜。流霜实在拿他没办法,也任由他这么叫了。

    流霜笑着和阿善一起,将那些兽皮清洗干净,挂在河边的大树上晾干,待晚上铺在地上当床榻用。那两件狐狸皮,流霜打算做成衣衫来穿。

    因为,此时她和阿善虽不算是衣不蔽体,但是都是没有外袍的。山间的夜极冷,穿这样的衣衫势必会挨冻的。

    夜晚很快来临了,阿善将那些兽皮收了回来。经过一日的暴晒,兽皮已经干燥。

    流霜将两块虎皮铺在地上做床榻,将那两只白狐皮用匕首裁剪开,然后将骨头磨成针,穿上自制的麻线,一针一针地缝了起来。

    阿善坐在另一张虎皮上,双眸微眯,似睡非睡地盯着流霜。似乎是对流霜缝衣服极是新奇,大约他从来没见过女人做女红吧。

    第二日,又用了半日,流霜总算是将两件外袍做好了。她本来也是不善于做女红的,所以做的慢了些。

    阿善见流霜将衣服做好,迫不及待地穿在身上,竟是极合身。白绒绒的虎皮,让他看上去平添了一股纯净之气。

    流霜为自己做了一件长袍,还用多余的狐皮做了一件围脖和小靴子。

    这一套衣服穿在身上,好似披了一身的落雪,使她看上去愈发冰雪可爱脱俗美丽。

    阿善见了,几乎看呆了眼,良久才回过神来。

    流霜看着阿善呆呆的样子,对这个孤独的野人忽然产生了一种保护的欲望。虽然她是柔弱的,但是就是想保护她。保护他不受冷,不受饿。在出山前,她一定要为他做足够的冬衣。

    “阿善,我们出去转一转如何?”这几日,流霜已经发现,这崖底人迹罕至,想必有一些名贵的草药。

    两人从洞里出来,沿着崖底向前走去,果然见草丛里星星点点点缀着一些药草。有当归、天麻、桔梗……这些普通的草药,也有个别比较名贵的药草。

    就这样一路走着,流霜越走越欣喜,大约因崖底人迹罕至,这药草无人采摘,大多已经成熟了。

    转过了几道山崖,流霜眼前忽然一亮,好似做梦一般望着眼前这一片花海。

    这是一个山坳,三面环山,空气微湿,生长着许多名贵的药草。

    幽莲、隐菊、雪昙花、金泽梦……全是常人终其一生不可见到的奇花异草,和那许许多多不知名目、随处可见的小花杂草,全部拥挤在一起,热闹地在这片山坳的空地上喧闹。

    这片花海足有十几丈方圆,一棵紧挨一棵的生命全部杂乱地宣告着自己的存在,在这小小山坳里,舒展着旺盛的生命。

    这一片意外的鲜活格外震撼人心。

    流霜怔怔站在那里,良久没说话,这大约是任何一个医者正常的反应吧。

    流霜缓慢地步入花丛中,小心地步踩到药草,就在此时,她看到了一朵小花。

    那不过是一朵白色的、平凡普通,含苞待放的小花而已。就仿佛是路边见过无数次,却叫不出名字的小花。但是,仔细一看,你便会发现不同。

    细小的花茎,心形的叶片,黄色的花萼,嫩嫩地飘扬在这一片花海里。奇怪的是,它的花瓣是透明的,花瓣的形状是泪滴的形状。

    相思泪!

    相思泪成双!

    流霜蹲下身子,静静抚摸着这朵小花,心底深处如惊涛骇浪在翻滚。她竟然找到了相思泪,可是,这与她已经没有什么用途了。

    她的寒毒已经侵入肺腑,再也没什么药草可解了!

    阿善见流霜看到了这么多名贵的药草,起初很高兴,后来却忽然盈然欲泣,不解地走到她身边,用眼神询问她。

    流霜笑了笑,道:“无事,只是想起了一些旧事!”

    阿善拦在流霜面前,一直比划着想要知道。

    流霜道:“是这样的,我的一个----一个朋友身中寒毒,本来是可以用这朵“相思泪”治好的。只是,当初,她将“相思泪”让给了一个不相干的少年。所以,她的寒毒一直没有解去。可是现在,我终于又找到了一棵相思泪,只是,我那朋友的寒毒已经无药可解了。我想到了她身中寒毒,所以才会伤心的。”

    流霜淡淡说道,为了怕阿善担心她,便说是别人中了寒毒。她平静地说着,真的好像是在说别人。

    阿善听了流霜的话,似乎极是激动,忽然转身向着回路走去。

    流霜极是担心地追上去,道:“阿善,你怎么了?”

    阿善也不说话,只是低着头一味地走着,也不回头看流霜。

    流霜心中担忧,便紧随着阿善一道回去了。

    这一日的阿善极是沉默,本来他就是不说话的,此时只是闷闷地躺在虎皮上睡觉,也不理睬流霜。不知是为了什么缘故。

    流霜也懒得理会他,到外面弄了一些藤蔓回来,编了两个竹篓,打算去那里采摘一些药草。那些药草,不知能救多少人的性命呢。

    流霜看阿善躺在虎皮上,似乎是睡着了。看了看天色尚早,那片山坳距离这里也不算远,左右无事可做,便背上药篓出去采药。

    幽莲、隐菊、雪昙花,流霜一朵朵采到了药篓里,流霜心内涌起一种满足之感。待到药篓全部采满,天色已经有些暗了。流霜背着药篓,向回路走去。

    这山间的夜比平地要来的早一些,而且,在这样两面环山的地方,太阳也不容易照耀到。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流霜心中不禁有些惊惧。

    小心翼翼地走着,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黑影。

    那黑影又高又大,极是雄壮,不像是人,流霜忍不住顿住了脚步。

    那黑影似乎早就感知了流霜的存在,一步步向流霜这里走来,步伐极是沉重。一步步都有些地动山摇的意味。

    流霜从那黑影的形状,依稀辨别出这是一头黑熊。一时间,心内有些恐慌。她一边连连后退,一边思索着对策。不知道自己配制的那些毒药能不能毒倒黑熊。

    从袖中将毒药取出来,捏在手中,总要试试才是,总不能在此等死。同时将自己药囊中的匕首拿了出来,这匕首虽然小巧,但是却极是锋利。

    一手拿毒药,一手拿匕首,就那样连连后退着。

    黑熊似乎也不着急,只是慢慢向着流霜踱来。忽然仰天嗥叫了一声,然后便向流霜扑来。流霜左手一扬,将毒药扬了出去。

    黑熊停顿了一瞬,惨叫着,两手一直抓着眼睛,似乎眼睛被毒瞎了,这更激发了它的兽性,再次嚎叫着朝流霜扑了过来。

    就在此时,流霜只觉得身子一轻,一个人影从身后的崖壁上飞身而下,将流霜抱了起来,闪身避过了黑熊这一扑。

    流霜闻到鼻尖淡淡的男性气息,抬眸望去,却是阿善及时出现。原来,他一直悄悄随在流霜身后,此时见流霜有了危险,便飞身扑了下来。

    巨大的熊掌一拍而来,带着呼呼的腥气。拍在了山壁上,黑熊嗥叫着再次转身,向着他们扑来。

    阿善动也不动,却在黑熊到了头顶之时,忽然伸手一扬,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刺到了黑熊的脖颈上。黑熊摇摇欲坠,眼看着就要压倒他们。

    阿善抱着流霜,迅速闪身避过。

    黑熊噗通一声倒在地上,竟如同倒了一座山一般。

    流霜望着扑倒在地的黑熊,只觉得手足酸软,一颗心兀自狂跳不已。才不过几日,就经历了两次生死。原来,生与死之间,真的只有一线之差。

    “阿善,你放我下来吧!”流霜惊魂未定地说道。

    阿善也不说话,也不放下她,只是紧紧抱着她,向回路走去。他抱得如此之紧,仿佛要把流霜的身子揉到自己的身体里一般。她可以清清楚楚地听到他急促的心跳声,感觉到他在她头顶呼出的热气。

    他在发怒!

    流霜乖乖地没说话。

    她真不知道野人是如何发怒的,发起怒来,不会撕了她吧!

    但是,阿善显而易见没有这么做,他只是把她抱了回去,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虎皮褥子上,然后便开始张罗饭食。

    流霜看着他忙碌的身影,眼眸渐渐润湿了。

    这个野人,是一心一意为她好,而且,他还救了她两次。

    她这个病弱的残躯,该拿什么还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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